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喜欢你
    池宛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何斯复却紧握着她的手腕,左臂环上了她的腰间,她根本动弹不得。

    宛棠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满眼的疑惑不解,为他的步步试探逼迫至此,也为他这般轻浮越界的举动。

    池宛棠微微后仰,同何斯复拉开距离,颤声询问:“斯复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

    他松了手上的桎梏,指尖顺着腕内侧游移至她的掌心,挑勾两下,和她的五指交错紧扣,手背枕在池宛棠的大腿上,隔着那薄薄的长裙。

    “你说说,你说我想做什么?”

    何斯复缓缓抬头,视线从他们交握的手移开,攀着她身前花纹繁复的短衫向上,沿着颈侧一点点探向那羞红了的面庞,最终流转徘徊,定格在池宛棠的双唇。

    想起她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样子,何斯复不禁暗暗用力将她抱得更近了些,出言蛊惑,“或者解释一下?”

    说话间,热气悉数扑在了池宛棠的颈间,又烫又痒。

    她的胳膊紧贴着他的胸膛,因此感受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和紧绷,他心脏的快速搏动与她同频。

    慌乱间,一缕雪松幽香缠绕着鼻息,悄悄钻过了她垂落肩前的发尾。

    何斯复用了她送的香水。

    原来最后被勾引的女人就是自己。

    池宛棠嗅闻着那味道,顺着他的话问:“解释什么?”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下午,溜进我的——”

    “何斯复!”

    没等他说完,池宛棠扭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男人噤了声,垂眼笑看着掩在鼻间的那抹白皙,顺从地靠向椅背。

    她咬牙恨恨地瞪着何斯复,声音恼怒,“你变了。”

    掌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池宛棠又慌忙松开手,回正身子面向墙壁。

    余光瞥向那姿态闲适的男人,他正笑得温柔,乖顺仿如待宰的羔羊。

    池宛棠努力稳住了理智。

    因为她知道,随时会被宰的人,是自己。

    “是我变了,还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话里的遗憾让她愣神,池宛棠再次试探地起身,又再次被强硬地摁回。

    “斯复哥,你是兄长,也算是长辈的,你这样,我们这样,要是给舒阿姨和瑾澜知道了,她们会怎么想我?”

    池宛棠不敢和他对视,四处乱瞟间,她看到了被他养在窗台边沿的那盆绿植,旁边放着紫檀木箱。

    “还有悯之姐,她追你那么久,你们不是都要谈婚论嫁了吗?”

    何斯复收敛表情,正色道:“我和你的悯之姐没有任何越界的关系,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他缓了缓,继续道:“至于旁人,阿棠,我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无需考虑他们怎么想。”

    小小的房间内,他笃定的话语清晰入耳,重重地砸在了心上。

    池宛棠听见了自己如雷鼓动的心跳,大脑空白,她懵了,愣愣地转头,忽闪着眼睛掩饰自己的期待和不自信。

    “你,你说……你,你喜欢?”

    何斯复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拇指轻轻蹭着,坚定地回答:“对,我喜欢。”

    她又下意识地抠起手指,望向何斯复的眼睛里渐渐蓄起了泪花,微张的双唇颤抖嗫嚅,轻轻摇头,要自己信服她的自我否定。

    “怎么,怎么会……你,怎么会……”

    池宛棠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

    她的父亲一家重男轻女,她的母亲将婚后不幸归结为她的降生。

    从不被期待,从未被疼爱。

    池宛棠自小就学着迎合父母,乖巧懂事,温顺听话,成绩斐然,虽然也曾换来短暂的温暖,可到头来,她还是那段婚姻里被抛下的牺牲品。

    暗恋许久的人,似乎,可能,也喜欢自己?

    池宛棠看着她觊觎肖想多年的男人,心里的恐慌却多过欣喜。

    只是偷偷爱慕,就已经很美好了,哪怕是一场虚幻的梦,她也可以骗自己,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他们真的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池宛棠只敢去找像他的人,从不敢奢望真的得到,她也从没想过何斯复会喜欢自己,因她一直都认为,像自己这样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是不配被爱的。

    可是他刚刚说,他喜欢?

    池宛棠眼圈泛红,小声地再次确认,“你说,你,你喜欢……”

    何斯复探出手,抚上她的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疼万分,他点点头,再次给予了她确定的回答。

    “我喜欢你。”

    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又柔声道:“也想爱你。”

    池宛棠抬起胳膊蹭了把脸,摇头笑了,“你不过是同情我吧,看我活得一团糟,可怜我没家人对我好……是吧?”

