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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没有为难你吧?”他迎上来问,眼中似有担忧。

    朝容没好气道:“要你管?”

    他面露愧疚,低头一言不发。

    朝容看得出来,他很惧怕顾若云。

    她回头望了眼湖中亮起灯火的水阁,叹了口气道:“走吧,我累了。”

    穿过花园,远远看到一条长廊,殷玉尘带着她绕小路走到了长廊尽头,原来那里有一座小院子。

    “这儿是荷风院,你就先住下吧!”殷玉尘转头道。

    刚一跨进门槛,便有一个婢女迎了上来,敛襟行礼道:“见过少主!”

    “这是云姑娘,你们好生侍候着。”殷玉尘吩咐道。

    “是!”那小婢转向了朝容,福了福身道:“奴婢苏荷见过云姑娘!”

    朝容抬手道:“不用多礼。”

    “我有什么事让人通知我就行。”殷玉尘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朝容忽然喊住了他,神色凝重道:“你告诉我,你娘抓我究竟有何企图?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暮色中她的眼眸清亮如水,如寒刃般直刺心房。

    “你猜到了什么?”他沉声问道。

    朝容眸色渐冷:“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殷玉尘有些心虚,垂头道:“既然你猜到了,又何须逼迫我?你们都是聪明人,一个眼神一句话能明白的都明白了。而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说完拂袖而去。

    朝容追了出去,拽出他的袖子道:“殷玉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还不讲,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煎熬和挣扎,末了,却是一咬牙冷声道:“我不稀罕。”随即抽出衣袖快步消失在暮色中。

    朝容很是沮丧,回过头问道:“他一直这么奇怪吗??”

    苏荷走上来,莞尔一笑道:“少主性子冷僻,不喜与人相处,还请姑娘见谅。外面冷了,您回屋吧!”

    朝容看到窗外有一片池塘,好奇道:“北方酷寒,尤其是深山中,为何贵府却处处水塘?”

    苏荷款款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都是雪芒山脚下的温泉水引进来的,经年不冻。而且到了冬天啊,水面咕嘟咕嘟冒泡,住在旁边的人不仅不会冷,还会热得出汗。”

    朝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到底还是没能从殷玉尘口中套出话来,朝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她问顾若云什么时候放她走的时候,她明显连自己也不确定,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晚潜入房间拿走玉牌的定是顾若云,从殷玉尘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显然知情。

    她随身物品中除了朝华留下的金箭簇,再也没有其他特殊物件。

    唯独那个缴获来的玉牌,勉强可以作她身份的象征。

    顾若云不会是拿玉牌当信物,去找什么人了吧?

    这个人定然与朝华有关,可她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偌大的顾园,原本能容纳上百人,可是如今里里外外不过几十人。

    朝容每次出院子,都是苏荷跟随,这里所有下人都和殷玉尘一样沉闷无趣。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顾若云真的愿意教她武功。

    **

    湖畔空地上,顾若云身着浅紫蔓草纹窄袖锦袍,缓缓从腰间撤出一把白练般的软剑,手腕一抖,沧海龙吟般的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她眼波如水,斜睨着微颤的剑尖道:“我的清风归云剑一共十六式,你若能学会一半,也可受益终身。”

    朝容着绯色劲装,发髻高束,捏着根颤巍巍的柳枝,站在湖边的石阶上,疑惑道:“夫人的剑法自是别具一格,天下无双,可是这世上至坚至利的兵器多不胜数,反而要找件趁手的软兵器却很难。”

    顾若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我有炼炉,你若是能将剑法学好,出师之日我送你一样趁手的软剑。”

    她轻抚着剑身,感慨道:“我这把回风剑,便是当年出师之时,师尊和师兄为我所铸。”

    顾园坐拥田舍、农庄、马匹已经很令人震惊,居然还有炼炉,若能找到铁矿,岂不是可以私铸兵器造反了?

    “夫人如此厉害,想必令师尊和师兄更是难得一见的英雄吧?”她按捺住心头的波动,眨巴着眼睛,一脸敬慕道。

    顾若云心生警觉,瞥了她一眼道:“就算我说出来,你一个身居内廷孤陋寡闻的云桑公主,也不可能知道。”

    她说着旋身而起,手中长剑如水袖般翩跹起舞,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身姿婀娜更似洛神凌波。

    朝容屏气凝神,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剑势忽然急转,原本平和如清风拂面,可是骤然间只见青光飞舞,剑气崩裂,隐含风雷之势,竟有穿云裂石之象……

    清风归云都是假象,这套剑法的精髓并不在这四个字吧?

