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落下，细密的雨点重重打在挤挤挨挨的油伞上。
死寂在人群中蔓延，他们沉默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惨案。
伴随着哗哗的雨声，不少雨珠透过伞与伞的间隙沉沉砸在地面。
其中一溅起的泥点，准确地落到了半跪着的秦笙的额头。
此时，她正被褚家兄妹死死捂住口鼻，再强行抱在怀中。
即便是如此紧急的情况，褚绮罗还不忘将她的眼睛捂上。
“放开我。”秦笙挣扎着想要冲到前面，但两个成年人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闷闷的声音无法穿透手掌，她绝望道：“不要，不要啊......”
不尽的泪自眼角流下，她只能透过隐约的间隙，无力地看着最重要的人被捆住扔进土坑，一铲又一铲的泥水倾盖而上。
“这便是与......作对的下场。”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那人趾高气昂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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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关于前半年怪异气候的所有卷宗了，需要为您再挑选一番吗？”他恭敬地弯着腰，站在她的右前方。
“多谢，我自己来便好。”秦笙将他与脑海中的摸样一一比对，死死刻在心中。
我一定会查清阿婆被害的真相，但不该是现在。
她强迫自己忽视那人，再打起精神将复杂的情绪处理好后，开始查阅有关二到四月份的文书。
五星会天，腓未成明......二月并无异象。
秦笙放下手中的卷宗，再拾一卷。
有了，三月初七，天现异象，恐有灾殃......
她以此页为界，向后翻找着其他记载。
全部看完后，秦笙发现只有这一篇和管家的口述一致，那么这就是其他仆从最后一次见到王志远的日子了。
既然日期已完全确定，那明日再去城中的酒楼查查当日是否有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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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独自一人坐在偏房中，她一手托杯底用拇指卡住杯身，一手用杯盖拂去茶叶，假借喝茶的举动隔着帷帽窥探眼前人。
那是六年前发生的事，彼时她刚满十三，正是豆蔻年华。
阿婆那日特地将她支去褚家，为褚母诊脉。
之后，便是阿婆被害。
他们明明都知道些什么，却从不愿告诉自己。
秦笙还记得那日她徒手去挖湿土，即便挖得满是鲜血也不敢停下，但最后也只见到阿婆扭曲的面容。
那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什么不把自己也带走呢，她又是没有家的孤儿了。
此后，她一直寻其踪迹却苦苦不得，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情形，秦笙满口苦涩地咽下茶水。
礼部，他是礼部的人。
她还记得对方当时是奉命行事，那他的上级是谁，谁才是害死阿婆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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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竟不是第一个，你可真快啊。”易遂生的话语打断了秦笙的思考。
她看着对方一副志足意满的模样，顺毛赞扬道：“看来大人次次收货颇丰啊。”
易遂生坐在同她一侧的座椅上，快活地解答：“我查到在三月初八那日，蒋珣不但帮住邻里修补因极端天气出现损坏的房屋，还自掏腰包请西区的流民喝了一顿白羹。”
“这事闹得挺大，因此被记入档案中。从那日起，蒋珣在民间也积累了不少威望，为他的青云路扎实地铺上了一层。”
“不得不说，他不但聪明，为人也不错。”
“这样啊。”秦笙笑盈盈地再喝了一口茶，对于他的话既不赞同，也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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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来的匆忙，更来不及安排住处。”宁为之有些苦恼地抱歉道：“如今也在宵禁的时段，你且在我的府邸暂住一晚如何。”
我们是午时来的，大人竟连吩咐人准备住所的时间都没有吗？你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在防备我呢。
秦笙想到宁为之在礼部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不自觉地产生出戒备之心。她默默调整坐姿，最大程度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我们约好明日去酒楼探查的，你可别忘了。”易遂生明显没发现这二人间的奇怪氛围，特意对着秦笙叮嘱道。
他边骑马走远，边嘀嘀咕咕地对着身边的何绎说：“我也好久没去住过了，大人怎么不带我一块。”
“应该是嫌你话多。”何绎面不改色地扎心道。
“虽然小爷我脾气好，但你可别得寸进尺。”他挥了挥右拳以示威胁。
......
