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常
新学期到了,赵小小就是六年级的学生了,明年就该上初中了。
茶水镇也有初中,人数比小学更少,就在旁边,三姐两口子一开始打算捐助修建的校舍其实是给初中的,毕竟,如果真有心想读书的人,至少得读到初中,才有可能继续读下去。如今因为夏风和凌一的掺和,三姐打算把校舍修大一点,容纳部分离学校远的小学生住宿。
校舍的修建并不算太大的工程,毕竟茶水镇小学加初中的学生,拢共不过几百人,其中还有部分本身就住在镇上的,以及离学校不算太远的乡村,这部分学生是不用住校的,所以实际住校人数不足两百。
校舍修建两层楼,一层楼十间房,一间房装好铁栏杆的上下寝室床,能住十二人,完全能住下申请住校的全部学生,甚至还能空很多出来。
修建不成问题,大概下学期开学前就能竣工,毕竟这么小的校舍,费不了多少时间精力。可校舍一旦建成,就得有人来管理住校学生,学生安全和秩序是第一位。
因为条件有限,所以男女宿舍也不可能像城里的学校一样分得很开,所以规定是二楼住男生,一楼住女生。二楼的男生由茶水镇初中部的一位男老师负责管理,一楼的女生则由小学部的夏风和小王老师共同管理。
那位男老师是附近乡村调来的老师,干脆也跟着住在了二楼,方便管理。
小王老师和夏风则是一人一个月的来,小王老师自己平时工作量也不小,还想回家探亲和自由生活,担任这宿舍管理员又没有多给她们一份工资,所以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她也不想一个人全揽了。
夏风对此倒也不在意,学生们的安全确实是重中之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怕是好多家庭都不乐意送学生来住校了。
只是小王老师就住在校舍比较方便,夏风住在排排楼,哪怕是为了管理学生生活,她也不愿意搬回学校来住,先前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所以每天确保了学生们都平安入睡后,夏风还得摸黑回排排楼。
虽然是下学期的安排,但夏风这学期就已经开始因此感到苦恼。
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小孩也有小孩的烦恼。
自打家里有了电视之后,赵小小每天做完作业,复习完功课,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准时准点地收看她喜欢的节目。
勤奋归勤奋,凌一也不希望赵小小学习之余没有任何的娱乐休闲活动。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很喜欢看电视的赵小小,今天心情格外的低沉,作业做完了也没见着她来开电视。
凌一今年买了根电热水棒,直接丢在装满水的水桶里,另一头插上电,就能很快烧开一桶水,比用燃气灶烧开水壶效率高。她刚烧热一桶水,舀出来一半,直接提到公厕去就能兑点水用于洗澡。
没想到,平常洗澡积极的赵小小动都不动,在卧室里窝着不知道在干嘛。
夏风批改完作业,站起来走两圈,松松筋骨。
“小小呢?”夏风走出来没见着平时那个准时守在客厅看电视的姑娘,疑惑问道。
凌一也正奇怪呢,她水都烧开了,赵小小咋还没动静。
凌一朝卧室里喊了一声:“小小?洗澡了。”
赵小小没有回应,两个大人一对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起去卧室看看情况。
凌一走在前面,推门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赵小小蹲坐在床边,把她那个存钱的铁盒子翻找出来,里面零散地装着她存的零花钱,一毛两毛,甚至是一块两块的都有。
赵小小一边数钱,一边掉眼泪,嘴里还嘟囔着:“这是给妈妈的,这是给夏老师的,这是还给三姨的……”
什么和什么啊?凌一满头雾水,就赵小小存的几十块钱,给了她能干嘛?
夏风也疑惑不已,赶紧出声问:“小小?你做啥呢,数钱干嘛?”
赵小小回头看见家里俩大人,惊吓之下,哭得更惨了:“呜呜呜!妈妈我对不起你,我还没有长大来报答你,就要先死了。”
凌一仔仔细细把赵小小看了个遍,没伤口啊,什么死不死的?
