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第一次从黑暗中睁开双眼,目之所及仍是黑暗,只有头顶透着些光亮勉强看得到周围。
而他的周围,有无数双眼睛。
那是孩子们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仿佛过去的所有,都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从脑海中消失了。
孩子就是孩子,害怕的时候,只能也只会用哭来对抗世界。即便他捂紧了耳朵,那此起彼伏的哭声依旧如地狱的恶鬼一般,凄厉地在他耳边嚎叫。
日子久了就会发现,哭泣是一种无用的挣扎。于是笼子里的哭嚎逐渐消停,只是偶尔来了一位“新客”,便又要高昂一阵。
昏暗,潮湿,发霉的腥臭,以及不时从脚边溜过的肮脏的小东西都让他迫不急想要逃离。他看向水桶背后的幽暗之处,那里似乎有一只野兽,张开滴着涎水的大口,一直徘徊着,凝视着他们。
而头顶高深的洞口,像是被锁链困住的月亮,够不到,也无力挣脱。
一个孩子被带走了,他忽然有了期待,盼望着自己也有被带走的一天。
“那是被拿去喂给野兽了!”身旁的小孩睁大眼睛悄悄地说。
但他并不相信,被野兽撕咬应该是痛苦的,他听到过野兽的咆哮,但并未听到那个孩子被撕咬的哀嚎。
这天,躺在水桶边的孩子没有早早起来抢他的稀粥,而是一直躺在那里,口中稀稀糊糊念叨着,犹如着魔一般。而他一直盯着,直至看到黑暗中伸出一只巨大黝黑的利爪将之拎走。
于是他也开始不吃不喝,脱光了衣服站在那被囚禁的月亮之下。
月光稀微,莹洁的泪落在他身上,凉凉的,但很快又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泥泞不堪。
恍惚中,那些眼睛望着他,是困惑,或是恐惧,却离他越来越远。他沉沉陷入一片光亮,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忽然感到一片清凉。是水,无边清澈的水。他清醒过来,依靠本能疯狂地挣扎着游出水面,游向岸边。
风轻轻吹着,身上更冷了。但好在,他自由了。
荒郊野岭只能以叶盖身,草果填腹,他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只得漫无目地走在荒野之中。
石子舔舐着他的后踵,荆草轻抚着他的脚踝。
他好想睡,可他已经睡了太久,贪念着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直到眼前出现一条安静的小路。顺着路一直走,慢慢地,路变宽了,再后来,路上开始有人。
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小孩子,拉着担夫的衣角混进城,没人会在意,仿佛他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最初在街头流转的几日,偶尔会有好心人随手撂给他几个铜钱,或者一些剩饭残羹,以致他能苟活至今。如此,走街串巷四处游荡,也算是一种“归处”。
只是那些穿着布甲的巡差并不待见他,手中又圆又扁的长棍赶野狗似地驱赶着他,若这种时候只挨得一脚,却也成了一种幸运。
那一天,他找到了同类。
在这条街倒是宽敞,巡差也不赶人,隔三岔五还会有人家布施,至于是为积德还是赎罪,没人在乎。
不过他个头小,抢不过那些大人,很多时候只能一无所获地坐回墙边,看着周围的人或是争抢,或是噎到趴在地上直打滚。
“喂。”
一双破烂不一的灰布鞋出现在眼前,他抬起头,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半掩着衣襟,看了看两侧,掰出半块馒头伸向他。
“拿去,快点!”
当两人狼吞完最后一口,身边的男孩才撸着胸口问:“新来的?叫什么?”
他没有说话。
男孩又问:“哑巴?”
“不记得。”
“从哪来的?”
“不记得。”
“那你多大了?”
“不记得。”
“怎么什么都不记得。”男孩将他拽起来比划了半天,“你比我矮,叫大哥。”
“……”
“以后就跟着你小州哥混,保证你不饿肚子。”
“……”
小州机灵,豁得出去,总能惹路过的夫人小姐怜惜,每每回过头又会抱怨,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个没用的小弟,再这么木讷就要赶他走。
他默默听着,也不委屈。他知道,小州每次只是嘴上说说,却从不让自己这唯一的小弟真饿着了。
一日,小州神秘兮兮对他道:“带你去个地方,但你得跑快点,不然就挨揍!”
两人躲在一块立木招牌后,看着不远处的小门。
不一会儿,有人开门走出来,提着个桶放在了门口,没关门,又回去了。
小州连忙跑了过去,招呼他:“快来!”
