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还在荫凉里悠悠的吹,浑身湿透了的祝颂秋打了个冷颤。
边上的三喜简直被吓得同手同脚,连忙从赶来的丫鬟手中接过披风,眼疾手快的给她家小姐披上。
彼时的祝颂秋还坐在地上,气都没喘匀,便转头给了乔矜一下。
她显然气极了,瞪着咳嗽不止的乔矜,“你不喜欢我你就直接跟我说,我并不会纠缠打扰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陷害我,你图个什么呀。”
乔矜人都被打懵了一瞬,气喘吁吁的抬眸时,又被坏脾气的祝颂秋敲了下脑袋。
不像是羞辱,更像是被朋友坑中的那种气恼。
这人是个傻子吗?
乔矜不明白,她都将敌意摆到明面上了,现在抓住她的把柄,不应该趁机扇她耳光,借题发挥,好彻底铲除自己这个潜在竞争者吗?
至少,她父亲后院中的那些人,是对她如此的。
忍着鼻腔中被呛出来的辛辣感,乔矜忽然不想再看这个人。
她喘着气,面无表情的垂眸,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转身在众人的注目中一点点往前走时,幼年被磨灭的羞耻感竟然又隐隐约约的出现了。
不是来源于计谋被大庭广众的揭开,而是因为……祝颂秋的目光。
乔矜抿紧唇瓣,死死掐着掌心,逼着自己继续朝前走,但没走几步,她忽然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带着甜香的披风猝然盖住了她的整个脑袋。
“喂!该委屈的是我,你那么可怜干什么?”
气呼呼的声音像是发飙的猫崽,没有一点威胁性。
偏偏其主人没有丝毫自觉,仍旧凶巴巴的,脾气很坏的向她宣布。
“在你没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之前,我是不会允许你和阿渊成为朋友的,你必须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这老气横秋的话全都是祝颂秋跟着她爹学的,甚至神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为了效果,她甚至没有跟人说“再见”,冷哼一声便转头就走。
后面呼啦啦的跟着一群人,嘘寒问暖,担惊受怕,被簇拥在中间的祝颂秋原本还是很生气的。
因为她要送给徐行渊的小衣湿掉了。
还得回去重新洗一遍,意味着阿渊要多疼几天。
好可怜。
阿渊的咪咪好可怜。
祝颂秋唉声叹气,边上的人,尤其是三喜,立马彩虹屁全开,从头到尾不重样的夸她家小姐勇敢。
余下的那些人精立马有样学样,你一句我一嘴,把原本垂头丧气的祝颂秋都夸得有些飘飘然。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
话是这样说,但那得意却还要故作正经的小表情,简直像是只傲娇的猫猫,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徐行渊娶的妻子,是这样的?
站在角落的晏辞眉眼温雅,笑容清浅,悠悠敛回眸光,轻轻压着眼皮斜睨向旁边的今夏。
“夫人蕙质兰心,娇俏灵动,和镇国大将军倒是般配。”
今夏不语。
晏矜也不在乎他的沉默,他笑着,转身离开时像是有些艳羡般叹息。
“徐大将军的半生有了着落,可真叫人好生羡慕……”
——
祝颂秋生病了。
那天太阳大,她又穿了两件小衣,本来就热得浑身是汗,忽然下水,体温骤变,着凉无可厚非。
尤其她当天回去还不肯休息,硬是要把小衣洗干净,亲自挂好后还宝贝的守了好一会儿。
直到真发起了烧,才被三喜气冲冲的扛回了床上。
等榆舞和姜衍他们赶到的时候,祝颂秋人已经烧迷糊了。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窝里,呼吸粗缓,脸上红彤彤的,可怜的不行。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艰难撑开眼皮,瞧清楚是姜衍后又懒懒的合上,咕哝道:“我有点难受……”
那很轻很轻的鼻音像是小石子一样,扔在心湖里,泛开的涟漪叫人指尖都酸软的发颤。
才在几天前做过亏心事的姜衍根本不敢看人,他近乎卑微的跪在床前的脚踏上,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连抬眼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被发现了。
她一定会觉得他下贱无耻,一定会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肮脏且耻辱的。
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铺天盖地的自厌如大山般压得人窒息,姜衍死死咬着牙,瞳孔缩成一个细细的点,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竭尽全力的去装作若无其事。
指尖点在她的脉搏上,诊断完后他便迅速起开,大步走到桌前,唰唰唰的写下药方,语速极快的安排了所有接下来的事项。
灯光昏黄明亮,长身玉立的姜衍沉着眉眼说话时,将军府的众人才忽然发现,原来姜大夫说话不结巴时,竟是这样的。
气质干净,语调冷冽,眸色漆黑,极为俊秀出彩的五官第一次散发出了他本该有的魅力。
暗自惊叹之余,一个二个也不敢耽搁什么,纷纷四散开,去备药熬煮,洒扫开窗。
一时忙碌起来后,没人注意到姜衍绷到发颤的脊背,以及藏在袖口之下反复摩挲的指腹,力道极大,像是在借着上面的触感来缓解某种骇人的瘾症般。
“将军?”