夏风耐心好,走过去摸着赵小小的背,轻声哄道:“你还这么小,说什么死不死的,是不是外面遇到什么困难了,学校里还是外面有人敲诈勒索你,你才把存钱盒翻出来的?”
“不是,”赵小小抽噎一下,摇头说,“我好像得病了,我下面一直流血,肚子也好痛,我好像要死了,这种病是不是治不好,我也不想治了,就让我死吧。”
下面流血,肚子还痛的病?
夏风和凌一对视一眼,难不成是来初潮了?
凌一突然想起来,她刚进卧室闻到的味道是什么了,是经血的味道。
果然,凌一循着味道找过去,在门后面发现一条脏裤子,是赵小小换下来的,上面还残留着褐色的污渍。
赵小小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课肚子突然特别痛,她跑去公厕拉屎,但是拉不出屎,反倒发现了比血颜色更深的污渍,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小肚子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别说茶水镇小学了,就是茶水镇的中学,都没有安排性教育课程。虽然有生物课,但老师通常会避开这一节不需要考试的性教育生理课。
十一岁的女孩子来月经也算正常,但凌一压根没考虑到这一点。她自己用的是原身的身体,每个月也会来月经,只不过原身并没有痛经的经验,所以凌一每个月来除了有些不自在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反倒是夏风,偶尔会痛经,除此之外月经前后和中间,都会因为激素变化影响心情。
痛经有可能是先天遗传因素,也有可能是后天环境影响,比如营养不良或子宫的一些疾病都会引起痛经。
如果赵小小痛经比较严重,凌一就得考虑带她去医院看看。不过茶水镇没有专门的妇科或儿科医生,得去县里看才行。
目前最重要的是告诉赵小小,她不会死,别惦记她那几十块钱遗产了。
一向见多识广的夏老师,碰见月经这种话题,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凌一作为赵小小的母亲,拉着她跟她解释了一遍月经的相关问题,是赵小小发育成熟的开始,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只有当女人有了月经,人类的文明才可能在女人的孕育之下诞生。
赵小小听得云里雾里,她抬头看着凌一:“那就是跟妈妈你一样,每个月都要去厕所换卫生裤吗?”
以前赵家哪有钱给家里女人买每个月的消耗品卫生巾,都是原身自己给自己做的卫生裤,可以循环使用,但也很容易滋生细菌。
凌一和赵家伟离了婚,原身这具身体,才第一次用上了卫生巾这种东西。
赵小小还说,她常在排排楼的公厕里看见乱扔的卫生巾,那时候她不懂那是什么,直到现在,她懂了。
对于自己来月经这件事,赵小小非常震惊,震惊的同时,还很害怕。如果换作从前,这种害怕她不敢告诉妈妈,现在她倒是敢了,说出的话却让凌一和夏风都无比惊讶。
“妈妈,我们班有男生说,只有不干净的、打过胎的女人才会来月经,我也不干净吗?”赵小小苦着脸,非常难受。
夏风惊得张大嘴,说话都不流畅了:“什么和什么啊,你们才多大,什么干净不干净,是你们该讨论的问题吗?谁在乱说这种话,告诉我,我明天就去教训他。”
夏风是班主任,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们私底下竟然有这种想法。
她没想到的还很多,你以为的五六年级学生纯真无邪,实则满嘴生殖器脏话,有的是人只管生养不管教育。年纪稍长一些的小学生,已经开始这个喜欢那个,那个诋毁这个。
这种情况在初中更甚,以后赵小小上了初中,身体稍微发育了些,凌一就得给她换正经的内衣,而不是没有承托作用的小背心。不少女生初中可能因为身体发育,胸部突出遭受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同学异样的眼光,过分的调侃,明里暗里的讨论。
