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疏月斜挂天边,荒原上一片死寂。
山丘后边的背风处生着一堆篝火,在暗夜里比星光还要亮。
朝容躺在干草堆上,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面容。
殷玉尘盘膝坐在数尺开外,用一方帕子仔细擦拭着那柄厚重的宽刃障刀。
这把刀没有鞘,看上去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可在他手中,却有横扫千军之力。
庆幸他只是想抓她,而不是想杀她,否则她如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他依旧穿着一袭看不清制式也没有花纹的黑衣,方才打斗中头巾掉落,朝容这才发现他并未剃发,也没有结辫,满头青丝随意的绑在脑后,颇有些洒脱不羁。
以前她以为他是北燕人,这会儿却开始茫然了。
他的眼神比刀光还冷,身上的煞气尚未散尽,朝容不敢开口,只呆呆地望着他。
良久之后,他用布帛缠好佩刀,徐徐转过脸来,语气平平道:“那药生肌止血最是有效,但并不能止痛。你要是疼的话,哭出来会好些。”
朝容愣了一下,他又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沾了血,该换换了。明日到了长春堡,我去帮你买新的。”
朝容又是一愣,听着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恍然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带她走。
“你于我有活命之恩,就算是为了报答,我也不会再逃了,你不用担心。”她声气虚弱,闭了闭眼睛,颓然道:“早知道你功夫这么好,我是不会逃的。”
他将佩刀横在膝上,面无表情道:“我从会吃饭喝水就开始练刀,要是没点真本事,也不用活着了。”
朝容无话可说,叹道:“我早该有自知之明……”
殷玉尘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别这么说,我们路数不同,无所谓高低。我天生就是要学武的,而你是云桑公主……”
朝容忽然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缓缓溢出,“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几个字……”
殷玉尘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都知道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刻有纹章的玉牌,倾身递过来前:“这是云桑大内侍卫的腰牌。”
朝容伸手接过,‘啪’一声丢进了火堆!
殷玉尘吃了一惊,连忙抓起根树枝去火堆里拨。
“不要找了,”朝容摇头道:“找到我也不要。”
“可这是证据,”殷玉尘很费解,回头望着她道:“以后有机会回国,你可以凭此信物请云桑新帝做主,查出幕后要害你的人。”
朝容猛地转过头望着他,惊诧道:“云桑新帝?什么意思?”
殷玉尘比她更惊诧,“南方小朝廷扶持新帝登基你竟然不知?求和的国书都送到盛宁了,按理说应该有一段日子了吧?”
朝容脑中一片混乱,她记得朝华曾说二皇子被拥立为太子,却不知道他已经正式登基,更不知道所谓的求和国书。
主张将朝华送到北燕,究竟是新帝的主意,还是朝臣的主意?暗杀她的又是新君还是朝臣?
朝华是爱云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今她对云桑的好感却已荡然无存,甚至恨不得杀到碧灵江畔,揪出幕后主使之人……
她忍着伤痛吸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最在乎的人,因为效忠一个愚蠢而罪恶的组织丧了命,你会怎么做?”
殷玉尘沉吟良久,郑重道:“摧毁。”
朝华心头痛涩难当,叹了口气道:“而我也为此付出了很多,若是摧毁,那毁灭的将是我们共同的心血。”
“那就重建。”殷玉尘道。
摧毁重建?朝容胸中涌起一股豪情,但转瞬即逝。
她连云桑都没有去过,更不清楚新朝的形势,甚至也不知道暗杀者的身份。
而且她孤立无援,身处敌国,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和疲惫倦怠,朝华已经死了,而她也差点死掉。
她们真正的敌人都是自己人,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沉默良久之后,殷玉尘问:“你在想什么?”
朝容迟疑了一下,忍着心头的凄楚,缓缓道:“家!”
**
离家已近两月,不知道一切是否安好?更不知道父兄得知噩耗会如何伤心。
他们会给朝华风光大葬吗?
应该不会的,当地的风俗未嫁之女夭亡,是不吉利的事,就连灵堂都不能设在正厅,想必下葬那日连举哀的人都没有吧?
