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除夕
    许是年节将至,街上很是热闹。叔文望着这片繁华景象,心中感慨万分,若上次中都之行没有走错路,二人或许就可如寻常夫妻那般轻松。

    身旁,明月牵起他的手,透过帷帽上的轻纱看向他,“今日,你我只属于彼此。”

    路过卖绢花的小铺,小贩吆喝着上了新的样式,叔文站定脚步,微微一笑,对明月说:“你在这里等我。”

    不一会儿,他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问:“猜猜看,什么颜色。”

    “红色,喜庆。”

    “是哪种红。”

    “嗯……该像是沉水红一般样的,低调。”

    叔文伸出手,果真是一朵暗红色的绫绸绢花。那花虽非天物,而是出自匠人之手,却栩栩如生,华贵浓艳,视之如有香气向面而来。

    他靠近明月,俯身撩起轻纱一角正要为她戴上。

    大庭广众下,明月见他几乎要钻到自己帷帽之中,还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旁人瞧见要笑话你了。”

    “我为妻子簪花,旁人笑我作甚?”

    待花稳稳插入发间,他直起身,颇为满意,“甚美。”

    明月也从路旁树上折下一枝红梅,叔文会意,微微倾下身侧头向她。

    “嗯~清雅。”明月学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二人笑闹着,挽手继续向街上走去。

    直到日暮将至,叔文实在走不动路,嚷着腿疼,才双双回家去。

    打量着明月现今的居所,他怅然道:“是小了些。”

    明月宽慰:“我一人无需多大地方,况且这里一应俱全,又不惹眼。”

    夜已深,叔文静坐在床,眉间透出些淡淡忧虑,明月落了门闩,走来见他这副模样,伸手轻点在他眉心,被他捉住手腕带进怀中。

    “还不想睡吗?”她问。

    叔文轻靠在她肩头,喉间浅浅溢出一声应答,从后紧紧抱着她,没有要躺下的意思,“就这样,让我抱会儿。”

    慢慢地,他身上的重量都压在了明月身上,想着他该是睡着了,明月便要拉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这时叔文却用了力,不让她动。

    “我还想你是睡着了。”

    “睡不着。”叔文睁开眼,看着明月侧脸,像是撒娇更像是抱怨,“你明明是我明媒正娶登籍入户的妻子,可为什么现在却像是在偷情一般,我不高兴。”

    明月抬手安慰似地轻蹭着他脸颊,“我也不高兴。”

    她也时常恍惚,一觉醒来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遥远的地方,也分不清过往的一切是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仿佛自己不曾存在一般,如宽广天地间一株随风雨飘摇的杂草。

    只是片刻伤感过后,又要立刻定下心来,以免自己在孤寂中沦陷。

    “但这是我所求,我要完成它。”

    第二日一早,明月醒来时,叔文正站在桌边执笔写着什么。不等她叠好被,叔文又像邀功似地拉着她去看。

    是今日要贴的对子和福字。

    明月觉得这字与自己的颇为相像,“以前你的字与我只有三分像,如今有七分了。”

    叔文活动着臂膀,对她道:“这些日子我替太师父讲书时,发现有一本是由你所抄,闲时便仿抄锻炼肩臂,竟也恢复地快了些。”

    明月笑笑,“分明是岐大夫医术高明,他若听到,可要抱怨你没良心了。”

    二人熬了面浆将纸贴上,又一同清扫屋里院外。叔文很快累了,明月搬来张藤椅让他坐在墙边休息。

    此时夫妻二人能在此团聚,如寻常人家一般携手迎新,明月觉得,自己似乎也别无所求了。

    午饭过后,二人坐在炉边煮茶,闲闲中谈起昨日所见,一个觉得境湖位置清幽,一个觉得灵湖周边繁华,争执起以后买座宅院靠近哪边比较好。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便都觉得哪边都不好了。

    “对了。”叔文摸出一封信来,“这是妙心写给你的。”

    信上笔迹稚嫩,虽还未掌握笔划大小方寸,却也是一笔一划落得认真。

    明月看着信,欣慰之情溢于言表,“都会写信了。”

    叔文又道:“她本想来寻你,但此行终归是不方便。”

    在清水山养伤的这段日子,都是林妙心在旁照料,如今他不在,林妙心也能好好歇息,少些操心。

    夜半,空中忽然飘起雪。明天就是新年了,这雪来的及时,像在掩埋过去迎来新生。

    本说好一起守岁,明月却早已在叔文怀中沉沉睡着。他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尽管对自己一如既往,但心里却多了些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除夕之夜,风途破天荒抱着两坛酒来找瑶川。

    瑶川身体好了很多,只是偶尔会突然脱力。对于风途的不约而至,他有些诧异,但也没大表现,只是言语有些冷淡,“如今我还不便接客,请回吧。”

    没有理会他的拒绝,风途直接将酒放到桌上,坐了下来,“今日是我生辰,见不得外面热闹。”

    “你个孤儿,哪来的生辰?”