丫鬟惊诧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骤然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屏息侧目。
不过几秒,转到里间,撩开珠帘的徐行渊便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显然才从宫中出来,玉冠束发,眉目深邃,一身正红色的官袍威严肃穆,属于上位者的压势将整个屋子逼得针落可闻。
除了祝颂秋。
她发着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家里,于是便蜷缩在被窝中,像是小狗一样哼哼唧唧。
可是娘亲为什么还不来哄她呢?
祝颂秋委屈的撇着眉头,眼尾都湿了几分,娇气又可怜的咕哝。
“娘……”
声音很小,挨近的徐行渊并没有听清,他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俯身挨过去,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可谁曾想这个撒娇精眼都不睁,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像是可怜巴巴的猫崽子一样,哼唧着朝他怀里钻。
高热的体温和呼吸烫得徐行渊心尖一跳,他原本想把人给推开的,可掌心落在那微微发颤的肩膀上时,又鬼使神差的滑向脊背,彻底将人抱到了自己怀中。
如她所愿又怎样。
徐行渊冷静的想道,这几日刻意的疏离,显然已经叫她开始着急了。
甚至不择手段的跳水着凉,就为了发烧逼着自己现身来见她,估计也同时在借此来验证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好继续谋划下一步。
真是一个高明的细作。
皇帝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培养得出来,她一定还大有来头。
徐行渊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动作生疏的拍着祝颂秋脊背,暗自思量。
他前几日亲自彻查了一遍祝颂秋,获得的结果和以往相差无几——毫无问题。
可是皇帝怎么可能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这种作妖的机会。
所以,肯定有他遗漏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他便以身入局,将计就计,当那个吃螳螂的黄雀。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他今天晚上才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绝不是因为担心或者其他难以言说的情绪。
徐行渊清醒的下着结论,面无表情的看着祝颂秋像找奶吃的小狗崽一样不断在他怀里乱拱。
笨死了。
徐行渊面上似是有些嫌弃,余光瞥到珠帘之外垂首站着的姜衍,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几天前两人拉拉扯扯的场景。
心里微妙的生起了一丝不爽。
这种怪异且陌生的情绪驱使着徐行渊做出一些事情,比如说当着众人的面把祝颂秋抱到腿上,紧紧按在怀中。
像是一种幼稚的宣告。
但祝颂秋根本不配合。
生了病的娇气精更难伺候,气呼呼的,一直在软绵绵的挣扎,哼唧着抱怨。
“不舒服……”
她无理取闹般在徐行渊怀里蹭来蹭去,“我很难受……”
后者神色冷淡,平静道:“难受就乖乖休息。”
“我讨厌你。”
徐行渊:“……哦。”
“你还爱我吗?”
徐行渊:“……”
“你怎么不回答我。”
徐行渊:“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烧迷糊的祝颂秋大着舌头说话:“当然,当然要说爱啦。”
徐行渊:“……我不喜欢撒谎。”
“哇!”
