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幽,上弦月悬挂晴空,月下三人并排前行,身影紧密。冷灵居于中位,左手牵着阿九,右手执踏雪剑,眼神留意着四周情况。才出哀命村不到半刻,路上除他们三人以外,竟没有一个人影了。一路鸦雀无声,静得古怪。
裴自恕倦色深重,眼帘不时闭合。
冷灵十分相信,倘若原地立定,数不到十,裴自恕便能沉沉入睡。知他白日里奔波劳累,冷灵也盼早些找到道观,好作歇息。
正欲询问阿九,却见他仰首盯她,眼睛一眨不眨。
月色下,那张脸更显幽森可怖。
也就冷灵这种见惯了妖魔鬼怪奇人异事的八百岁高龄人士能不惊不诧,换成大多数人对着这张脸都会惊寒惧怕。
只是冷灵着实想不通,谁会在一个小孩脸上砍这么多刀。
此刻见他眉心微蹙,略显为难,冷灵不由道:“方才的问题,你若不方便说,也不用告知。”
阿九微怔,而后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方便说……只是……”他顿了一顿,眸光闪动,道:“道士姐姐,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问我的脸为什么会是这般模样的人。我……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受。想告诉你,又怕你听了之后,疏远我。”
冷灵听他所言,心生怜惜,心想这小孩定是遭了不少罪,淡道:“不会。尽管说来就是。”
有了这句应允,阿九稍稍放心,缓缓道:“道士姐姐,我小的时候家里非常穷困,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自我出生,爹娘就不喜欢我。我也弄不明白他们为何生我,明明我上头还有八个兄弟姐妹。”
“三年前,我们那里发生了兵乱。官府需要年轻壮丁,要求每家必须交出一个人,若是交不出,便把那一家人全杀了,不论老少妇孺。”
“我阿爹早年嗜赌,欠了许多债,被人打成了残废。我上头虽有几个兄弟姐妹,但不是饿死病死,便是离家出走,再没回来。只剩下我,还有五哥和七姐姐。”
“五哥大我十二岁,但他性子暴戾,比我阿爹还混账,凶起来连我阿爹都打。本来应该是五哥被抓去做壮丁,只是阿爹指着五哥维持家中生计,便让五哥躲起来,把我交了出去……”说到此处,阿九声息渐轻,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冷灵也不出声,只听他继续道来。
后来,在去战场的路上,突然发生了一场大骚乱。那场骚乱死了很多人。阿九的脸被乱刀砍伤,血肉模糊。领头的官兵害怕被追责,仓皇逃脱。
阿九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别人也都当他死了,将他丢弃荒野。可谁承想,贱命一条,却也活了下来。他伤痕累累地走至溪河边清洗,见本就其貌不扬的小脸,无一处完整,一时间恨不得跳入河中,死了一了百了!
只是双足才踏入溪流,却猛地想起以前村里的婆婆说,“溺死的小孩投不了胎,到了下面也会受折磨”。他又慌忙爬上了岸。
“我从河边离开后,也想过回家。可一来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二来又觉得,便是回家,我爹娘也只盼我死在外面,那又何必回去。”
……
他身世坎坷,言语凄凄,直听得本来困得头都能点地的裴自恕,又是愤懑又是难受。静夜下,他越过师姐偷看了阿九一眼,极轻地叹了一声。
冷灵余光轻瞥了师弟一眼,不动神色,只淡淡问:“之后呢?”
“之后……”阿九回想了下:“之后我就四处流浪,乞讨为生。可我这般丑陋,又有人谁肯正眼瞧我?”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漆黑的眼眸于月光下灵灵闪烁,笑道:“除了姐姐你!”
“是么。”冷灵点点头,虽不确定阿九话里真假,但见他确实瘦弱,想来生活是好不到哪里去,问了句:“你方才说你上头有八个兄弟姐妹,那你今年多大?”
“九岁。”
“九岁?”冷灵低声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倒像是六七岁的孩童,又道:“九岁,又叫阿九,还真巧。”
阿九腼腆一笑。
冷灵道:“没有大名?”
“没有。”阿九抿了抿唇,皱着眉道:“我爹娘没什么文化,他们也不想给我取名!”
冷灵轻轻颔首,旁人的家事她不好多说,回归正题,道:“阿九,距离道观还有多远?”
阿九本以为道士姐姐听了他的身世后,会更怜惜他几分,可她却还是那副淡淡神色。心想道士姐姐虽不像其他人那样恐惧他的丑陋面容。偶有温柔,但仿佛也只有一瞬。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失落,微微垂眼。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不过与她刚刚相识,又怎可贪图更多温存,回道:“就在前方!”
冷灵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十丈之外有一棵巨大的梨花树。
数月干旱的哀命村,这棵梨花树却枝桠疯长,不显凋零。此时未到花期,清冷月光在林隙树梢上照射下来,满地树影凌乱。
冷灵轻问:“那里!?”
“是的,道士姐姐,”阿九松开她的手,小跑过去,边跑边说:“道士姐姐,你可看出这树枝有何不同?”
冷灵远眺。须臾,果然发现另有玄机。
裴自恕也瞬间清醒,叫道:“清绝观?”
没错。
正是清绝观!
那投射地面的树影乍一看凌乱不堪,却在地面形成三字:【清绝观】。
裴自恕看向冷灵,惊道:“师姐,清绝观?那不就是祖师爷的道观么!”
冷灵道:“嗯。走!”