    “我说是便是,管他哪来的。”

    瑶川无言,白了他一眼,垂眸思虑着,还是下床取来两只杯满上,“就当外面的热闹是为你庆贺。”

    不等瑶川倒满,已被风途抢去,一饮而尽,“自欺欺人。”

    昨日,他在街上看到了花家小三郎,尽管他身边的人带着帷帽看不到面容,但只看身形也知道那是谁。

    “他身上那件狼裘,是我的。”空杯颤颤巍巍,险些碎在他手里。风途心里堵得慌,可任凭如何难受嫉妒都只能自己吞下,这心思是不能说的。

    苦闷难熬杯不停,酒劲上来,他又挑起瑶川的不是,抬手抢过瑶川手中的酒杯,质问他:“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

    “谁?”

    “自是那个凉薄的明月,那日什么交易生意的,我都听到了。告诉我,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他起身俯视着对方,却红通着脸,像极了被父母训斥的孩子。

    “呵,原是来问罪的。”瑶川嘲讽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春满楼,她是客人,找我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那般。”

    他还是不甘心,又问:“那你可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就连我,一开始都被她骗过了。”

    “秘密?那算什么秘密。”瑶川勾起唇角,无情地戳破了他仅存的幻想,“她是女子。”

    听他一语道破,风途失落地坐下,随手将瑶川杯中的酒也吃了去。

    “为什么,她为什么找你,明明我武功又高,长相又不输你,还比你干净,她想……她若有需要,来寻我便是了,为什么要选你……”

    忽然他凑近瑶川,伸手指着对方鼻尖,“是不是你狐媚了她,是不是……你对她下了药!”

    又是个爱撒酒疯的。瑶川蹙起眉,忍下怒意,打开了他的手,“是你太矮了。”

    “我矮……”风途气得笑出了声,一摸怀中取出两枚金饼,拍在桌上,“我忽然好奇,你素日里都是怎么伺候她的,做给我看。”

    “我说了,我今日不接客。”

    风途又取出两枚,“够吗?”

    见他醉了酒,也如小儿般爱争闹,瑶川掩面而笑,“呵……我真是有些同情你了。”

    说着,他起身走到风途面前,忽而柔柔跪下身,缓慢抬起头,视线从风途膝间滑向他双眼,似乎用视线将他从下到上摸了个遍,抬头望着他,一副狐媚样子,“你想自己脱,还是我来?”

    风途猛然感到一阵恶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恨恨道:“恶心。”他后退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门外寒风呼啸啸吹进屋内,瑶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起身关上了门,回到桌边刚将金饼拿起,就听得门外“扑通”一声。

    第二日一早,瑶川推开房门,刚迈进屋内,就被人直直拿手指着。

    “你——下贱!”风途看着自己大开的内裳,满脸震惊,一手指着瑶川,不住地颤抖着。

    好脾气如瑶川,这下也不想再给他什么好脸了,将手中的茶盘重重搁到桌上,甩袖而去。

    叔文要回小清寺了,将军已经出宫,之后他会跟着父亲去拜访几位故友,不日便归乡。

    走前,叔文拿出个物件戴在明月小臂,“总想着给你带些什么小玩意儿,让你好时刻记挂着我,思来想去也就这个最合适了,我特意让工匠按照你的尺寸做的。”

    是一把精巧的袖箭。

    路上,他婆婆妈妈地叮嘱着,明月一应耐心听着。

    “看你脉象,体内似乎有些异燥,不要乱吃东西,按时吃饭,虽然你身体好,也得注意防寒。褥子下面我给你留了几张银票,那日我们去的街上便有顺达钱庄,我特意留心了。”

    听到这,明月忽然笑了起来,一滴泪却落在了轻纱上。

    再遇见,两人也只是遥遥相望。

    又过几日,叔文要离开中都了。这天,明月早早来到城外,站在高处远远看着,见叔文撩起车帘四处张望,该是在寻找自己。

    忽然,身后一丝令人不悦的声响使她瞬间警觉,当即拔刀道拦住了那支箭矢。

    “三弟,小心着凉。”

    车中,寻不到明月,叔文有些失落地放下车帘,“只是想透透气。”

    魏成盯着明月,表情有些诡异,“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又讨厌的感觉。”

    明月质问:“你在做什么?”