在日后被许多人认为是成熟标志的胸部,在此时却会令部分女生感到窘迫,以至于忍不住走路含胸驼背。
凌一花费一晚上的时间,告诉了赵小小女生发育可能会经历的各种情况,一切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如果出现不正常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地告诉她,她好带赵小小去医院检查。
但管住自己是不够的,还需要家庭和学校一起给学生建立正确且正常的生理认识。
夏风觉得,有必要拿一节课来专门讲生理知识,不说性教育到位,但至少把男女生的生理问题讲清楚,免得有些小兔崽子又蠢又坏,乱编排一些东西。
晚上凌一让赵小小先去洗澡,她自己跟去厕所,教赵小小卫生巾怎么用。
夏风想到公厕的卫生环境堪忧,于是第二天找到了排排楼的街道办工作人员,提了能不能安排人专门打扫公厕,可以每家出点钱都行。
人街道办觉得这是好事,但排排楼的其他人家不一定愿意出这个钱。夏风就跟街道办的人,一起去走访排排楼的每家每户,每户人家一年出五十块,排排楼一层十户人家,左边三层楼,右边三层楼,每层楼一间公厕,总共就是六间公厕,每年加起来3000块钱,请个专门的保洁阿姨来负责打扫公厕,每个月投算下来250块工资,在茶水镇不难请到人。
本来排排楼很多人都不乐意出这份钱,厕所脏就脏咯,她们有的人以前住乡下,更脏的旱厕都用过,还怕脏吗?
但在夏风和街道办工作人员的来回劝说下,外加热心刘大姐,终于大家同意了。最主要的还是五十块钱一年,投算下来每个月也就四五块钱,也不算太贵。
夏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刘大姐则是实实在在说这价钱既不贵,还能给一些找不到工作的大姐大妈提供就业岗位,要是谁家有亲戚愿意干这个,还能推荐来,每个月挣个两三百块钱也好填补家用嘛。
最后公厕终于请了人来打扫,不再那么臭气熏天,定时打扫后,连去里面洗澡上厕所的人都多了。
三姐生了孩子留在了婆家坐月子,在今年十月份的时候回来了一趟。
为的就是先前答应的资助事项,建厂是三姐夫在忙,毕竟是他的工厂,而资助这边是三姐在跑。
资助的金额在期末才发下来,之前的钱大部分都是三姐和夏风垫付的。
校舍还在建,三姐说她要来监工,顺便把女儿给带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说来也奇怪,一般人家怎么会舍得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跟妈妈在外面奔波的,但据三姐说,好像是她公公很不满意生的是个女儿,她带不带走,她公公都不在乎。
G省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一个家庭生一个儿子不够,两个以上才叫光宗耀祖。三姐夫在他家上头都还有个哥哥,他哥哥家生的就是两个儿子,是偷跑去某个地区生完再回来的。
对此,三姐有说不完的糟心事。什么在婆家吃顿辣的都要被说,自己不会炒菜也被说,不会做家务还是要被说。
所以啊,她宁愿回老家来累点,帮三姐夫干点实事,也不愿意留在家里挨她公公的唠叨。
三姐是在赵小小来初潮后没多久就回来的,听说赵小小来初潮了,她倒是积极,说要带赵小小去县里挑内衣,镇上的内衣店太小了,就一家,而且品质也一般,没啥品牌,逛个内衣店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凌一知道,表面上是三姐来凑热闹,实际上是三姐破费来了。
第42章 县城
和三姐一起来县里,也是凌一和赵小小第一次来县里。
凌一来到这个世界不足一年,赵小小则是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去过县里。
