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打狗
    那天之后,南序的生活短暂地消停了一小会儿。

    倒不是因为别人良心发现,而是学院的月度小考即将到来。

    公子哥们再怎么拥有无限精力,在学院高压的教学模式下都得收敛几分,端正好态度应付接下来的小考评定。

    秋意的校园加上考试周的到来使校园更加肃穆。

    南序抱着新写完的作业准备去追还没下班跑路的老师。

    这位本节课掌管电磁场能量问题的老师非常忙碌,除了在诺伊斯学院任教,还在隔壁州top3的大学任教,经常一下课就去机场打飞的。

    好不容易这回有了一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他告诉同学如果有疑问可以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南序抬手看了眼手表,加快脚步朝西侧教学楼走去。

    忽然横生出一股力,从他的侧面用力一推。

    扑通。

    秋季的水已经充满寒意,刺骨的湖水瞬间灌进他的衣领之中,很快校服的布料吸水加重,拖着人往下沉。

    城市的河静静途径过偌大的校园,诺伊斯引入了流水,形成大大小小的人工湖。湖水不太深,草色和枝叶、浮萍相互交错,令水面翠绿清透。

    湖边倒映出一张红发卷曲、面容精致的少年的脸庞,正在得意洋洋地拍掌大笑:“怎么这么简单就被推下去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盯住水里的那个身影,浮力让南序仰躺着在湖面上沉浮。南序的眼睛因为进水而痛苦地皱在一起,喉结滚动了一下,透绿的水波令他侧脸的皮肤仿佛覆上了一层剔透的膜。

    如果抛开落水的原因,光从画面来看,静谧得像一幅油画。

    “奥维,要不要帮他……”岸上的其他学生在看见南序过分平静没有挣扎的画面以后,觑着红发少年的脸色询问,在奥维似笑非笑的威胁神情里默默闭嘴。

    好在南序自己上了岸。

    写满字迹的作业纸有的还零星漂浮在水上,有的沉了底,也早就错过了那位老师停留的时间。

    南序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对上衣着光鲜、浑身清爽干净的同学们。

    除了个别之前找过他茬的熟悉面孔,还有新的面孔。

    为首的这位红头发望向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嫌弃和鄙夷。

    季凌恐同,但架不住有很多性别为男的爱慕者。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在季凌面前掩藏好自己的心思,一边在背后以一种互相厌恶互相缠绕的藤蔓相处。

    因为彼此统一战线的隐瞒,又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平衡。

    其中最出名的一位隐藏的追求者,是誓死捍卫季凌的拥趸,叫做奥维,红发褐眼,非常好辨认出来。

    原身之后校园生活很大的波澜,奥维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奥维嫌弃地用手帕捂住鼻子,打量全身湿透的南序:“喜欢阿凌?想勾引阿凌吗?靠你那张脸吗?”

    他的声线还没有经历换声期,偏向尖细:“故意丢了手机,让别人捡到公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欲拒还迎?你的把戏我见多了,去年我才收拾了一样套路的特招生。”

    南序皱着眉抚摸自己碰了水的伤口,拧干一点袖口的水,回头可惜地看了眼泡在水里的作业纸后,再没有什么其余的动作,似乎在认真聆听奥维的话。

    感受到南序的惋惜,奥维在对方的注视下竟然微微颤栗。

    他忍不住提高语调加快语速,一点一点逼近南序,不想放过一点南序会出现的难堪。

    “你知道他什么下场吗?”

    只是提起那个特招生的名字,奥维的眼底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凿进南序的脸庞,冰冷带着锈意。语气刻意放轻,像虫子咬过的糖心苹果一样甜蜜。

    “他以为退学就是解脱了。其实不是哦,我让他在外面体验了治疗同性恋的疗程,把胳膊和双脚固定住,一通电,人就会抽搐着失禁晕过去,没几次之后他就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哭着说,他改正好啦。”

    南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兔死狐悲的挣扎。反倒是周围陪同的几个学生皱眉交换着眼色。

    这个神经病。

    奥维嚣张跋扈,他们有时也不喜欢奥维时不时神经兮兮的癫狂,平时拿特招生取个乐放松一下而已,哪里有跟他一样追着人死咬不放的。

    但奥维毕竟是现任内阁财政部部长的儿子,他们家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南序曾经也算得上他们阶层的,他们暂时不想像对特招生那样做得那么绝。

    空气里静得只有几道呼吸。

    奥维顿了一秒,眯起眼睛要再说话,双膝忽然一痛要软下去,来不及站稳,马上一股力扯住他的头发把他往下压,令他趴伏在地上。

    “是像这样吗?”南序冷淡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奥维愣了几秒反应过来。

    “像这样”是在回应刚才他说那个特招生像狗一样。

    他整个人弓起,双手的掌心为了不摔伤而撑住,膝盖和小腿紧贴着地面,鼻尖沾上了湿润的泥土。

    他的视线所及,能看见的只有南序修长笔直的黑色制服裤子的一小截。

    现在像狗一样的,是他奥维。

    巨大的羞耻涌上他的脸颊,他的双眼瞬间充血。

    “南序!我要杀了你!”

    依旧没有回应,南序掐住他的后颈,专注地把他的脸一下一下不停地往地上磕。

    奥维反手没有抓到南序,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怒斥道: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拉开他!”

    太过冲击的变故令其他人头脑空白地僵在原地,等到奥维发出怒斥才让他们清醒过来,一窝蜂涌上前。

    “南序你疯了吗?”

    “校规禁止斗殴!南序发什么疯?快点住手!”

    诺伊斯学院曾经闹出一桩命案,一个特招生死于一场校园霸凌之中。

    肇事者们的父母想要轻描淡写地平息这次意外,却恰逢联邦国会换届大选,他们的政敌抓住了这件负面丑闻大肆宣扬,引爆了选民们的冲突与抵制。

    哪怕这群人再怎么瞧不起平民,在漫长的拉锯战后不得不垂下高贵的头颅被迫低头。

    一个被包装成正义的审判背后,实质上只是一场利益的博弈。

    一个平民少年的鲜血换来了当年大选民主党的大获全胜,以及诺伊斯颁布的一条新的校规

    ——“校内禁止使用暴力。”

    此后诺伊斯内暴力事件的数量的确大大降低。

    但不被告发的暴力、掌握好分寸的暴力、当事人隐忍的暴力、校外的暴力,概不属于校规管理的范围。

    奥维惊声尖叫:“南序,你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几个男生顾忌着南序也顾忌着奥维,吵吵嚷嚷地像一群野蜂。

    “南序!你松手!”

    “别打了!”

    “南序!”

    他们纠缠、制止的每一个落到南序身上的力道,南序都不为所动,沉默地只专注奥维一个人,他手上没愈合好的的伤口彻底裂开,血液从撕扯开的裂缝里流过指缝滴到奥维头上。

    黏稠、猩红,偶尔溅到南序雪白的侧脸上。

    渐渐的,那些学生不敢再对南序有什么动作。

    反正有泥土作缓冲,再受伤也严重不到哪里去,等南序气消了再说吧。

    奥维剧烈喘.息.着,误以为南序的血是他自己头破血流的伤口,涣散的思维开始隐隐后悔为什么要招惹南序:“我错了,你松开我。”

    他绝望地放弃挣扎后,南序终于止住了动作,眼泪糊住的视线里他望见南序瞥过嫌弃的一眼。

    很快、很淡。

    南序终于松开手,把他往旁边一甩。

    狗打完了,得去找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