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命运多舛
    九天运动饮料横空出世,席卷广州、佛山,并以极其迅速的态势向着整个广东省蔓延。

    就像王波预言的那样,且不论九天运动饮料快速恢复体能、补充微量元素的功能,单单那清爽香甜的橘子味,就为九天俘获了一大批消费者。

    为了促使销量持续攀升,霍玉兰还搞起了“开盖有奖,再来一瓶”的活动。大批订单随之而至,九天汽水厂又回复到了巅峰时期,坐在厂里就能卖汽水的高光时刻。

    前来九天拉货的大车挤满了厂门前的道路,霍玉兰、李宝奎、冯高明、王波这些高层也不得不充当搬运工,大家伙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可没人喊苦也没人喊累。支撑李宝奎和一众股东的,是年底丰厚的分红。而员工们的“鸡血”,则是霍玉兰允诺的年终大红包。

    然而,如此壮丽的景观仅仅坚持了一个半月。1983年4月底,原本门庭若市的九天汽水厂大门口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王波的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火泡;冯高明地区支援中央的几根头发愈发地稀少;李宝奎原本就很瘦削的一张刀条脸又窄了几分,远远望去更像鞋拔子了。整个汽水厂都弥漫着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又一个难关横亘在霍玉兰和九天的面前。

    厂长办公室里,曾晓雯正襟危坐,眉头紧蹙,“兰姐,凯西来势汹汹,在这么下去,九天就快被它们挤进死胡同了!”

    “丢!扑街美国佬,在他们国家好好待着得了,干嘛非得跑到咱们国家来抢市场!”老郑挠了挠他硕大的脑袋,忿忿不平地咒骂道。

    “嗨!”霍玉兰摆摆手,“老郑你这话说得不对。改革开放了,咱们走的是市场经济,哪个国家都能来咱们这卖货。相反,咱们要是厉害的话,也可以卖到他们那里去嘛。”与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的状态不同,霍玉兰还是那么恣意洒脱。

    “厂长,要我看,还得像以前那样,咱们挨家挨户地跑。不能继续坐在厂里,等着顾客上门了。”

    “是,小霞说得对!咱们不能在厂里等着了,明天我们几个销售就出去跑去!”老郑附和。

    “不用!以前我刚接手九天的时候,拉着你们往外跑,是因为与沙士、太平洋、亚细亚几款国产汽水相比,咱们九天的产品毫无优势。想要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与零售商一个一个地谈,把好处给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帮着促销。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的对手不再是沙士、太平洋、亚细亚这些本土品牌,而是风靡全球的凯西可乐。时隔30年,凯西卷土重来,广告做得铺天盖地,这一次,凯西势在必得,不将中国饮料市场吞下一半甚至更多,他们绝不会收手。”

    “那他们能做广告,咱们也做呗?”老郑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好办法。

    “你傻呀!人家凯西是什么体量,咱们厂什么体量?且不说每家饭店和士多店门口贴的海报,只报纸、广播、电视上打的那些广告,就够把咱们厂掏空好几回了。”还没等霍玉兰否定老郑,张小霞就率先给他科普起广告这头巨兽的吞金能力。

    “那怎么办呀?”老郑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继续垂头丧气地挠他的大脑袋。

    霍玉兰用手指轻敲桌面,思索半晌后,缓缓开口,“广告,咱们得做,但要做得讨巧,要让报纸、广播、电视,免费帮咱们宣传。”

    此言一出,屋内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懵。

    “兰姐,您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

    “晓雯,轮到你出马了。你去之前的单位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体育赛事举办?”

    霍玉兰越说曾晓雯越迷糊了,“兰姐,咱们不是说做广告的事吗?你让我去打听体育赛事干嘛?”

    “因为我要在体育赛事上打广告!”

    顶着一头的雾水,曾晓雯回到了原单位广东体育科学研究院。

    曾晓雯的男人缘一般,可女人缘却极好。没办法,都是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给闹的。可偏巧,广东体育科学研究院阴盛阳衰,女同志以碾压的姿态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所以,不论是之前的离职、给九天运动饮料配方背书,还是如今打听体育赛事,曾晓雯办得那叫一个轻松加愉快。只用了一个上午,他就把霍玉兰交代的任务问了个明明白白。

    “兰姐,我问了一下,两周后,亚足联代表大会将在广州白天鹅宾馆召开。”

    “雯哥,我是让你打听有什么体育赛事,不是打听有什么体育会议,你是不是听错了?”

    “问了,体育赛事就一个奥运会。咱们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广告打到奥运会上吧?”

    霍玉兰的双眸突然变得亮亮的,“晓雯,你是个人才啊!”

    曾晓雯一怔,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对,咱们要搞就搞把大的,把广告打到奥运会去!”

    曾晓雯一头的黑线,我没说,那是你说的!

    “这要是九天成为了中国奥运代表团指定饮料,还愁那些报纸、电台、电视台不免费给咱们打广告?”

    “兰姐,醒醒!晴天白日的,你怎么就开始做梦了呢?”

