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楼的天台摆了一架百万元的天文望远镜,一年四季都可以观测遥远的星系,风景极美。
夏季傍晚时天光落在天台上美不胜收,到了夏秋之际,气温转凉更加舒适,依旧肉眼可见明朗的星星。
这是季凌在学院喜欢独处的场所之一,别的学生默认是季凌的地盘,鲜少踏足。
整个学院都是四大家族的,季大少爷只是对这一处天台情有独钟,谁会去不长眼地去打扰他。
当然了,除了主角受。
南序回忆里为数不多的剧本内容写明了季凌和舒逸尘很多场冲突和感情的升温都发生在天台上。
他再翻了下原身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基本确定了季凌所处的位置。
果然快要到达的时候,舒逸尘似乎刚从楼中走出,和南序隔着一小段距离沿相反的路径错开。
天台的风意渐起,懒散靠在围栏边的身影颀长,姿态松弛,没个正形儿,听见脚步声之后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说:“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南序马上意识到这话应该是对刚离开不久的舒逸尘说的。
无辜闯入的善良特招生和顽劣骄纵大少爷。
经典的欢喜冤家剧本。
主角受原本在学院也算低调,面对权贵们突然其来的针对按照前辈们的叮嘱能忍就忍,也算风平浪静。
他本来可以安稳地苟过四年。
但在某天他的朋友得罪了季凌之后,他为了维护好朋友勇敢地站到季凌面前和他对峙,引起了少爷的兴趣。
尽管季凌最早在主线剧情里出现,但别人会在挣扎中感受到自己对舒逸尘的心意,而剧本翻过了大半本季凌还在恐同的路上南辕北辙,成了最迟可以上桌吃饭的人。
现在按照进度,估计进展到了舒逸尘和季凌打赌如果这回的考试他的排名能超过季凌,季凌就宣布暂停对一位特招生的审判。
几秒钟的沉默里,季大少爷似乎反应过来不是他以为的舒逸尘去而复返,拧起英俊的眉毛转过身。
一个眉眼清隽疏冷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说:
“刚揍了奥维,来找你想想办法。”
季凌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台的风吹得出现了幻象。
眨了下眼,眼前的少年仍然没有消失。
“奥维?”季凌反应了两秒这个名字,“你得罪了他?你疯了?”
南序没有回答。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
而且为什么都说他疯了。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没有那么想活着。
本来这条命就是捡来的,他已经多活了两个月,死了也没关系,所以随心而为就行。
季凌看出来南序不打算解决他的疑惑,也没有再纠结。
稍微一思考,确实说得通逻辑。
奥维的家世在名流聚集的诺伊斯同样排名前列,学院里能管得住奥维的人除了四大家族以外的人寥寥无几,普通贵族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而谁都知道奥维的家族依附于季家,奥维又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季凌的身边,牵住恶犬的绳索的确在他的手上。
结合南序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季凌心中升起一点不受掌控的反感,奥维竟然能给他惹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麻烦。
他耸了耸肩,表达自己的爱莫能助:
“财政部长的独子,脾气出了名的乖戾,我可帮不了你了。”
他兴味地打量着南序,表情跃跃欲试,显然想继续打听发生了什么。
行,南序听懂了。
狗主人不想管狗。
他不想再说话,只是二话不说提起拳头朝季凌的脸上砸去。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季凌下意识躲开,拳头落到他的下巴上,口腔迅速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说实话,季凌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在怀疑是不是遇到了校园异闻里的什么天台艳鬼,作为他最近熬夜太多的报应。
但不影响他下意识冷笑了一声,几乎毫不费力地钳制住南序。
从皮肉上的响声再到骨头的响声,南序没有吭一声,却几乎没有还击的机会。
直到后腰抵上尖锐直角的冰冷大理石板,季凌才意识到什么。
他们在缠斗中不知不觉到了天台的边缘。
南序搭在他的肩膀,随时可以抓着他一起下坠。
“原来等在这里啊。”季凌一愣,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和南序靠得很近。
南序身上仍然有潮湿的水意,微乱的气息证明着对方是真实、可感知的存在。
没有下雨的天气,在这所学校里湿漉漉的,显而易见他遭遇了什么样的把戏。
初秋的风一吹,南序的体温格外凉,和他肌肤相贴时像块烫手的冰,冰块握上去是冷意,但很快变成了灼烧的烫意。
天台的夜晚依靠不远处塔台的灯光照亮。
发蓝的白色冷光映到南序的脸上,在颧弓处泛着盈盈的瓷白幽光。
他的眼睛里干净见底,眼白微微发蓝,很平静很疯狂,看得出来南序是真的会拉着人一起去死。
“我投降,来谈谈吧。”季凌很知情知趣,敛了脸上所有不该有的表情,唇瓣微微上翘,眼睛明亮,看起来分外乖巧,“是让奥维别再欺负你对吗?”
南序说:“可以。”
“我尽量,奥维烦得很,你能揍他我也很高兴。但他比较疯,比较有难度,我说的话不一定管用。”
季大少爷一头栗色短发,琥珀色的瞳孔澄澈清亮,被人拉着生死一线时也依旧改不了狡黠的神情,跟有九条命的猫一样。
“不过你既然来找我,我应该可以拥有知情权吧。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胶质一样凝结的氛围里,他注视着南序,习惯性轻佻的目光中隐藏着秋日温度一般的凉气。
静谧的环境里忽然有了急促的脚步声。
“南序!”他们的背后是去而复返的舒逸尘焦急的声音。
他震惊地呆在原地。
南序经过他身边时潮湿的、冰冷的气息实在熟悉,没有人比特招生更明白南序可能经历了什么。
对方往天台去的方向只会撞见季凌,哪怕南序之前再怎么过分,对上季凌都是弱势,他不希望出事。
他慌乱地注视着南序将季凌压倒在天台边缘两个人摇摇欲坠的画面,急忙出声制止,哆哆嗦嗦地要上来劝架。
“南序。”季凌重复了一遍南序的名字,笑的时候露出一小排干净洁白的牙齿,犬齿尖尖的,“来人了。”
不用季凌提醒,南序有耳朵当然听得见。
来的还是善良且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主角受,不可能放任他们从天台坠落。
这场你死我亡的赌局被突如其来的第三人打乱了筹码,就失去了继续的意义。
而且在舒逸尘发出声音、南序分神的间隙,季凌立刻抓住南序受伤的那只手腕,鲜血从先前凝固的血块间的间隙再次溅开,南序没办法确保他还有力气拖着季凌一起死。
南序站直起身子,顺便用完好的左手把季凌拉起来:“记得你的约定。”
季凌抚平衣服的褶皱,闻言笑了笑,微微颔首。
南序转身离开。
舒逸尘在不远处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们,在南序经过时忍不住询问:“南序,你没事吧?”
主角受性格纯良得像纯白的小羊羔,担忧地望向别人的眼神能让见惯黑暗的很多人动容。
南序只是擦掉额间快滴落到眼睛里的血,沉默地和他擦肩而过。
“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他听见身后季凌在对舒逸尘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带着几分调笑。
舒逸尘可能回了什么,随着南序离他们越来越远,已经听不见了。
主角间的故事,和他毫无关系,他只负责路过就好。
*
南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舒逸尘的余光瞥见季凌似乎和他同时从南序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
季凌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会透出他们这个阶层特有的压抑和阴鸷。
他盯着自己衬衫上沾到的南序的血渍,嫌弃地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