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没有电梯。
拎着两大包东西爬到五楼,连鸳没有完全恢复的腿禁不住有些发颤,缓了一会儿才敲门。
门开的很快。
武连庆一开门就吓一跳:“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连鸳笑了笑:“卖了个小版权,十来万,想和你们一起高兴高兴。”
他不太擅长说谎,进门就找萱萱玩去了。
小姑娘抱住连鸳的腿,也不说话,就仰头看着连鸳笑,连鸳摸摸她的脑袋:“叔叔给你带了好吃的。”
再说别的,他也不会。
还好大家都是性格有些内敛的人,这样相处倒并不尴尬。
连鸳老家在北方,那地儿海鲜少,卖的也贵,他小时候很少吃到,现在就格外爱吃。
饭桌上有一道油焖大虾。
最后上的一道菜,刘嫂直接将虾放连鸳面前了。
萱萱也爱吃虾。
连鸳看她眼巴巴看着,笑着对她说:“一会儿叔叔给你剥虾。”
难免被细问卖版权的事。
连鸳签约了网站,在作者群看到过别人分享卖了版权的事,出书、影视、听书,版权的类型很多,价格也不同。
就含混的说是卖了听书的版权。
心想他也要努力,争取以后真的卖版权。
武连庆夫妻也不懂这方面的事,就觉得连鸳有文化,有出息,替他高兴。
刘嫂大气爽朗,平常就热情,这次饭桌上又格外热情。
连鸳很少用心眼儿,见状心里踏实了一些,专心致志的吃饭,剥的虾一半给了萱萱。
果然,这顿饭的后半段,刘嫂就开口了。
说是萱萱上学需要钱,借五万,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话说一半脸通红。
人家来分享喜悦是拿他们当家人看,他们转头惦记着跟人借钱,臊都臊死了。
可为了女儿,什么脸皮豁不出去。
武连庆想阻止刘嫂说下去,被刘嫂一巴掌拍手上挥开,也很不好意思:“你嫂子瞎说的,逗你玩儿,别听她的!”
气氛很尴尬。
连鸳不太会缓和气氛,就问萱萱转学的事。
武连庆怕刘嫂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主动开口,只说萱萱现在那学校不行,他们找了人给转学,事情办差不多了。
有关转学方面暗箱操作的事连鸳不懂。
沉思了一下说:“我以前听人说过,学校不好转,尤其转到好学校,至少得十万......”
这是他第一次来时在人门口听到的话。
又笑笑:“哥,嫂子,钱的事你们别跟我客气,我还想着多来几回,嫂子的虾做的比外面饭店还好吃。”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脚被媳妇在桌子下踩了两回了,武连庆搓了搓发热的脸:“兄弟,老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上学十万块钱,他们还缺八万。
哪里是差不多了,是差的太多了,晚上都睡不着,为这吵了好几次了。
其实两口子挣钱都还行。
但家里这房子太小了,人也太杂,前不久买了新房,想着等萱萱上初中正好搬家。
看好的学校是新房那边的,可这还背着债呢,要不是萱萱马上升初中,学习却一降再降,他们也不会着急成这样。
一步慢步步慢,为人父母的,操不完的心。
连鸳不太习惯被感谢,再煽情他也进入不了状态,有时候有些情绪都是模仿别人。
没盯着庆哥两口子看,免得人家更不好意思。
看着萱萱说的话:“没事,哥和嫂子帮我的时候更不少,应该的。”
虽说武连庆说五万就够了,他们手里还有点,但连鸳还是给人转了十万。
人手里有钱了心里不慌,多出来的可以放着应急。
像他最近有钱了,写东西不再刻意想读者喜欢什么。
没那么功利,反而写的更好,评论都多了一倍。
武连庆没想到连鸳这么信任他们,十万块钱,谁家简单问两句就拿出来?
这孩子心底太好也太好骗了。
虽然他们不是骗人,这钱肯定还,但还是愧疚的慌。
连鸳认真的道:“说起来我还欠庆哥你和嫂子一条命,不用谢。以后多让我来这儿蹭饭就行了。”
后半句难得带了几分调侃。
气氛就松下来。
刘嫂又是愧疚又是兴奋又是轻松,大嗓门一如既往:“想吃龙肉嫂子也给你做!”
又拉着萱萱教育她上学不容易,好好学习。
萱萱脸色沉着,握着筷子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好像已经开始发力。
连鸳忍不住道:“萱萱很聪明,以后肯定有出息,吃好睡好学习才能跟上,叔叔再给你剥个虾?”
