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木
    炉子上烧着热水,女人边磕瓜子边看着锅口渐渐泛起的热气,待到水沸腾起来,正听得外面大门哐哐作响。

    “来了来了。”

    她提下锅,掩上炉火,前来打开了门,却见是两个年轻的陌生男子,有些疑惑。

    来人笑着问她:“您就是麻婶吧?”

    “你们是谁?”

    “我们来找我林叔,昨儿我们用他教的法子赌赢了钱,这次登门想再请林叔指点一二。”

    女人撇了二人一眼,不屑道:“就他?哼,你们自己去找吧,鬼知道他又在哪儿赌着呢。”说着就要关门,却被门外的人强硬推开,“欸,你们——”

    二人进来,又将背后的门关上,“那不如麻婶先跟我们说说林二娘吧。”

    “林二娘?哪个林二娘,我不知道。”

    她搂着双臂目色闪躲,分明是在撒谎。叔文皱起眉头,昂首一副严厉的样子俯视着她,“不知道?那我们一起去问问咱介泠的大老爷?”

    明月双手叉腰,也是一副审视之态。

    见状,女人后退着要扯嗓子,叔文拔剑吓唬住了她,“别喊!我们就是想请你把林姑娘赎回来。”

    看他们这般威压,又拿着利刃,麻婶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骂那男人没用,哭诉着自己不容易。

    “接济不了赶走她就是了,卖她做什么?”

    麻婶微微一顿,又聒噪起来,明月烦的紧,直接拔刀指向她,“卖了林姑娘的钱呢?”

    刀尖的寒光令她不敢再哼唧,连连向后蛄蛹着,“全让那没用的拿走了。”

    门外,有谁哼着小曲儿近了,明月向叔文递去一个眼神,他会意,拉起麻婶不许她出声。

    男人正乐呵着捻动手中的碎银,还没捶门,门自己就开了,他看着呆站在院中的麻婶,笑骂道:“你个见钱眼开的死婆娘,怎么着,闻着钱味了?”

    麻婶没敢说话,林麻子伸手把她往里推了一把,“快给老子做饭去,今儿老子可赢了把……”

    身后的门忽然被关上,两名男子从后走上前来。

    他吓了一跳,打量着二人,收起银钱退到麻婶身后,“怎么,老子就今儿赢了这么点儿,还想给老子抢回去?”

    叔文勉强笑道:“误会了,林叔,我们不是赌坊的,我们是林二娘的朋友。您说人家小姑娘大老远来投亲,您转手把人家卖到那地方去算怎么回事?”

    林麻子暗松口气,“这事儿啊,可怨不得我,是那小贱人觉得那地方好,自己要去的。”他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叔文快步挡在他身前,“怎么会,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又是您亲侄女,您还是赎她回来吧。”

    见他不依不饶,林麻子直接破口大骂:“你们哪来的小瘪三?我们家里的事与你们什么关系?大爷今儿心情好,赶紧滚出去。”骂完又指着麻婶骂,“你个贱妇皮痒了吧,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是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

    说着他抬手要打,被明月拦住了。林麻子见她人不大力气不小,努了努劲儿抽回手,瞪着眼睛朝她脚下啐了一口,回身拽着麻婶就往墙上推,“丢人东西。”

    眼见这人不吃软的,叔文只好拔剑说话,可这人硬的也不吃,顶着他剑锋就往前探,“来来来,你这小鳖犊子毛长全了没,还来吓唬老子?有本事自己赎去,没钱装什么老大?”

    这人又硬又横又不要命,叔文哪能真伤了他,反倒被他逼退了。

    明月可忍不得这,一掌横批,直向那人咽喉而去,虽收着劲,也将那人噎的说不出话,俯身干呕起来。明月仍不饶他,一手抓住他手腕,翻手将他按在地上,踩住他后背,道:“有本事从我手里挣脱,没本事别在我面前耍横!”

    麻婶看见这情景,连连拍打着明月让她放手。叔文将她拉开,又劝慰明月,“你冷静些,上次打断那了个泼皮的脊骨,令他半身不遂瘫在床上,这次可不能这样了。”

    明月并未理会叔文胡言乱语,又一使劲,道:“你赎是不赎?”