从今年年初开始,茶水镇就在修路,国道修得更结实宽敞,少不了占一些房子,也补贴了不少钱。不得不说,宽敞的大马路,也为茶水镇带来了更便利的交通。
凌一初到这个世界,一天只有一趟去县里的车,现在好了,每天至少三趟。
三姐夫本来想送她们去县里,有车方便些,但是他在忙建厂的事,实在走不开,就只能三姐带她们坐公共汽车进城。
进县的路途不算近,坐公共汽车得要两个小时,三姐没有跟她的妈妈一样用块布把孩子裹起来背在身上,她现在有条件了,搞了辆便携的婴儿车,凌一帮忙给抬上车。
赵小小第一次坐上公共汽车,即便她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为了省点空间不挤到小表妹,赵小小还站起来抓着座椅。
因为是今年新增大半年的公共汽车,是那种二三十座的小巴车,明显的汽油味,贴着男科医院广告的座椅,还有鸡鸭一箩筐,相当浓郁的乡土气息。
周末夏风本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周海下楼来请她去溜冰,说县里的溜冰场可好玩了。
连安县是典型的内陆县,虽然挨着莲江,但冬天的莲江并不结冰,所以说是溜冰场,其实玩的是旱冰,也就是光滑的水泥地配上两只脚八个轮子的溜冰鞋。
这时候的溜冰鞋还是那种四个轮子跟四轮车一样的鞋子,脚后跟有个圆铁块当刹车,和后来的轮滑鞋不太一样。
溜冰场的溜冰鞋,十天半个月不见得清洗一次,租来玩一下午就得三十块,这对每个月补贴只有八百块钱的夏风来说,贵得堪比抢劫。
但周海说的是请夏风去玩,夏风到底才二十出头,以前过得又是城里的日子,想到溜冰就想到自己的青春,心里还是想玩的,但周海只邀请了她,这一看就不是普通邀约,夏风想想还是拒绝了。
而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她也要陪赵小小去县里买衣裳,买的是女孩子才能穿的内衣,周海一个男的不合适跟去。尤其是,他和凌一、赵小小也都不熟。
赵小小非常上道,听夏风拿她拒绝周海,赶忙从作业里抬头说:“就是就是,夏老师你说好要帮我挑选的,还有卫生巾!”
周海一听,尴尬地立在原地,有些站不住了。这小孩儿,张口就来卫生巾啊,他这么个大男人站在这儿呢。谁家好女人买卫生巾不都用个黑色口袋装着,生怕被人看见买这东西,赵小小倒好,喊这么大声。
周海匆匆离开,夏风松了口气,陪赵小小一上午就把周末的所有作业做完了,两人一起走路去茶水镇车站,跟凌一和三姐一起上车。
因为每天就三趟进县城的车,所以每一趟车都坐得比较满。不一定所有人都是进县城的,也有部分人从茶水镇上车,在中途一些乡镇就会下车。而且这公共汽车也会在路边停下,载一些半路乘客,所以一路上基本没什么空位。
还好,凌一和三姐先到车站,已经给赵小小、夏风占好了位置。发车后,中间路上有碰见一些老人挑着扁担上车,没地儿坐,赵小小想到自己的奶奶,虽然对她不好,但也辛苦了大半辈子,起身给人让座。
这种乡下的公共汽车一般走的是老路,一些蜿蜒的山路必须得多年驾驶经验的老司机才能镇得住,而没有座位只能站着的人更是东倒西歪。
凌一让赵小小坐在她腿上,免得被甩出去。
赵小小想到早上周海叔叔那副听了她的话,一脸窘迫的样子,十分不解,她指着前方座椅后面贴着的塑料男科广告,问凌一:“妈妈,为什么我提卫生巾,周叔叔那么害怕,那他是不是没办法坐车了,你看这车上好多前列腺、男科……”
好歹,卫生巾是正常生理所需要的用品,就和卫生纸一样重要。可公共汽车上那些“前列腺”、“早泄”、“尿不尽”等等字眼,不是更露骨?
凌一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他目光短浅且双标。”
如果刘大姐在场,凌一当然不会这么说,别看她好像有些木,但她不傻。
夏风赶紧提醒道:“这样背后说人家不好吧。”
凌一扭头看她:“*不是吗?”
