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林妙心一直照顾着明月起居。
原本明月自两岁起便是独自穿衣打理,现在被这般照顾,觉得很是奇妙,便问叔文:“你逢年过节回到府上时,每日都是这样被人伺候的吗?”
“怎么会。”
她又问:“那你六岁之前呢?”
“……那会儿还是个小娃娃呢!”
几经辗转,三人终于回到邢锡城,而头一件事,便是到顺达钱庄兑换现银。
惦着手里鼓囊囊的荷包,明月不禁感慨:“以往它于我而言,只是账簿上的数字,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它的分量。”
叔文打趣道:“你往日少有花销,银子都要攒发霉了,又哪里会去注意它拿到手上是什么感觉?”
“也对。”明月想了想,转身又对林妙心说:“走,带你买衣裳。”说着高兴地拉起她往衣庄去。
这段时间林妙心穿的都是明月的衣服,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像个颓颓的莽汉。
她不好意思收,开口想要拒绝,“身上这件旧衫就很好。”
“你总得备几件换洗的不是?”
看着二人走在前面乐乐活活的样子,叔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怏怏道:“两位姑娘慢慢玩,花某在此恐扰二位兴致,先去浴堂洗濯清透。”
“你且去。”
见明月如今说话都不肯看着自己,而是在冲林妙心笑,叔文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明月这才回过头,兴冲冲瞧他,“怎么了?”
“这边直去路口,有家福香楼,你们玩累了去吆壶茶歇着,可别走丢。”
“放心。”明月应着,拉起林妙心快步走了,留叔文一人失落的待在原地。
那两人是越走越近,明月还夜夜给林姑娘讲故事哄她睡觉,虽说小姑娘着实可怜,夜里还不时魇着,可听着两人蒙在被子里嬉笑,受了冷落的叔文难免要拈酸。
池水温热,雾气迷迷,他心中一惊,忽然睁开眼坐起身来。
小师叔该不会同自己一样,喜欢女子!
心思颤颤,他又顺着池边的石壁靠下,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
应该……不会吧?
福香楼里,明月贴着窗边的座,时不时向外张望,林妙心则安静地坐在她临侧,手里拿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糖老虎,细细看着又舍不得吃。
明月催促道:“快吃,等化了淌一地糖水儿你才心疼。”
听她这么说,林妙心只好小心去咬。糖老虎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到嘴里却是甜丝丝的,吃得她想哭。
“叔文!”明月起身向外招了招手。
等他来到两人身边,明月上下打量,见他确实满面桃色容光焕发,身上还香的袭人,不禁揶揄道:“与我二人同坐,委屈你了。”
叔文不满,“说的什么话。”
“无妨。”明月看向林妙心,双手比划着,“城里客栈的大沐桶有这么大,晚上咱也打两桶水,一块清透清透,我给你搓后背。”
两人相视笑着,叔文却仿佛看到两人在烛晕下沐浴拉扯的画面,瞬间头皮发麻,大喝一声:“小二哥!看菜!”
豪迈之音吓了二人一跳,明月忙按住叔文手臂,“小点儿声。”
好在这里本就是个热闹馆子,一旁的食客闻声瞟了一眼,没有在意,继续与同伴饮酒谈笑。
晚上,叔文听着隔壁房里两个姑娘嬉笑闹水,心里烦闷,徘徊不止。
他知道自己是不该生出这些醋意的。之前明月在染坊的时候,姑娘们虽然也喜欢她,与她交好,但更多是对她好奇,并不依赖她,而林姑娘与她们不同,敬重也好感激也罢,她依托于明月,她需要她。
而明月也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彼此满足,相亲相近是好事,自己不该自扰,应为她高兴才是。
叔文在心中暗暗劝慰着自己,稍舒心了些,回到床上却仍睡不着,只好睁开眼望着房梁发呆。
隔壁房里渐渐消停了,不一会儿,明月悄悄走了进来。
叔文没声好气道:“不敲门,也不怕我裸着?”
“不栓门,就当你在等我。”明月走来在床边坐下,“你近来可有心事?”
原来小心思被捉到了,叔文这才看向她,坐起身面含愧色,“说来脸红,我竟有些吃林姑娘的醋。明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明月思忖着,问:“这要如何分辨?”
“嗯……你刚才和她一起时,可心生情欲?
“情欲?你细说说。”
这让人怎么说,还细说。叔文红着脸想了半天,轻咳一声,“你不是看过藏书阁的那本《阴阳感玄术》吗?你看的时候,什,什么感觉?”
明月回想着,不觉摇摇头,“没什么感觉,当时一直想与人共修此术,可你与师兄都不愿意,再后来那本书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共修之人,只能作罢。”
听着她的话,叔文的眉头渐渐揪成一团,气鼓鼓地瞧着她。原来她还找过师父,难怪当初那本书突然不见,自己还莫名其妙的被师父罚抄千遍《清欲经》。
他双手撑着床,身子向明月靠近了些,直望着对方的双眼,“若我亲你一下,你可生气?”
“但师兄说,这功法万万不可随便操练,若不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这傻乎乎的劲头逗得叔文发笑,他便连佯装生气的心思也没有了,怼道:“你想得美。”说着轻啄了一下明月唇角,连忙退了回去,“什么感觉?”
