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胡为乎泥中
    老者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支着拐杖托着脑袋,像是在这片和熙的日光之中睡着了。

    明月上前询问:“前辈,请问此处可是岐老先生的住处?”

    老者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明月取出怀中书信双手呈上,“您就是歧老先生吧,这是临清的岐川大夫托我交给您的书信。”

    听到这个名字,歧老先生睁开眼打量着她,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好一会儿才说:“你念吧。”又闭上了眼。

    明月应声拆开信件,看着上面的内容却半天没有出声。

    “不识字?”歧老先生问。

    “看不懂。”

    “……”

    一阵沉默过后,老先生才再次睁开眼睛,明月又将信纸递上。

    接过信,歧老先生眯着眼睛细看半天,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内容,细眯的眼睛忽然睁的很亮,像是要惊呼出来,一会儿又哼笑出声,看到后面眉头渐锁,还扫了她一眼。

    阅完信后,他用拐杖指了指不远处堆叠的木头,“都劈完。”说罢起身要回屋去。

    这对明月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虽说不知其何意,可毕竟有求于人,也只得应下,接着又从随身物里取出几个半粗的竹筒,“这是岐大夫托我转交与您的。”

    “放那吧。”歧老先生指了指一旁的窗,迈进了屋。

    等太阳落下,面前的木柴堆成小山,明月才擦着额头的汗珠,坐在木桩上歇息。

    “去吃饭。”歧老先生不知何时又坐到了门口,窗下的竹筒已经不见了,想必他已收了起来。

    饭后,他又让明月去将柴堆旁的屋子收拾住下,依旧没提信中之事,明月有些坐不住了,终于开口说了此行的目的。

    老先生反问:“不然为何留你在此?”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岐老先生正摆弄着院中晾晒的药草,见她已起床,便问她敢不敢下河。

    明月一口答应,“可以,我会水的。”

    歧老先生一指窗台的碗,“喝了它。”

    碗中汤药闻之辛甜,明月看着没敢下口,“这是什么?”

    “避寒汤。你喝了它,便到山后那条河里去。那河上开着一种蓝色的花,名叫寒尽。在那花的根部附生着圆形的球根,你去采些。记住,只取球根,不可伤了花株,否则药便会失效。”

    末了老先生又交代了一句:“这是给你丈夫做药用的。”

    去往河边的路上,明月已感到体内开始发热,这感觉并不烧灼,却有些让人昏昏欲睡,如浸在温水中慢煮。她看看周围,从积雪处抟来两坨雪,按在双颊,才清醒些。

    终于到了水边,她试探着迈进了河里,河水可寒着,外冷内热也不大好受,便又退了出来。

    身处寒冷之地,体内却像在炎夏一般浮躁,着实够折腾,待寻看见不远处水面的蓝花,她又踏进水中,拖着步子找了过去,不过这下倒适应多了。

    “大冷天的,明月姑娘在水里做什么呢?”

    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从河岸旁响起,明月起身看了一眼,又伏到水里继续忙活。

    说话的是之前在山中遇到的少年。

    “在采药。”

    “过几日我能和你一同下山吗?我怕再遇到山中的雪狼,一只便罢了,万一遇到的是雪狼夫妻,那我可应付不来。”

    “五百文。”

    “成交。明月姑娘最近新学了三字经吗?”少年笑着,见她没有回应也不懊恼,随手从腰后取下一只骨笛。悠扬的笛声伴着清风日光,在河面上回荡。

    时间一久,那药的效力也慢慢退去了,等明月从水中出来,手和腿脚都冻得发麻。

    她并未注意到少年的离开,也不知笛声何时停止的,只是数着竹篓中的球根,约莫够了数便也回去了。

    灶旁的暖棚里,歧老先生正和一老者坐在院中谈笑,桌上菜肴丰盛,还摆着明月带来的竹筒药酒。明月行过礼便回到了住着的小屋,见小桌上扣着饭,想来是歧老先生给她留的,此刻腹中早已空乏,不由得心中一暖。

