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垃圾岛21
奇良走进?办公室, 尚且完好的右手伸了出来,轻轻将?门带上。
章驰就坐在办公室左面靠墙的位置。
办公室里面摆放着两盆绿植,一大一小, 一盆在进?门的位置, 一盆在桌子上面。
桌上的绿植不?算很大, 但?造型非常独特,有?一点像从中间往外喷涌的柳絮,很长很长,这是景洪花, 岛上的特产之一。
还没?有?到开花的时?候。
章驰的脸就藏在绿植后面,绿植挡住了她半张脸, 奇良一时?分辨不?出她的表情。
他咽了口口水,顺其?自然地往主治医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章驰看了一眼奇良受伤的手臂,她从桌上的笔桶里抽出一支签字笔,没?有?打开笔帽, 在受伤的部位戳了一下。
“嘶——”奇良惊呼出声。
章驰:“说说吧。”
奇良:“说什么?”
章驰:“你是怎么受的伤。你不?是来找我看病的吗?”
奇良:“……”
奇良:“哦,对。”他张了张口, 大概真想把病情说个一二三六的时?候, 又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来找人看病的,呼之欲出的病因就这样又被他无声无息地吞进?了喉咙。
表情看起来像是便秘。
“没?事,我等会儿到一楼处理就行。”奇良说,“护士跟我说了,1楼专门处理轻伤,像我这样的外伤。”
章驰将?笔往桌上一丢:“那你来找我干嘛?”
奇良:“……”
很难讲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奇良发现自己在读表情一事上非常的不?擅长。大概这就是懂技术人的通病——他只有?面对数据时?才?能抓住毫厘之间的大相径庭, 但?面对真实的人时?,恐惧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会将?人的理性轻而?易举地覆盖,他于是只剩下本能。
本能地,他想要逃。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章驰站起身,她走到窗户边上,拉了一把窗帘,“咕噜噜”,滑轨发出无力的叫喊,室内投下一片漆黑——遮光窗帘,质量很好的样子。
奇良站起身。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起来。
类似于一种电影或者小说的训导,抵达某一个肃穆的场景,站着的人总是比坐着的多。站起来的人越多,这件事就越加肃穆。
他稳重而?肃穆地等待这个房间的话事人发号施令。
“走吧,给你去找人包扎。”
***
章驰带着奇良到一楼清理伤口,下扶梯期间,他一直试图开口,但?总有?后来的字眼争先恐后地卡在喉咙里,把前面要说的话也?堵住了去路。终于,在抵达一楼地面的时?候,他开口问——
“我……”
只说出口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那人只是轻轻将?食指放在唇边,连一个刻意的“嘘”声都没?有?发出。
她很快地收回手。
她似乎确保他已经看见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奇良噤声了。
在清创和上药期间,他都保持着安静,安静到处理伤口的护士都奇怪地看他一眼。
伤口上沾了很多灰尘和沙粒,护士用棉签一点一点地往外清洗,有?些沙粒夹在了皮□□隙之间,需要用力地往外捻揉,一边揉,护士一边嘀咕。
“哑巴?都不?会喊疼的。”
奇良:“……”
章驰站在护士的右手边,她是房间唯一一个站着的人。护士开口之后,章驰扫了奇良一眼,说不?清楚是什么意味。但?奇良心领神?会了。
“啊!”
护士:“你叫什么?”
奇良:“喊疼。”
护士:“……”
***
从医院出来,章驰带着奇良来到了一间咖啡厅。
咖啡厅坐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很嘈杂,一进?屋,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往脑子里面钻,但?要仔细去辨认,那些声音又好像糊掉的画面,一点点崩析成马赛克,直至一片灰白。
咖啡厅设计为一个倒着的几字型,中间是吧台,两边是两条横着的座位,不?断往里延伸。
章驰和奇良坐在左边横道最里面的位置。
咖啡厅很大,但?大家似乎都喜欢靠在外面的座位,那里能够晒太阳。
里面有?一点黑,全靠日光灯投下来的一束白光,将?复古的桌面照得油光水亮。
柔和的旋律从墙上挂着的音响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一排座位,服务生将?咖啡端上桌,章驰率先抿了一口,接着她喊住服务生,叫了一份鸡胸肉三明治。
等三明治上来,她又咬了一口。
饥饿的腹部在这一刻得到了填满,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青年也变得顺眼了起来,她开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
跟在医院问的一样,但?答案肯定不?会相同。
奇良:“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章驰还在咀嚼,她咀嚼
得很大口,但?是很缓慢,咀嚼完,她喉咙滑动了一下,饮了半口咖啡。
不?知道为什么,奇良的喉咙也滑动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紧张。
“你做了两年的计划?”
“呃。”
“这两年你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呃。”
“你知道失败的下场吗?”
这个问题问完,她又开始吃三明治。
她似乎能够料到他的所有?反应,回答什么问题和需要思考的时?间长短。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有?答案,但?组织答案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它背后隐含的不?只是这一个问题,它真正的含义是——
你真的有?胆子做这件事吗?
奇良:“知道。墙么,我经常往那里过。”
章驰喝了一口咖啡。
“你生活得很好,”三明治还剩下三分之一,她没?有?接着吃了,她放下了手,“在这里。你为什么想要逃?”
奇良:“钱不?代表什么。这里跟外面不?一样。”
章驰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奇良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虚无的圆:“这只是一个大一点的监狱而?已。本质上还是监狱,一个笼子。”
“这里很无聊。”
“你不?觉得吗?”
“每当?我想到有?可能要在这个岛上活到死,我就生不?如死。”
章驰:“只是这样吗?”
奇良:“只是这样。”
章驰:“活着不?好吗?”
奇良:“在这里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你很叛逆啊。”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奇良就是能通过顶上那一抹恰如其?分地打在她眉骨和眼睫的灯光,感?知到她在这一刻的心情。
她被取悦了。
章驰吃完了最后一口三明治。
咖啡是纸杯装的,可以直接带走。
章驰拿着没?喝完的咖啡走出了大门,奇良紧随其?后。
今天的天气很好,基本上,岛上大部分白天都拥有?宜人的温度和光照。
太阳穿透云层,毫不?吝啬地挥洒在整条大街上,能在夜晚造成成片连天光污染的高度各异的霓虹灯灰扑扑地挂在墙上,好像宿醉之后的昏沉,睁不?开眼,抬不?起头。
章驰拿手遮了遮眼,躲到了街边一家面包店的太阳棚下。
奇良跟着她进?了面包店。
章驰买了两个面包,现烤的,香味浓郁,装进?牛皮纸袋里。
她拎着纸袋出门。
奇良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像她的拎包小弟。
但?他没?有?拎包。
他只是安静地跟着她。
等待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某种程度上,她就像一个游戏里面的NPC,针对NPC的任何行为都可能会增加或者降低好感?度,当?好感?度达到最低的时?候,NPC就会彻底拒绝给你颁发某一个任务。
在没?有?摸清楚NPC的好感?度增加机制之前,他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想惹怒NPC,以至于NPC将?他永远地拒之门外。
而?且她比NPC更加危险。
她没?有?被设定不?允许攻击玩家。
章驰下一个目的地是缴费中心。
房屋中心和缴费中心都可以进?行缴费,但?是房屋中心排队的人很多,处理各种业务,专门缴费的话,大部分人都会直接去缴费中心。
缴费中心只做两件事,一是充值,二是打印计费清单。
水电煤气都需要缴费,在同一个账号上,章驰点选了全部的计费项目,打印出来很长一串。
很长一串。
意味着上个月花了很多钱。
绑定缴费的账户上面还剩下60岛币。
其?实花的钱不?算多,只是对于没?多少钱的人来说,八毛一块都会在压力的天平上擅自增加重量。
章驰将?缴费单折好收起,然后在自助充值机上刷了终端。
充值成功。
200岛币。
奇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章驰就在这个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家里接入的显示器从来没?关过吗?”
奇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老实回答:“没?有?。”
章驰:“很耗电。”
奇良:“……”
水晶吊灯,还有?各种需要充电的智能化设备,很难想象他一个月的电费账单高达多少。但?章驰没?有?问出口,通常情况下,她对别人的好奇总是停留在浅尝辄止的状态——如果这个好奇有?价值,那么就可以继续,如果没?有?,那么就停留在好奇的阶段就好。
但?这一次她好奇的对象好像特别会察言观色,她一个字都没?有?多问,他就先一步解答了所有?的问题。
“没?关系,”奇良追上推门出去的章驰,“反正也?不?用给钱。”
章驰停住脚。侧首看他。
奇良指了指不?远处一根在阳光底下跟哨兵一样尽忠职守的红绿灯柱。
“我把账单接入了红绿灯,市政给钱。”
章驰又倒回去了缴费大厅。
在章驰眼皮子底下,奇良打印出了自己的缴费清单。
本月总计为0。
他的终端没?有?给任何生活项目缴费。
他一直在薅岛府的羊毛。
从始至终,坚持不?懈地胆大包天。
走出缴费大厅的时?候,奇良觉得自己好像刷到了NPC的好感?度。
但?也?不?确定。
因为NPC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那么友好。
他跟着NPC又走了一段路。
章驰:“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这是一个奇良早就想问的问题。
但?他没?有?敢问。
他摸不?清她的态度,她任由他将?她跟着,默许。也?许她在思考,也?许她在观察,也?许她正在做着某个决定。如果他擅自在她说出决定之前将?她打断,那么结局可能非常不?符合他的期许。
但?是现在,他大概猜到她的意图了。
咖啡店是一个试探。如果真的要讨论什么重要的事,她不?会选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即使?那些喧闹的人声和从不?间歇的音乐可以毫不?费劲地将?说话的声音完全掩盖。
她现在要跟他讲正事了。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亲自挑选的地方。
“你家?”奇良小心翼翼开口。
他们正从主干道穿进?一条宽巷之中,巷子的生活气息很重,有?好几层楼的窗台外面都能看见繁茂到伸至半空的花叶,不?知疲倦地往上攀爬,铺满了楼上的墙垣。
楼道很整洁,干净,地面平整,有?人从巷子穿过,手里提着刚买好的点心。
好像是甜甜圈。
奇良跟他擦身而?过。
章驰停住脚。
奇良也?跟着她停下。
章驰侧过身,看了奇良的脸两秒。
章驰:“你的表情不?对劲。”
奇良:“……”
章驰:“你在害怕。”
奇良:“……”他抱了抱手,刚好碰到敷贴包好的位置,忍不?住“嘶”了一声。
章驰就在这时?候想起一个问题——
“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如果要找她,可以直接来医院,用不?着把自己弄伤成这样。他不?需要这种没?意义的伪装和牺牲。
他是偶然受伤的。
奇良沉默片刻,说:“其?实政务系统,不?止可以看到你的工作单位……”
章驰:“嗯。”
奇良:“还可以看到你的家庭住址……”
章驰:“嗯。”
奇良:“我先找来的你家。”
章驰:“嗯?”
奇良:“有?个小孩追着我开枪。”
章驰:“……”
奇良:“我跑了,摔了一跤。”
章驰:“……”
第052章 垃圾岛22
路雨和若拉对于?章驰带回来的两个奶油夹心面包表示出了强烈的新奇和喜悦。
对于?她带回来的那个青年表达出了强烈的敌视。
路雨和若拉坐在桌子前吃面包——他们不被允许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因为食物掉的碎渣容易引来老?鼠。房子很整洁,但不算新,蛇虫鼠蚁对这地方轻车熟路, 尤其是一楼二楼, 一个不小心
就?会引来大部队浩浩荡荡挥师客厅, 风卷残云之后再溃不成军。
非常膈应。
奇良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路雨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奇良对着路雨自成一派的狗啃刘海头言不由衷地赞美道:“小朋友,你长得?真帅啊。”
路雨:“你瞎吗?”
奇良:“……”
章驰正在厨房泡茶。
通常情况下,他们都喝白开水——岛上装配的直饮水,烧开之后晾凉——据说, 岛上曾经有人因为不够洁净的水源得?上了疟疾。
买茶需要花钱。
茶叶是赠品。查林对她这个VIP客户的专门关?照。
不是很多,一小罐, 章驰抓了一把分别放在两个玻璃杯中?。
水正在烧。
还没有烧好。
奇良很想冲进厨房告诉她他不想喝茶。
但他没有办法拒绝。
他在这个房子四个人当中?,属于?最说不上话的那个。
他只能默默地祈祷——
餐桌上坐着的那个小孩不会在章驰从厨房出来之前把他干掉。
路雨吃完面包了。
她拿起枪,没有从凳子上跳下来,餐桌的视线更?高, 她手肘撑在餐桌上,瞄准。
奇良拿抱枕挡住了脸。
但很快, 他发现自己多此?一举。
“……”
掩脸盗铃。
子弹出膛, 无非多一个炸开的抱枕给他陪葬。
“你是什么人?”路雨问?。
奇良放下抱枕:“一个好人。”
路雨将枪瞄准他的心脏。
隔着至少三米,奇良感?觉自己的心脏疼了一下,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量子纠缠。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他希望穿越时空。
回到刚才上楼的地方。
从巷子离开。
路雨:“这个岛上没有好人。”
奇良:“呵呵,怎么会呢,我看你就?是一个好孩子啊。”
路雨:“别嬉皮笑脸!”
奇良:“……”
若拉就?在这时吃完了面包。
他跳下凳子,从客厅电视柜旁边的金属篮里掏出了一袋面包。
他走到奇良面前, 递给他。
“哥哥,吃这个。”
奇良:“谢谢。”
他接过面包, 发现透明的塑料袋里一共装了三片带奶油夹心的吐司,吐司是火龙果味的,绚烂的红,但张扬的绿染透了半壁江山。
发霉了。
若拉:“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奇良:“小朋友,这个坏掉啦。绿色的,就?是坏掉的。”
若拉:“我知?道啊。”
奇良:“?”
若拉:“不然怎么会拿给你吃?”