祝颂秋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般的坏事情般,她脑子嗡嗡嗡的,烧得转不过弯,加之徐行渊说话声音轻,导致她迷迷糊糊把人当成了她娘亲。
所以一听那话,她气得立马睁开眼睛,在虚晃到什么都看不清的世界中,摸到徐行渊的脸,大为震惊。
“秀,秀莲,你在,说什么胡话呀。”
她有气无力,说话都难,却还是要固执的得到那一句:“你快说,超级,超级爱我。”
这肯定也是她的小把戏。
徐行渊呼吸悄无声息的绷紧,知道祝颂秋口中的“秀莲”就是祝夫人。
平日里被宠得没大没小,撒娇起来的时候都敢喊长辈的名字了。
真是无法无天。
徐行渊心脏跳得厉害,一直没说话,没有得到应声的祝颂秋越发有点无理取闹的架势。
加上生病,情绪说来就来,抱着他大哭。
“你干嘛不说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都不哄哄我,你怎么那么坏呀。”
鼻音浓重的哭腔阵阵抽噎着,可怜的不行,像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般。
微妙的惊慌感像针一样刺在徐行渊神经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第一次有了几分手足无措的茫然。
祝颂秋对此一无所知,她沉溺在自己世界里,拉着徐行渊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蹭了蹭,撒娇道:“哄一哄我。”
“娘亲,哄一哄祝秋秋好不好,我好难受。”
说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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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说撒娇就撒娇。
真是狡猾。
徐行渊抿紧唇瓣,脊背僵硬的像是不会动一样,抱着祝颂秋,生硬的哄她。
“乖。”
“怎么能那么冷漠呢?”闭着眼睛挑刺的祝颂秋眼泪都还没擦干,就理直气壮的要求道:“要温柔一点。”
怪异的寂静里,所有人犹如见了鬼般屏息静气,听着珠帘之后,那权柄滔天的徐大将军,像是投降般轻叹了一口气。
衣服摩挲的声音轻轻响起,最后,“啪嗒”一声轻响,金线绣着的麒麟官袍被随意仍在地上。
姜衍听到,里屋压低的轻哄开始有些磕巴,最后越来越顺嘴,甚至带上了不自知的温柔。
他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嫉妒。
但很少很少。
因为他有着自知之明,明白像他这般懦弱无用,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废物,断不可惊扰了这神仙眷侣。
这样就很好。
掌心几乎快被抠出血时,姜衍的袖子忽然被人扯了扯。
是三喜。
这人好歹聪明了一回,非常有眼力见,把药放在桌子上后,立马对周围丫鬟使了眼色,众人皆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就只剩这姜神医。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埋着头,压着呼吸,沉郁得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深水里一般。
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压抑感。
不过在他抬头看过来时,熟悉的局促感又回到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道歉,急急忙忙转身,耳边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她的撒娇。
“你还没说喜欢我。”
“……说了。”
“我没听到就不算。”
“……”
“你快点重新说,最喜欢祝秋秋,快点快点嘛,阿——”
突兀打住的字眼最后生硬的拐了个弯,硬生生扭成“娘”字。
原来她知道来的人是徐行渊。
所以,即使他没有那么早的离开那脚踏,他也不会被误认为成祝夫人,更不会被她那样撒娇,对吗?
姜衍恍惚了一瞬,没注意脚下,差点摔在了门槛上。
三喜着急地想去扶他,但后者却像是极为惊慌般,呼吸混乱急促,自己急忙扶稳后立马逃走了。
“真是个怪人。”
三喜一边关门一边咕哝着,下一秒抬头,她忽然瞧见门上粘了血。
看痕迹,像是姜衍刚刚站稳时不小心留在上面的。
里屋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露出破绽的祝颂秋正心惊胆战呢。
她其实在大哭之前就把人给认出来了,只是心里面藏着前几日的委屈,所以才暗戳戳的撒出来而已。
她才没有错呢。
心虚的祝颂秋眼睛悄悄眯开条缝,自以为隐秘的观察被窝里的另一个人。
好像没有怀疑。
她反应那么快,肯定没什么事。
给了自己坚定的心理暗示后,她抱人抱得越发理直气壮。
生了病,又强行打起精神演戏,可把她累得不行,思绪一放松,整个人没过一会儿就完全睡得不省人事。
徐行渊侧躺着,垂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呼呼大睡,丝毫不顾形象,嘴角都流着点哈喇子的祝颂秋,忍不住从胸腔里挤出一丝轻笑。
“真丑。”
他不自知的勾着唇角,嘴里嫌弃,却也没松开半分。
守着她睡了好一会儿,徐行渊才让人重新熬了药,把人抱在怀里哄着喝下,又亲力亲为的帮她洗漱收拾。
从下午忙到晚上,好不容易才把人给重新哄睡掉。
——
睡了一下午,又闷了一场汗的祝颂秋总算好了些,天还不亮就醒了过来。
彼时徐行渊正埋在她怀里,睡得极沉,整个人像是没有安全感一样,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纹丝不动。
一片昏暗中,祝颂秋好奇的看着好姐妹的模样。
真的很好看。
眉眼,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好好看。
就是脾气坏,跟块臭石头一样。
祝颂秋翘着唇角,气哼哼的,故意使坏的捏住他的鼻子,看着他因为无法呼吸而微微蹙眉,下意识动了下脑袋,松开之后,呼吸都还未平稳下来,便又重新埋到了她怀里。
这个样子的阿渊好粘人呐。
祝颂秋捂嘴窃喜,不经意间忽然瞥见被挂在青铜架上的官袍。
下一次去阿渊卧房不知道何年何月,现在她人就在这儿,还呼呼大睡……
祝颂秋蠢蠢欲动了。
小衣是一定要送出去的,因为阿渊的咪咪真的很可怜。
祝颂秋屏息凝神,花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的从徐行渊怀中爬出来。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拿出自己重新洗好的小衣,藏在官袍里。
为了不掉出来,她甚至还聪明的塞到了里衬的大口袋里。
叠得整整齐齐,装得平平整整,加之官袍繁复威严,塞了一件小衣进去,若是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