谷溪被挂在马上,随着马儿熟悉的在山林间行走,她的肚子也被硌得想吐。
从身后传来的除了彪形大汉久未清理而发酵出油脂与汗液发酵的销魂味道,还有浓得让人不能忽视的血腥味。
不止是这个人,那群匪徒身上也具是暗沉的血色。
她就这被倒挂的姿势,艰难的观察了一会儿,深色难看起来,心直往下沉。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此处已经离梧城不远,这群人却还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打家劫舍,这群匪贼的数量恐怕不小。
最重要的是身后被唤作“老大”的大汉,身形竟然比晏渝川看起来还要高大,骑在马上像一座山,拎起自己的动作也轻飘飘的。
恐怕想要杀了她也不过是动动手指。
她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小,强忍着头晕分析现状。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她自己的安全。
然后等。
昭明帝拨给她的这群可是上京声名在外的锦衣卫,虽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儿,身上的功夫确是真的。
谷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呕吐的欲望。
“只希望袁深……能快点找到我。”
这群匪贼一直带着她在连绵的山林间不断转弯,终于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策马行进了隐藏在山林间的寨子。
一进寨子就被嘈杂的人声给淹没,随之而来的是大股不可言说的味道,不可违抗的将她吞没。
谷溪脸色一青。
匪首飞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凑上来的小弟,见带回来的小少爷还一动不动软趴趴的挂在上面。
魏堪浓眉一皱,抬手就把人拽了下来。
在一众好奇的视线中,抬起了谷溪的下巴,声如洪钟,还带着没好气的威胁。
“既然落到我手里,小少爷你最好识相,以你这娘们儿叽叽的模样,到了那知府手里,说不得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谷溪闭着眼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过于吵闹,一大股口气超面门喷过来。
她紧紧的抿住唇角,用手胡乱推了推匪首的肩膀。
“你……先让开。”
挣扎间散乱落在面上的黑发滑落一旁,露出了那张泛着青白的小脸的。
“嘶——”
周围好奇凑过来的匪贼瞪大了眼睛,没忍住瞅了瞅他们老大。
“这就是上京来的小公子?”
“这般人物送去给那狗官是不是太浪费了,这真的不是女子?”
“老大要不先把人放下来吧,看着怪难受的,你别给人掐过去了。”
魏堪:“……”
他狐疑的看了眼出声的手下,那人黝黑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透出明显的红晕,心里隐约生出的软弱情绪一清。
看向一脸清高,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的谷溪,眼中逐渐生出一丝丝杀意。
“小少爷不会还以为是在上京吧,来人,给我关去畜牲棚好好看着!”
他拎起谷溪下意识抖了抖,正准备扔给手下。
推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消失,胸前一热,一股伴着热气不可描述的味道从身上传来。
魏堪嗓子卡住,手不自觉放松。
谷溪趁机挣开他的手,背着众人把胃里吐了个干净。
“嘶——”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从惊艳专为惊恐。
“老大你还好吗?”
魏堪看着背对着自己身形瘦弱不堪的小少爷,面色阴沉沉的提起唇角:“好,好的很!”
谷溪蹲在地上平复了半晌,小声辩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非要扯着我的衣领晃来晃去。”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
谷溪难受得连带着头也痛了起来,尽量语气平和的劝阻:“若不是你无故将我掳过来,何至于此!我是朝廷命官,若不想掉脑袋,我劝你赶紧将我放了。”
朝廷命官?!
老大不是说是去抓个从上京来的小少爷吗?
听闻那小少爷貌似潘安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正好献给梧城知府换取粮食,正是一举两得。
魏堪看这娇弱的小少爷身体不好,胆子却挺大,这时候还知道扯谎动摇人心,附身拎起人朝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冷笑:“就你这小鸡崽子还朝廷命官?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让我看看?”
这人诡计多端还是他亲自看守为好。
谷溪语塞。
秘密前往的圣旨?
在袁深那里保管,就连昭明帝的玉佩也被解下来不在身上,她懊恼的咬牙。
这下可是秀才遇上兵有利也说不清。
更何况这是一群土匪!
魏堪踹开一扇门踏了进去,将她手脚捆缚扔在墙角,就开始解衣裳。
虽然是匪首,可住处却格外简单,看起来也不过是寻常百姓的陈设,只不过入门的地方多了张大书桌摆着好些兽皮文书。
正对着她的墙面上挂着一直硕大的虎头,怒目圆睁的与她对视,让这间屋子平白多了些刺人的煞气。
谷溪打量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那道格外壮硕的身形已经脱去脏污的上衣,几步走到院子里拿起水瓢就往身上撩。
她只瞟了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
这大汉穿上陈旧的甲衣看着粗犷,可脱下甲衣竟然也并没有纤瘦多少,身上黝黑鼓胀的肌肉随着动作不断收缩舒展,显得格外耳……可怖。
谷溪开始担心袁深到底能不能搞定这群人了。
他们奉密旨出行,就是为了不提前惊动暗处的人,袁深也不好再呼叫增援。
这一路上弯弯绕绕,深山老林如果不是对这片山林格外熟悉,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找不到这里来。
她叹了口气。
如果袁深不来,她就算能在这群人手上活下来,也得被献给什么狗官。
难不成她还能自己跑出去不成。
……等等,她本来就是要走的,只是被昭明帝强行塞了个任务,不得不拎着她的小包裹上路。
“对啊,现在可不是我想的,被匪盗抓走不让我完成任务绝对是天意,我只要找机会跑出去,岂不是天高任鸟飞?”