奇良:“……”
“发霉的东西,吃了会死掉的。”
若拉兴致勃勃地给他拆开包装。
奇良推开喂到嘴边的面包,站起身,笔直地走向厨房。
“我来给你帮忙。”
章驰转过头,看见奇良颤抖着手端过茶杯。
“你脸色不好。”
奇良转过头:“是吗?”
他转回头的时候,刚好路雨从椅子上跳下,好像云层爆燃的惊雷,从天空到地面奔袭万里,无论如何都要劈裂一些无辜。
某个无辜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了。
“啪”。
玻璃杯碎了。
路雨看着他。
若拉也看着他。
路雨举起枪。
奇良感?觉浑身血液开始倒流。
章驰从厨房走了出来,按下路雨的枪口?。
路雨和若拉都被她叫出了门。
路雨和若拉并不是一直待在家里。
他们在这栋居民楼附近有很多可以玩的据点。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章驰率先开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垃圾岛?”
奇良:“两三年前吧。”
章驰:“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奇良点头。
“干我们这行属于?魔法攻击,”奇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皮子颤了一下,“这岛上到处都是近战士,最好还是跟他们保持距离。”
章驰:“你没有引起官方的注意?”
奇良:“没有。”
章驰:“从来没有?”
奇良:“没有。我从来没跟执法警打?过交道,我也不在外面暴露神经接线——你放心,这个计划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章驰抿了一口?茶。
“可我还是信不过你。你能因为偷试卷被关?进垃圾岛,很难让我觉得?你会有什么周全的计划。”
奇良:“那是年少轻狂。”
“现在不一样了。”
章驰:“哦?”
奇良:“我跟官方的斗争经验丰富。”
章驰:“失败的经验拿来有什么用?这里没有法官给你贿赂。”
房间没有其他人,奇良却突然压低了声音:“我不是从改造营里面攒够积分出来的。”
“我是偷跑出来的。”
章驰侧过脸看他。
奇良:“改造营的行政楼,你知?道吧?二楼机房,我偷溜进去,开了权限。监狱大楼完全联网的,他们太相?信网络了。我偷了车,从改造营自己开出来的。”
奇良说完,章驰久久没有响应什么。他自觉这副说辞确实令人难以相?信,于?是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改造营没有想象中?离B区那么远。我们来的时候下飞机绕了路,他们故意的。从改造营入口?的大门出去,只用开车25分钟,就?能到B区边缘地带。我没有骗你。”
章驰倒不是觉得?奇良骗人,她只是在回想。
曾经听过的一些话。
——“我们刷的卡跟他们刷的不一样,以前,本?来都是一样的,后来有犯人,干黑客的,把清洁卡复制了一张,等到大楼人走空了,偷偷溜进了办公区的二楼——”
——“嗯,那里是机房。他想逃跑。开权限。”
——“然后就?被抓了。后来就?搞了这个大门,只要是刷清洁卡的进去,大楼就?会开启防护模式,机房锁死。”
“我听说过,有人复制了大楼的清洁卡,”章驰问?,“你干的?”
奇良:“我确实复制了大楼的清洁卡。”
章驰:“他们说你被抓了。”
奇良笑了一下。
“官方肯定是这么说的。”
“他们没抓到我。但我也能猜到,他们肯定会跟其他犯人说我的下场很惨。”
只要官方通报改造营真的偷溜出去一个人,那么改造营不可攻克的权威就?会被打?破,固若金汤的神话引来的是前赴后继的挑战者。
他们看见了希望。
有时候,统治人的往往不是权威的枪炮和镰刀,而是他们自己在心中?筑起的篱笆。
篱笆打?开,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
“这是我的秘密。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组成官方的也不过是人,是人总会有错漏,他们相?信什么,什么就?会欺骗他们。”
“跟我们相?比,他们只不过多了武器,多了一个所谓的中?控台——他们以为通过那玩意儿就?能控制我们所有人。电子眼取代了他们的眼睛,报警装置取代了他们的爪牙——但这些东西都没有生命,好处是特别衷心,坏处是——”
阳光大剌剌穿透半开半合的玻璃窗长驱直入客厅腹地,奇良坐在客厅最外侧的沙发,光从他的侧脸打?来,他苍白的脸泛出了一片灿金,那金光一路从颧骨攀爬进他的眼睛。
他没有眨眼。
光在他的眼睛里跳舞。
“谁都可以成为它们的主人。”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叩”“叩”“叩”。
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噤声。
章驰站起身准备去看看监控,门外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订牛奶吗?”
“送货上门哦!”
章驰走到监控显示器前,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寸头的男青年,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心,背心上面还有一个品牌的LOGO,手里拿着一沓宣传单。
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牛奶订不订啊?没人吗?”
奇良也走到了监视器前。
“悦心奶业,这家专门做上门业务的——商超要收入场费,他们直接不干了,派人挨个扫楼。挺多人订的。”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骗子。
但在这里边住着,怕的也不是骗子。
送奶工敲了半天门,没见人应,抱着一大叠宣传单往楼上接着走,转过角,在显示屏里没有了踪影。
章驰坐回了沙发。
“你疑心很重?啊,”奇良也往刚才坐着的位置走,“其实没必要担心,根据我的经验,这个岛上一般没有抢劫的白天上门。”
章驰:“敲的是你家的门,你开吗?”
奇良:
“……“
“不开。“奇良说,“不过我是黑客。有人找上门,只能说明我已经暴露了。”
奇良叹一口?气。
“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章驰:“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奇良:“什么?”
章驰:“我们合作?。”
章驰关?上玻璃窗,窗帘一拉。
房间很快黑透。
她又走到客厅入户处,打?开了灯。
紧接着她打?开了电视机,DVD开始播放《神奇飞机侠女》。
其实客厅说话基本?上不大可能传到隔壁或者窗户外。
但她喜欢周到。
“说吧,你的行动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
奇良坐在客厅,略有一些局促。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章驰的眼睛。
他的神情跟之前被问?到手为什么会受伤时有六分相?似。
但此?刻的程度更?高。
“呃……”
章驰眯着眼睛看他。
奇良躲过她的目光,偏着头说话:“其实,我们这个计划,还差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章驰:“哦?”
奇良:“我需要管理员密码。强行破解会导致系统释放神经病毒——一瞬间释放海量的无效信息干扰我的大脑,我可能会直接失去意识。”
“有了管理员密码,系统不会报警,我可以轻易地接进系统修改程序。很快。也更?安全。”
章驰:“你打?麻将吗?”
奇良怔了一下:“什么?”
章驰:“麻将组局的人,一缺三的时候,总是喜欢说三缺一。”
奇良:“……”
章驰:“我不希望再冒出第四个人了。”
奇良大概理解成下不为例的意思。
他点头:“放心。就?差他一个了。”
章驰这才发问?:“你要找谁?”
“设计师。”奇良说,“这座岛的设计师。”
“周宇。”
第053章 垃圾岛23
“周宇?”章驰皱眉, “便民手册的编者??”
奇良点头:“是他。改造营也是他设计的,我是说,里面的规则。这座岛几乎所有的规则都有他的手笔, 便民中心, 就业中心, 甚至,那一堵墙。”
章驰:“他在这座岛上?”
奇良:“在。”
章驰:“岛府?”
奇良:“不是。他不是官方?人员。”
“他是被抓来这里的。”
***
晚8点20分。
吃完饭,奇良回医院的停车场取车,章驰坐副驾驶座, 奇良开车。
车平稳行在B区的主干道。
方?向?盘右边的位置开着地图,导航显示的抵达时间还有30分钟。
B区比A区大很多。
路也要绕一点。
屏幕上显示的目的地是B区A19片区。
这是奇良查到的住址。
晚上的风依然很大, 章驰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拿了一顶帽子。
今天的温度比昨天稍微低一点,她穿了一件长?风衣外套。
长?外套有很多好处,一个是挡风,另一个是, 很容易藏枪。
她带了一把?枪。
上次从大法官的人那里收缴的那一把?。
满弹。
B区的人非常多,一路行驶过去, 街边都是醉鬼, 三三俩俩,勾肩搭背,有情侣,有打?架的,有聚在一堆拼酒的,酒瓶子倒在饱经风霜的大型垃圾桶旁。
那垃圾桶非常的巨大,里面也非常的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扔不中靶心。
酒瓶子必须要垒在垃圾桶外面。
好像某种仪式。
进入酒吧需要入场费, 酒水比外面更贵,有些人会在酒吧外面先喝醉,接着再进酒吧里面玩。
酒吧外面总是有很多的人。
有的人甚至不对里面的酒水价格敏感,但他们依然会在外面,因为外面有更多的人。
他们想?要参与到人群当中。
比A区热闹很多。
但奇良有一些害怕这种热闹。
在一个酒瓶子从他的车窗玻璃旁边擦过的时候。
他只能猛踩油门。
加速。
可惜B区道路没有那样?无遮无拦,这里的人很多,交通也很繁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跑车,你也需要等待。
等前面的车辆给你让路。
调笑声追着他的车屁股来——“帅哥,跑什么呀!”
B区的人就是这样?无聊。
他们会在夜里寻找那些看起来温驯又得体的人。
戏弄。
大家?都很厌恶那种正儿八经的人,上班族——即使他们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也许曾经都是道上的风云传说,到这里却只能做服务生,清洁工,店员,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好,但它安稳得没有道理。
坏蛋们在这里要装作五讲四美的好人。
为了几两碎银。
很难说清楚,他们是在戏弄别人,还是在戏弄他们自己?。
毕竟对他人的评价往往出自自我的投射。
奇良对于B区的腥风血雨非常不适应,他一路上都闭紧嘴,没有说话。
看起来很紧张。
章驰突然好奇:“你在B区待过吗?”
奇良:“待过。一小段时间吧。”
他转了一下方?向?盘,车拐进了左边的主干道。
前方?一片笔直的路,奇良伸出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
那栋楼很高,属于B区的繁华地段,一栋公寓。
“我以前住那。”
“后来我就搬到A区了。”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不好,大概勾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
没有人喜欢迁徙。
迁徙的原因通常有两个,一个是资源无法满足生存的需要,一个是领地上来了无法抵御的天敌。
动物是这样?。
人大概,也是。
车又行驶了10分钟。
B区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很热闹,现在来到的这条路,就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了。
两边是废弃的大楼。
有的楼里面亮着灯,不是很多,一整栋楼就几盏,有人在住,但是没有窗户,没有家?具,什么都没有,灯是不插电的那种,移动光源,除了头顶上加个盖之外,在这里住着跟睡大街没什么两样?。
大家?应该都想?逃。
设计师是一个人才。
他设计了那堵墙。
他让人提前看到结果。
无数人,比他们强壮,比他们聪慧,比他们更赫赫有名,孤注一掷之后,挂在那堵墙上。
于是他们会告诉自己?,那样?的人都失败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成功。
岛府躲在A区,悬浮车遨游天际,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幽灵。
他们躲在暗处,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于是不安。
因为不可揣度才是最大的不安。
国王高高在上的原因,是这个王国的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国王。
如果他们见过国王,他们就会发现,国王跟他们长得没有多大差别,他没有三头六臂,他需要吃饭喝水,需要睡觉打?盹,他会生病,会摔跤,会出糗,会害怕,会做蠢事,他们在内心铸就的那道高不可攀的权威之墙,就会开始从穹顶之上一寸寸往下崩塌。
因为他们对国王的了解,来自国王的书记官,来自拥护权力的喉舌。
铸造的全知?全能的幻象。
章驰侧头看了一眼奇良。
奇良察觉到什么。
他扭过头:“怎么?”
章驰:“你确定你在里面改造营见到的是周宇吗?”
奇良:“肯定是他。”
“监狱长?单独找过他谈话。”奇良目视前方?,“监狱长?从来不单独面见任何一个罪犯。在上课之前,他就已经对改造营的规则了如指掌,我一直在关?注他。”
根据奇良的描述,周宇曾经跟他住在一个宿舍,他们都是绿章,周宇对改造营适应得不是很好——据说,他因为说话不好听,得罪了很多人。
在第二个星期天,他突然间消失了。
“那天我做清洁,我没有扫到他的尸体。”
“包括跟我一起做清洁的搭档,他搬运来
花圃的尸体当中,没有周宇。”
“在改造营,星期天过去会有很多人不见,没有人会奇怪。”
“他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别人干掉了。”
章驰:“你觉得他被监狱长?送出狱了?”
奇良点头:“他在星期六的时候,还告诉过我一件事。”
章驰:“什么事?”
车又进入弯道,导航显示还有5分钟就要抵达目的地。
“他告诉我,改造营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偏僻。”
章驰:“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
奇良:“很难说。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也许,他在暗示我什么。”
“所以我在星期天复制了清洁卡。”
风吹过奇良苍白的脸,他额头上的碎发被整个掀了起来,由?于在此之前他露出的都是下半张脸,在这一刻,他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其实?我犹豫过。但改造营不是人过的日子,在农田里,我晕倒过五次,下雨的时候,我差点被石头砸死。有一天,我终于决定潜入机房。”
“我发现他没有骗我。”
“改造营入口,那一条道上布设了很多摄像头。”
“每公里一个,从连接B区的出口一直延伸到监狱大门。”
“也许他们的目的是防止犯人真的出逃。”
“但反而暴露了他们铺设的路线。”
章驰:“所以你逃了出去?”
“所以我逃了出去。”奇良笑了起来,车进了巷子,风被高墙阻挡住,他的头发又落了下来,遮挡住了一点眼睫,“在我走之前,我去了一趟档案室。”
“一楼档案室,你知?道吗?”
章驰:“放犯人资料的地方??”