夏风哑口无言,虽然凌一说得直白,她认为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好,但这坏话,也确实是大实话。
三姐坐前面一排,好扶着她的婴儿车,她扭头过来,横插一嘴:“小夏啊,你还别说,我妹说得真没错,我在家来月经那段时间,我换的卫生巾比较勤,就丢在我们家厕所垃圾篓里,就半天时间没来得及倒垃圾,我家那个尖嘴公就在家里破口大骂,说我把什么污秽东西扔家里了。怎么,他拉屎屙尿洒到马桶上,我还没骂他呢,他先骂起我了。”
“我来月经是污秽东西,他拉屎屙尿就干净啦?干净个锤子,他那马桶盖上都得溅上几滴,天天不是我刷就是婆婆刷,双标得很咧。”
于是,就着这个话头,三姐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吐槽和抱怨。凌一抱着孩子默不作声,赵小小听得津津有味,还和三姐一起指责三姐夫一家不对,夏风听得瞪大了眼,想来是没想到三姐这般剽悍。
几人坐车路过茶水镇边缘的一处施工地时,三姐就颇为自豪地介绍道:“呐呐呐,就是老张要建的酒精厂,他当时还跟我说要建化肥厂,我立刻就不答应。”
夏风疑惑道:“这是为啥?”
夏风是教书的,对建厂倒没有什么深刻的研究。
“你别看化肥厂利润好像还行,我跟你说,也就这几年还行,我们G省那边啊,都不待见吃打了很多药的蔬菜,虽然我那个公公嘴巴刁,但他就是地地道道的G省人,她们啊都讲究吃食物的本味,最注重食材的新鲜和自然。那种农家土鸡、土鸭啥的,贼受欢迎。你搞化肥厂,Y省多少化肥厂了?”
“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啦,但是我看电视啊,看新闻啊,都说现在国家发展快,人民吃得饱了,这化肥打多了,对地不好,对水也不好。我反正觉得不行,就为赚几年快钱建个厂,不划算。”
在做生意这方面,三姐夫是不如他大哥的,从他爸那儿获得的资金支持人脉支持也不如他大哥,前几年挣了不少钱,有一大半的功劳都来自三姐。三姐这人干过的活多,见识也多,十几岁出门打工,什么底层工作她都干过,三姐夫要干嘛,她提前就能打听好方方面面的事。
所以这建厂到底建什么厂,三姐夫还是听了三姐的。就是家里那个老东西,爱和三姐反着来,痛骂三姐夫是什么软脚虾,怕老婆算什么男人,还说生他不如生块叉烧。可生三姐夫的人,也不是他爸啊。
凌一想到原剧情里,茶水镇附近共有四间工厂,茶水镇的地理条件确实不错,一个是西面建了个蚕丝厂,在莲江的上游支流附近;一个是东边的磷肥厂,生产化肥的;还有一个糖厂,也在东边,原料是甘蔗,用来生产各种糖,不是给小孩吃的那种包装糖果,而是最基础的白糖、红糖;最后就是酒精厂,偏东南位置,酒精厂原料很多,主要就是农作物,茶水镇附近乡村多,种地的也多,农作物好收购,原料取自当地,比较便宜。
起初磷肥厂最红火,后来女主读高中那会儿,磷肥厂因为污染问题和经营问题倒闭了。糖厂也快不行了,但是在快倒闭那会儿,糖厂被酒精厂收购合并,糖厂原料甘蔗直接供给酒精厂生产酒精,反倒在女主大学那会儿,酒精厂竟然成了Y省最有影响力的企业之一。
原来,原剧情里的酒精厂,竟然是三姐两口子的。
凌一思及至此,罕见地开口对三姐的远见表达了认可:“嗯,开办酒精厂是个很有远见的决定。”
三姐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你这不废话嘛。”
五人一路随车摇摇晃晃到了县里,县城的车站人来人往,比较乱,尤其是扒手和人贩子常出没,所以凌一拽紧了赵小小,三姐也干脆把孩子抱了起来,夏风帮忙推着婴儿车。
上午几人先去了县里有名的商业街,找了家品牌店给赵小小挑选。三姐夫也做过服装贸易,三姐也连带接触了不少品牌,她知道哪些品牌好,那些品牌名不副实。
不过三姐带赵小小挑的都是些大品牌,其中不乏国外的,有几家国内的大品牌,反倒在后来的十几年里逐渐走了下坡路。不过在目前,这些品牌都挺贵的。
三姐不仅给赵小小挑了内衣,还带她买了新书包,新鞋子新裤子,凌一默不出声,一点没有客气的样儿,害得旁边夏风尴尬到不行,总觉得好像欠人家三姐很多,可赵小小又不是她的孩子,她愧疚干嘛?