“太快了,没什么感觉。”
叔文深吸一口气,再次靠近,这次在她唇上停了好一下才分开,脸红更甚,手扣着被沿又问:“这次呢?”
“很软,润润的,好像……花开了。”
跟自己感觉一样!叔文抓起被子掩住面上窃喜之色,转身扑到枕头上,“你快回去休息,林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见他颈侧绯红,明月探头问道:“你也有些热?”
叔文则将被子蒙的更紧,连连摇头,又向着身后摆了摆手,是要送客。
有了银钱,三人干脆雇了辆马车,一路逍遥自在晃晃悠悠回到了临清。不过,他们要留在长运帮,林妙心可没法去那,于是叔文提议将她送回自家府上,正好给自己院里的小丫头桃蕊做个伴。
也这时,林妙心才知道,他是将军之子。
这天闲来无事,叔文特意请王一斑去吃酒。
两人勾肩搭背聊得热热火火,等到了地方见明月也在,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其实今日也不是我请,是我师叔作东。”叔文说着拉他坐下,“一来她确实想和你交个朋友,二来,也想给你赔个不是。”
这是要……
王一斑看着一桌子酒菜,又看着左右二人,心中不由得暗暗乐起来。他深吸口气,抬高了胸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冷冷道:“那你们可把我看低了。”
明月打开酒坛,倒了三碗,“说好是切磋,该是点到为止,我却在众目睽睽——”
“咳咳!”叔文忙给她使眼色,“这个就不用说了。”
“哦。总之,是我不讲武德,该给一斑兄赔个不是。”她说着,端起酒碗举向王一斑。
她这般说话,王一斑自然是飘了。那天之后,不说战战兢兢,只听人提起她名字就犯怵,现在她不仅特意请客,还要客客气气和自己碰酒,这心里真的是……有点小爽。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仍装模作样地说:“都没什么,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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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输了就是输了,我王一斑又不是输不起,既然技不如人,输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说着,他端起碗与明月相碰,一饮而尽。
明月也痛痛快快喝了个底净,见此,叔文揽过王一斑肩头,道:“好了,别假正经了,脸上笑都快憋不住了。”说着又给二人添上,“都说了小师叔很随和的。”
被他这么一说,王一斑也破了功,几人坐下乐乐呵呵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醉上心头,话也都说开了,王一斑拿着空碗,摇摇晃晃跟明月互诉衷肠,“小师叔……“
叔文晕乎乎凑来,伸手一拍他大腿,“那是我师叔!”
“甭管谁师叔,咱就说,就说外面那些……亡命之徒,亡命……咱还是不说了,就说咱,咱身边的人,我长这么大,就连,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还,还把我肩膀都卸下来……”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肩头,“我这膀子,愣是疼了半个多月!”
“拍错了。”叔文拿过他酒碗放到桌上,又提起他左手按在他右肩:“是这个!”
“噫——”王一斑抬手一挥,“我俩说话,你,你别捣乱。”
酒意染得叔文两颊绯红,他举起双手投降似的,“我走我走。”转身趴到一旁吃独食去了。
“还是的。”王一斑不满地抱怨了一声,又拿着空碗和明月相碰,“咱俩说,别理他。”
直到天黑酒肆打了烊,这顿酒才算吃完。
第二日一早,王一斑晕晕乎乎坐起身,睁眼见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叔文也在身边躺着。
他伸手一推,“回你床上去,我说怎这么热。”
叔文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这是我床。”
王一斑打眼一看,还真是,连忙下地回到了自己床上,“咱昨天怎么回来的?”
叔文眯着眼睛,也昏沉沉坐起来,“我送咱回来的。”
“不对不对。”王一斑努力回想着,忽而一拍大腿,指着他道:“你第一个趴下的。”
“我那是困了,睡了会儿。”
窗外,明月正在院中举鼎,王一斑看见她,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他昨天可一点儿没上脸。”
叔文随之向外看去,见着明月心思一动,道:“不不不,是你记错了,她昨天第一个趴下的,咱俩喝的后半轮。”
“是吗?”
“嗯。你指定是把我俩记反了。”
正琢磨着,陈峰来院里喊人,拉了新活。
临清徐家过几日要办喜事,新娘是木茶村人。按这边习俗,徐公子得提前一日到木茶村,于成亲当日将新娘接回来,但是临清到木茶村要经过小茶山。
小茶山地处两州交界,山中盘踞着一帮山匪,专挑路过的喜车和商队下手,不使点银子不好走。这群匪帮要么藏在山里要么两州流窜,官府几次出动皆无功而返,连影儿都见不到,索性也不管了。
过两日帮主和陈峰要去熊州,下个月才回来,这领头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王一斑。
他垂眸叹了口气,伸手拍上明月和叔文的肩头,郑重地看着二人,“可惜我天资愚钝能力不足,二位好兄弟,我可全靠你们了!”
话虽如此,但叔文知道这小子心底偷着乐,他早就想领头,这次当家的都不在,倒是给了他机会,况且这帮土匪是为了求财,少动人命,徐家不差钱,稳妥起见,在这方面也是有所准备。
明月和叔文相视一笑,齐齐看向王一斑,吓得他连忙收回了手,后退几步,“你,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则向着他步步靠近,“当然是帮你好好长进长进了。”
住在偏院的岐大夫刚走出屋子,便听到王一斑的惨叫,叹了一声:“嚯。”又回房里配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