    林麻子疼得吱啦哇啦乱叫,怀中碎银洒了一地,正逢麻婶端着热水锅来要往她身上泼,叔文见着,连忙拦腰抱住明月往后躲开,那热水自然泼了林麻子一身。

    但闻一声惨叫,林麻子痛地满地打滚骂骂咧咧,还是叔文一把扯掉他衣衫才好受些。

    明月又将他拖到水缸旁,按到凉水中,再提起一看,便是连命都没了半条。

    他两腿一软,虚累地滑坐在地,向外摆着手,“拿去……都拿去,这银子我不要了。”

    二人将银子都搜干净,还是不够,明月和叔文一商量,又扭头看向他,“真的没了?”

    “就这些,你们就算是把我肾挖出来也没了。”

    离开林麻子家,二人缓缓在大街上走着,看见了街边的食摊才发觉肚饿,要了两碗汤饼,坐下吃起来。

    原本他们也没想到这一路会遇见这多波折,身上并未带许多现银,而这小地方又没有钱庄,空有银票无处可兑。

    直到将汤喝个干净,明月才放下碗,卸下背着的刀按在桌上,“不如把它卖了。”

    “不能卖。”叔文连忙抗议,口中的吃食还未咽下,不仅话没说清,还把自己给呛着了。

    明月赶紧帮他顺着后背,“不卖不卖,我这是气话,你别急,这次出来带的衣裳多,卖几件就是了。”

    街上倒是有几家成衣铺子收旧衣裳,但价都压得很低,就算是除过两人身上穿着,其余全都卖了也够不上价。

    “你再好好看看,这可是南苏的料子。”

    任叔文嘴皮子都磨破了,店里的伙计就一句话,“管他哪里的料子,到我们这地方,就是块儿破布。”

    二人没了办法,只得作罢。

    忽然叔文灵机一动,抓住了明月手臂,“小师叔,你还记得我们在邢锡城时看见的小戏台吗?”

    明月想了想,道:“可我们不会唱戏。”

    “但咱们在藏书阁看过很多古本的志怪小说,随便说上两本不就是了。”

    说干就干,二人在大街上找了个空阔的地方。

    “就这吧。”

    可该怎么开始,二人四目相对,都开不了口。

    “要不先弄出点动静?”叔文说着,环顾四下,借来了货郎的铜锣,“哐哐”两声引得人侧目。

    “传说,东胜神州有一傲来国,其境内有一大山,名为花果山……”

    许是觉得不够引人入胜,叔文悄悄对明月道:“小师叔,麻烦你扮一下大圣。”

    这……有些强人所难了。明月望向四周看来的行人,头上汗如雨注。见仅有的几个看客转身要走,想到林二娘还在小黑屋子里守着铁窗,她心一横,硬着头皮,又走又跳演了起来。

    “但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台上,两边有数十个小仙侍立台下。”

    叔文一边讲着,一边端来张凳子正经危坐,也入了戏,扮起了菩提祖师。

    “美猴王一见,忙倒身下拜,连连磕头——咳咳,连连拱手拜见。”

    虽然他及时打了转,但还是吃了明月一记眼刀,忙咧起嘴投去求饶一笑。

    直到太阳落山,两人终于凑够了银子,一个嗓子哑着说不出话,一个垂着双臂举不起来。

    一大堆零散的碎银铜板摆在老鸨面前,她一抬眼皮,看向一旁的手下,“拿秤来。”

    拿来了秤,她又磨磨唧唧称来称去,末了来了一句,“还差一文。”

    这明摆着刁难人。明月拿过她的秤,伸手将佩刀拔出一寸,“我原先就是做账的,若再数一遍,算得这分文不差,或是发现你这秤有假,取你一根手指还我清白,可行?”