可是朝华至少有了归处,虽然并非她的家乡。
此刻她才发现,她是真的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世间已无陆朝容,她早该忘记了自己的。
若始终无法忘记自己,又如何能做好朝华?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那就不要后悔,也不要回头。
日间逼她自裁的那些说辞,她会永远记住。
李尚宫说过,陆续被北燕俘获的云桑贵女足足有上千人。这些人中,大部分还是向往回到故国吧?
如果她们知道了新朝廷早就放弃了她们,心里又会做何感想?
“快、快帮我找一下……”她忽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这一动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缩成了一团。
殷玉尘默不作声,抬手将那玉牌递到了她手中。
朝容惊讶的发现玉牌完好无损,甚至连灰烬都没有沾上。
“你刚一丢过去我就捡了,”他面无表情道:“没想到你果然后悔了。”
朝容失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狡猾的。”
“跟你学的。”他板着脸孔道。
**
天亮后起身上路,但朝容却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兴许是昨天受伤后失血过多,荒郊野岭又找不到吃的东西补充体力,别说行走,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若是不介意,我来背你。等到了长春堡附近,或许能遇到马车。”殷玉尘见她面色苍白,抱着树干瑟瑟发抖,便猜到她的伤势应该不轻。
朝容想到之前的敌对状态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昨晚他替她包扎伤口,早逾越了普通朋友的接触范围,如今再说那些道德礼数,难免有些迂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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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反正你救过我的命……债多不愁嘛!”朝容戏谑道。
“没有救命之恩,已经扯平了。”殷玉尘将佩刀挂在腰带上,走过去背起了朝容。
从小到大,哥哥们背过她无数次,还有孙定。
按理说殷玉尘也不算陌生人,但不知为何,朝容伏在他背上却觉得手足无措。
走了一段路后,殷玉尘忽然回过头道:“你不要动来动去了,路还长着呢!”
朝容脸颊微红,忙垂下眼帘道:“哦!”
殷玉尘觉得她声气古怪,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心下很是纳闷。
朝容也不想乱动,但是她本就虚弱无力,要是趴在他背上,胸部就会压住,所以时不时的要调整姿势。
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男女有别,也许她真的长大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长春堡时天已经快黑了。
远远望见一座气势宏伟的土城,像一个巨大的圆形帐篷。
“好了,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这一路行来,她在他背上可并不轻松。
见她执意如此,殷玉尘便也没有勉强。
朝容扶着他的肩膀缓了会儿道:“我可以了。”
殷玉尘对这里很熟,他带着朝容很快就找到了歇脚处,安顿好她后便去找大夫。
朝容深思倦怠,没等到他回来便囫囵睡去。
醒来时天色微亮,困顿和伤痛减轻了许多,她惊觉有人帮她换了药,并重新包扎过伤口,一时窘得面红耳赤。
殷玉尘倒也乖觉,一整天都没露面,只托店家来送饭菜和汤药。
到了晚上,朝容洗漱过后准备入睡时,他才踌躇着敲开了门。
“我雇了辆车,也买好了路上要用的东西,呶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他隔着门槛递过来一个包袱。
朝容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半开玩笑道:“是你把我劫走的,害我连随身衣物都没带,所以这次我可不会谢你。”
殷玉尘没接话,只嘱咐她早点休息。
他送来的是两套样式简约的窄袖袍服,做工和用料都很普通,但朝容试了一下,发现还挺合身。
他为何带她走,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他只说是上一辈人的恩怨,再问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朝华的父母不可能和北燕人扯上关系,更不可能去雪芒山,朝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长春堡后,行了半日还是荒无人烟。
好在车厢宽敞,卧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还备有靠枕毯子等,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平时像冰窖下陈年的石头,可行事却比孙定还贴心。
朝容原本舒舒服服地睡着,听着有节奏的马蹄声和隆隆车声,可是不知何故马车忽然停了,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去听。
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难道那晚还有漏网之鱼?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回身去抓兵器。
手边空空,她这才反应过来,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梦早就破碎了,她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亡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