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浚回了应城,宛棠和他没再联系,只偶然从朋友圈里看到了他晒的战绩,韩信被他打上了省标。
池宛棠跟着颓了几天。
埋了那些破烂,清了那些好友,她以为就可以摆脱何斯复的影子了。
好笑,原来她就是那个捂着耳朵偷铃铛的蠢货。
池宛棠坐在快餐店内啃着汉堡,看着记录本里夹着的报名表。
她脑子里百转千回,琢磨很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吃食,拿笔填起报名表。
沈霖端着餐盘过来,瞟了一眼,“宛棠姐,你要去志愿驻村啊?”
“嗯。”
另一个志愿者林卉也凑到跟前,好奇地看着,“可是姐,这纯志愿,没钱拿,还要在乡下住,人家在编员工都不去吃这苦……咱犯得上吗?”
执笔的手顿了顿,池宛棠笑着答:“没事,姐能吃苦。”
日子久了,池宛棠在志愿二组里俨然混成了大姐头,能担事儿,肯吃苦,除了其他组极个别爱抱团嚼舌根的同期,对比起她在学校里的境遇来讲,已经是好得没边了。
沈霖对她的态度不像初识那般热络,恢复到了前后辈的客气,他吃着薯条,望了眼窗外,“今年夏天雨水好多啊,宛棠姐,咱们还有一家捐赠人没跑呢,来得及吗?”
闻言,池宛棠犹犹豫豫填表的笔停下,跟着看了眼阴沉的天,像是找到了借口,果断将填了一半的表夹回记录本,合上笔盖。
“那就快吃,吃完开工。”
*
他们今天的外采任务,是去民间捐赠人家里上门查看待捐赠的展品,在雄鸣街道的一处老旧小区。
几人找到了三栋六单元503户,敲响防盗铁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
池宛棠先开了口,“您好,是捐赠人孙叶飞先生吗?我们是宁江城市记忆馆的志愿者,馆内接到了您的捐赠信息,所以——”
“请进。”
未等她把话讲完,俊秀的男人将他们一行人让进了屋内。
在经过他身侧时,池宛棠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便不禁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却不成想他也正打量自己。
目光里有些……意外?
她没深究,走向客厅研究起桌上摆放着的物件。
捐赠品是一个红木箱,式样简单,上下同宽,只是盒身中间的圆弧向外凸出,像个胖胖的花瓶,两边镂刻着“龙腾华夏,凤舞神州”的繁体字样。
花纹中央钉上了铜锁头,钥匙插在锁芯里,四处合页框起了两扇小门,精致的把手上已经氧化发黑,漆面不均匀的色块满是主人使用的痕迹。
沈霖上前拍照存档,小林测量着物件尺寸信息,池宛棠在一旁认真做着记录,心里已经大概知晓是个什么东西了,约莫是个梳妆盒。
“可以打开看看吗?”
孙叶飞转动钥匙取下锁头,打开了红木箱。
小门内是一大两小三个抽屉,内里有些积落的灰尘,盒盖内侧是一面镜子,四角有些发污。
记录完毕,宛棠打开了手机录音,“可以讲一下它的背景吗?或者故事来历?”
男人声音温柔,低声讲述起数十年前的民国旧事。
那时的爱情十有九悲,战火纷飞的年代,多的是舍小家为大家、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剧,三人听得唏嘘不已,小林更是抹着泪,揪着池宛棠的衣角共情哽咽。
宛棠原本就不高涨的情绪,在听完大致故事的此刻更是跌入谷底。
她结束录音,冲男人点点头,“好的,已经存档记录了,回去经评估通过后,会有收物的专员再联系您,还请保持手机畅通。”
临出门前,孙叶飞叫住了池宛棠,并且递上了一把伞,“你是叫……池宛棠吗?”
宛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工作证件,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对的,有什么事吗?”
他唇边漾起笑,摇摇头,“没事,雨天路滑,你们当心些。”
回馆汇报后,三人躲在休息室里摸鱼,何瑾澜打来了电话。
“阿呆!今天上班了吗?晚上聚一聚呀?”
池宛棠看了眼日历,“你好闲啊,怎么每周末都回来?”
“我想你呀~”
电话那边的背景嘈杂,她似乎刚下高铁,吼得很大声,“你下班别跑,在展馆等我,我去接你!今天是我朋友攒的局,你也差不多都认识,都最近一起连麦打游戏的哥几个。”
“网友面基?”
“啊,你不想去吗?还是你有别的约?有的话那就算了,晚上我直接回洋房找你。”
池宛棠今天一天都沉闷闷的,想到那些平常一起打游戏的网友,个个儿有梗出口成章,她想着,兴许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开开黑,心情变好也说不定呢。
“好,那晚上见。”
/
新区KTV某包房内,池宛棠紧挨着何瑾澜坐在角落,自打进门她就开始后悔。
虽说平常总一起相约打游戏,但真到了线下面对面,她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除了她们二人,包厢内还坐了四女三男,彩灯打得很亮,几人说说笑笑,还不时向池宛棠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
何瑾澜察觉了,轻轻拍了拍身边装哑巴的人,“我的好朋友,池宛棠,就最近我老拉来的那个上单!”