“就是那里。”
“我查到了他。他叫周宇。”
章驰:“这个世?界上重名的很多。”
奇良:“但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我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他。”
“直觉会在关?键时候救命。”
“我潜入了机房,反而活着出来了。这也是一种直觉。让我决定去做某件事。”
奇良就在这时打?开了藏在挡风玻璃下静若无物的储物屉。
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里面有一张白色被折叠起来的东西?。
奇良抽出来,章驰发现那是一张纸。
他头依然直视前方?,视线不曾落到储物屉或者?那一张纸上。
他对这个东西?应该很熟悉。
他笃定自己?不会拿错。
也永远不会遗忘它放在哪里。
他递过来。
“我撕掉了他那一页档案。带了出来。”
章驰接过纸,打?开抻平。浏览。
从上到下,依次是姓名,国籍,身高体重,还有入狱原因。
他是白银共和国的人,按照身高体重的比例,体型应该算是中等,在男性当中。相比于她之前见到过的犯罪记录能写满大半页的改造营同侪来说,他的入狱原因这一栏突兀的简少,少得可怜。
只有一条。
“煽动罪?”
***
车停在一间酒吧外面。
酒吧临街,那一排路上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辆,轿车,自行车,suv,甚至还有滑板。
需要收费。
一人一个车位,酒吧有专人看管交通工具——这里的偷车贼不少。
收费的人人高马大,一个改造人,手里拿着枪。
奇良刷终端的时候问了一句:“这里几点关?门?”
车位露天,没有关?门一说。他问的是酒吧,收费的也是酒吧的人。
收费的说:“我们从不关?门。”
奇良点点头。
收费的又说:“不过我建议你早点来取车。”
奇良:“?”
收费的人:“因为停车费按从第一天之后,乘以十?,再按幂次方?开始收费。”
酒吧老板主要做的还是酒水生意。
外面的停车位是留给客人的。真正的客人来去匆匆,收费不会很贵。但长?期停在这里,非常影响酒吧老板的生意——如果没有停车位的话,很可能某条打?定主意彻夜不眠的大鱼就游走到了别的酒吧挥金如土。
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物价管理局。
只要没有统一的反对,那么一个规则就会雷打?不动地执行。
这里的潜规则很多。
大家?通常秘而不宣。对于告诉你潜规则的人,应该表达感激。
奇良:“谢谢。”
他顺便还给了小费。
收费的人挑了挑眉,大概是觉得此人颇为上道,于是又告知?他另一条潜规则——
“这家?酒吧掺的假酒,不要到这里喝。去对面。”
他伸出手,因为他人又高又壮,手臂也格外的长?,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街对面的一间酒吧,酒吧的招牌横挂在门顶,全息投影打?下来的是一瓶放大十?倍的红酒,底下还有一个虚拟的旋转托盘,360度原地打?转,看上去非常的有格调。
奇良:“谢谢。”
“谢什么,我有回扣的。”
“……”
B区民风淳朴,尔虞我诈也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一个收费员竟然也能是同行派来的间谍卧底。
锁好车,奇良开始往酒吧街的深处走。
章驰走在他背后,靠墙。
“万一他不住在这里怎么办?”
A19片区是一片区域,不是某个特定的住址。
这个片区有一家?大型的商超,奇良通过摄像头捕捉到了周宇的存在。
从他出狱之后,他就没有停止过寻找周宇。
他黑入政务系统的最初目的,就是寻找周宇的终端。
周宇到过房屋中心,他租过房子。
他没有工作记录。他可能去过就业中心,没找到工作,也可能没去过就业中心。
也或许,他有工作,但不是通过就业中心找的。
他去到了中心登记的房屋地址。
但是他没有找到周宇。
因为那个时候,用?着周宇终端的是另一个人。
在这座岛上,只有一种情况,一个人的终端会被另外一个人使用?。
那就是终端的主人已经死了。
他问过拿着周宇终端的那个人。
终端是从二手市场流入的。
最大的可能,周宇死了,清洁工捡到了他的终端,卖进了二手市场。
这个岛上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例或者?惯性,终端的主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死了。
但他莫名有一种直觉——或者?期许,周宇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
也许,这只是他的某个计划,他不想?要被人追踪,所以丢掉了终端。
不过两年多以来,周宇都没有在政务系统反馈过来的城市街景里面出现过哪怕一次。
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但就在前段时间,监控器捕捉到了他的脸。
就在B区A19片区。
一家?大型商超的出口。
他慌忙逃窜,不小心被电子眼窥视,又悄无声息地通知?到了另一个在城市另外一头一直等待的人。
“他手上提着购物袋,大部分人不会专门跑到离家?很远的超市购物——一般来说,越近越好。”
“他逃跑的方?向?就是这一条街。”
“我确定,就是他,他没死。”
奇良脸上陡然泛起了一抹红光。
“他是这个城市的设计师,他知?道所有的摄像探头设置在哪里,他一直都没有暴露行踪。他像一个幽灵一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面。”
章驰停下脚步:“你说……他在摄像头里逃窜?”
奇良转过身,点头:“对。”。
章驰:“他在躲谁?”
奇良张了张嘴——他首先想?到的答案是官方?,但是官方?从不在B区管理秩序,只要不是赛博疯子拿着枪扫射交通枢纽或者?医院商超,他们通常袖手旁观。
周宇提着购物袋。
他没有武器。
他躲的不是官方?。
“砰”!
一声枪响。
穿出酒吧街,巷子陡然变得安静,光影也不再那么绚烂。
枪声划破长?夜。
一个人影从前方?挂满霓虹灯牌的居民楼二楼跳下。
在他跳下的阳台之上,有人对着他的背影连开数枪。
弹壳“噼啪”掉落在地,下雨一样?。
他迎面跑来。
满眼都是慌张。
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街灯将他的脸照亮。
三四十?的年纪,头发还是乌黑,眼角有很深的褶皱,他长?了一张略长?的脸,胶原蛋白已经开始流失,脸颊略向?里面凹陷,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知?识分子气质。
奇良瞳孔一震。
“周宇!”
第054章 垃圾岛24
他转过头, 看了奇良一眼。
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砰”。
又是一枪,追着?他脚下擦过。
他把脸转了回去。
逃跑。疯狂地跑。
“站住!”叫喊声从?阳台传来。但从?那个角度已经无法再瞄准他了。他转进了左边的巷子。
逃跑的人不要命,追人的人却很惜命。没有人跟着?从?2楼跳下来, 这里的楼层空高不低, 居民?楼传来了模糊而细密的跺脚声——应该不是在?跺脚, 是在?下楼。
奇良跟章驰对视一眼。
章驰:“追上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奇良追在?她?后面,风呼啦啦吹起他的头发, 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早知道该把帽子从?车里带出来。
他将冲锋衣的帽子盖在?头上,但是由?于他跑得太快了, 帽子很快被风吹回了原位。他只能任由?风将头发吹乱。他骤然发现就在?这片刻的功夫,章驰已经拉开他了半条街的距离。
她?就快要追上周宇了。
周宇没有再往街前面跑。因为这是一条非常笔直的街,从?街头望到街尾,即使?有街边穿得五颜六色, 手里拿着?酒瓶子的醉鬼们?在?中央缭乱四?射,依然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见在?中间飞驰的人的行进路线。
这是一条下坡路。
奇良往后望了一眼, 开枪的人还没有追到这条拐弯之后的巷子。
周宇也?往后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越过章驰和奇良,停留在?巷子的末尾——他也?在?观察什么。这一眼之后,他一个箭步右拐,进了一间酒吧的大门?。
酒吧门?前有一个硕大的酒瓶子。全息投影。
就是那一家收买过收费员的。
章驰跟进了酒吧。
奇良跟上。
酒吧里面灯光非常多,但都是对比度非常强烈的彩色光柱,不仅照不清楚人,甚至是一个你可能平时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人, 在?此地此时相?遇,你都要愣上至少十?秒才能辨别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
这灯实?在?是太晃了。
非常快的从?眼睛晃到额头, 再从?额头晃到下巴。
不仅被看的人脸被挡住,看的人视线也?断断续续。
一进酒吧,奇良就看不见周宇在?哪里了。
章驰倒是非常显眼。
因为她?直接冲上了酒吧的表演区。
高台,台上面有键盘手正在?奏乐。
有人在?唱歌。
酒吧专门?请来的人。
她?居高临下,目光逡巡,正在?锁定什么人。
很快,在?保安冲上台之前,她?从?台上跳下,往酒吧包房的方向?跑去。
奇良跟着?要往里走,一个个头高出他至少一个脑袋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先生,您是不是还没有买过票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奇良右手手背之上。
紧接着?又挪到了舞池中央其他正在?跳舞的人身上。
他们?身材各异,身高各异,穿得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手背上盖着?一个章,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可能是黄色,也?可能是红色,还可能是黑色。灯打得什么样色都有。但轮廓很简单,圆圈,里面是一个简笔画的酒瓶子。
这家店的LOGO。
有时候,人做事需要一点运气。
大概碰到周宇已经把他今天的运气都用光了,所以三个人突然冲进酒吧的人当中,刚好就他被人注意到了手背上没有盖章。
奇良呼吸一紧。
***
运气并没有眷顾的时候,人往往需要的是未雨绸缪。
比如?,在?账户上多增加几个零。
因为钱有时候比运气还要管用。
奇良开了包房。
VVIP包房。
仅此一间。
酒吧保镖原谅了他横闯擅入的过失。老板亲自给他开了会员卡。
他开了一个香槟塔。
酒吧里面滚动的屏幕正在?播放他的大名——
艺名。
夏谶因。
这个终端原本主人的名字。
有点绕口,大部分人估计都读不出来。但这也?并不重要,因为对于此类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称呼。
土豪。
或者,冤大头。
很多人喜欢游戏里一掷千金,其实?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它们?不会带来任何使?用价值,也?不会给现实?生活增益,但他们?仍然选择这样做,因为游戏里面的人在?看到他们?的大名挂在?公屏上之后给他们?的崇拜和议论不是假的。
他们买的不是游戏的服装、坐骑、武器,而是别人的关注。
利益无法解释的东西,虚荣心可以解释。
钱有时候就是要拿来买这种快乐。
但有时候虚荣心也?有一定的漏网之鱼。
在?夸赞的名字并不属于那个真正做事的人时候。
奇良的香槟喝得并不愉快。
因为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冤大头。
章驰在?房间里面吃果盘。
这是VVIP的套餐。果盘切得非常好,都是新鲜水果,外面是葡萄,中间一圈是切开一半皮的苹果,最里面是绿提、火龙果、橙子。
切得非常均匀。应该是机器做的。
周宇跟丢了。
他跟个泥鳅一样,一进入酒吧,就好像扎进了土生土长的泥坑,倏然就消失不见。
奇良说得没错。
他就是一个幽灵。
他对这里太过熟悉。
现在?的问题更加棘手。
如?果追周宇的人已经发现了周宇的住址,那么他很可能不会再回家。
奇良找了他两年,才在?摄像头里面捕捉到他的画面。
下一次再找到他,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
或者更不幸,在?他们?找到他之前。他已经被他的仇家找到。
曝尸街头。
包房里面可以唱歌。
章驰打开了全息投影的点歌台。
点开哪一首歌,唱歌的舞者就会被投影到房间中央的一小块圆形舞池。
等比例的人。
可以跟你一起合唱。
来都来了。
不要浪费。
歌很柔和,好像是首乡村音乐。前奏响起。
“啪”——
门?被敲响了。
“啪啪啪”——
敲门?的节奏非常慌张,而且粗暴。
服务生是不会这样敲门?的。
他们?训练有素。
并且会在?敲门?之前先行开口。
“啪啪!”
章驰关掉了点歌台。
房间的灯被调至日光效果。
舞台灯全部关闭。
奇良站起了身。
其实?他并没有那样警觉。但是在?灯被调整的那一霎那,酒吧混乱无序的氛围就在?顷刻之间冰消雪融了。氛围消失之后,很多东西就变得突兀和怪异起来。
这是一间屋子,屋子外面有人在?敲,他迫切地想要进来。
如?果换做是在?家中,没有人会欣然开门?。
至少在?垃圾岛。
章驰的手摸到了枪把上。
奇良屏住呼吸,跟着?章驰一起往墙边靠去。
“咚”
“咚”“咚”!
拍门?声变成了砸门?。
咚——!
恍然间,奇良觉得外面站着?的该是一个怪兽。
打开门?,就要一口吞掉人的脑子。
房间里非常安静。VVIP包房的隔音很好。
“锵”。
他听到站在?他身前的那位穷凶极恶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
“谁?”她?隔着?门?问。
敲门?声停了。
停了好几秒。
“我,周宇。”
***
现在?VVIP包房里面坐了三个人。
周宇坐在?中间,奇良和章驰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中间是一条很长的沙发,奇良和章驰坐着?的是单独的单人沙发,沙发更靠外一点,从?他们?坐着?的角度,可以很好的将周宇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周宇吃了一片橙子。
他又吃了一颗葡萄。
他再要吃那一块切成水滴形状的火龙果时,奇良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宇放下火龙果。
“我认识人。”
奇良微微蹙眉。这个神?情应该是费解。
周宇:“这家酒吧的服务生我都认识。”
章驰开口:“你刚刚躲在?哪里?”
周宇:“厨房的垃圾桶里。”
章驰蓦然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味儿。
奇良:“追你的人是谁?”
周宇:“债主。”
奇良:“债主?”
周宇:“欠钱,要砍我。”
奇良:“你混这么差啊。”
周宇:“是啊。”
他吃掉手中火龙果,目光灼灼地看向?奇良。
“你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奇良:“……”
很难说,命运是不是会专门?给那些冤大头一点特?别的奖励。
就好像有的人因为急需现金而忍痛低价售房,但转眼,就迎来了金融危机。
房价跌得比他出售的时候还低一半。
他冥冥之中逃过一劫。
还赚了。
周宇本来已经打算走了,但听说酒吧里面来了一个“土豪”。
点了最贵的酒,进了最贵的包房。
他发现这个土豪是老熟人,于是决定找上门?。
“借钱?”
周宇点头。
“手头紧,等我有钱立马还你。”
奇良:“你撒谎的表情跟以前一样。”
周宇:“……”
奇良:“你欠了多少钱?”