    顾若云一舞既罢,翩然落在湖畔绿柳旁,反手还剑入鞘,扬了扬下巴道:“可看出门道了?”

    朝容小跑过来,笑吟吟道:“我虽也学剑,可只触到皮毛,并未领会过其中精髓……”

    “废话少说,”顾若云皱眉道:“你们云桑人表面谦和,实则虚伪至极,以后在我面前,改了这毛病。”

    朝容讪笑着点头,继续道:“在我看来,世间任何招式,华丽也好质朴也罢,都是为了掩饰最后的杀招!您的剑法固然变化多端,出神莫测,但我觉得前面的八式只是迷惑敌人的假象,后面的八式才是真正的杀招。其中最厉害的,应该是第十六式!”

    她说着飞身掠下石阶,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一抖往柳枝上灌注真气,那柔软的枝条突然如利剑般直直竖了起来。

    她轻叱一声,反手挽了个剑花,旋身疾刺,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地上就多了十来个寸许深的小土坑。

    顾若云面皮紧绷,眸色如水,直直盯着她冷声道:“我竟没看出来,你隐藏的够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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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容知道,以她的见识,自己会武功的事瞒不了多久,与其等着被拆穿,不如装作不设防,这才浅浅露了一手。

    “夫人此话何意?朝华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夫人不吝赐教!”她心里忐忑,面上却故作轻松。

    烈风堂在西北的风沙中屹立了数十年,陆家武功世代都以刚烈威猛著称。

    朝容自小跟着陆定风学过几年内家功夫,可由于女儿家先天力弱,修习刚猛的刀法或掌法有些吃亏,所以陆定风夫妇特意找人教她剑法、暗器和轻功。

    她方才真不是自谦,剑法她的确只学了些皮毛,五花八门的暗器更是被弃置一旁,只有轻功比较擅长。

    顺风顺水十七年,穷尽毕生想象力,她也无法预料会有靠武功自保的那天。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落单的时候,也不会有需要搏命的一天。她的前面有无数帮众,有叔伯兄弟,再不济还有上京的舅舅。

    江湖帮派可能会没落,但程家是将门世家,舅舅迄今未婚,向来将她视若己出,她有什么好怕的?

    素来没有忧患意识的朝容,自是学艺不专,师承繁杂,博而不精。陆定风夫妇倒也没想过要她扬名立万,只要足够自保就行了。

    可无论是陆定风还是已故的夫人,哪里想得到她真正的身份是云桑流落在外的公主?

    “哈,”顾若云冷笑道:“你既能看破我剑法中隐藏的深意,哪里还用我赐教?自己琢磨去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朝容如今知道本领的可贵了,哪里肯放走名师,忙扔下柳枝追上去道:“夫人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朝华年纪小,若有得罪之处,您只管教训就是了,气坏身体不值当。”

    顾若云回头瞥了她一眼,眉梢微皱似有些疑惑。

    朝容赶上来,拦在她面前道:“难得今天有空,我的剑诀都记住了,也该练习招式了,您这一走我可怎么练啊?”

    顾若云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神色倨傲,语气冰冷:“年轻人就爱耍小聪明,我倒要看看,你的小聪明还有多少。这是剑谱,自己研习,练好了过来找我。”说罢丢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照着册子练多没劲啊……”朝容连忙接住,可看出她去意已决,只得死了缠磨的心,耐下性子琢磨剑招。

    **

    顾若云回到院中,抬头便看到一身素服的殷玉尘。

    “夫人,今天是先生的忌日,少主已经过来好几次了。”门口的侍女小声道。

    顾若云捏着汗巾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低声道:“下去安排吧!”

    “是!”两名侍女躬身退下。

    殷玉尘上前见礼,然后垂手侍立在一边。

    “今天的刀练了吗?”顾若云问道。

    “练过了。”殷玉尘如实道。

    顾若云转头望着朝容练功的地方,朱唇轻启,含笑道:“你对云家丫头有意思?”

    殷玉尘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