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在堂内每一个人的脸上,众人慌不择路地逃窜,四下乱作一团。
“红棉……”
沈南枝抬袖遮挡面部,被烟熏得掌不住咳咳了几声,扭头不见了少女的身影,急急唤道∶“红棉,你在哪儿?”
“殿下……”
少女从倒塌的幕布后探出头,面颊已被泪水模糊,她脆声应道∶“殿下,您快走,莫管我了。”
火势愈发旺了,一簇火苗悄然爬上幕布,沈南枝心知不妙,视线一转,落在了旁侧的木板上。
“火还未烧到那,你快跳下,再晚便来不及了,”沈南枝一面说,一面紧步上前去,立在少女正下方,冲她伸出了手∶“你莫要怕,我定不会让你摔了的。”
“我……”程红棉两手撑地,勉强往前爬了几步,却又很快缩了回去∶“殿下,我当真是害怕,你快跑罢,莫管我了。”
沈南枝没功夫再同她交谈,她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又随手抓起旁侧桌上的茶壶,往上沾了点水,覆上口鼻便要跑上前去。
‘咔嚓’
头顶一声巨响,沈南枝身子一僵,仰头朝上看去,只见上方的木梁已被烧毁了一半,摇摇欲坠地悬在半空中,只一仰头的功夫,最后一点支撑断裂,那木块径直掉落了下来。
沈南枝面上血色骤然褪去,双腿不听使唤地直发软,她索性蹲下身,紧闭上双目,只求那木梁莫要砸到自己身上。
周身一阵火热,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蓦地,耳根子一凉,一片硕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底下。
沈南枝愕然抬眸,心头那股逼人的恐惧感霎时消散。
少年单膝跪地,俯身护在她身前,长睫微颤,掩住了眸中神色。
他垂眸凝着她,薄唇轻启,吐出一句二字∶“别怕。”
沈南枝一愣,目光定在他撑着木梁的臂上,失声道∶“你的手……”
“无妨,”卫祈安手臂青筋一起,那木块便被撇了开,“皮外伤罢了,公主,在下先送你出去。”
“可红棉她,”沈南枝有些呆滞地望向坍塌的幕布,转向他时眸中满是焦急之色∶“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会走,你快去把红棉带出来……”
她手上加大了劲,却推不开身侧的人,下一瞬便猝不及防被人托起,在那屋子坍塌前从窗户跃了出去。
沈南枝心脏一顿,一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她本能地搂住了少年的腰际,眼前忽然恢复了明亮,两人已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小猫似的从他臂膀内探出头来,恰在此时,身后的戏楼轰然倒塌,四处是人们悲痛欲绝的哭嚎声。
一身材肥硕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废墟前,掩面痛哭∶“我半生的心血呐,就这么烧没了,什么都毁了……”
四周一片窃窃私语∶
“这,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起火呐?”
“是啊,我看莫不是有人暗中作祟罢?”
“世风日下,哪个有这么大胆子?依我看,被压在里头的,就是福气到头了,该死。”
“……”
众人的话一阵一阵飘进耳里,沈南枝呆滞了片刻,随即扯紧身侧人的衣袖,晃着他的手,道∶“红棉还在里面,红棉还在里头呢……”
少年反握住她,面色淡漠,在姑娘惊诧的目光下缓缓开了口∶“方才情况危险,二公主担心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旁人?”
沈南枝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索性急得推了他一把,道∶“你妹妹还在里头,你怎么还有功夫说这些?”
卫祈安经她一推,身体轻轻一晃,遂又站稳了,望向她时神色略变∶“无妨,我已命人将她安全送回,无需二公主忧心。”
“你……”沈南枝的声音带了些颤抖,又转念一想,他一个大将军,怎会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还需她一个外人来操心呢?
火光吞没废墟,染红了夜空,他们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与彼此对望,沈南枝拉过他的手,掀开衣袖,只见手臂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皮肤上布满了瘀血和淤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
沈南枝抬起眼∶“这便是将军说的皮外伤?”
卫祈安低头扫了一眼,正欲抽回胳膊,却又被人不由分说地拉起。
两人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寻到那辆停靠在岸边的马车,沈南枝将他扶了上去,旋即摸出药箱子,就着点起的蜡烛光,一手拧开一个白色瓶盖,用沾了药水的棉签轻轻拭在他伤口处。
冰凉的药水浸到肉里,她察觉到那只手猛然一缩,便止住了动作,手停在半空中,仰起头来问道∶“疼么?”