周宇迟疑着?开口:“15万。”
15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岛上,大部分普通职业的人一个月的工资只在?800-2000之间。
医生已经属于岛上的高薪职业。
门?槛很高,技术无可替代。
即使?是医生,也?很难说有几个存款突破5万的。
但这座城市虽然混乱而暴力,却依然继承了资本主义奉行之后屡试不爽的二八法则,越往后,越二八,既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总是集中在?20%的人手里。
对于站在?顶端的人来说,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们?可以在?一天之内,眼睛都不眨地花出去。
“15万?”奇良摸了摸下巴,“小钱。”
15万当然不会是小钱。即使?再挥毫无度,也?不代表对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价格毫无概念。
但有时候要钓鱼,就是要显得自己的饵特?别的大。
鱼就会咬住不放。
即使?钓上了岸,它们?也?不会想游回水里。
周宇的眼睛亮得像个灯泡,发着?诡异的光。
奇良:“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
周宇:“什么要求?”
奇良:“交出你的管理员密码。”
周宇:“……”
他正在?往嘴里塞着?一片鲜橙,闻言,默默地将橙子放回了原来的果盘当中。
“我还是找别人借吧。”
言罢,他就要站起身。
奇良赶紧将他按回座位:“你果然是这个岛的设计师。”
周宇:“……”
该死,被诈了。
奇良就在?这时给章驰递了一个眼神?。
眼神?的含义非常清晰。
看,不是重名。
章驰:“改造营是你设计的?”
周宇:“不是。”
章驰:“便民?手册是你写的?”
周宇:“不是。”
章驰:“你为什么被抓到这里?”
周宇:“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杀人放火吧。”
章驰:“你就是周宇。”
周宇无力地后倾在?沙发上:“你们?到底想干嘛!”
奇良:“你不想出去吗?”
周宇:“不想。”
奇良:“为什么?”
周宇:“这里空气好环境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奇良:“你撒谎的样子跟刚刚一样。”
周宇:“……”
奇良:“你都要被人打死了,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借你15万,你看看这个岛上,我不是说没有好人——当然,基本上是没有的,我是说,谁会信任你,给你15万?除了我,你还能找谁?”
周宇沉默了。
奇良:“你所做的不过是提供一个密码,动动嘴皮子的事,15万,天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我就是老天爷找来帮你的。你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不把我抓住,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宇接着?沉默。
半晌,他开口:“其实?债主也?不是非要我的命。”
“打死我,他们?就找不到人还钱了。”周宇呼了一口气,“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这么一回。他们?就是光吓人,你没发现,子弹都没打中过我吗?他们?故意的。”
周宇站起身。
“中二病,很高兴再见到你,但是,后会无期了。”
他好像拉满弓射出的箭一样冲刺到了包房的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门?,身子比棉花还要柔若无骨地滋溜要从?门?缝中挤出,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周宇停住脚。
垃圾岛的人反射弧总是很短。
他们?生怕做错任何事。
因为在?这里行差踏错,付出的代价往往难以承受。
他举起手,僵硬而缓慢地转过头。
一双褐瞳映入了眼帘。
褐瞳的主人举着?枪,指示他往房间里面退。
他照办。
被他拉开一个脚长的房间门?缓缓关闭。
“啪”。
房门?彻底闭紧。
枪的主人就在?这时开口。
她?的声线很平稳,甚至有一点清润,温和,又冰冷。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你有得选了?”
第055章 垃圾岛25
VVIP包房里面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条沙发坐着一个, 两边的沙发各坐着一个。
中间的桌上摆着一个蛋糕。
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准确一点说,是一朵, 类似于花苞的形状, 下面是很细的根茎, 绿色的,青葱,柔韧,上面是粉红色的花, 花朵从下到上有一个S型的曲线,有点像是玫瑰, 花瓣全部合拢,但能?够看清楚中间黄色的花蕊,顶端有一根白色的线。蜡烛没有点燃。
房间的灯光是正?常效果?。
明亮,通透, 微黄。
房间没有开音乐。
非常安静。
因为房间里面过于安静,房间外面传进来的非常细微的混乱底音就在?这一刻成?为了主旋律。
听不清楚外面放的什么歌, 但能?够辨析歌是停了还是开着。
歌就在?这时?停了一下。
旋律切换了。大?概要开始另一首歌的前奏。
在?前奏声音大?到足以传到这个房间之前, 周宇开口?了。
“可以吃了吗?”
酒吧的服务很好,至少对于兜里有钱的顾客来说。
他?们?偶然发现,这位叫做夏谶因的土豪,生日就在?今天。
有赖于那张瞎开的会员卡。
他?们?送来了一个蛋糕。
一个八寸的奶油蛋糕,黑巧克力淋面,上面堆着水果?和心形的迷你白巧克力。
章驰:“别急。”
“还没点蜡烛呢。”
周宇伸出去切蛋糕的手就在?这时?候停下,悬在?空中半秒, 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对对,点蜡烛, 哈哈,点蜡烛……”
但她没有动。
奇良也?没有动。
周宇犹豫片刻,自己从桌上一个伴随蛋糕一起送来的小盒子里面找到了火柴。
这是电子火柴。
保留了火柴的设计,红色的圆头,略粗的短把,还送了一个黑色的方型感应打火石,在?上面一擦,火柴就会亮起。
无烟。
只是仿的火柴设计,一种仪式感,很多人都喜欢。
周宇擦亮了火柴。
章驰:“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个房间除她以外还有两个人,她的目光对着的是蛋糕,但谁都知道她在?问?谁。
周宇:“呃,大?概,还有,一个多月。跨年之后?。”
章驰:“恭喜啊,还有一个多月,你就又多活过一年。”
周宇:“……”
章驰:“你喜欢吃蛋糕?”
周宇喉咙滚了一下。
周宇:“我……应该喜欢
吃蛋糕吗?”
章驰:“我不知道啊,我问?你呢。”
周宇:“那……呃,那我喜欢吃蛋糕吧?”说话间,他?一直不停抬头观测这位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的枪的主人,但很遗憾,没有从她的脸上读取出任何,她对这个问?题想要得知的答案。
他?的目光又挪到了包房电视墙上左右各贴着的两张标语,黑色的粗线框,白底,红色的字。一张写的是“禁止携带酒水”,另一张写的是“禁止在?酒吧开枪”。
通常来讲,有关禁止的规则通常来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经验教训。
这两个标语,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曾经有人自带酒水,也?曾经有人在?酒吧开枪。
章驰:“我喜欢吃蛋糕。”
周宇:“那我也?喜欢!”
章驰目光从蛋糕上面移动到了周宇脸上。
她的目光很淡,读不出什么表情,但在?周宇看来,应该表达的意思是——你也?配跟我一样喜欢吃蛋糕?
或者是,你吃了蛋糕,那我吃什么?
周宇:“我不喜欢!”
章驰:“你好像很喜欢摇摆。”
周宇:“我不喜欢!”
章驰:“我读过你写的书。”
正?常情况下,这句话是带着正?面意味的,表达一种欣赏。
周宇:“是吗?”
章驰:“积分讲义,便民手册。”
周宇:“……”
周宇:“你也?是从改造营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嘴皮子打颤。
苦难也?许会成?就伟大?,但带来苦难的人往往是成?就伟大?之前需要铲除的劣障。
感谢苦难,其实?是在?感谢他?们?自己。
霜刀剑雨之中,那样毫无犹豫、毫不留情地,解决了苦难。
章驰:“我经常阅读你写的那本?积分手册。”
周宇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但他?没有晕过去,主要原因是他?的手很烫,电子火柴虽然不会跟普通火柴一样燃烧殆尽,但热量依然能?够通过尖端传到尾部。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都快烫得捏不住火柴了。
有点疼,不,很疼。
周宇吹灭了火柴。
章驰:“怎么不点?”
周宇:“……”
章驰:“你不想吃蛋糕吗?”
周宇:“我……应该想吃蛋糕吗?”
章驰:“我不喜欢摇摆的人。”
周宇:“……”
章驰:“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吃蛋糕吗?”
周宇希望自己晕过去。
但希望破灭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神志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周宇:“修改核心程序的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给了你们?,岛府的人一定知道是我做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奇良:“可你是这个城市的设计师。”
周宇:“所以?”
奇良:“你想藏哪里都可以。”
周宇:“那只是官方想不想找。”
奇良等着他?的下文。
周宇:“如果?他?们?想找,掘地三尺也?会把我挖出来。”
奇良就在?这时?候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是设计师,为什么你会被?投到这座岛上?”
周宇翻了一个白眼:“我是设计师又不是总统。总统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弹劾案进监狱的还少了吗?”
奇良:“所以你是犯了法来的。”
周宇“嗯”了一下。
奇良:“是监狱长把你送出来的。”
周宇又“嗯”了一下。
奇良:“他?为什么要送你出来?”
周宇:“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奇良:“什么交易?”
周宇:“他?放我出来,我闭紧嘴——不告诉任何人改造营的构造。”
奇良:“那条出营的路?”
周宇:“嗯。”
奇良:“可是你告诉了我。”
周宇:“是啊,看你要死了。同情心泛滥。”
奇良:“可我觉得你只是在?拿我做一个实?验。”
周宇:“……”
奇良:“你想试试改造营是不是真的那样牢不可破。”
周宇:“……”
奇良:“你知道我是黑客,你赌我有机会逃出去。如果?我逃出去之后?,官方选择缄默——他?们?宁愿不抓捕我,也?不希望大?张旗鼓地给改造营的犯人一个信号,既官方是可以被?挑战的,或者说,他?们?的手段并非无缺无缝。”
“如果?是这样,那么官方的态度就是,整体的权威和利益,凌驾于个人的喜恶之上。”
“你在?测试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宇:“年轻人,你的心理很阴暗啊。”
奇良:“可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观察过你。”
“上工的时?候,蚂蚁从地上爬过去,你都要抠了花蜜,放置在?不同的区域,干扰他?们?的行进路线。这种事情费力不讨好,被?电子眼发现,你要扣工分。但你经常这么做。你测试过蚂蚁、蚯蚓,包括筑巢的鸟。”
“你很喜欢试探。包括狱警,你记录了他?们?每个人来查岗的时?间,有的人比10点早一点,有的比10点晚一点。你记录了监狱长出现在?2楼食堂的频率和时?间,以及他?对待每一个狱警的态度差异。你写在?一个本?子上。”
“那个本?子上还记录了所有人的号码,谁是改造人,谁是异血,你给他?们?造了一个集合,改造人不能?去矿洞,异血不能?去农田。你会按时?间去矿洞,农田,编织工坊,排查和删减,你给所有的人分门别类。”
“那个本?子上,我的标识号被?你画了一个圈。”
“你把我写在?本?子的最下面,备注了四个字,一个符号。”
“神经黑客。和一个问?号。”
周宇:“……”
“你好变态。偷窥狂。”
奇良:“我们?是室友。你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
周宇:“你想怎么样?”
奇良:“交出你的声纹密码。”
周宇:“除了这个之外。”
章驰:“那你就没有用了。”
周宇:“!”
周宇擦了擦额头的汗:“等等——”
“容我再考虑一下。”
章驰:“我可以给你一个蛋糕的时?间。”
“点上。”
点上这个词没有主语和宾语,但周宇就是知道完整的指代。
他?哆哆嗦嗦去摸先前被?他?丢在?桌上的电子火柴。
火柴质量很好,降温很快,刚刚还在?手心滚烫得跟个山芋一样,现在?就冰凉得好像从山尖掉下来的一坨雪垢。
又冰,又重。
他?握着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手里滑了出去。
“铛”——
打火石在?桌子上跳了一下。
“铛铛”——
咚。
又从桌子上跳到了地上。
因为房间很安静,所有的声音就都好像安上了放大?器。
明明并不足以构成?高分贝的噪音。
但在?此时?此刻,就是轻而易举地贯穿了他?的大?脑,引起了生命的共振。
他?的心跟着在?跳。
尤其是打火石落在?他?右边坐着的那个人的脚下的时?候。
响亮。
他?的心跳,以及那块从手中滑出去的打火石。
房间有一秒的沉寂。
章驰弯下腰,将打火石捡了起来。
她将枪收进风衣的内袋,站起身,从桌上摆着的小篮子里又拿出一根电子火柴。
“喳”。
火柴被?她打亮了。
她的眼睛里有火苗在?跳动。
她俯下身,点燃了花苞蜡烛上面的白线。
吹灭了火柴。
坐回座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紧拢在?一起的花苞一片片打开,好像春天来时?大?地复苏的加速帧,只在?短短三秒,就毫无保留地开了个鲜红绚烂。
花苞变色了。
从粉红变成?了鲜红。
生日歌还在?继续。
已经到了高潮。
“祝你生日快乐——”
花苞在?蛋糕上旋转。
“噌!”
花朵响了一下,一束投影从花蕊打出,在?天花板上铺开了一朵红紫色的玫瑰。
硕大?的玫瑰占领了整个天花板。
歌声戛然而止。
玫瑰的光影打在?所有人的脑袋上。玫瑰在?旋转,好像星空一样,斑斓的色彩投在?每个人的脸上,玫瑰花拥有逼真的枝干和叶片,在?花枝的最下面,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坐在?最中央的人,脸上就映着这个。
从沙发的一头照到另一头,中间坐着的人形成?了一个凸起,字在?他?上半身扭曲。
章驰和奇良都不约而同看了周宇一眼。
周宇:“……”
大?概五秒之后?,投影消失。
蛋糕上的玫瑰花还是保持着盛开,但是中间已经没有了亮光的烛芯。
章驰将花扯了出来,抛在?桌上。
“你在?岛上过过生日吗?”