他跑到门口,向那门洞内看去,里面叮叮咣咣人声嘈杂,闪着火光十分热闹,又发着闷气,合着各种饭香,热腾腾扑来。
“发什么呆?”小州一边扒拉着桶,一边催促他赶紧忙活。
在桶里翻扒了半天,小州找到一块带肉的鸡架,忙塞进怀里。过一会儿,小州又翻出什么,对着他兴奋道:“这可是牛肉!吃过吗你!”说着一把塞到他嘴里。
“哎——”门洞内,先前那个男人看见了他们,放下手中正提的桶,拿了根杆儿就要过来。
“快跑!”
小州顾不得将手中东西一应揣好便溜也似地逃了,他也赶紧跟上跑远了。
“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再敢来……”
身后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两人才停下来喘着气。
见他怀里兜满豆沙馍馍,小州指着他笑话起来,“瞧你那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一旁,街道司的牛车载着两个巨大的泔水桶丁零当啷地经过,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好臭。”小州抱怨着,忽然感到失落,手中的鸡架似乎也失去了滋味。
破屋里黑黢黢的没有灯火,外面落雨倾盆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立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今日小州说要干一件大事,嫌弃他碍手碍脚,跑得又慢,不让他跟着。
原本天就阴沉,忽而又下了大雨,愈发沉闷起来。
临近黄昏,他终于开始担心,小州是真的被大雨拦住了回路,还是借机抛下自己。
正惴惴不安之时,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连忙冲了出去,扶住对方。
“咳咳,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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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
逞强,脸上的伤分明不轻。
“……骗子,说好单挑……他们……”
“别说话了。”他找到些还干着的杂草破布,将小州垫着,躺的更舒服些。
夜里雨停了,小州仍在梦中含糊地咒骂着。他摸了摸小州的额头,红炭一样暖和。
雨后,地上的积水被踩溅得飞高,他停在一户门前,小手捶响了大门,“你家是看病的吗?”
“不是不是。”
他环顾左右,又向另一家跑去。
“你家是看病的吗?”
……
一连跑了好几条街,终于讨到了一碗好心施予的汤药。药熬的滚热,他撩起身上的破衣裳,垫着手小心护着,一路快步往“家”走。
天色刚刚开始泛白。伺候了一宿,车前领路的老仆有些困顿,张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时候,路上本该无人,谁知一出街口,竟被个小乞丐撞着了,热汤泼了自己一腿,味道浓郁又奇怪。
“呔!你这不看路的小杂碎!”老仆破口骂到。
车里的男人本打着盹休息,被这聒噪之声打扰,倦怠的嗓音有些不满,“怎么了。”
“只是个不开眼的小叫花子。”老仆说着将小乞丐踢开,继续前行。
可小乞丐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你赔我的药。”
“滚开,别找死,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老仆连忙掰开他拽着自己裤腿的手,生怕他拽久了,这晦气就洗不掉了。
车上,男人悄悄拨开了车帘一角。
“你赔我的药!”小乞丐愤怒地看着老仆,死拽着不肯撒手。
“你这——”
“算了。”车里,男人叫住了老仆,“带他过来。”
他被老仆像拎鸡仔似地提着领子扔到车前,还险些摔倒,抬头透过帘缝,隐隐看到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居高临下,似乎正打量着他。
这种目光让他觉得有一些熟悉,但随便对方想做什么,也得把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救命药还给自己。
男人唤走老仆,低声说了什么,老仆应过,又向他走来,“你刚刚叫嚷什么?”
“你撞洒了我的药!你赔我的药!”
“哼。”老仆觉得,这小乞丐既没眼色又不会说话,竟没给饿死也是命大,“我家殿下开恩,施舍你个活命的机会。”
他还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倔强地重复着:“我只要你陪我的药。”
“不开眼的蠢东西!跟了殿下,莫说是一碗烂草汁子,便是几辈子的佳肴都吃得。”
车上的男人催促道:“走吧。”
老仆回头哈着腰,指挥着车夫继续前行。
这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小州了。他翻出藏在石砖后仅剩的一个豆沙馍馍,上面已经长了绿色的斑。
他抓起衣角想将绿斑蹭掉,见老仆带来的那些人已经抓起了小州,“等一下!”他急忙跑过去,把唯一的东西塞到了小州怀中,
老仆已没有耐心,轻一挥手,手下的人带着那孩子很快地离开了。
“会有人治好他。日后你只需好好为殿下效力,便是一生享不尽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