    霞光初上时,院中二人方才分别,岐老先生似是有些醉意,仍趴在桌上小憩,明月过来将碗碟都收拾了,又听到他喃喃抱怨着什么。

    仔细一听,是些呵斥着某人久不归家的话,明月没好再听,匆匆走开了。

    等到天快黑时岐老先生才醒,伸展腰肢滑落了背上的披被。他看向明月正住的房间,心中滋味有些复杂。那间窗户已经好久没有亮起了。

    次日,明月又按着歧老先生的指引,去一处略偏辟的人家收购“白玉通”。到了地方,见那个叫风途的少年也在。

    他向她微微而笑,“真是不巧明月姑娘,风某今日起得早,先来了一步。”

    而这七年陈化的白玉通,满城里就此处还剩这最后几颗,全被他要了去,明月只得请求道:“我是为救人,可否让给我。”

    风途正要去接店家递来的药包,见此,他伸到一半的手停了下来,迟疑着喃喃自语:“若我不带回去,定会被训责……”

    明月刚想再争取一下,又听他说:“这样吧。”风途收回手,“你把那狼皮送我,这七年陈化的‘白玉通’就让给姑娘你。”

    闻言明月大喜,连忙道谢。

    风途客气了一下,又向着主家说道:“这陈化七年的就让给我这位朋友,再麻烦您取给我陈化六年的。”

    路上,明月问他:“你带这六年的回去没关系吗?”

    他看着明月,淡然一笑,“无妨,此物难见,我家主子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了,也无非挨顿打罢了,怎有姑娘你救人要紧。”

    这话听着,倒让明月有些过意不去了。

    待岐老先生备好药材,又将疗治方法一一整理标注妥当,明月就该离开了。

    虽说这几日两人并未过多交谈,岐老先生心中也确有一丝不舍。他不禁想起多年前与那个不孝子的争执,惆怅起来,写信的手一停再停,写了好久。

    临分别前,他向明月嘱托:“这《岐氏秘术》务必让他保管好,否则他以后也不必再托人带酒了。”

    明月心中感激,向着岐老先生行了一大礼,背起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

    穿山口,风途已经等在了那,“明月姑娘带的东西可真不少,若遇到狼群可不好逃命。”

    求得救命方药,明月心情也没来时那么紧绷,“那便都剥了皮,带回临清也可小赚一笔。”

    这几日风雪略大,两人被困在半山一处凹涯。正好那狼皮能拿出来御寒,明月从背篓中将之取出披盖着,转头见风途正瑟缩在旁,直直地看着自己,便又伸手递给了他,“之前答应过的。”

    风途伸手抚过灰白相间的毛皮,没有接,“下了山给我便是,我阳气重用不到,只是拿来收藏罢了。”

    明月便也没再跟他客气,盖着蒙头就睡。

    前路难行,好在没再遇到山中猛兽,快出山时风途还调侃:“明月姑娘杀的不会是这山中最后一头雪狼吧。”

    “……”

    “万一这后世再难见到雪狼之姿,你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明月偷偷加快了脚步。

    一进云落客栈,她赶紧卸下背篓倚桌而坐,这些天一直背着,肩膀酸痛得紧。风途随后跟来,也伏在桌上休息。

    云掌柜拿来壶水给二人倒上,明月见她脸上愁容,便好心的问了问,可这一问,云掌柜却哒哒落下两颗泪。

    二人疑惑起来。

    云掌柜说着在她身旁坐下,“前几日,海棠家里来了人,急着要把她接回去,连这个月的工钱也不要了。小姑娘虽然跟我哭诉着不要回去,可毕竟是人家家里来要人,我也不好拦着。结果这两日听人说,海棠到河边玩水,溺了。”

    明月大为震惊,“不可能。”

    云掌柜抹去泪珠,看了眼远处吃晚酒的散客,凑近她小声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她家在她之后又要了好几个娃,自她记事,弟弟妹妹的屎尿褥便是她去洗,她娘在家一胎又一胎,谁照顾?咋可能让她出去闲玩?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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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是将海棠给安府的少爷许了亲,要知道安家小少爷月前才没了,偏偏这时候……”