她说话的时?候还没有抬头,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在?问?谁。
周宇:“……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被?叫回房间之后?,就再难说出任何不那么摇摆的话。
章驰:“你可以把今天当作你的生日。我们?提前给你庆生。”
周宇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读懂她的隐喻了。
他?只能?保持礼貌:“……谢谢。”
章驰:“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个月的你,还有没有命过生日。”
周宇:“……”
章驰拿起蛋糕刀,巧克力淋面被?划开了,接着是蓬松的蛋糕胚,一触到底。
刀又轻轻落下,在?中轴线的旁边不远,一个三角形的蛋糕体被?完好地分离出来。
刀面沾着红色的果?酱。
和难舍难分的榛子碎。
周宇突然觉得脖子一痛。
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三角蛋糕被?放在?了白色的一次性?蛋糕碟中,一只手递了过来。
“你是寿星,你先吃。”
周宇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不在?这里了。
幸好,他?的身体还保留着为人的肌肉记忆。
他?伸手接过了蛋糕。
两只手。
“谢谢。”
章驰:“多吃点。”
“可以当个饱死鬼。”
将要送进嘴巴的蛋糕就这样停在?了毫厘之外,周宇大?张着嘴,奶油蹭到了他?的嘴皮子。
美味近在?咫尺,他?就这样呆住。
奇良:“她很可怕的。”
周宇:“……”用你说?
第056章 垃圾岛26
八寸的蛋糕足够三个人分享。
正常情况下, 吃完它只需要不到?15分钟。
但是周宇吃了很久。
他一点一点地舔着奶油,再是巧克力脆皮,再是白巧克力, 细腻的香甜在他的舌尖融化?, 他连一口都舍不得咬碎, 以至于错失这种丝滑的享受。
奇良:“你?早晚有一天会吃完的。”
周宇乜了他一眼,继续慢慢地享用蛋糕。
蛋糕每个人分了两块。
章驰和奇良已经快吃完了,但周宇还停留在第一块的边边角角。他连蛋糕胚都还没有吃掉一点。
奇良:“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周宇放下蛋糕:“是你?们自己说给我一个蛋糕的时间的。”
他说完,用余光瞥了章驰一眼, 发?现?这位真正的主要角色并没有对他的诡计报以什么不适,至少, 脸上没有出现?什么表情。于是他又放心大胆地接着开?始舔巧克力。
现?在他更过分了。
他不含在嘴里,光是舔。
舔一口,歇两秒。
再舔一口,再歇两秒。
奇良看了一眼章驰。
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指示性意见。
于是作罢。
接着看周宇吃蛋糕。
就在他终于试探着开?始咬面包夹层里的榛子?碎时, 章驰放下了手里的白色蛋糕盘。
里面已经大致干净——还有一些无法被叉子?刮起来的很薄一层奶油。
“我是说要给你?一个蛋糕的时间。”章驰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
她开?始擦嘴。
轻轻地按在嘴上,丢掉。
“但我说的是我吃蛋糕的时间。”
周宇:“……”
“!”
枪从风衣里被重新掏了出来。
黑黝的枪口正对着周宇手上的蛋糕, 往上一点, 他正微微张大的嘴。
“声?纹密码,给还是不给?”
只要任何脑子?没有问题的人,面对这种立刻死和以后死的问题,都会选择后者。
“给给给,我给!”
奇良:“这就对了嘛。”
周宇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奇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迷你?电脑,巴掌大小,他从食指抽出接线, 不多时,跟章驰点了点头。
章驰:“报你?的密码。”
周宇:“呃……”
他扣了扣脑袋——
“好像有点记不清楚了……等我想想。”
章驰:“我不喜欢摇摆的人。”
周宇:“我知道。我只是记不清楚了。万一记岔了一两个词, 不是让你?们白跑一趟吗?”
章驰拉开?保险栓。
周宇瞳孔一缩。
“我想起来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
比刚才周宇砸门的声?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哐当!
门锁被从门上砸掉了一个小角,斜斜坠在半空。
剩下的大半残躯恪尽职守地扒拉在门框下。
章驰站起身。
奇良悚然一惊,跟着章驰一起站了起来——他看见她的脸色比刚才凝重了。
服务生不会这样砸门,酒吧的门是老板的财产,他们不会做这种蠢事。周宇刚才迫切地想进?来,但是他也没有这样砸门,因为他没有想要惹怒房间坐着的人。
没有人喜欢擅闯家门的人。
这是一种冒犯。
或者说,愤怒。
章驰侧首看向周宇:“这里的服务生认识你??”
周宇颤颤巍巍放下手中的蛋糕盘,站起身往奇良后面靠,然后点了点头。
章驰:“你?跟他们关系好吗?”
周宇:“我们都住在这一条街。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章驰:“哪种不好?”
周宇:“我没还钱的时候就不好。”
章驰:“……”
章驰:“你?确定你?说的债主不是想要你?的命?”
周宇:“应该……不是吧。”
章驰:“你?觉得外面是你?债主可能性有多大?”
甜腻的巧克力还没有在嘴里完全融化?,周宇突然觉得嗓子?被完全地堵住。
他哑了。
因为可能性非常大。
他从家里一路逃到?酒吧,酒吧是一条笔直向下的路,路很长,一时半会不可能跑尽,他们跑到?这条街来,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只有有点脑子?,都会觉得他躲进?了街两侧的房子?里面。
这里的房子?都是酒吧。
他们可以一间一间酒吧地搜。
现?在,他们搜到?了这里。
奇良:“你被服务生卖了。”
周宇脸上表情很复杂。
奇良:“看吧,你能信得过的只有我,我们。”
章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吃了多久的蛋糕?”
奇良:“三十分钟。”他说完,斜睨了一眼周宇。
周宇回赠了他一个白眼。
“加上点火柴,还有之前交谈的时间,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过去了至少有一个多小时。”
奇良有点辨不出来她的意思?:”所以?”
周宇开?口:“他们来得太慢了。”
章驰:“不错。”
“咚”。
包房的门又被撞了一下。锁的质量很好,现?在还没有掉下来。门的质量也很好,至少现?在还没有被弄到?有任何一点变形。
章驰的枪瞄准门口。
周宇:“他们会从街头第一间酒吧开?始找,因为我消失得很快。可这间酒吧是第二?间。他们不会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这里了。即使他们真的找了那么久,那么也不应该蠢到?觉得我还在这里。我肯定早逃走了。”
奇良:“你?能不能说清楚点,设计师。”
周宇:“很有可能,像你?说的,是服务生
通知的他们。而且服务生早通知到?了他们,但是他们没有立刻行动。”
奇良:“什么意思??”
周宇突然脸白了一半:“之前找来我家的人只有一个。”
奇良:“所以?”
“但是现?在砸门的声?音有两道。至少。”
好像为了回应他说的话一样,砸门声?在这时又变成了重奏。
二?重奏。
但门只有那么大。门前只能站下两个人。
在敲门的两个人背后,也许还藏着别的什么人。
周宇:“追我的那个人在等其他人过来。”
“他发?现?了什么。”
奇良:“发?现?什么?”
周宇:“发?现?我们有三个人。”
周宇的目光落到?了章驰的脸上。
奇良看起来弱不禁风,至于她,她是一个女?人,看上去不比奇良有威慑力。但是门外的人在得知了他和他们在一起之后,没有立刻闯进?来,他去叫人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她甚至没有那个人面前露过枪。
周宇:“你?……”
章驰注意到?周宇一直在用的词是“他们”。
包括指代那一个追他的人时。
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预感。
“你?跟谁借的钱?”
周宇:“大法官。”
章驰闭了闭眼。
这是她平静的脸上少有的,无奈和烦躁。周宇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他们是为你?而来的。”
“你?跟他们有过节?”
章驰:“很大。”
现?在问题多了一个变量,之前的推论就出现?了很大错漏。
“有可能不是服务员卖的我。外面的是大法官的人。但不是我的债主。他没有追到?我,他只是吓我一下,他走了。但是A19是大法官的地盘,这里很多他们的人,”周宇变了脸色,“酒吧的人很多,有大法官的人注意到?了。他们回去通知了人,现?在找了上来。”
章驰忽然想起来之前为了找周宇跑上过酒吧的高台。
她被人看见了。
奇良:“也就是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咚咚——”
“砰——”
难为他们聊了这么久的天,锁还没有被敲掉。
周宇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我!”
“还有你?,你?跟他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周宇看了一眼房间的结构,很好,完全没有窗户,只有那一扇即将被撞开?的门。
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外面的人只要拿枪对着房间一通乱扫,他们绝对死得不能再死。
“砰”。
枪声?应时响起。
他们在开?枪打锁。
周宇:“遇见你?们,我真是倒八辈子?霉。”
奇良:“要是没有你?这个设计师,我们也不会来到?垃圾岛。”
周宇:“……”
好吧,说得也有点道理?。
奇良:“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宇:“……”
“这里位置不好。”章驰从门口撤走,目光在房间逡巡一遍,走到?中间,单手举起那张被沙发?围裹住的大理?石桌。
她竟然直接把桌子?拔出来了。
“砰”。
她双手举着桌子?,桌子?盖过了她大半个身躯,但听话地在她手里往前往后。
她在砸墙。
“咚——”“咚——”
“咚——!”
周宇:“你?疯了?哪有人能把墙——”
戛然而止。
“哗啦啦”。
被捅破的墙中间投射出了隔壁房间的灯,五颜六色,碎掉的墙在地上垒出来歪七扭八的“丘陵小山”,隔壁也是个包间,坐着五六个客人,正在拼酒,就这样端着酒杯愣住。
奇良:“不好意思?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奇良:“……”
章驰还在砸墙。
墙开?了口,但是尺寸太小了,不足以一个人穿过去。
“轰”——
“轰”——
墙终于被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坐在隔壁包间的四五个就这样看着那个拿枪的女?人弯腰钻进?他们的房间。
可能因为她的表情和行为都太过理?直气壮,所以没有任何人质问她哪怕一句。
还有一个原因。她破坏的是酒吧的公共设施。
跟他们这些来喝酒没有半点关系。
章驰回过头急促地喊:“关灯!”
奇良看了周宇一眼。
他是离灯最近的人。
周宇关掉灯。
他不仅关掉了VVIP包房的灯,在钻过墙的时候,还把别人房间的灯也一起关了。即使谁也不大能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看清彼此,但周宇还是能感觉到?原本在房间里的人,对他用眼神释放的杀气。
但吃杀气也总好过吃子?弹。
他才不要吃子?弹。
VVIP包房的锁就在这个时候被砸掉在了地上。
三个人愣了半秒,同时往隔壁房间的门口猛冲。
两间包房紧连一起,门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就在周宇从门跑出来的瞬间,枪声?自背后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跟他想象的一样。
那些端枪的人连门后面的人站在哪里都不管——他们站着的位置已经形成了天然的优势,方?型的一览无余的密闭房间,瓮中捉鳖。
枪声?停了。
他们大约是发?现?没有扫到?人。
隔壁房间坐着的人再迟钝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寻仇。
没有人再留在房间,所有人都在跑。
飞快地跑。
砰。
又是一枪响起。
但不是在身后。是在身前。
那个跟奇良一起来的女?人,这个时候不忙着逃跑,竟然倒着从走廊往VVIP包房的大门跑了回去。
她朝着冲进?来的人背后开?的枪。
“嗬啊——!”
即使有吵杂的酒吧背景音乐——音乐以及高声?交谈的声?音,惊人的痛呼声?依然在这一刻穿透了两间包房。
她打中了人。
周宇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跑。
因为正常人在这个时候不会选择开?枪。
螳臂当车。
他不可能跟她一样冲回去。
奇良大概也跟他一样的想法,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达成了共同的意见——
这是个疯子?,他们需要惜命。
于是他们头也不回,往走廊的出口奔逃。
开?完枪,章驰背贴在了跟门外侧的墙上。
她手中还举着枪。
呼气。
一共来了三个人。
前面两个人拿的冲锋|枪,后面一个人拿的手|枪。
她击倒了最后一个人。
他刚才没有敲门。
从经验来看,他是这三个人的头。
小头。
果然,他一受伤,其余两个人都暂时停下了动作。
他们在等待指令。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他们彼此在墙的两端。
她不能逃。
冲出包房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计算过走廊的长度和从她从别人视野消失的时间。VVIP包房在最里面,走廊很狭窄,从这里跑出去需要至少5秒。但他们从里面的包房冲到?隔壁包房的门口完全用不了5秒。
她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
赌他们的枪法不准。
吵杂的背景乐有一瞬间的暂停。
在切歌了。
歌曲的前奏总是很轻缓,好像试探着拍岸的浪潮,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慢慢将爪牙伸到?行人的脚下,卷起,退下,突如其来,一个大浪。
“咚!”鼓声?响起。
音乐终于进?入正题。
音乐流动在亮如白昼的走廊。
在浑厚的背景乐之中,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走路时裤腿的摩擦声?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多微不足道。
“沙沙””沙沙”
章驰开?了一枪。
打中头顶上的吊灯。
‘啪”。吊灯砸在地上。
黑了。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影子?。和她行进?的路线。
里面的人好像就在这时候慌了手脚。
他们的脚步声?乱了。
章驰从上衣侧口袋掏出一顶毛线帽。
有一点可惜。
要五岛币。
品牌货。
——只要有个品牌,在这里都可以被叫做品牌货。
她扔出了毛线帽。
枪声?响得此起彼伏。
很努力。
努力地暴露了站位。
章驰滚过门口。
开?了一枪。
两枪。
三枪。
子?弹很贵,所以她没有多开?枪。
她在门另一边的墙边。
贴着墙听。
因为吊灯被打掉的缘故,酒吧里的灯光很暗,都是应急灯一样的绿光,微弱得好像森林的萤火虫,除了自己,什么也照不亮。
房间里的人也不可能开?灯,他们不会想要成为靶子?。
章驰靠得很近,她紧贴着墙。
他们的人也靠在墙边。
贴墙的位置有一个转头才能看见的盲区。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一点优势。
距离很近的话。
有一些事情就会发?生。
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起。
两股。
等了很久还是两股。
死了两个人。
说不清是她的枪法太准,还是他们太过固执。
也或许是运气不好。
往房间里面退,就会失掉墙壁的遮挡。不退的话,就有可能被锁定方?位。
他们必须要二?选一。
选错了。
也有可能他们正在选择,等着人发?号施令,但是她太快了。
听声?辩位只在刹那之间。
在猎物?动身之前,她必须要射出子?弹。
还有一个猎物?在挪动。
他在跑。
丢下了他的同伴。
他其实不该跑。因为猎人也需要喘息。但是他害怕了。
他跑得着急,脚步声?很重,他慌不择路,竟然从另外一间包房的门穿了出来。他停下了脚,也许就在此刻,他意识到?了什么。可能猎人已经瞄准了这里。
他举起了枪,往刚才猎人发?枪的地方?,瞄准。
但是他忘记了,猎人也是会跑的。
枪声?从他的背后响起。
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脑。
猎人在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猎人明明可以在外面守株待兔,但猎人舍弃了看见他正面的机会。
因为猎人不喜欢冒险。
猎人不会给他看见她脸的机会。
猎人反而跑在了他的后面。
他把后背留给了敌人。
他向前倒去。
“咚”。
砸地。
一股热流从脚底灌入背脊。
章驰吃饱了。
大法官招募的人似乎比街头偶遇的尸体强了不少,她能感觉到?力量明显的增强——即使在边际递减的前提下。
现?在已经很晚。她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章驰将手枪收进?风衣,蹲下身,顺了一把冲锋|枪。
她打开?了房间的灯。两个房间。
她看了三具尸体一段时间,目光锁定在他们手上印着的六角星。接着端起冲|锋枪,连着打在手腕的位置。血肉模糊,本来就很迷你?的印记彻底看不出来什么。
希望不要再给这座城市带来人心惶惶的传说。
章驰走出房门。
刚才的动静很大,酒吧的酒保和保镖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周宇说A19是大法官的地盘。
他们可能被大法官的人特别吩咐过——这里的酒吧大概也要交保护费。
如果她是大法官的人的话,她不会只安排突袭。她喜欢周到?。她还会安排人守在酒吧的出口。以防任务目标得到?风声?逃走。
只能祝,逃跑的那两位好运了。
最好,不要那么快找到?门。
第057章 垃圾岛27
周宇:“走?这边!”