夏风反倒劝阻了三姐一两句,三姐不在意地摆手:“哎呀没事儿,我本来想给我家爱爱买的,但她还小,天天就是吃奶,你看这些漂亮衣服,她都穿不了。我先给小小挑着,以后让四妹给我家爱爱也挑衣服。”
听到三姐提自己,凌一耳朵动了动,让她给小孩挑衣服,那不如让小孩自己挑。凌一挑衣服,那就选着最舒服最便宜的来,什么好看不好看,先靠边站,合身舒服才是第一需要考虑的。
几人挑挑选选,提了几口袋衣服。中午快到了,婴儿车里的小孩哭了起来,三姐赶忙推着车去找个偏僻角落给孩子喂奶。
别看这是连安县最繁华的商业区,但是此时连母婴室都没有,门口贴着的禁烟标志更是泛黄掉皮。大家找了好久,才终于在负一层找到个拐角,人稍微少点,凌一三个帮忙举着口袋挡着,三姐才把奶给喂了。
中午大家去吃了一家外国的快餐连锁店,是赵小小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新奇食物,炸鸡汉堡和薯条可乐,还有独属这年代的嫩牛五方。
这种在以后烂大街的食物,在此时却是潮流的代表,城里小孩都爱吃。
夏风记得她的侄子侄女都爱吃,每逢周末,就要缠着家里人带去吃一顿。
茶水镇有可乐雪碧卖,是那种瓶装的,但没有炸鸡店也没有汉堡,可乐三块钱一瓶,对赵小小来说依旧贵得吓人。
赵小小虽然现在有点零花钱,但她也不会乱花,偶尔买瓶饮料,都买那种五毛钱一瓶的色素香精味特别重的“雷碧”,顺便搞根特别长的吸管,穿进瓶子和衣袖里,能上课偷着喝。
凌一让三姐先带着孩子找位置坐下,她和赵小小夏风去点餐,三人点了餐就直接等着,没多久餐品就好了,只不过得自己端回座位上。
别看食物总量不多,价钱可不低,这几盘子就用掉了一百多。先前买衣服是三姐掏的钱,这轮到吃饭了,凌一没有再让三姐请客。
赵小小还特别慷慨,掏出她叠好的现金,给凌一,说她要请三姨和小表妹吃饭。
凌一看她那一张张纸币加起来才五十块钱,没要她的钱,一百多块钱,凌一还是出得起的。
几人坐在二楼吃饭的时候,聊天时听旁边的客人们在讨论她们这条街后面新开的溜冰场,夏风了然,应该就是周海约她去玩的那家溜冰场。
溜冰场啊,那可是她的青春,读书那会儿,梦城的溜冰场放着时髦的流行音乐,年轻男女穿着牛仔裤和衬衫,在人群中穿梭来回。
夏风和她前男友就是溜冰场里告白在一起的,前男友在溜冰场里给她搞了个浪漫的告白仪式,在同学和朋友、路人的起哄下,夏风答应了告白。
赵小小长这么大,没溜过冰,甚至不知道溜冰鞋长啥样。她扯着耳朵听隔壁桌说溜冰场的事,就连三姐也看出来了,在场的人里,至少有两个人都想去玩。
于是,三姐大手一挥,下午她们一起去溜冰!