    她说不下去,又抹起眼泪。

    想当初也是去河边拉水的时候,见这小姑娘独自在那洗衣。河水自雪山流下,当是寒凉,冻得她两手发紫不时哈着气。云掌柜与相公不能生养,见小海棠乖巧可怜,便留下她干些杂活,既能有个小娃娃在身边热闹,也省得她整日挨亲爹娘打骂,谁想她家父母却……

    “就算玩,也不可能去河边玩水。”

    明月了然她这话里的意思。就算河水不冷,小海棠也只能从中看到洗不尽的尿褥,自是不会闲着跑去那里,更何况说是去玩呢。

    身旁云掌柜捂着脸,低声自责:“也许真的是淹河里了,可不管原因如何,我若早知道会这样,一定想着法子不让她回去,哪怕帮她逃到外面。”

    回想那天晚上,小姑娘还笑着叫自己师父,而不到一个月,人就一声不响地没了,怎能有这样的事?明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安家的墓在哪?”

    月色渐浓。半坡上,风途跳下马,赶到明月身旁拦住了她,“别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挖坟是会遭天谴的。”

    明月冷冷怼道:“谁要谴我?让他到我面前来说。”

    风途不知如何回答,明月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刨土。她如此固执,风途难以忍受,转身离开了。

    可过了会儿,他又提着盏行灯,扛着把铲子回来,也不知是从附近哪户人家偷来的。在明月疑惑的探视下,他也低头挖了起来,“不管了,谁让你我有过命的交情。”

    明月看着他,若有所思,忽而抬头向着空中那轮圆月竖手起誓:“天月共鉴,我二人今日只为探寻真相,绝无半分贪恶之心。且此事是我执着为之,日后若需为此受惩,还请罚于我一人。”

    风途哪里真的相信什么天谴,不过是教化民众的说辞罢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见明月如此认真,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并未轮得到他们查验,真相便已展露在眼前。

    棺盖被缓缓推开,其内一片凌乱,小小的身影面色狰狞蜷缩在那里,已无生机。

    风途连忙拉着明月后退,但她已然看到棺中之景,望向风途,难以置信,“海棠是……”

    火光照映着她眼中渐渐盈满的清澈,明月呆在那里,眼睫微闪,悄然滑落一颗月光。风途心中一软,想帮她拭去,刚要伸手,她已顾自走向那口黝黑。

    “明月。”风途有些担心,伸手想拉住她。

    “你转过身去。”

    风途听话照做。

    明月将海棠的尸身从那片狼藉中抱出,仔细验过后发现脑后有击打形成的伤,腕间的细痕像是被紧束而挣扎未果,后背赫然有几处瘀痕。

    “我要报官,你要不要与我同去做个见证?”

    “不可。”风途劝到:“且不说安家人是否与当地官府有所勾结,本来此事就是她自家促成,你身为外来女子,私自掘了本地富家公子的坟墓,不仅这两家不会饶了你,就当地官府也会先设法治你个死罪。何况,你丈夫不是病重在身吗?活人的事总比死人的事要紧。”

    是啊,叔文如今昏迷不醒,还在等着自己。明月沉了口气,直觉得憋屈的紧。她仔细为海棠整理好遗容,道:“为师给你找个干净的地方。”

    一只萤火虫自远处飞来,忽忽闪闪从两人之间飞过,停在海棠额间,又向远处飞去,像是引路一般。

    处理完一切回到客栈已是清晨,对于云掌柜的问询,二人只是摇了摇头,似是什么也没发生,匆匆喝了碗水便拿上行装牵马离开了。

    出了云落镇,二人便一南一北要去往不同方向。

    临分别时,风途向明月辞行:“我在宁王府当差,若以后明月姑娘到中都有什么需要,可来找我。”

    只是明月兴致缺缺,并未放在心上,轻应一声便调转马头与之反向而行。

    风途静静注视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喊道:“我的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