    并肩作战的那一个月,令曾晓雯与霍玉兰变得越来越熟。一开始,曾晓雯喊霍玉兰“霍厂长”。在香港被霍玉兰喷了一顿后,他改称霍玉兰为“领导”。而如今,“领导”又变成了“兰姐”。私下无人时,曾晓雯已经会主动跟霍玉兰开玩笑了。不熟之前,曾晓雯是个闷葫芦。熟了之后,他是个毒舌的骚包,经常把霍玉兰怼得一愣一愣的。

    “您不会以为就您一个人聪明,知道在奥运会上打广告吧?我还真多嘴问了一下,北京的北冰洋、西安的冰峰、洛阳的海碧、广州的沙士、重庆的天府,全都报名了。就这五款汽水,哪款不都得把咱九天按在地上摩擦?”

    “小曾,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兰姐,我这是在阐述事实!”

    “是,他们五款汽水是比九天多那么点名气。”

    “不!不是那么点,是很多点!”曾晓雯继续纠正道。

    “那他们有九天的强大功能吗?咱就说,除了九天,这世面上哪款国产汽水还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体能,补充电解质?”

    曾晓雯顿了顿,然后摇摇头。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口味方面,六款汽水都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而我们缓解疲劳的功能,其他五家却没有。我们差的,不就是名气嘛。补上去,不就完了嘛。”

    “等会,姐,你让我捋捋。咱们为什么要赞助奥运会?因为没有名气。咱们怎么才能赞助上奥运会?得有名气。您不觉得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吗?”

    曾晓雯问完,霍玉兰沉默不语了。她又用食指轻敲起了桌面,一声又一声。

    曾晓雯也不说话,只陪着她静静地思考。

    好半晌,霍玉兰敲击桌面的声音突然放大了数倍,生生地给曾晓雯吓出了一个激灵。

    “有了!此‘名气’非彼‘名气’。不一定非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才算出名,内部有人推荐,也算一种名气。晓雯,我再给你安排个任务,我要赞助亚足联会议的饮用水,你去帮我打听打听,需要什么参报流程?”

    接下来的时间里,曾晓雯和霍玉兰分头行动。曾晓雯去跑赞助材料,而霍玉兰则为这次在亚足联会议上能够一鸣惊人找人重新设计起了商标。

    淘汰了无数版本,将设计师折磨地欲仙欲死后,霍玉兰终于得到了她的梦中情标:设计理念取自“九天”中“九”字的汉语拼音“j”。头顶的圆点好似跃出水面的初升太阳,象征着九天的事业蒸蒸日上。字母“j”的弯折处分流成三条平行的弯线,形似跑道,隐喻着九天饮料在运动后快速恢复体能的强大功效。

    除了花重金重新设计商标外,霍玉兰还并力排众议,决定使用本土品牌从未用过的易拉罐包装。

    此时,大陆尚无一家易拉罐生产企业。无法,她只好花尽厂里所有外汇,从香港买了一批易拉罐。

    可是,易拉罐是买回来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中国内地,只引进过一条易拉罐罐装线,而引进单位,则是九天的假想敌——凯西可乐。

    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怕损了点,为了赶超凯西,这种缺德事也得干。于是乎,霍玉兰高价收买了假想敌凯西可乐深圳工厂厂长,让他安排工人趁夜用凯西的设备为九天打黑工。

    “兰姐,你说咱们这事办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地道了?”曾晓雯是个文化人,面对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他本能地感觉羞愧。

    “是,我也这么觉得!可没办法,咱们兜比脸都干净,厂里是一点外汇也没有了,香港那边的灌装工厂根本不收人民币。”

    老郑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点了?我怎么这么困呢?”

    曾晓雯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半了。郑哥,咱们出去抽根烟,提提神?我这上眼皮也一直跟下眼皮打架。”

    “厂长,咱们也出去吹吹风,精神精神呀?”一旁蔫头蔫脑的张小霞建议道。

    老郑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厂长,你之前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正好现在闲得发慌,你继续给我们讲讲呗?”

    霍玉兰含笑睨了老郑一眼,明知故问,“什么故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你差点被判死刑……哎呦!”老郑刚说了一半,就被张小霞用力踩了一脚。

    “张小霞,你有病呀?你踩我干嘛?”老郑疼得大喊大叫,抱起脚,原地转着圈乱蹦。

    “厂长的故事你也敢听,你是不是在九天待得腻歪了,想换个地方?”

    不知为何,自从霍玉兰带九天走出泥潭,携新品逆袭高峰后,张小霞就对霍玉兰生出了一种本能的敬畏。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心无旁骛地听霍玉兰的八卦了。

    老郑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不就是好奇么!不听了还不行吗?”

    霍玉兰被他这副憨憨的模样逗得眉眼弯弯,“没事,之前答应过你们,有机会把剩下的故事补上,正好现在闲的无聊,讲讲也无妨。”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九天运动饮料开发出来,火了一个半月,就遇上了凯西可乐强势来袭,九天也算命运多舛了。

    与五个众所周知的国民汽水争夺奥运会赞助权,这件事也不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轻松多少。

    短时间内经历大起大落,全厂员工的状态都很消极。趁着这个机会,借用老郑这个大嘴巴将自己鸡汤的故事传出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鼓劲方式。

    霍玉兰得让员工们都知道,他们跟的,是一个多么擅长逆风翻盘的传奇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