第43章 溜冰
一听要去溜冰,赵小小高兴得在座位上差点蹦起来,凌一照旧没啥反应,看其他人那么想玩,干脆待会儿她帮三姐守着孩子,她们仨想怎么玩怎么玩。
再兴奋,赵小小也没有忘记把自己点的快餐吃完,她好像从没吃过这种汉堡和薯条,可乐更是比她偶尔喝过的劣质糖水饮料好喝多了。但她也知道,难得进县城吃顿好的,她得把这种味道记住了。
吃过饭大家也不急,吃饱肚子就急着运动,胃会痛。几人慢悠悠出门后,散步走到溜冰场。
溜冰场在快餐店后面的商业街负一楼,因为是周末,商业街里人来人往,商业楼的中心位置都是空的,只有悬挂的灯,然后最底下的负一楼就利用了空着的这一片空地,搞成了个溜冰场。负一楼别的商铺都是些小孩爱玩的爱吃的,整个一美食街,还有超市。
不过溜冰场里并不全是小孩,小孩还比较少,多是年轻男女。时下溜冰是项很时髦的娱乐休闲活动,就好比以后的轮滑,年轻人更喜欢一样。
再加上室内提供的光亮由溜冰场头顶的灯负责,这些灯特意搞成了圆球的,一边闪烁还一边配合着溜冰场内播放的时下流行音乐。
溜冰场边缘用铁栏杆围起来了,入口处就在售卖和出租溜冰鞋。主要分两种,老式的溜冰鞋,也就是四个轮子像车轮子一样的旱冰鞋,一种是新式的,更像后来的轮子搁一排的轮滑鞋。
老式的旱冰鞋更便宜,三十块钱一下午,轮滑鞋则要四十块钱一下午。时间从十二点算到晚上六点,六点过后,又是另外的价钱了,毕竟晚上生意更好。
如果你自己带鞋来,那就是统一价十五块钱一下午。图个新鲜,偶尔玩一下的人就会租鞋子滑,住附近的,有这个兴趣爱好的则会自己买双好点的溜冰鞋,既干净,后续玩又便宜。
凌一几个当然是来图一乐的,别说兴趣爱好了,她们连基本的教育都还不算完善,哪有多的钱和精力去培养兴趣爱好。
凌一不想滑,她正好能守着自己的外甥女,让三姐痛快去玩。
几个月大的婴儿安安静静地躺在婴儿车里,凌一偶尔看一眼那三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家伙,一会儿低头看一眼小婴儿。
这小婴儿眼睛像极了三姐,鼻子像三姐夫,遗传到了父母身上最好看的两个部位,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凌一看,时不时还拍两下手,笑声“咯咯”的,好像鸭子叫。
凌一不懂这孩子看着她笑什么,但是人类幼崽的世界确实很难理解。
三姐三人换好溜冰鞋,三个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准备先沿着溜冰场边缘慢慢滑,找找感觉。
结果,手拉着手反而更容易摔。
赵小小和三姐一个往前摔,一个被拽着往后倒,两人摔得龇牙咧嘴,三姐直接骂骂咧咧,骂半天凌一才听懂她在骂地和轮子太滑。赵小小苦兮兮地爬起来,想哭又哭不出的模样也是真好笑。
唯独一个夏风,如鱼得水,扶着栏杆适应了一会儿,就开始自由自在地在场地里来去。一看就是会玩的,两条腿往外扩蹬腿提供动力,刹车时还知道一只脚持续滑行稳定身形,另一只脚才用于刹车。
夏风来茶水镇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钱置办新衣服,现在穿的还是她自己带来的旧衣服。裤子是她大学时爱穿的牛仔裤,不知道是不是吃苦一段时间瘦了不少,牛仔裤看着有些宽松。