    何斯复拉开她紧紧抠进指腹的拇指,试图抚平那一道道泛红的沟壑。

    他望进她没有底气的眼里,又一次坚定地回答:“时间就是我爱你的证据。”

    何斯复松开了禁锢,双手轻托住她的脸。

    池宛棠看着他越来越近,看着他微微偏头,看着他视线下落……

    就在何斯复即将吻上的瞬间,她突然退开,猛地起身。

    “我,我下午还有任务,斯复哥你,你好好休息。”

    他没再拦,放她离开了。

    何斯复仰靠在椅子上平复着涌动的内心,脑海里是她泫然欲泣的脸……

    胆小鬼。

    /

    隔天一早,吕梓萌和她的朋友们闯进了农场大院。

    池宛棠正扒着栏杆拉伸,见萌萌冲她招手,便赶忙下了楼。

    途径何斯复房间时,她告诫自己要保持目不斜视,却到底没忍住偷瞄了两眼。

    人不在房内。

    腿脚不便,倒是活跃……

    看见池宛棠,萌萌手提一兜鸡蛋朝她跑来,“小棠姐姐!奶奶让我来给斯复哥哥送鸡蛋!”

    宛棠犹豫地接过蛋,在院内扫视一圈,来来往往的人里,她并没有看到何斯复。

    “啊,他……”

    冉老板刚从菜园子里回来,捧着一筐西红柿,“他不在农场,一早就走了。”

    池宛棠愕然,“走,走了?”

    冉老板摸摸萌萌的脑瓜,将布兜里的西红柿分给孩子们,随口回道:“嗯,天没亮就走了,他没告诉你?”

    池宛棠掏出手机看了眼,何斯复的确一句话没留。

    “没有……”

    “可能是家里有事?或者处理工作?他没有退房间,应该还要回来的。”

    池宛棠抿唇尴尬地笑笑,点点头,“嗯。”

    冉老板看她两眼,没再说什么,手一挥招呼小跟屁虫们走向后厨,“走咯,姐姐请你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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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团!”

    孩子们跟着乌泱泱地跑走,留池宛棠呆站原地,她垂眼看了会列表里那个抽象画头像,锁屏欲要离开时却见院内还有一个小女孩没走,孤零零地站在树下。

    她头发毛毛躁躁的,扎了两个辫子,身上的短衣短裤略显大,满是污渍,池宛棠好奇地走近,看清了她四肢遍布的伤痕。

    她指指跑走的那群孩子,柔声问:“你怎么不去呀,冉姐姐给你们炸麻团吃。”

    她怯生生地回答,“爸,爸爸不让。”

    池宛棠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水池,找来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拭脸上的脏污,“你叫什么名字?”

    “陶希娣。”

    她蹲下身,和小希平视,“你有弟弟妹妹吗?”

    小希点头,“有姐姐,还有弟弟。”

    “你家住哪里?”

    女孩想了想,“三村组。”

    池宛棠看着她身上的伤,心下叹气,“和萌萌家很近吗?”

    见她点头,宛棠将兜里的熟鸡蛋分她几个,“去找冉姐姐吃麻团吧,你爸爸不会知道的。”

    小希点点头,笑着跑去了后厨。

    章晚教授正在召集队伍,池宛棠没来得及吃饭便匆匆赶了过去。

    他们小组今天要去拜访一位檀衍村的手艺人。

    “在西三村组,陶家媳妇儿,具体姓名不清楚,听乡亲们说她剪纸很有一手,唯一特殊的情况是,我们得趁她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去……”

    彼时负责摄影的小林就守在陶家附近,眼看那面相凶狠的陶老大扛着锄头离家,便忙跟组内传讯:「快来快来,陶老大走了。」

    *

    一行人做贼似的,分两批进入了陶家。

    池宛棠走进破落的院子,左右扫量——

    左手边有人用铁皮和木头搭起了简易雨棚,下面堆放着冬天没烧完的碎煤,一辆旧电动三轮停在旁边,靠着些还没劈砍的废旧木家具。

    右手边有个废弃的鸡舍,舍前地里是刚刚被割过一轮的韭菜,只剩下短短的根部。

    平房正对大门,拢共三间屋。

    陶家媳妇正坐在东屋的炕头,怀里抱着个一两岁大的男娃。

    她四十岁上下,身形瘦削佝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面色蜡黄,眼眶凹陷,略有些不修边幅。

    池宛棠跟进狭小的主屋。

    都传她擅长剪纸,可家徒四壁的屋内不见她半幅作品。

    负责摄像的组员突发肠胃炎在卫生所挂水,池宛棠便暂替了她的工作,举着小型DV录制。

    “他不让我剪,看见我剪好的纸花,他就全撕了,他脾气不好,会打人。”

    陶家媳妇哄着怀里哭闹的男娃,垂首躲避着镜头,试图藏起脸上的伤。

    池宛棠察觉到了,于是转身,将DV对准房外的院落。

    她听见章晚教授问:“你叫什么名字?”

    “苗凤来。”

    大门外,陶希娣奔跑进来,手里拿着个袋子,“妈妈!思沐姐姐又多给了我好多吃的!咦,小棠姐姐你也在呀!”

    池宛棠笑着冲她招手,悄悄比了个“嘘”。

    隔壁院内,一男一女扒着围墙张望。

    男人对着手机发语音,“老陶,你快回来,你家又来人了。”

    旁边的妇人拍拍他肩头,小声道:“老刘,你看,那女的,像不像池家那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