    “我,我们介泠大老爷——”

    “你们介泠大老爷也想试试我的刀快不快?”她一双利目直盯着老鸨,嘴角翘着不屑的弧度。

    “二位不如先吃些酒,稍后——”

    “不吃。”明月将刀拍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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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现在让我见,还是等它染了色再让我见。”

    说不动明月,老鸨只得唤来手下带路。

    转了又转,终是来到了那小黑屋前,叔文守在门口,独明月一人举着烛火走了进去。

    “林姑娘,我来接你了。”

    屋里听得小姑娘微弱的哭泣声,却不见她出来,明月寻着过去,忽听得她喊:“别过来。”

    “别怕是我,我还给你煮过千蔬汤呢。”

    “您别过来。”

    明月不明所以,却也不再走动了,“我们离开这儿,你要是没地方去,以后跟着我也行。我可没有那种想法,其实我也是女子,只是打小粗犷惯了,别人都看不出来,不信你听。”

    她夹着嗓子,道:“你要不要跟我做个伴呀。”只是习惯了一向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现在忽然要夹着嗓子学小姑娘温声细语,听着反倒有些滑稽。

    林姑娘躲在暗处,忽然放声哭了出来,“您若可怜奴家,就给奴家一刀干净吧,来世投个好人家,再不受这天带的罪了。”

    明月哪会哄人,急得抓耳挠腮,“你不知道,今日为了凑够这赎身的银子,我可犯了师门戒律,又扮了一下午的猴子,现在还没出戏呢。你要有什么,咱先离开这儿再说,行吗?”

    “离不开了,这辈子都离不开了。”

    林姑娘缓缓靠了过来,却惊得明月倒吸口凉气。她双手紧拽着已烂不成样的衣衫,手臂可见之处全是青斑红痕,脸上也肿着。

    见明月露出震惊之色,她又慌忙躲回黑暗中,“那老鸨让我接客,我不从,她就让那些龟公们……”她说着,更是泣不成声。

    明月脱下外裳,递了过去,“能离开,你尽管穿上衣裳跟我走,我看谁敢跟你说个不字。天下还有许多好吃的你没吃过,我还要给你买好看的衣裙,你不能就这么认命。”

    见她仍在迟疑,明月也不再等了,走近为她披好衣衫系紧腰带,抹去她的眼泪抱在怀中,安慰道:“我这刀只收淫邪恶祟,你不是。”

    门口,叔文步步退了进来,“小师叔,那老鸨叫来好多打手,定是不肯轻易罢休,我们得走了。”

    明月应着,拉住林姑娘的手,“敢死,还不敢跟我走一趟吗?你只管壮着胆子,别管其它跟在我身后,等我兑了手头的银票给你买糖人吃。”

    屋外,已有数十打手堵院中,叔文拔出剑来,“小师叔,你带着林姑娘翻墙走,我来断后。”

    谁想明月刚爬上墙头,见暗巷又被官差团团围住,只得回来。

    “叔文,她把官府的叫来了。”

    “那杀出去吧,动不得官府,还动不得他们吗?”

    二人手执利刃,一路逃出介泠。

    而在高处,一双融于夜色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们,那双眼中充满不屑,却也有些细微的别的东西。

    很快,在三人离开之后,楼内一声尖叫传来,却又淹没在艳曲声色之中。

    而那流着肥脂的绽开的皮肉,与猩红模糊的面容,要再过两日才能拼出人形了。

    不过,谁会去拼一个老鸨呢?

    溪水潺潺,鸟鸣啁啾,天要亮了。明月看着树上丰盈的野果,让叔文去摘些,自己则带着林二娘来到水边洗漱。

    身子正困乏,清凉的溪水洗过能舒服不少。

    “林姑娘今年有十三了吗?”

    “十二。”

    “以后我教你识字吧。”

    林二娘面色一喜,想起婶子又垂下眉目,“奴便是识字,怕也是逃不过这一难的。”溪水浸润着她的伤痕与疲乏,似一剂良药,她忽而对明月说:“您为奴改个名字吧。”

    也好。明月想了想,道:“就叫妙心,林妙心。你喜欢吗?我写给你看。”说着,她在身周找到个有棱角的石子,将这三个字写了下来。

    “林妙心。”林姑娘小心翼翼念着自己的新名字,瞬间喜笑颜开,伸手描摹着地上的笔画。

    我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