他们三人很快来到梨花树下,果真就见枝干旁有一间道观。匾额歪七斜八,仿佛风一吹便会掉下来。冷灵原地观摩片刻,心想这树影竟能刚巧形成观名,当真奇也怪也。
阿九在旁说道:“这棵梨花树已活了几百年。我听哀命村的人说,当年他们为清绝真人建此道观时,知晓清绝真人是个风雅之人,便特意在他道观旁种植了一棵梨花树。后来清绝真人来到此处,还帮着修剪呢。只是不知道清绝真人使了什么法子,每有光亮照射,这梨花树的树枝就会在地面形成观名。”
“那为何这道观现在成了这个破败样?”裴自恕追问。
相比那棵梨花树,道观简直破烂不堪,梁上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一看就无人清扫打理,更不用说供奉了。
阿九摇摇头:“那我就不知了。”
冷灵心中却有一个想法。她想起之前哀命村村民听到齐天门便怨愤,又不肯告知道观所在,想来他们心中是怨恨齐清绝的。而她这个想法,在进了观后又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只见齐清绝的石像满是灰尘,五官七窍,都各只有一半,四肢也成了两肢。这绝不是年久衰败导致,定是有人刻意摧残。
裴自恕看着有些恼怒,他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即从道观里找到一把笤帚打扫起来。
冷灵本不欲拜礼,却见师弟看了过来,只得作势假拜。拜完后,她绕着观内走了几圈,眸色渐深。
正欲席地而坐,就听阿九喊道:“道士姐姐,你等等!”他抱了一堆干草跑过来。
冷灵突然就有些过意不去,让师弟和一个小孩忙碌,显得她这个高龄人士欺负人了,轻咳两声,道:“你们睡罢。”
阿九大眼睛盛满疑惑,问:“道士姐姐,你不睡么?”
冷灵道:“你俩先睡。”
我还要修炼呢。
谁料,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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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我等你,我也不睡。”
裴自恕刚躺下的身子立即起来,强睁着眼说:“我也不睡,师姐,我也等你。”
冷灵笑了:“等我干么?你瞧瞧你,眼皮子拿根针抵着,都挡不住你的困意了,还等我?况且那日行千里术极耗体力,若不休息好,明日有的苦让你吃!”
说到日行千里术,裴自恕略微精神了点,道:“师姐,你还没同我说,你何时跟师父学的这日行千里术呢?”
冷灵心想,这哪是你师父所教?这是我前世所学。这等小道法,前世她基本没用过。没承想,五百年后,竟派上用场。
“你想学?”冷灵反问他。
裴自恕连连点头,重声道:“师姐,你教我罢。求求了!”他虽为玄门世家弟子,道法却鲜少修习。倒也不是他不想学,只是都不教他!在裴家时,家里人不愿教他。到了齐天门,师父也不愿教他。即便有几次拿围棋和师父交换,也只是习得一些简单的符箓道术。
冷灵道:“可以。只不过得先休息好。日行千里术虽是中阶道法,不过不难。”能排得上中阶,只有一个原因,极耗体力。所以即便一路上是冷灵拉着裴自恕前行,却也把他累得够呛。
裴自恕听闻此话,不情不愿地又躺了回去。他睁着双眼,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师姐,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冷灵只盼他早些睡觉,自己能潜心修炼几个时辰,敷衍道:“等哀命村的事情解决后,回齐天门的路上便教你。”
“好!”裴自恕应声:“那我睡了。”
果然,没数到十,便沉沉入睡。
冷灵看了他一眼,从行囊里取出一件披氅,盖在他身上,又对阿九说:“你也睡吧。”
阿九一双大眼转了几转,点了点头。他不愿和裴自恕睡一起,也不敢太贴近道士姐姐,只是睡着睡着,不知怎么就枕在了道士姐姐的膝上。
……
他弯了弯唇,暗想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
翌日,晨光微亮,冷灵缓缓睁眼。
几个时辰的修炼,身上灵力修为又增进不少,脑海中冷欺雪的记忆也已到了她六七岁时,不过这段时间多是齐应恒对她的谆谆教诲,并无重要信息。
冷灵稍稍动了下身子,膝上的小孩翻了个身,小手攥紧她的衣角,并没有醒过来。冷灵腿脚虽有些酸麻,但看了一看,终是没有叫醒他。只是轻轻挪动,将他抱到裴自恕身旁,而她自己则出了观。
哀命村的人夜幕时不见人影,此时却有几位早起劳作。见冷灵出现,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冷灵微抬的手,尴尬收回。旋即低笑一声,抽出踏雪剑。观外,她回忆前世剑招,剑法飘逸,却也凌厉!
裴自恕醒来后,就见一张怖脸距离自己不过两寸,当即吓得差点大叫出声。腾的一下弹起,喘了好几口气,才叫那声尖叫压回去。只是已没了困意。
他蔫着脑袋走出门,唤:“师姐……”
冷灵耳聪目明,早在他出现之前便收了剑。她所练剑术乃是前世仰天宗的剑法,暂不想让裴自恕知晓。
“醒了?”冷灵道。
裴自恕点点头,没精打采:“师姐,你怎么让那小子睡我旁边,我差点……”被他吓死。后面的话,裴自恕未言。
冷灵笑说:“他不睡你旁边,睡哪里?难道睡我身边?”
裴自恕一听此话,眼睛登时瞪圆:“那不行!”
“嗯?”冷灵歪头看他。
裴自恕不乐意道:“那还是睡我旁边吧。”
冷灵失笑,道:“去把他叫醒,咱们去村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