话题就转移到了吃饭上。
饭后连鸳没有多留,说还要赶稿,赶紧离开了。
其实他并不忙,心态轻松了下笔如有神,上午就把今天的更新写完了。
但在别人家总是不太自在。
不过心情挺好的。
第二天就是周末,不过连鸳自由职业,休息不休息看他自己的安排。
周六周日他都只工作了半天。
周六下午打扫了一下卫生,洗好的毯子已经干了,重新铺上,虽然没照到太阳,完全是阴干的,但洗衣液清新的味道还是让人愉悦。
不可避免的想起这张毯子上发生的事,想灼热又强势的孟放。
想归想,连鸳也没主动联系。
他不是主动建立关系的人,不好意思,当然也有第一次过分激烈,让他还处于一个吃饱不饿状态,不太惦记的缘故。
周日下午,连鸳一直躺床上玩手机。
晚上出门放风。
家附近有个很好吃的烧烤小店,他准备去那儿点几根串,一公里的路,来回就是两公里,算是这一周的运动量。
回来的时候边走边吃。
路边的树木虽然叶子落了许多,但主干高大枝条茂密,遮住了许多灯光。
他像走在黑暗中,安心又静谧。
又吃着喜欢的东西,心情就特别愉悦。
吃的专心,并不知道身后有辆车跟了一小段,车里的男人确认是他,拨通手机。
微信语音电话,声音不小。
连鸳吓了一跳,匆忙把吃到一半的烤年糕塞回包装袋。
是孟放的语音电话。
想起他和孟放没留电话号码。
接通了一时没说话,倒听得孟放的声音,简洁笃定:“回头!”
连鸳回头。
身后几步外一辆黑色的特别高特别大的车,车灯闪了两下。
依稀看到驾驶位坐着的男人面容英俊,是孟放。
车里,孟放看连鸳傻站着不动,再次提示:“上车。”
怕人等着急,连鸳下意识跑过去。
车比他目测的还要高,高过他的头顶,拉开车门坐上去,手里还拿着吃到一半的烧烤。
在外面只觉得好吃,上车了味道就弥漫开。
香辣微焦,很诱人。
这是连鸳的感觉。
但其实孟放闻到很多调料的味道,廉价又冲人。
没说,开了三分之一的车窗。
车刚才就没熄火,这会儿继续往前。
连鸳捏着袋子看孟放。
灯火斑斓中孟放的侧脸立体极了,额头、眉骨和鼻梁,饱满的饱满挺直的挺直,嘴巴不薄不厚,挑不出毛病的帅。
连鸳忽然就觉得胸口有点异样的感觉。
没问孟放去哪里。
反正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又饿了,可以吃喜欢的烧烤,大概率还能吃到别的。
好东西要分享。
问孟放要不要吃烧烤。
孟放还看着前方,头往副驾驶的位置偏了一下。
连鸳从袋子里抽出一根签子,递出去了才发现是他吃了一半的烤年糕。
年糕最上面有个弯儿,是他咬的牙印。
孟放垂眼看了眼,不知道看没看清被吃过,低头咬了一口,口感还行,咽下去了问他:“你晚上就吃这个?”
上次是剩饭,这次是垃圾食品。
难怪没二两肉。
抱着坐他怀里的时候还行,躺着了能看到几分胸廓肋骨的形状。
连鸳最爱吃年糕,今天买了两个,这是最后一半。
吃不到两根他会觉得没吃。
但还是忍着一点独占欲问孟放:“你还吃吗?”