奇良跑得气喘吁吁, 断断续续地回?:“这边、跟、大门是反方向。”
“听我的没错,”周宇说,“这是捷径。”
奇良:“捷径?”
周宇:“从厨房穿过?去, 可以最快时间抵达后门。”
奇良向周宇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酒吧的后厨不是很大, 摆着很多的冰柜, 周宇在里头?轻车熟路,撑着手从各样?的长柜短柜上跃起落下,奇良紧追着他?走?过?的路线,不时回?头?看两?眼。
“我们这样?, 是不是很不讲义?气啊?”
周宇:“她是一个英雄。”
奇良:“?”
周宇:“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堵门了。”
奇良:“为什么?”
周宇:“因为她要为我们留得出?逃的时间。她在帮我们拖住敌人。真是太伟大了。”
奇良:“……你的脸皮比我以前想象的还要厚。”
周宇跳过?地上一个装满土豆的大框,手臂在操作台上一伸, 抄起一个玻璃杯往身后一掷,奇良双手大张往旁边躲开,玻璃杯从他?鼻尖划过?,在地上“噼啪”砸得粉碎, 他?的腰部和手肘砸在冰冷的金属台面,手腕打在了一个榨汁机上, 猝不及防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错了, 我的脸皮是你想象不到的厚。”
周宇一脚踢翻在地上静若处子的蔬菜框,土豆轰轰烈烈从篮框里排着队砸在地上,横行霸道地站着道往奇良身前铺开,他?的路就这样?被一个个活动的椭圆形障碍物堵住。
“拜拜!”
周宇朝奇良比出?一个敬礼的手势,接着滑溜地从一个硕大到差点要跟天花板相连的双开门冰箱旁边窜了出?去,奇良在地上跟土豆正寸土必争,抬起头?却发现周宇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周宇的声音却依然从厨房的端头?传了过?来。
“跟岛府作对没有?好下场的, 我劝你好自为——”
话没说完。
断开得很突然,不是他?走?得太快以至于?空气已经?无法将他?的声音从房间的一头?传到另一头?, 而是,类似于?正在播放的音乐,突然断了电,连暂停的缓冲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截断了。
他?把话吞了回?去。
***
于?度正在酒吧外面等人。
收到的消息说那个女人在这家酒吧出?现了。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冲上了表演台。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运气。
运气在他?们这边。
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愁着找不到人呢,她就自己送上门了。
酒吧一共有?两?个出?口,正门,后门。如果派出?去的三个人没能?将她杀掉,那么这就是最后的一道关卡。
从包房到正门需要穿过?舞池和吧台,人很多,意味着很挤,跑起来很慢,在这种逃命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一条更短的能?够逃出?生天的路。
她大概率会从后门出?来。
但是,最好也不要从这里出?来。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的人可能?又牺牲了。
但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她几乎不可能?从里面活着逃出?来了。堵门的人大多数情?况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保险。
夜风很凉。
于?度开始有?些?后悔,没带个帽子出?来。酒瓶子在地上正滚着,滚到了他?的脚下,力度不小,直接从他?的鞋面划过?,在上面留下了几滴还未倒尽的残酒。于?度吸了口烟,转头?去看扔酒瓶子的那人。
大概三十几的年纪,脸是通红,步子摇摆,但他?摇摆的步子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停下了,身子立得像根电杆,脚底板固执地与?地面连为一体。
他?嘴皮子颤了一下:“于?,于?老总……”
于?度看了他?一眼,又抽了一口烟。
岛上没有?下雪天,但临近冬日,空气依然冻人,烟圈混着他?口中的热气,一起在半空中难舍难分。
很快,散了。
他?低头?盯了一眼地上的酒瓶子。
“还不捡起来?”
“电线杆”就在这时仿佛家用机器人一样?通了电,迅捷地跑到他?的脚下,犹如从河里捞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样?,紧紧地拽住瓶口。他?捞鱼的技术很好,鱼从被拎起来就没有?再动过?。好像粘在了他?的手心?。
于?度:“滚。”
人滚了。
于?度看了一眼鞋面。
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水渍被风晾干之前,等来她的死讯。
或者——等来她本人。
十分钟过?去了。
没有?什么动静。
“于?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次任
务安排的是6个人,三个人进里面,一个人守在前门,两?个人守在后门。跟他搭档的是组里的新人,叫费尔顿。刚从改造营里出来。
“你教我做事?”于度问。
费尔顿闭嘴了。
过?一会,于?度转过?头?问他?:“你在改造营跟她一起做过?事?”
费尔顿:“也不算做事……”
于?度脸上滑过?一丝不耐烦。
费尔顿加快语速:“就是一起挖过?矿。她不是改造人。改造人不能?碰蓝鸣沙矿。”
于?度没说话,抬头?望天,眼睛却没有?焦距。
费尔顿觉得他?像在思考什么,于?是没有?打断,也没敢再补充。好一会,他?转过?脸又问:“异血?”
费尔顿:“我们都?这样?认为。她没有?去过?农田。没有?异血敢去农田。”
于?度:“你觉得她是什么异血?”
费尔顿:“这……不清楚。没有?人跟她近距离接触过?,除了韩戈——但他?还没有?出?狱。而且,即便是他?,也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
于?度脸上又有?一些?不耐烦。
费尔顿飞速地说:“不过?她力气特别?大。”
“特别?大?”
“挖矿的时候,道路不平,她可以直接把车拎在手里提过?去。”
于?度:“哦。”
费尔顿:“……”
于?度靠在墙上,烟终于?燃到了尾端,他?猛吸一口,烟屁股丢在脚下,碾碎,鞋面上刚才溅上的水渍还没有?风干,就这样?顺着滑落砸地。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了。
来得很快速,急促,酒吧后门不是给客人走?的,这里是送货专用的停靠点,进去就是厨房,换言之,这个脚步声很稀有?。
来得很及时。
费尔顿看见于?度脸上划过?烦躁和愤怒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活着出?来了。
子弹就在此时上膛。两?把枪,同时。
但他?们没有?等来那个女人。
来的是两?个男人。
跟她一起出?现在包房的两?个男人。
周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流年不利过?。
如果有?的选,他?希望之前就没有?从二楼跳下来。
直接被人抓到,殴打,狂扁,遍体鳞伤。
也好过?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于?、于?老总……”周宇磕磕巴巴开口,牙齿都?在打颤。
于?度的枪口就抵在他?的脑袋上,他?的眼神和表情?都?非常的不耐烦,带着一点失望,好像在河岸边等着抓一条大鱼,但等来的确实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螃蟹。无足轻重,还败了心?情?。
特别?想发泄地将螃蟹碾成碎渣。
追着周宇钻出?来的奇良也被堵在了原地。
他?举起双手。
费尔顿的枪抵在他?的背上。
于?度:“人呢?”
周宇和奇良互看一眼,彼此都?没有?认为于?度在问自己的自觉。
或者有?。
但最好不要自觉。
说错话的人,总是容易脑袋搬家。
于?度:“哑巴?”
“她在里面呢,”周宇指了指奇良,“如果你是说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的话。”
奇良冷飕飕地冲周宇放眼刀。
周宇说话的方式很高明,他?将自己跟他?口中提到的两?个人都?撇清了关系。
于?度目光转向奇良。
奇良感觉背后抵着的枪变硬了——往他?的骨头?上面挤,他?蓦然觉得像是站在舞台之上,有?人要给他?递来一个话筒。
在舞台下的观众失去耐性离场之前,他?的表演终于?进入高潮:“她还在里面!你们的人把她堵住了,我们逃了出?来。”
于?度:“所以?”
奇良:“呃?”
于?度:“她死了吗?”
奇良思索了片刻,说:“也许现在已经?死了。”
于?度:“也就是还没死。”
周宇很敏锐地察觉到于?度的眉头?往下压低了几度,非常有?眼力见地补充:“于?老总,你们三个人来,她一个人哪里打得过??我想,她必然是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进去,一定?能?够看见她的尸体。”
于?度很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想让我们进去,然后放你走??”
周宇犹豫片刻,然后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
“于?老总,我还欠你们大法官钱呢,你把我杀了,谁给你们还钱?”
于?度看着周宇的脸。
三秒。
周宇冷汗直下。
于?度将枪放了下来:“那确实不该杀你。”
周宇大松一口气。
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欠钱不还的好处。
他?喜上眉梢,然而刚要抬脚跑路,于?度就直接朝他?的腿开了一枪。
“但是我想,少一条腿,应该也不影响你还钱吧。”
周宇:“!”
操!
血从周宇的左边小腿流了出?来,他?按住腿倒在地上,嗷嗷叫得好像一只被撵出?墙窝的小猫,声音无力又刺耳。
奇良的脸在一瞬间刷白。
这个人喜怒无常,A19是大法官的地盘,周宇这么怕他?,他?在大法官里面恐怕不是个小角色。他?是为了魏易而来的,魏易人还在里面,如果魏易杀掉了他?们派出?来的人,她很可能?会从这里逃出?来。他?们埋伏在这里。他?们不可能?进去。
如果他?们一进去,魏易刚好从厨房过?来,她会立刻逃跑——
等等,他?们怎么能?够肯定?魏易是从后门出?来的?
前门也应该有?人。
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两?个门。
她不可能?从天上逃出?去。
而他?们这两?个跟她一起出?现的人,他?也不可能?放过?。
他?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搬救兵——即使他?们根本就没有?喊动别?人的能?力。
他?会将他?们扣在这里。
于?度脚踩在周宇的胳膊上:“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我。”
周宇嗷叫两?声,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上滚了一圈,头?磕在了门一侧的墙壁上。
他?把他?踢出?了从厨房出?来能?够捕捉到的视野范围。
费尔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示意奇良从门口往墙的另一侧靠。
时间又过?去三分钟。
现在正对着门口的一小块地面空空如也。但墙的两?侧分别?贴了两?个人,左边是于?度和周宇,右边是费尔顿和奇良。
他?们四个人埋伏在了这里。
其中两?个人不是很自愿。所以头?上一直在滴汗。
周宇嘴皮子开合,但他?躺在地上,声音离这几个站着的人比较远,唯有?于?度能?够听清楚,像苍蝇嗡嗡在叫,听不出?来吐的什么字眼,就是觉得烦。
“你唧唧歪歪什么呢?”
周宇坐靠在墙上,气若游丝地回?:“祈祷。”
于?度:“哦。”
“跟谁?”
周宇:“上帝。”
于?度:“祈祷错了。”
周宇一愣。
于?度:“应该跟我祈祷。”
噼啪——
厨房里面突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声音来得格外急促,伴随着层层叠叠的脚步声,吵闹的人声,说的是——
“起火了!起火了!”
“快跑!”
“别?挤我,滚开——”
于?度脸色一变。
“操!”
就在这一瞬间,酒吧里的人开闸一般地从里面泄了出?来,人头?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晃动,本来从门到厨房宽敞的通道就在这一刻被彻底堵死,除了一个个成功出?来的“逃兵败将”,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墙两?边埋伏的人甚至看不见彼此。
费尔顿试图冲进后门,但很快被人群推了出?来。
涌动的人流挤满了酒吧街后门的小巷。
酒吧很大,进去的人很多,出?来的人更多,每个人都?好像漂浮在黑海之上不能?自主的船,于?度直接对天放了一枪,但意外的,人群不仅没有?从他?身边散光,反而跑得更加无序,船翻了。
有?人倒在了地上。
后面出?来的人从他?身上踩过?。
有
?的人顺利通过?,有?的人,摔了。
终于?,这一个出?口彻底的混乱。
他?被挤到了最外围。因为里面出?来的人在往外扩散。
周宇在这个时候试图逃跑,被他?一脚踩在了腿上。
出?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男男女女,夜色很黑,酒吧街外面的霓虹灯只能?将人照得更加陆离。黑压压的只能?知道是人头?,沙丁鱼一样?挤在一堆。
就在这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鱼已经?跑走?了至少上百。
无法辨认出?她到底是不是早就藏在人群当中离开了。
酒吧的火势就在此刻变大。
火舌从厨房窜了出?来。
于?度抓住周宇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认识那个女人?”
周宇疼得昏头?转向,但依然很有?骨气地继续甩锅:“我不认识,他?,认识,就是刚刚跟我,一起出?来、的那个……”
于?度:“你们俩认识那个女人?”