“你不用这么紧张。”宁为之对着下午只是有些害羞，但晚间已成防御状态的秦笙，开口道。
“若算辈分，卫泽兰是我的姨表妹。”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她今日特意开口求母亲，希望我可以护你这些天的平安。”
“所以才做此安排，此案了结你得官职后，我才能为你安排住所。不过几日，希望你可以稍稍忍受一会儿。”
他的态度诚恳，言辞恳切，且这种一问便知的事情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意识到自己误会对方后，秦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从满是敌意的炸开的刺猬，又变回了软软可欺的伪兔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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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
秦笙起身洗漱一番后，就从厢房漫步而出。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四周。
昨日回来已是丑时，他让自己随意挑一个厢房住下就好。当时院子里一片昏暗，就连大门也只是虚虚掩着的。
想到不知何时消失的马夫，以及他下派时身边只带了易、何二人。
由此推测，他恐怕不太喜欢有人侍奉。
“我这么没有存在感吗？”易遂生眼睁睁地看着她绕着游廊走了好几圈，却一直没有搭理离她不过十步远的自己，出声提醒道。
“小易大人。”秦笙这才看到身旁不满抱胸的易遂生，甜甜称呼道。
“为什么要加个小字，怎么看我的岁数也比你大。”他当即纠正道。
但秦笙始终保持着好好好，你说的都对的笑容，让他的抱怨宛如打到了棉花里。
“我不和你计较。”他有些气鼓鼓地别过脸，“走了，这城中可有五家酒楼，分布零散有的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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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家全不是。”易遂生有些尴尬地虚空擦拭额头的汗水。
“都一个时辰了，我原本是打算等找到了，再请你吃早膳的。”他心虚地看向秦笙，问道：“你饿了吗？”
“其实倒也不一定非要去那种地方吃，这边的小食看起来也很不错。”
“都听您的。”秦笙不知对方为何突然不着急了，但还是顺从地递上台阶。
易遂生连忙来到摊边点了两碗素面。
两人入座后，他絮絮叨叨起来；“不是我小气，只是宝味斋确实有些贵了。”
“在那吃一顿，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银了。”他摸了摸腰间干瘪的荷囊，叹气道：“只是有一点囊中羞涩，若是挂账必然会让老爷子知道，到时候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不过你放心，等大人他们从吏部回来，我一定带你去那儿大吃一顿。”易遂生昂头，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二位客官，面来了。”小二将面分别放在两人的面前。
乳白色的面汤上漂浮着点点油花和碧绿的芥菜，鲜艳协调的配色，引得秦笙有些胃口大开。
她夹起一筷子，吹了几口气将其送入嘴中。
这面条颇为劲道，其中还包裹着清淡爽口的汤汁，搭配堪堪断生的柔嫩的蔬菜，一下子就化解了她上午因奔波而产生的疲惫。
“不用破费，大人这也很好吃。”她将面条三两下吃完后，端上面碗喝起汤来。
“你放心，我一定说话算话。”易遂生坚定地回道。
他怎么突然这么振奋？秦笙不解地看向面上十分感动的易遂生。
二人吃完饭后，直奔位于商业中心的那栋最大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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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这宝味斋占尽繁华，其前面是仿造的自然园林。各中奇花异草，水榭亭台应有尽有。
向内数百步，还未进楼，就能听到说书人的条条不觉声。
秦笙少有听书的机会，她有些好奇地向前方看去。
只见台上人表情丰富，口若悬河，其中还伴随着折扇开开合合地舞动，显得更有趣味。
讲的内容到不怎么有意思，她听了几耳，约是与长公主相关的风流事。
怪不得，台下的人也兴致缺缺，她默默收回目光。
“你可还认得这人。”易遂生将从王家获得的一幅王志远的画像展开，问道：“他应是今年三月初七夜里来的。”
“认得，认得。”掌柜连连点头。
“当时他喝醉了，砸了好几把上好的花梨木座椅。”他撇嘴不满道：“花梨木材质很硬倒没什么损坏，但是当夜的客人可被吓得不轻。”
“好几个人上去制止，都差点压不住他。原本是要将他扣下，等第二日送去官府。”掌柜搓了搓手，继续道：“但蒋书令使说与他是同乡，且为其做了担保，再加上赔够了足量的银子，便让他走了。”
“蒋珣？”易遂生皱眉，反问道。
“是蒋大人，可不敢直呼姓名。”掌柜连连摆手。
这倒有点意思，秦笙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