他不答是,却也不否认,只在一片漆黑中淡淡勾了勾唇,意味不明道∶“若我说疼,公主可会觉得,我矫情多事,配不上这将军之位?”
“矫情多事?”沈南枝愣了一瞬,随即嗤笑出声∶“将军未免也想的太多了些,受伤了便要治,人之常情罢了,何来配不配得上这一说?”
言语中带了几分戏谑,却也显得格外认真,火苗的影子在姑娘眉眼间舞动,她给纱布打完了最后一个结,方才抬起眸来,直看进他眼里去∶
“那本公主倒也要问问将军了,若方才被困在其中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寻常人家女子,你可还会舍身相救?”
话音落地,她紧紧凝着他的脸,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少年眸光微闪,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沉吟片刻,方道∶“我救殿下,是因为我心悦殿下,若火海中的是其他陌生女子,我或许只会命人救火,尽我所能相助于她,而绝不会像方才那样置性命于不顾。”
末了,他微微一笑,补了句∶“殿下,卫生不过一平凡人,亦有私心。”
沈南枝听罢,面颊忽然泛起一圈红晕,她收回视线,一板一眼地说道∶“将军既已上好了药,那便先回去罢,这儿烟熏得很,本公主也不愿多做停留。”
说罢,她不理会对方的表情,兀自别开了视线,再转过头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
竟当真走得如此干脆,沈南枝望着他愈来愈小的背影,又想起方才的那番话,心中有股道不明的滋味。
所以,他方才那么奋不顾身,真的只是为了救她么?
原以为他是个冷血的,求娶她也是别有所图,沈南枝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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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何时对她用情至深了?
马车载着她飘远的思绪步步往前,马鞭抽经风的洗礼打在马背上的呼啸声格外清晰,待那声音一停,沈南枝的思绪便也跟着停止了——她晓得是目的地到了。
“殿下,您可终于回来了,”丫鬟一手托腮,等得昏昏欲睡,一瞧见了她,立马碎步跑上前来,眼里泪光闪闪∶“云竹听闻戏楼起了火,担心您会出事,这才到外头来候着的。”
沈南枝的视线越过她,径直往殿内扫去,半晌却找不见人影,便问道∶“红棉呢?”
“您是指程姑娘?”云竹蹙着眉想了一想,奇道∶“殿下,程姑娘不是和您在一起么?云竹未见她回来过。”
“没回来过?”沈南枝瞳孔微微一震,可方才卫祈安不是说,派人把她安全带离了么?
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她猛然醒悟过来,那幕布坍塌成那样了,自己还亲眼看着程红棉被压倒在其中,怎么可能还有生机?
她心脏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身子一颤,作势要往后仰去,又被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耳边响起一阵关切的话语∶
“殿下,您怎么了?”
沈南枝不作答,只撇开了她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缓步朝屋内走去。
蓦地,抬脚进门的那一刹,她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沈南枝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尚有些不可置信∶“红棉?”
“公主……”对方神色显然有些慌乱,却又极快地平复下来,还未开口,便被人紧紧搂住了。
“你没事便好,”沈南枝紧搂着她,道∶“我原还以为你出了事,没想到你竟自己回来了。”
程红棉身体明显一僵,好似不会动了,过了好半晌才笨拙地伸出手想回抱她,却在触及到对方衣襟的那一瞬被骤然松开。
沈南枝缓过了劲来,方才侧身看向屋内,惊诧道∶“不过,你怎会在我殿内?”
方才门窗一直紧闭着,她如何能进的来?
“殿下,我……”程红棉视线不住地往旁侧扫,最后落在了身后一扇虚掩的窗上,她轻松地笑了笑,道∶“我方才回来得早,又寻不见殿下,着实放心不下,这才翻窗户进来瞧了一瞧……”
她说罢,又把头垂下,一丝羞愧爬上脸庞∶“非是红棉有意之举,还望殿下恕罪。”
“你是从窗户上翻进来的?”云竹狐疑地打断了她∶“可我方才就在这儿守着,怎么不见你来呢?”
“云竹,”沈南枝转眸厉声道∶“不得对程姑娘无礼。”
一语落,她又看向垂着头的少女,温声安抚道∶“紧张做甚?我自不会怪罪于你,眼下也不早了,你也先回去歇息罢。”
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却不想次日便出了事。
“殿下,不好了殿下……”
天还未完全亮起,丫鬟便匆匆扣着门,沈南枝懒散地从榻上坐起,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止丫鬟一人。
“二公主,”只见为首的一名老官拱手作了礼,眼神却不住地往她身后瞟去∶“昨夜城防图丢失,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