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客栈
明月仰头看着这四个大字,向内走去。
云落镇是进入雪环山前最后可落脚的地方。山内风雪不定,想要入山到达云顶城,得在山中走上好几日,还要考虑会遇到野兽的可能,故而入山的人都会在此休整。
堂内无人,明月正乏,索性寻了个地方独自坐下歇息。
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堆衣物从楼上下来。
“您是来住店的吧?”
明月点头问道:“你家大人呢,留你一人看店?”
小姑娘笑着放下手中衣物,取来只陶碗倒水给她,“海棠只是来打工的,掌柜的去买菜了,马上就回来。”
茶水味清苦,倒是消去了明月不少疲劳。
正说着,一个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云落客栈的云掌柜,看见明月立刻上前招呼。她身后跟着个挑担的男人,筐里满满当当,盖着的布下还透出几片深绿的菜叶,不过明月却闻到些许血腥气味。那人冲她点了下头便径自向后走去了。
云掌柜介绍道:“那是我男人,也是这儿的厨子。我们这儿少有外人来,有也是和您一样去云顶城的人。”
早些年官府也曾派人来此,有意接通云顶城下山的通路。奈何山中环境恶劣又有野兽出没,工部派来勘察的人在此吃吃喝喝了两个月便回去了,为此而建的云落客栈便被镇长租给了云掌柜,成了镇里一家以酒食为主的普通馆子。
闲聊几句后,云掌柜从后面墙上取下一枚钥匙交给海棠,对明月说:“您要是有需要就招呼海棠,这小丫头勤快着呢,别看这手小,衣服洗的那可干干净净,也要不了几文。”
海棠带着明月来到后院,请她先在院中稍等片刻,待房子打扫干净后才请她进去,“海棠就在院子里洗衣服,您有事就唤海棠。”
云淡星稀,或许是忧心,也或许是晚上喝了鹿肉汤的缘故,明月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于是又起床检查了一遍行装。
坐回床上,指尖搭上冰冷的刀鞘,明月触摸着鞘身的花纹,忽而提刀走到院里。
火场中一闪而过的人究竟是谁,与那射箭报信的是否是同一人,他又为何要这么做,明月想不明白。还有这场莫名其妙的火,即便無恶寨内斗,又何必烧了自家老巢,而且火中那些人的状态也很不对劲,若真是下了药,就更没必要放火了。
那叔文呢?难道是为寻仇?王帮主的妻子,早年便是被仇家所害。
可对方既没冲自己来,也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悄摸地绑了他,若是为求财,也不见来要绑票,且他的性子也不爱招惹是非,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院中的竹竿上晾着小海棠洗过的衣物,此刻正随着她一招一式带起的风摇摇摆摆。虽说这里邻近雪山,可这山下并不冷,像是临清秋日的夜晚。
正是思乡情切,忽然感到有什么人悄悄靠了过来。她回身劈去,正见海棠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既是惊吓又是好奇,“您在练功吗?”
明月连忙收回举向她的刀,“嗯。”
“好厉害。我曾听一位剑客大叔说,习武之人揽步天下,静格,持盈不发,可内观,窥天机,得长生。”
明月莞尔一笑,向她抱拳道:“海棠连这都知道,看来也很厉害。而且小小年纪就出来做工补贴家用,我也要甘拜下风。”
这话听着客套,倒也是真心,海棠听了却失落地歪垂着脑袋,瞥向她手中刀,“其实海棠也想成为像您一样行走江湖的侠客,可是海棠家中还有阿弟阿妹要养,若是不出来赚钱,就会被卖为奴,海棠不想做奴。”
小姑娘脸上有着这年纪不该有的愁绪,明月蹲下身安抚她,“那我做海棠一个时辰的师父,教海棠刀法,如何?”
闻言,小姑娘闪着眸子又高兴起来,“真的吗?太好了!师父!”
孩子终归是孩子,想要的很简单,容易得到便也容易开心。
她带着海棠来到空旷处,站在她身后微微蹲下,让她虚握住刀柄,手把手教她练习起清水山的入门刀法。
小海棠十分开心,像是自己真的持刀而挥,成为了想象中的侠客。明月带着她比划一边后,她拾来个烧火棍,也能比划个七七八八。
“你很有天赋。”
可当明月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临清时,她却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阿妹还小,不能出来做工,如果海棠走了她就会被卖掉。不过今天遇到师父,海棠已经很满足了。”
回房休息前,明月又对她说:“若日后你到临清城,便去打听清水山,就说你的师父叫明月。”
海棠比划着指头念叨着:“临清城清水山,明月师父……海棠记住了!”