谷溪心脏飞快的跳了跳,强行让自己忘掉昭明帝将包裹放在她面前时,纵容的眼神,以及晏渝川在诏狱中专注的目光。
要怎么才能在这戒备森严的寨子里逃出去呢?
一大股冰凉的水汽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在想什么?”
谷溪心情激荡的想了一会儿,忽然被这道声音打回原地,绷着脸:“没什么。”
“你们这里不至于连被抓来的囚犯想什么都要管控吧?”
魏堪瞅了瞅地上的人:“呵,伶牙俐齿。”
他不再理会地上的人,大刀阔斧的坐在案几后,一脸不耐的用蒲扇似的大手开始翻看桌上写着字的兽皮。
谷溪自觉的闭上眼睛假寐。
“啪!”
“啪啪!”
“啪啪啪!”
她朝地上翻了个白眼。
谷溪知道如今纸价贵重,除了上京和各地衙门很少有地方是普及纸张的,很多穷乡僻壤还在用竹简。
这寨子靠山吃山用兽皮似乎也不稀奇。
只是这看兽皮文书的人似乎越来暴躁,兽皮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一声脆响之后,一张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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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她面前。
巨大的力道甚至带来了一阵风,将她身前的黑发尽数吹起。
魏堪“啧”了一声也不管,仍由那片兽皮落在她脚尖。
既然他都不在意,谷溪好奇的瞄了两眼,几秒钟后她不忍直视的撇开视线。
难怪魏堪越看越心焦,这兽皮文书上的字迹也是相当狂野,和兽皮一起再撒点土,都可以充当刚出土的史前文明文物了。
主打一个狂野。
她视线不小心和魏堪看过来的目光重合,又立即移开,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隔绝开来。
片刻后,她鼻尖飘进了一股皂角味儿,随后身前就落下一大片阴影。
小腿被轻轻踹了一下。
“你叫什么?上京的公子应该识字吧?”
谷溪装死不成,仰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谷溪,识字,不认识。”
“嘶——你是不是欠,”魏堪磨了磨牙蹲下,把地上的文书扔给她:“读给我听,我就给你松绑。”
……
她挣扎了一会儿。
“识字和认识这上面的鬼画符是两回事,我要求先填饱肚子再干活。”
魏堪嗤了一声:“成交。”
很快有人送上饭菜和两碗粥,谷溪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端起碗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我是米汤?”
魏堪坐在她对面已经唏哩呼噜的喝了半碗,抽空瞥了她一眼:“如今江南水灾严重,就连我们这上游粮价也水涨船高,你不吃?”
看他有她不吃,他就接过去的样子。
谷溪摇摇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在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得及扎营吃饭,就碰上匪贼,还吐了一大通。
她是真饿了。
仔魏堪如有实质的眼神中,她运筷如飞将桌上唯二的两盘炒菜吃了大半,直到腹部传来饱腹感。
她才矜持的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
“我吃好了。”
魏堪黑着脸把剩下的吃完,起身把未处理的文书扔给她,语气不太好:“读!”
谷溪看着这堆东西,眉头抖了抖。
“刚刚这么半天,您一张都没看完?”
刚才那声音不是摔得挺起劲的吗?
魏堪虎着脸提高声线:“我这是考验你,赶紧的,别废话!”
谷溪狐疑的看着他。
片刻后,她从善如流的拿起一张,开始不急不缓的念起来。
第一张的内容是寨子里谁谁谁的亲戚想来投奔,自带十石粮食和一家十八口人,问老大准不准。
魏堪面不改色,草草在上面回了一个“滚!”
谷溪:“……”
第二张寨子里养的马缺人料理,养马的想要加一个编制给自己兄弟。
魏堪眉头微动,提笔就写。
你兄弟双手都断了喂个屁!让他老实待着!
谷溪:“……”
第三张还没念完,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眼熟的青年闯了进来,脸色焦急:“老大老大不好了!咱们山下不远有好多官兵!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来剿我们的啊?!”
谷溪: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心中一动,袁深应当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会真的是官府吧?
这是她的好机会。
魏堪倏然起身披上那身破旧的铠甲就往外走,临行前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让人把门锁上。
谷溪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远去,轻手轻脚的的来到窗边,捅开窗户纸悄悄往外看去。
目之所及让她身体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