    没理会她的问询,魏成顾自打量着她。

    “你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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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困惑的表情忽然生出笑意,“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与他一起逃到西城的那只‘老鼠’吧。”

    明月心中一惊,僵在了那里。

    他为什么知道?

    “原来如此。”魏成却笑意更甚,口中喃喃自语,“原来你是这种打算,我还以为你变了。”

    明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身上直冒冷汗,佯装镇定道:“什么西城,我并未去过,你认错人了。”

    “别装了,我当初是亲眼看到你们逃走的。”他说着,缓缓拔出腰间那把威风凛凛的挎刀,“你不会真以为,风途留你在身边是需要你帮他做事吧?殿下身边,何曾缺过人。”

    恣水舫重新翻修完毕,风途站在露台,凭栏看向逐渐暗下的天色。

    身后,门猛然被人推开,不等他开口,来人的刀已架到他颈侧。

    明月一身伤痕,看得他焦急,“发生什么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找大夫。”

    “你骗我。”明月愤恨地看着他,将他抵在护栏上。

    “我没有。”风途说着,闪身躲开刀锋,退向室内,“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先冷静。”

    明月冷哼一声,挥刀而上,“别装了,是你害的叔文。”

    哦,原来她知道了。风途心中一沉,敛起神色拔刀挡住了她这一击,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果然。”

    明月招招都奔着他要害而去,然而之前应对魏成已令她疲惫不堪,何况又受了伤,此刻完全不是风途的对手。

    风途只防不攻,慢慢消耗着她的精力,直到她站不起身,方才收刀。

    “你走吧,离开这。”他转身看向楼外,苍茫白雪沾染上暮色,天地之间黑白不明。

    明月跌在地上,疲累地喘息着。她抬手向着风途的背影放出两发袖箭,再次捡起刀来。

    一支短箭擦过风途肩头,一支穿过臂膀。

    此刻明月早已精疲力尽,手抖得厉害,怎能与他抗衡?不出两招再次败下阵来。

    “我让你走,听不懂吗?”

    风途的刀横在两人之间,将她紧紧抵在墙上,神情中没有一点往日的阳光与温和,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

    “原来……你是这样的。”她不明白了,那双眼睛明明生的纯情又无辜,此刻却暗淡如一潭死水,不像他了。

    风途看着她,眼睫微颤,忽而甩开手,狠狠将她丢到一旁,“滚吧。”

    天空零星飘起了雪,刺骨的寒风在明月耳畔叫嚣着。她踉踉跄跄走在桥栈,任凭往事在自己脑中回闪。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实际上自己比任何人都要自负的多,竟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撬动一丝难能之事。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她漠然看着,狠狠按了上去。

    “呵——”

    疼痛让她清明了些许多,可是还不够,纷乱的思绪始终折磨着她。

    她想,自己大概是走不掉了。原以为自己暗度陈仓,却是对方诱敌深入,现在,自己这瓮中之鳖已经知道,又怎会被对方放过?叔文身上发生的事,难保不会在自己身上再次上演。

    明月停下沉重的脚步,思绪如脱缰的野马。

    甚至,叔文也会成为他们对付自己的工具。

    恐惧逐渐侵占了她的大脑,将理智赶走,一点不剩。她回想起与叔文新婚之初的那段日子,那是二人最平淡也最安详的时光。

    有天,叔文拿着胭脂作画。

    “天突、璇玑、华盖……还有这里,明月的心。”

    笔还没撂下,叔文便闹着要听她心跳,“好像有点快。”他扬起头满脸期待地问:“因为我吗?”

    明月一边伸手去擦他脸上沾染的胭脂,一边抱怨,“这就是你说那盒胭脂好香,非要我留下的原因?”

    叔文笑着将笔别在耳边,用指尖顺着画出的痕迹又描了一遍,“你可比那些书画木人清楚多了。”

    总归是回不去了。她伸手按向自己心口,感受着一如那天的跳动。

    露台上,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至于发癫到如此地步?风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但也没时间细想了,在他拦下她时,她手中短箭正要刺进她肩骨之下。

    “你做什么?我不是让你走吗?”

    明月颇是不屑,冷笑道:“怎么,怕我死了你功亏一篑,没法向你主子讨赏?”

    “你在说什么?我让你离开中都。”

    明月化出一掌,推开了他,“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以为自己是谁?”

    风途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是从何而来,如果自己还有家的半点记忆,或者当初没有选择踏入此境,一切是不是都会大不一样。

    正在他纠结时,明月已在他眼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