他不是小气,可以给孟放再单买十根,就是求一个这一包每一串都独享了的那种满足感。
孟放说不吃了。
连鸳像得了奖一样珍惜的咬了一口,才含混的回他之前的问题:“好吃。”
还想问点不正经的。
比如说孟放一会儿要不要吃他。
还好没说。
因为后跑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兴致谙然的。
连鸳回头看,才发现后排坐着个年轻男人,轮廓隐约看大概是个帅哥,长手长脚的,个头应该不低。
那人掰着驾驶座的椅背往前一凑,好让连鸳看的更清楚。
年轻又神采飞扬的一张脸。
很帅,笑起来一侧还有个小虎牙。
虽然隔着座位怎么都碰不到一起,但连鸳还是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
年轻男人冲连鸳一扬下巴:“你好,周宗南。”
仰脸的时候一边耳廓亮色一闪而过,是他戴着的一枚钻石耳钉。
看着潇洒,但其实心里诧异极了。
原本以为孟放养了个小老虎,没想到是个小猫,贪吃还很容易受惊的那种。
长的不错,还白。
就是眼睛看着有点冷,像没有感情的玻璃珠子。
让人想起水晶之类的东西,冰冷又脆弱。
一闪而过的感觉。
再看,分明只是一个极清秀白净,有点内敛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孩子。
连鸳有点惊艳,被耳钉闪的眨了下眼:“你好,连鸳。”
周宗南:“深渊的渊?好大的字。”
连鸳看了看孟放,见他不说话,只得继续和人尬聊:“鸳鸯的鸳。”
周宗南点点头:“好听。”
有心想近距离接触小猫咪,看看他孟哥这钢铁一样的男人怎么和人相处,撺掇着一块儿去吃饭。
其实就是好热闹。
理由也现成的。
他们加班没吃,而连鸳吃的烧烤不是正经饭,对胃不好。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片仿古建筑前。
连鸳看这地方不像饭店,倒像古代那种非常古老的家族的大宅子。
地方也很幽静,路上都没几个车。
不过这都不是他操心的事。
他就跟在孟放身边,在周宗南说烧烤不是正经饭之后就不好意思再吃。
但是还是剩一半呢,就一直拿着。
进去大宅子,里面很大个院子,电视剧里那种大宅院的感觉。
被引到一个包间。
包间却又是影视剧中古代酒楼那种感觉,窗户移开能看到夜景,在河边,河上有游船有灯火,特别好看。
后来上的菜连鸳也都没见过,但很好吃。
他吃了一整碗米饭,一些菜。
但注意力会时时刻刻放在孟放身上,陌生的地方,周宗南还总看他,他看着孟放才会不那么紧张。
不过他看孟放一次,孟放就给他夹一次菜。
没用公筷。
连鸳吃不动了,在孟放再一次给他夹菜时说不吃了。
孟放就把那一块看上去像红烧小排骨,但吃起来完全不是排骨口感的菜,夹回去自己吃了。
周宗南要了酒,酒壶酒盏一整套儿:“连鸳,看着年纪不大,叫你小鸳好不好?”
连鸳说好。
孟放抬眼看了眼周宗南,让他差不多就得了,别装大尾巴狼。
周宗南眉梢一抬,给连鸳倒了杯酒。
小巧精致的瓷杯,汪着水一样的液体,是白酒。
连鸳喝过啤酒,难喝。
也喝过白酒,小时候过节偷偷尝过长辈的酒,又辣又呛,记忆深刻。
现在一点酒都不喝。
但孟放的朋友给他倒酒,可以不喝吗?
不想喝,就说:“谢谢,我不喝酒。”
周宗南俊朗帅气的脸上就露出点不高兴了,半真半假的道:“这么不给面子呢?”
这种半真半假连鸳看不出来。
就知道得罪人了。
他总得罪人,已经习惯了,还是摇头,不好意思的道:“我喝不了酒,对不起。”
又看孟放。
周宗南不重要,连鸳的歉意主要是人家之前态度挺好,他却不识抬举。
但不相干的人,只能道歉,再就没了。
最主要是孟放生没生气?
如果生气了不和他那什么了,那就多看一眼是一眼。
在连鸳看不到的地方,周宗南并不生气,就觉得孟放从哪儿找来这个一个宝贝,老实又认真,眼巴巴的样儿,情根深种了都。
可这几天蹲守孟放,只字片语的也知道,俩人就是玩玩。
将来这小猫咪可有得伤心了,毕竟就他对孟放的了解,玩玩就是玩玩。
孟放吃饭也没消停,一直在回工作信息,最近有些事比较复杂,他随时指挥,今天加班也是。
旁边两人,他只当周宗南逗人玩儿。
但连鸳看着很不禁逗。
第二次见面,他对连鸳身体之外的了解很少,和周宗南差不多。
一抬眼就看到连鸳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他,清亮又安静。
呼噜了一把连鸳的后脑勺,在脖颈那儿停住,攥握在掌心里,一边倾身拿了连鸳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随意道:“别理他!”