周宇:“……”
于?度:“什么关系?”
周宇:“不、不熟……”
于?度:“那为什么在一起喝酒?”
周宇:“偶、偶遇……我不认识她,我只认识奇良,就、就是跟我一起出?来那个。”
于?度:“其实你应该说跟她很熟。”
周宇怔了一下。
于?度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头?上。
“这样?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第058章 垃圾岛28
垃圾岛是一个不怎么太平的地方。
这里?晚上经?常会传来枪声。
抢劫、斗殴、无休止地骂架, 时?常会出现在一些下九流的鱼龙混杂的场所及其附近。
安德森正在发动他那辆改装过的豪华摩托车的时?候,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的一张脸, 额头?有一些薄汗, 脚步非常地急促, 她正在向他走?来。
眼神,目光,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他。一动一动。绝无其他。
幸运儿才能遇见?的艳遇。安德森禁不住咧开嘴,但笑?容还没有浮出, 就听她说:“你好?,请问可以借一下你的车吗?”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挪到了那一辆镭射喷漆的摩托车上。
安德森的笑?容收了回去。
垃圾岛上来的都是罪犯, 他们虽然大部分?被发配来此的理由都是某项天怒人怨的重罪,但这不代表他们以恶小而?不为。他们一样会当小偷和骗子,用非暴力的手段将被害人搜刮一空。
来这里?的很多女人都是骗子。
她们很会利用人心。
安德森脚往踏板用力,蔑然说:“不借。”
在这里?借出去的东西?, 大概率会像许愿池的硬币一样,丢进水里?, 冒个泡, 这辈子都跟你不复相见?了。
女人略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好?吧。”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那我打劫。”
***
打劫是一项技术性?非常强的活动,你需要做的准备工作非常多,首先,打劫的地点必须要选在人少的地方——如果被特别乐于?助人的围观群众看到,那么你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其次,打劫的对象最好?是独自一人,如果是两?个或者两?个以上, 你很难锁定目标,他们可能将财物交给?另外一人逃跑。最后, 打劫之后需要能够快速的逃离现场,否则你很可能被及时?赶来的警察或者打劫对象摇来的人围剿。
摩托车就停在她跟奇良泊车的酒吧外面。
这里?有零星的几个醉鬼,没有可能充当热心群众,至于?那位人高马大恪尽职守的看车人,在看见?来的人是她之后,停下了走?过来的脚步。
钱就是这么重要。
小费给?得到位,四海之内皆是兄弟朋友。
看车人又退回了酒吧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瞎。
章驰骑上摩托车,踩下油门?,风立刻变大,顺着她的耳侧乌啦啦往后呼啸。
她没有从后门?出去,她先打烂了酒吧的火警感应器,再点燃了奇良买的香槟塔——虽然它们基本上已经?在地上碎得不分?你我了。她在舞池中放枪,打到天花板上,趁酒保和所有舞池中的顾客轰乱一团,她又钻进了吧台,将一面墙的酒统统打碎点燃。
所有人开始往外逃跑。
她混入其中,从前门?出去了。
顺便打死了一个在门?口守着的大法官的人——他太明?显了,每个人都在往外面逃,他偏偏还停在原地往里?面探头?探脑。
如果是她来布局,她会将最厉害的人,或者最大的火力放在后门?。
因为前门?很大,旋转玻璃门?会减缓逃跑的速度,而?且从前门?出去必须要穿过舞池,正常人躲过一波偷袭,急于?逃生,他们会选择最短的路。最不起眼的路。
也许奇良和周宇去的是后门?。
改装摩托车马力充足,章驰很快奔驰到了后门?的那一条街拐角。
人还在从酒吧后门?往外吐,那样一间看起来不怎么巨大的酒吧,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藏下这么多晚上出来找乐子的人,人行步道都快被人流塞满了。
这条路并不宽阔,中间狭窄的一条单行道,有车通过,遇见?在路中央奔逃的人,车轮子就这样卡住,像蜗牛一样挪动。
但摩托车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它们是名副其实的交通流氓。
坐在摩托车上,视角会变高很多,章驰一眼就看见?了被挟持住的奇良和周宇,奇良酒吧后门?的左侧,周宇在酒吧后门?的右侧。
她还看见?了一个稍有一些眼熟的人。
眼熟,又陌生。
他也看见?了她。
摩托车驶入单行道,驶过酒吧后门?右侧的墙,她与他视线交汇,错过。
她想起来了。
这个年?轻的不到三十岁的男人,那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曾经?在路雨“家”暴露在外的楼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她。那时?候,还带着被戏耍的愤怒。
“操!”
于度立刻朝摩托车开了一枪。
摩托车开得很快,他没有命中。
章驰趴在摩托车上,她的手|枪一直没有放开过,她转过身,横着打了一枪。
砰。
抓着奇良的那个男人倒下了。
“上车!”章驰大呵。
奇良哆哆嗦嗦又迅猛如虎地往章驰的方向狂奔,手脚并用地爬上摩托车的后座,然后他听到背后响起了枪声。
离他很近。
但没有打中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下的是一个刚从酒吧逃出来的倒霉蛋,血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大朵大朵地开始往地面铺陈,人太多了,而?且全部都在动,每个人都在动。
枪声响起之后,人群更加慌乱,摩托车在人流和堵塞的车流之中如一条游鱼,哪有空往哪里?钻,于?度眯着眼瞄准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后面涌上来的人遮挡住了视线。
终于?,他彻底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捕捉不到了。
***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奇良手掌在摩托车后座的金属横栏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这岛上时?大时?小的妖风并没有能力将他从摩托车上掀倒在地,他的手依然攥得很紧,紧到发痛,好?像在海上漂着的人抓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浮木,因为这根浮木来得太过及时?,太过出人意料,甚至让人觉得只是一场幻觉。
那种自己不去抓紧,就会彻底消失的幻觉。
章驰目光向前:“去开车。”
奇良的声音还在抖:“开车?”
章驰:“去取你的车。”
奇良:“哦、哦哦……”
摩托车又开回了先前章驰打劫的地点。
她将车停在原地,让奇良先下车去缴停车费。
停车费很快缴好?。
看车人数着小费跟他们道别:“下次再来哦。”
奇良坐在驾驶座,章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车里?有他专门?设置的防盗系统——这里?的偷车贼不少。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直接接入神经?接线启动跑车,如果有人盗车,控制系统会彻底锁死。
章驰在他发动车的时?候说了一句:“给?我一把你的车钥匙。”
不是所有人
都是拥有神经?接线的黑客,他们通常会用车钥匙启动车——车不像终端那样私密,车是具有流动使用性?的产品,如果单一的指定某个人才能解锁,那么他就无法享受泊车服务,也不能将车借给?其他使用者,朋友或者家人。
但是这是垃圾岛。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这辆车经?过他彻底的改造。
奇良:“我、我没有车钥匙。”
章驰转头?看他一眼。
奇良试探着问:“我明?天就去配?”
章驰将头?转了回来。
奇良大脑还在之前生死边缘的紧张频道——当人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大脑就会强制性?地剥夺人类在其他方面的敏锐和理智,他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句:“你、你要车钥匙做什么?”
章驰:“因为我不喜欢打劫。”
奇良没听明?白。
但也很配合地回答了一句:“哦。这样啊。”
章驰:“也不喜欢无法控制的意外。”
奇良:“……”
章驰:“你知道吗?”
她的语气很淡,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很意外的,像她这样的穷凶极恶,即使遇见?这么多不可预知的意外,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慌乱和愤怒——对他人无能的愤怒。
但这比愤怒更让人心惊胆战。
她不可揣测。
不可揣测的人总是会让听话的对象不自觉地脑补很多她或许想要传达也或许根本没有的意思。
这句“你知道吗”,听在奇良耳朵里?,差不多等同于?“你想死吗”。
奇良脸色一紧。
“呵呵,呵呵……”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处开始发白,在气氛紧张到他快要被剥夺呼吸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将自己拯救出来的话题,“对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回酒吧。”
奇良:“什么?”他的音调不自觉抬高,几近变调到听不清楚讲的什么。
但章驰听清楚了,她不仅听清楚了,还很快地回应了他:“他们要找我,必然要扣下周宇。他不会被弄死,但大法官一定会逼问他我的下落,我怕他扛不住黑邦的手段。”
“把他是设计师的事供了出去。”
奇良脸色一变,他终于?在此时?找回了理智。
周宇如果要撇清跟她的关系,必然会供出他们今天碰头?的原因。
如果周宇是设计师的事败露,他们面临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大法官……
还有岛府。
每一个越狱失败的人,都要接受岛府的愤怒。
奇良一脚轰响油门?。
回去是找死,不回去也可能会死。
他就在这时?候转头?看了魏易一眼。夜风很凉,吹拂起她鬓角的一缕碎发,她的目光在缭乱的霓虹之中变得灼灼,可仔细去看,会发现里?面格外的安静。
安静得像一首诗。
一首不该在垃圾岛出现的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镇定了下来。
雪崩之时?,人是跑不过轰然坍倒的大雪的,只有迎头?侧上,狂奔疾驰去银白之巅。
求得一线生机。
“咔”。
弹夹从她的手中被取了下来。
她开始一颗一颗装弹。
弹装满了。
她拉了一下枪。
“咔”。
第059章 垃圾岛29(上)
周宇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但奇怪的是, 他的腿还能够行动。一条腿拖住另一条腿,两手扶着墙,竟然能屹立不倒。有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勇士, 他应该抗争, 尤其是在?临死之际。
可是被文明世界驯化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他刚要破口大骂,一种也许叫做素质也许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东西就?将他的喉咙堵住。
他又想打于度一拳,他离得很近, 拳头肯定能够够到于度——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现在?注意力几乎没有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没有出手。
他害怕了。
死亡将他的胆量从底线拔高到极限,但即使在?极限状态下, 他依然无法放出自己心中的猛兽,和这个?垃圾岛上传说?中最为恐怖的男人抗衡。
他会?死。
但死的方式不同。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迅速了当地结果这一切,看在?上帝的面子上, 投往下一世灿烂的新生。
但很显然,此时将他的小命拿捏在?手上的那一位“上帝”, 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慈悲。
他抓住了他的衣领, 说?了一个?字。
“走。”
周宇闭上了眼。浑身力量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抽干。
奇良和那个?女人跑了,大法官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是找到她的唯一线索,他们会?审问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来?历,但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会?拷打他。
他如果想要活命,只能够编造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线索——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他毫无用处,他们一样会?杀了他。
但如果那些编造的线索被他们识破。
他还是会?死。
死有很多?种, 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应该属于第?三种。
惨出特色。
周宇大脑已经空白, 行尸走肉一样,被于度拖行。他跌倒了,于度踹了他一脚,让他滚起来?。
他终于在?这个?时候硬气了一回:“于老总……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
于度冷冷看着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好像已经说?了很多?。
周宇颤颤巍巍从地上扶着墙爬起来?。
“那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于度问。
周宇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奇良。她救走了奇良。在?刚才那样危险的时刻。只要有点脑子,都能分?析出他们关?系不同寻常。
这是垃圾岛,落进下石火上浇油的,远远大过拔刀相?助的。
他们也许是同盟。
“我、我跟他也不熟……”
于度的表情变得更冷了。
周宇觉得他大概想给?他的另一条腿也来?一枪。
他有气无力地磕巴道:“我、我跟他是在?改造营认识的……”
于度:“改造营?”
周宇:“对。”
于度的表情变得很玩味。
“你们俩都在?改造营?”
周宇:“我跟他是室友。”
于度:“我也是从改造营出来?的。”
周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嗫嚅了一下,没有敢接话?。
于度:“我和我的室友关?系就?不怎么好。”
周宇:“……”
于度有室友,说?明他不是红章。
但是他的实力在?垃圾岛毋庸置疑的强劲,他犯的罪没有达到红章的程度。他是单纯的高危险程度。而且一定是超越大部分?红章的危险。
周宇分?析得很快——但很快他发现这些分?析没有任何用。
他有很多?的知识,但知识只能武装头脑。
没办法防御半点物?理伤害。
周宇:“我、我跟他关?系也不怎么好?”
于度:“其实你应该跟他关?系好一点。”
这一次,周宇已经能够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这样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周宇:“……”苍天啊,来?个?雷把?这个?男人劈死吧。
苍天听不到他内心感言,而且根据他的倒霉程度,如果这时候真的有一道雷劈下来?,大概率也会?落在?他自己头上。
于度又将他拖行了大概了五十米,拐过一个?街角,看见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尸体右手还拿着枪,被人打中了心脏的位置,两个?眼睛大睁,血从他的胸口往外在?涌,但涌得比较少,已经过了高潮,周围是踩出来?的血脚印——这是酒吧的正门,人在?往外跑,他死得不是时候,不太到位,挡了别人的路。于度在?看见尸体的时候停了一下。周宇感觉他的脸更青了。此时因?为酒吧着火跑出来?的人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街道恢复了以往的秩序——并不井然,但醉鬼和行人零星地各自为政。
有一些人看见了于度。
大法官在?这里威名赫赫,有一些人,尤其是在垃圾岛上资历久的人,认出来?了他,以于度为散射中心,所有人都开始往
外退去,他们选择让路。
而且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这里的人都很识时务,在?认为可能撞见黑邦的杀人现场之时,他们都拒绝选择成为目击证人。
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多。
很快,走到了一辆黑色的SUV前。
车上有一个?司机,司机戴着鸭舌帽,年纪四五十左右,车窗被摇了下来?,他抽着烟,左手伸到了车窗外面正抖着烟灰,看见于度过来?,燃到一半的烟直接从手里掉了下去。
于度打开后排的车门,将周宇一股脑扔进里面,紧接着也坐了下来?。
“哐”。
车门猛地被带上,于度对着驾驶座的方向说?道:“开车。”
司机张着嘴回过头,大概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是看见于度满脸铁青,嘴又给?闭了上。他发动SUV,不轻不重的启动声打破了一种格外凝肃的安静,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发问:“于老总,不等?其他人了吗?”