“哦哦哦!你早说嘛!颇颇公主!很猛很强!”
池宛棠挂上礼貌假笑,挥挥手,“嗨……”
“对味儿了,就这个甜妹嗓带劲。”
何瑾澜白了眼不着调的男同学,扫了圈房间内的人,“孙叶飞呢?”
“去买酒水饮料了吧,哎呀甭管他,他有钱就让他消费呗,要不要开把游戏?”
池宛棠听见这名字登时一愣,这不是她下午刚去拜访过的捐赠人吗?
男同学话音刚落,包厢房门打开,服务员推着个购物车,将饮料零食摆上矮桌。
他的身后跟着进来个气质温润的男人,并且带来一阵熟悉的药香。
池宛棠抬头看他,“怎么是——”
孙叶飞微笑回应,“又见面了。”
何瑾澜也懵了,她看着两个貌似认识的人,试探地问:“你俩……什么情况?”
孙叶飞越过二人,坐在了池宛棠旁边不远的位置,“我曾祖父的物件要捐给记忆馆,她是工作人员,下午刚刚来过家里,听声音认出来了。”
池宛棠微微惊讶,她看着挑拣饮料分给朋友的清秀男人,“你为什么会……”
“听过你的声音?”
她愣愣点头,何瑾澜在旁解释,“他就是那个不讲话的打野呀。”
“啊……那还真……看不出来。”
看着温温柔柔的,游戏里抓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属于人狠话不多,埋头猛干型的。
包厢内伴奏响起,气氛活跃起来,有人开始拿麦倾情献唱。
何瑾澜起身去点歌,守在了台子前,见她久不回来,孙叶飞主动坐近了些,和池宛棠搭话,“展品评估过了吗?”
“啊?我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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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他凑得更近,药香浓郁,“我说,那个展品!”
“嗷嗷!还没结果呢!三天内!”
男人点点头没再说话,抬眼看着屏幕上变换的歌词。
池宛棠没压住好奇心,随口问了句,“你是家里有人服中药吗?身上为什么会有药材味?”
“我的爷爷是老中医,我是中医药大学在读硕士,趁假期,在医馆帮忙。”
“这样啊……”
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何瑾澜就坐在他们正对面,将二人互动看得分明。
她悄悄举起手机,偷拍了他们交头接耳的照片,光线昏暗,气氛暧昧。
然后发了朋友圈,并配文:「吾家有女初长成,铁树开花,轮也该轮到我们阿呆了吧嘻嘻。」
收起手机,何瑾澜坐了回去,挤在两人中间,摆起桌上的啤酒,大声张罗另一伙儿人玩游戏。
“来来来,咱们孙公子买的酒可不能浪费呀,「逛三园」先走一轮儿!喊错的人可要喝酒哟!”
*
城市另一边,何斯复驱车回到洋房,整栋房子黑黢黢的。
他撑伞走上二楼,将买来的鲜奶放在门口,从家里带来的包子挂门把上,热腾腾还冒着白气儿。
他偏过头,透过纱帘的缝隙朝屋里看了眼,卧室敞着门,也没有开灯。
九点了,池宛棠还没回家。
他回身下楼,走了两级台阶,脚步突然缓缓停住。
庭院排水不好,因为下雨的缘故,房前那片废弃花园的土质变得稀松,也因此,何斯复看到了角落里的一片银光反射,是上次池宛棠埋桃核的位置。
他走进花园台边,找了几块砖垫脚,用铲子扒了扒周围已经被雨水和成泥的黄土。
他看到了白色的盒盖,上绘粉色海棠花,何斯复伸长胳膊继续挖,最终拿到了被人埋下的带锁铁盒。
雨小了,他收起伞,蹲在杂草间,借着晦暗夜色看到了上面用透明胶带封起的纸条,是池宛棠的字迹,力透纸背。
「擅开此盒者,必遭雷劈!!!」
他哼笑了声,捧着盒子回到房间,用干净的毛巾拭去盒身的污泥,将它摆在了餐桌上。
样式非常古早,配色也很老土,甚至盒体跟锁头都生了锈,遍体斑驳的刮痕。
少说也有十年历史了。
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么个上锁的旧盒子?上面满满的痕迹,是经常打开吗?
铁盒保存得极好,主人应是十分重视爱惜的,那为什么她又会把它埋进不见天日的土坑里?
何斯复盯着盒子看了很久,没有答案,也没有强行破开,反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打开手机给池宛棠发了信息,顺手点进了朋友圈。
于是便看到了何瑾澜一小时前发出的那张图。
何斯复放大图片,看到了坐在包房门口的池宛棠。
室内昏暗,红光暧昧,她正微微侧过身子,附耳过去听旁边的年轻男人讲话,脸上带着笑。
何斯复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退出。
接着给何瑾澜拨去电话,无人接听,他甚有耐心地继续打,最后在微信里留了信息:「你在哪?妈找你。」
等了十来分钟,何瑾澜回了信息:「和朋友玩儿呢,啥事?」
「地址给我。」
何瑾澜发来了定位,「你来接我们啊?刚好,宛棠好像有点喝懵了……623包房哦。」
他回了语音:“嗯,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