话是对连鸳说的。
两人挨的很近,连鸳闻到淡淡的酒味儿,是白酒。
微微熏。
他不喜欢人喝酒,吐了收拾起来很麻烦,很臭也很脏,但这种酒气和醉酒后的那种很不一样。
连鸳不喜欢白酒,但想尝尝孟放嘴里的。
他没说出来。
但眼睛藏不住事儿,看的孟放心猿意马。
后来连鸳去洗手间。
穿着旗袍的几乎和他一边儿高的漂亮小姐姐带路,走不远不近的一段路才到。
洗手的水是温的,出来还有热毛巾再次擦手。
包厢,
周宗南提醒孟放这棵第一次开花的铁树:“小可爱看着可动了心,哥你要不是认真的,最好提前打好预防针,多老实较真一孩子......”
别玩脱了再搞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孟放没说话,一只手还搭在连鸳的椅背上。
连鸳回来,发现包厢里就孟放一个人了。
顿时轻松多了。
知道周宗南一直打量他,那种揣度的目光虽然不很讨厌,但跟x扫描一样,让人不自在。
孟放看他松了眉眼,问他还吃不吃了。
连鸳就说想喝点汤。
孟放拽了下餐桌中央的那根漂亮的小绳子。
房门外铃铛响,服务员在门口问贵客有什么吩咐。
孟放要了个汤。
连鸳说桌上有汤,孟放时捏了捏他的脸:“凉了,换一个。”
其实不凉。
但连鸳也乐意尝别的汤,就没说话。
事实上对孟放来说是东西过火候了,所以换。
新的菜,连鸳给孟放也舀了半碗,感谢他带自己吃这么好吃的饭。
孟放就陪着连鸳一起喝了汤。
连鸳喝了汤又吃了一些菜。
明明刚才都饱了,但没了陌生人,他的胃好像又扩张了一些。
孟放看他吃,等连鸳放下筷子了问他:“要不要打包?”
桌上的菜很多,吃了大概五分之一。
连鸳摇头。
心里很可惜,但如果只是他和孟放吃了的,那就打包,可周宗南是别人,想想剩饭有他的口水,吃不下。
孟放也没多问,起来的时候牵了连鸳的手。
连鸳惊讶:“你好热!”
孟放用力攥了他一下:“一会儿你会更热。”
连鸳:“......”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拿衣架子上的外套,连鸳提醒了,孟放说不用管。
他们没有离开这个大宅子。
绕着游廊往后走。
灯火朦胧,孟放走的却很顺,带着连鸳进了一个左右和正面都有房间的小院子。
连鸳呼吸有些急促。
既激动又可惜他剩的烧烤,就放旁边的桌子上呢,忘记拿了。
院子上还有牌匾,连鸳没看清。
大概是因为他和孟放走的都太快了,几乎心在前面飞人在后面追的状态,谁也没说话,但都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好像知道有人会来,几个房间都点着烛火。
好像没有灯。
孟放拉着他进了右手边的房子。
里面屏风、桌子和凳子,卧房的床和榻,都和电视剧里的很像,又比电视剧的还要好的感觉。
进门连鸳就被压柱子上了。
烛火的亮度不能跟现代的电灯比,但连鸳看着孟放因为昏暗更优越的五官,还有那双黑漆漆的似乎要吃了他的眼神,垫脚亲了他一下。
他正面对着光更亮的地方,眼睛柔软又期待。
孟放忽然想起周宗南的话,低头在连鸳耳朵上咬了一口:“就这么喜欢我?”
连鸳没说话,手很不老实的摸孟放的衬衣。
不知道什么料子,滑滑的又软软的,很舒服,但他还是更喜欢衬衣底下的手感。
这样很显然特别不专心,对谈话来说。
但连鸳不想回答孟放的问题。
他想,他这辈子可能对谁都不会再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所以一方面着急被亲近,一方面也是含混这个问题。
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孟放捏住连鸳的下颌,看他白嫩的脸嘟出婴儿肥:“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最好喜欢我的钱。”
连鸳顿时就放松了,低声道:“嗯。”
孟放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像泄了气一样,眼皮垂着,看着可怜巴巴的。
但他并不是心软的人。
掐着连鸳下颌的手晃了晃,连鸳的脑袋也跟着晃了晃。
孟放:“看着我。”
连鸳就抬眼看他。
孟放:“听懂了吗?”
连鸳知道孟放的意思,怕被他缠上。
他懂的。
有钱人大多都是这样,只想玩玩,不会认真,新闻这么报道,霸总小说也这么写。
点点头。
越发觉得他和孟放真有缘分,想法都差不多,这样都方便。
孟放:“说话!”
连鸳眨了眨眼,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式很正经很清醒:“我只爱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