于度只回了两个?字。
“死了。”
声音不算很大,但足够让在?车内的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声线很平,但很多?时候,藏着水怪的巨湖也一样平静,甚至连一个?涟漪都不会?不长眼地招摇过市。
可没有敢小觑藏在?巨湖深处的怪兽。
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张开大口将那些在?河岸边观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游客吞吃入腹。
司机:“……”
油门被猛踩了一下,车跟箭簇一样射了出去。
周宇没有听到于度说?目的地,他预计他们应该会?去一个?他们任务结束之后的默认地点。
也许是大法官的大本营。
周宇头靠在?玻璃窗上,窗被完全地关?牢了,所有的窗,夜色漆黑,车窗玻璃并不透光,车里也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来?自前排的导航大屏幕。
司机没有开导航。
屏幕还停留在?初始界面。
屏幕上“欢迎使用”四个?大字发着幽怨的蓝光。
于度:“艾丽斯,放点音乐。”
大法官的SUV很高级,里面配备了车载AI——在?这充满淘汰品和二手货的岛上十分?稀罕。他一说?完,AI就?在?黑暗之中现身了。
——现身这个?词也不算准确,毕竟她只有声音,没有实体。
“艾丽斯”的声音同时从前后排的音箱传来?:“好的。请问需要哪种风格的音乐?”
于度:“默认收藏夹,随机播放。”
“好的,为您播放默认收藏夹,模式为随机播放。”
据说?,喜欢随机播放音乐的人,通常比较乐观和大度。
音乐声响起了,出乎意料的,不是岛上最风靡的电子乐。
古典乐。钢琴协奏曲。
音乐在?紧闭的SUV内部流动,好像一杯正被缓缓倒入牛奶的黑咖,分?子运动,热量转换,和谐地黑白融合,在?玻璃杯中舞动变幻。
在?这个?和谐的氛围之中,他是一个?意外。
因?为他很痛。
所以忍不住在?车拐弯减速时叫了一声。
因?为脚没有办法用力,他的脑袋磕到了司机的座位背后,连带着牵扯着他往前倒去。
于度眼疾手快将他拉了起来?,但他似乎也并不出于乐于助人的目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别吵。”
接着就?把?他扔回了座位上。
周宇捂住嘴巴。
***
奇良发现他们来?晚了。
周宇不见了。
他刹住车,颤着声音转过头问章驰:“现在?怎么办?”
章驰打开车门,跳下车。
这里的灯虽然不多?,但足够将街道照得明白。
刚才周宇在?的位置,地上有一滩血迹。
奇良适时解释:“他们开枪打了周宇。他的一条腿被打中了。”
血迹好像刚下纸的墨汁,一开始晕得最多?,后面就?渐渐减少变细。
但好歹也是下笔有踪。
章驰回到车上。
“沿着血迹走,”她手伸出车窗指着前方,“往这个?方向滑。”
不加盖的跑车虽然很容易将人在?风中吹成傻逼,但在?此时派上了无可替代的用场——他们可以毫无遮拦地观察道路四面八方的路况。
血迹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拐角。
这里是墨笔的最后一划,回光返照似的又变得浓厚起来?。
这是一个?泊车点。
这也是一条单行道。
大法官的人从被通知到赶来?这里,用了不少时间。
按理说?,他们对于上了名单的人,应该是毫无拖延地速战速决——来?得越晚,目标逃脱的可能也就?越大。
他们很大可能,已经用了极限的速度赶来?这里。
大法官的大本营在?A区。
岛是一个?圆形结构,A区就?好像一个?被包裹在?掌心的小球,它虽然位处极限距离,但指尖重合的部分?,依然被划入了B区的管制。
如果大法官刚好在?A区的腹地位置,他们赶过来?的时间完全可以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
章驰:“你知道大法官的大本营在?哪里吗?”
奇良点头:“知道。”
他干脆地回答之后,脸上突然划过一抹惊慌:“你、你不会?要去他们老巢吧?”
“想什么呢,”章驰戴好帽子,“导航,追上他们,在?他们回去之前把?车截停。”
第060章 垃圾岛29(下)
奇良的开?车技术很好。
飙车技术也一样。
毕竟在这个岛上, 要么你?武力超群,要么你?就?得?逃得?飞快。打?架和逃跑你?总要擅长一项。
奇良的车是垃圾岛能买到的性能最佳的跑车,而且经过改装, 章驰没握枪的那只手往下?拉了好几次帽子——避免被?风吹跑。
是那个5岛币的品牌帽子。
上面有?一点点血渍。
是的, 她带出来了。
穷人就?是这样“锱铢必较”。
她还等着回去洗洗再用呢。
奇良的脸色很紧绷, 人也是一样,他全神贯注在开?车这一件事上。
车一路在街道穿行,甩过了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由于他开?车太快, 差点导致过马路的无辜醉鬼被?车门刮到,顺便收获了一个酒瓶子, “梆”的一声砸在车屁股上。
骂声随着风远去。
车快得?还没来得?及传到耳朵里。
但?奇良就?在这时晃了一下?神,紧张的状态得?到了一瞬的释放,他忽然就?想起来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我们怎么知道大法官的车是那一辆?”
章驰:“泊车位只有?一个。他们来的人很多,大概率是辆SUV。”
岛上SUV不是很多,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独行侠,摩托车, 自行车, 小型轿车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他们几乎没有?大家?庭出行或者郊游的需求。
在这里一路开?过去见到的车中,目前还没有?见到一辆是SUV。
“挂着的应该是A区的车牌。”章驰说完,迟疑了一下?,“A19是大法官的地盘,为什么他们不从A19片区找人,要从总部派人?”
奇良耐心地跟这个初来乍到的“岛民”解释道:“地盘是放贷的说法。片区的人一般只负责放贷和追债——”话语戛然而止。
即使只是负责追债, 也不会手无寸铁,唯一不同是, 他们没有?那样的训练有?素。
他转头向章驰,脸上一片骇然——
“他们从总部派来的是职业杀手。“
章驰点了一下?头。
很显然,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总部的人肯定比在这些边缘地带放贷的帮派成员实力强劲,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大法官内部对于追杀令,也有?指定的接任务人选。比如那个朝她放枪的男人。
他出现了两次。
他是行动的领头人。
奇良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疑问:“你?到底跟大法官结了什么梁子?”
章驰:“杀了他们的人。”
她回复得?过于平静,很难让人觉得?她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奇良:“杀的谁?”
章驰:“挺多的。”
奇良:“……”!
章驰还在那边语不惊人死不休:“改造营的,垃圾岛的,数不清楚了。”
奇良:“不是,你?干嘛非要惹他们啊……”
说着,他突然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不再往下?说了。
章驰倒是
很大度地接着为他答疑解惑:“但?主要原因应该只是那一个。”
奇良脱口道:“一个什么?”
章驰:“一个叫卫启的人。”
“滋啦”——
车在宽阔的中央大道上往左猝不及防一扭,收获行人白眼一枚骂声一句,又从外头给扭了回来。
奇良脸上是无穷的震惊:“姓卫?大法官的嫡系?”
章驰:“你?知道?”
这句“你?知道”包含两个可能的意思,一个是他是不是听?说过卫启,另一个是,他对大法官的嫡系姓卫这件事有?所了解。
奇良摸不准她问的是哪个意思,索性一块答了:“我不认识你?说的卫启,但?我知道大法官的嫡系姓卫,大法官的内部结构很复杂,他们里头分作?两派,一派是南派,另一派是北派——他们分别管理三金市的南北片区。”
章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哪里的人?”
奇良愣了一下?,然后说:“白银共和国。”
章驰点点头。
大法官的老巢就?在白银共和国。
“你?了解大法官?”
奇良:“也不算了解。都?是一些网络还有?新闻的报道——我不是三金市的人。”
章驰:“嗯。”
奇良:“大法官一开?始就?只是家?族,呃,家?族企业?后来扩充了,北区是大法官的总部所在,所以?北派的高层姓卫的比较多。新闻称他们是嫡系。大法官里面外来的和论血统的都?有?,就?好像一个企业,有?靠实力的有?靠关系的——当然,我不是说有?关系的就?没有?实力。”
“至于垃圾岛,他们派来这里的人也一样分南派北派,他们在不同的片区放贷收贷。我没跟大法官打?过交道,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奇良说着,脸色倏地变白了。
“你?不会……被?大法官下?了追杀令吧?”
章驰:“嗯。”
奇良:“……”你嗯什么啊祖宗!
主干道走完,车开?始分流,奇良走了右侧车道。
没有?堵车,依然非常高速,往后甩掉了大概十几辆小型轿车后,奇良看见了一辆SUV的尾巴。
黑色的SUV,A区车牌抬头,“骋越”的品牌,标志是一个圆圈,里面三条波浪。
跟他这辆车的品牌一样。
这是岛上最昂贵的汽车品牌。
很少有?人用得?起。
但?大法官可以?。甚至这辆车的销售都?要经过他们的首肯。
代理商也要给他们交保护费。
除了政府之外,他们是岛上最有?钱的组织之一。
奇良的声音又开?始抖:“你?觉得?,这会是大法官派出来的SUV吗?”
章驰:“80%吧,不过还需要试一试。”
跑车比SUV更快,现在已经快要追上车屁股了。
奇良刚要问她试什么,就?看见她探出头对着司机位置的车窗打?了一枪。
嘣!
子弹在车窗上被?弹开?,留下?了一个从中间往外放射性皲裂的白色圆圈。
高性能防弹玻璃。
那种刀头舔血的惜命之人标配。
章驰:“现在是90%了。”
奇良:“……”
“加速,”章驰说,“往前面开?!”
奇良毫无犹豫地按旨照办,但?仍然免不了在这种生死关头提出一个疑问:“我们不救周宇了吗?”
打?了一枪又跑,这是个什么道理?
章驰:“他们会追上来的。”
好像响应她的话似的,倒车镜中的SUV开?始逼近。
车身甚至逐渐在往跑车的车门靠拢——
他们妄想将车逼停。
奇良心头一抖。
没错,大法官的人比他们更急于找到对方。
方向盘就?在此时偏离了中心位——车差点射进了人行道。
章驰:“看路。”
冷淡的声音仿佛一针强心剂,将他全面上涌的血液压回了肺腑和胃部,奇良微微挪着方向盘将车摆正回车道——在高速状态下?,一点点偏离都?会在几秒之内立竿见影。
这还只是过了几秒。
从发生到高潮。
跑车性能强劲,很快就?将SUV甩在了身后,但?最危险的已经不再是被?逼停,而是——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到了车前端的屁股上。
幸好这是一辆两座跑车,座位后面就?是隆起的车尾,半边山丘一样的车尾将前排坐着的人上半身完全遮盖,但?那枪声实在太近了,近到让人觉得?正跟死神擦肩而过,且不知他什么时候还会回头。
奇良忍不住将身子往下?面滑了一点,整个人缩起来,枪声还在继续。
又是两枪。
打?在右边的车尾。
很显然,那个在后视镜里面从SUV右侧车门探头的男人想要命中的目标是副驾驶那一位乘客。
砰砰砰砰砰。
枪声持续响起,但?越来越偏离目标,最多挨着车屁股,有?一枪甚至打?在了路灯柱子上。
跑车越拉越开?,马上又到了分叉口,往左的路汇入大道,往右的路是一条小道——也不能算小,只是最多能容两辆车同时挤进去,还得?在小心驾驶的情?况下?。
正常情?况下?,这里该只有?一辆车顺滑通行。
“往右转。”章驰说。
奇良往右打?了方向盘——他此时甚是疑惑,因为这样的路并不适合跑车发挥作?用——它们是驰骋草原的骏马,无法在山岭之上横行。速度很快有?了一些降低。
但?还好,先前拉开?的距离已经足够车从这一条两侧都?是居民楼的车道通行到底。
可还没有?到底的时候,它被?喊停了。
“下?车!”章驰大呵一声,“快!”
踩完刹车,奇良扯掉安全带就?往车外面滚,章驰跑得?很快,一路奔向右侧居民楼,这栋楼一楼和二楼是已经废弃的铺面,三楼有?一个平台,不算宽,支出来在外面。奇良跟着她往三楼跑,大法官的车就?在这时钻进了巷口,奇良疯狂地跑,终于在大法官的车停下?来时跟章驰一起躲在了平台的围墙后面。
跑车停在路的中央,后面驶进来的SUV过不了了。
奇良趴在地上,手抖得?不行,他转过头看魏易。
月色漆黑,居民楼外闪耀着的零星几个招牌将这里照得?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些招牌挂在二楼以?上,这里也没有?人管住宅的民用商用,大概有?人在“家?里”做什么生意,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行走,总之,诡谲又阴暗,底下?的路灯倒是明亮四射,黄光从一楼招牌外面成伞状倾下?,跟SUV前面两颗大大的圆形车灯融为一体。
车灯比路灯还亮。
奇良想问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嗓子突然痒了起来——刚才跑太快,凉风呛进喉咙,黏膜的湿润被?席卷一空,他拼命捂住嘴,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被?他狠狠压了回去,因为压住的力道太大,这股要喷出的力量被?倾倒回了四肢百骸,他的身子在地上动了两下?。
咳嗽声很沉闷,被?风卷走了。
动静不大,在三楼露台,几乎不可能传递到地面。
但?他就?这样被?自己吓到,想要问的话也就?不再敢说出口——
他害怕一点点的失误,将正在摇摆的天?平打?翻,类似于考试之时来回需要检查的姓名和考号,它们并不计分,但?没人敢掉以?轻心。
他不能在这时候惊动底下?的敌人。
“别探出头。”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非常轻,但?他能够清楚地听?见,奇良点了点头。
车停下?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奇良想了想,直接像个乌龟一样四肢趴倒在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他看了也没用。
章驰的余光看见了他的动静,用轻到近乎喃喃的声音说:“别害怕。”
奇良提到嗓子眼的心又一次被?安抚了。
她应该是有?必胜的把握。
章驰:“至少比被?岛府抓到死得?痛快。”
奇良:“……”
章驰:“不用被?挂到墙上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