这两日山中又飘起了雪,好在明月入山前备了可以御寒的冬衣,虽然有些笨重,倒也着实保暖。
之前听云掌柜说过,山中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或是嶙峋怪石或是洼地山丘,莫说骑马,徒步都难行。
寒风呼呼哨哨的刮着,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眼看天色渐渐暗去,她四处张望着,几经寻觅找到一个可以避风过夜的山洞。
这处洞穴不大,洞顶很高与外相通,偶尔会飘下几片雪来。地上有些老旧焦黑的木块灰渣,想必也曾有人驻足过。她放下行装,又去外面捡了些干柴回来,以应对夜晚的寒冷和黑暗。
洞外寒风凄厉地嚎叫着,明月又添了把柴,拿着已经空掉的水袋要到外面装些雪,刚起身却听到洞口有异响,心头一紧:难道是遇到了野兽?她连忙握紧花影,小心向洞口探去。
侧身贴墙瞄向洞外,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依稀可以看出接近的是个人的形状。
那人踉跄着走近,忽然支撑不住直直倒在明月脚下,她移开一步,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看着还未完全褪去稚气,头发被风雪吹的凌乱,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简单但面料不俗,可惜被磨破了几处。
明月踢了踢他的肩头,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卸下他的佩刀查看他的状况,所幸不见有伤,应该只是饥寒交迫体力不支而已。
“呃……嗯……。”
眼皮上跳动的光亮和耳畔柴火的噼啪声让少年觉得很温暖,他舒服地蹭了蹭脑袋,转了个身,想继续这份惬意,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直直坐了起来。
少年看了看眼前的篝火,又看到了一旁的明月,连忙警惕的往后挪着,伸手向腰间,可什么也没摸到。
“我刀呢?”
明月瞥了他一眼,刚将手伸到身后,就听到他又喊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这次明月没再看他,直抄起什么东西丢了过去。
他下意识翻了个身躲避,却发现是自己的佩刀被扔了过来,方才松了口气,“抱歉,在下生来胆小,让您见笑了。”
明月这才看向他,将暖着的水袋递了过去。少年连忙道谢接过,将温热的水一饮而尽,这才缓过劲来,再看向明月,见她正靠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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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目休息,便把水袋轻轻放在她身边,自介道:“在下风途,敢问兄台名讳?”
“明月。”她一顿,又道:“并非男儿郎。”
“原是如此,还请恕在下眼拙,该多谢明月姑娘相救才是。想必您也是到云顶城去的,风某可否与姑娘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此时明月已有些困倦,并不十分想理会他,只呓语般轻哼了一声。见状,叫风途的少年也只得识趣的退回去,靠着另一边墙慢慢睡去了。
等第二日风途醒来的时候,火堆早灭了,那女子也不见,洞内只剩自己和一堆灰烬,他看向洞外,若有所思。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既无风雪还看得到太阳,雪地上的脚印也清晰可见,风途顺着追去,终于能看到那抹身影时,他才放缓了脚步,喘着气来到明月身后,“姑娘你——”
明月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也明白了她为何呆站在雪地里不动。
因为她面前的石壁后,伏着一头狼。
双方僵持着,似乎都在等对方露出破绽。
终于,雪狼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起向两人扑了过来,明月看准身位,顺手拉过风途一同躲避它的攻击。
“你受伤了。”风途看着她手臂上的爪痕,正要伸手,被明月翻手一掌推开。
“我没事,你躲远些。”她牢牢盯着雪狼,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伤。
风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推了个措手不及,后退好几步才站稳,抬头明月已拔刀与狼相抗。
她动作又快又稳,狠狠回击了面前吐着热气的雪狼,使得它几次试探不仅无从下口,凶恶的脸上还破了相。
风途想帮她,可手里的刀在刚刚躲避时掉在了地上,他跑去捡,那狼见明月难对付又掉头向他而来。
明月连忙出声提醒,此刻风途刚拿到刀还来不及拔出,已被扑来的雪狼按倒在地。雪狼呲着长牙向他咆哮,口中哄臭的热气全喷在他脸上,他用刀死死抵住,才没被咬掉脸皮。
很快,明月飞奔而至,那狼有所察觉,要躲,风途趁松懈的一刻卸下腰上勾绳套住了它,使之逃跑不能,紧接着明月一刀斩掉狼首,热血瞬间喷涌而出,溅洒在二人身周,像是雪地里长出了一树红梅。
风途疲累地躺在雪地上,心有余悸地喘息着,侧过头,见那狼首猩红的眼睛还在恨恨瞪着自己,他伸手按住雪狼仍有余温的长嘴,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服?”
明月蹲在狼尸旁,用刀在狼身上划了几道,随后呲的一声,狼皮被掀起了一角。
“嘶——”一用力,她的伤口又被扯到痛,忍不住吸了口气。
见此,风途适时靠过来道:“我帮你吧。”
明月迟疑着,挪开了位置。
虽说风途算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倒也还细致利索。待狼皮剥好后,他又将其拦腰砍断,内脏流了一地。
在明月紧皱眉头的注视下,风途捣鼓片刻,终于从那一片泥泞中站起了身,尴尬笑笑,“正好,我带的干粮不太够。”而后他将切下的狼肉用勾绳串起挑在刀上,拿雪擦洗着手,招呼道:“走吧。”
到云顶城的路程还有两天,好在天气还算不错。
风途走在后面,看着明月肩头扛着的狼皮油光水滑,心里喜欢,“明月姑娘,这狼皮你打算做什么?”
“雪狼的皮轻薄又保暖,正好给我丈夫做件暖和的斗篷。”
“明月姑娘这么年轻就成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