人的身高大部分受遗传影响,也会受后天环境影响,夏风父母都不算矮,她从小吃得也好,一米六八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算高的了,毕竟Y省人平均身高也不高。甚至,夏风的身高,放在Y省男生里,也不算矮,毕竟,同样的身高女生和男生看上去就会不一样,周海别人夸他瘦高,其实也就比夏风高不到半个头。
凌一本来看三姐和小小摔跤,嘴角不经意上扬,她自己都不曾发现。
可当凌一的目光落在场地里如鸟儿般轻盈自在的夏风身上,她嘴角的笑容像被按下了时间暂停按钮。
众所周知,人也是发光体之一。有的人好像天生就会和四周的人不同,说得不好听,叫格格不入,但要是说好听点,那叫与众不同。
夏风无疑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夏字是她的姓,但又好像她的性格,如夏天那般炽热;而名字里的风,又好像她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快而坚决。
认识夏风的人,总是说她温柔,可凌一却觉得,夏风并不温柔,她只是把自己固执的想法和决心,以一种更能为外人所接受的方式展现,才不会像三姐和凌一那样被外界所冠以一些不好的称呼。
泼妇、娼妇、**一个个围绕着妇字辱骂的词,凌一当然是不在乎了,她连人的自觉都没有,何谈“妇人”的自觉。
但你别看三姐现在一副“钢铁之躯”,这副钢铁之躯也是经历过多少锻打和折辱才练就的。
夏风被她的父母教育得很好,收敛了内里一切的固执和尖锐,才变成了现在人们口中的温柔。
可她若真是如水般温柔的人,又怎么会违逆父母给她安排好的人生,只身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乡镇;若真是没半点锋芒的人,又怎么会不顾同事劝阻,就算一个人上路也要走访乡下达成自己的目的;若真是容易妥协的“老好人”,又怎么会事事都想要亲力亲为,挨个在排排楼敲门,劝说邻居们一起为公共卫生出把力。
有时候,凌一真觉得夏风的温柔是“装”出来的。她对夏风的温柔并不敏感,那些电视里塑造出来的贤妻良母还不够温柔吗?那些“哑娘”、“丑娘”哪个不温柔?
但真正让凌一对夏风改观的,是夏风不为人知,曾在黑夜里害怕到不行也要坚持洗完澡的犟,是夏风在和她乘船时往她脸上泼水的灵,更是此时夏风朝她滑过来,不死心地劝说她一起溜冰的赖皮模样。
“来嘛,来一起溜冰嘛,真的很好玩,你没玩过吧,试试看嘛!”夏风在凌一附近,滑来滑去,滑溜得像水蛇,但缠人的话又像小狗一样喋喋不休。
凌一不懂,两只脚踩八个轮子,跟哪吒似的,有啥好玩的,不就是显得比两条腿走路时快了点吗?
夏风看似温柔,实则不达目的不罢休,凌一也犟,犟在原地,说什么都不玩。夏风就和她周旋,在她周围滑来滑去,不停地说着溜冰多好玩,不玩可惜了。
一直到三姐都玩累了,不对,确切地说,是摔累了,跑来栏杆边休息,看见凌一和夏风一个不为所动,一个死不罢休。
“干啥呢你俩?”三姐扶着栏杆,没法坐下,板凳在场地外面。还别说,光是手扶着,脚也不歇停,得时刻担心脚会不会滑开劈叉。主要是她不熟练,做运动就得身体放松自然点,越僵硬越不协调。
三姐摔得屁股痛,腿肚子也因为太紧张和用力开始颤抖。
夏风见状,本想扶三姐一下,三姐怕跟赵小小似的,扶了还摔更惨,摆摆手,死死抓着栏杆。
夏风笑着说:“姐,我在劝凌一跟我们一块儿玩呢,她油盐不进啊!”
三姐一听,正合她意啊,赶紧一拍栏杆:“四妹咱俩换一下,你来滑,我女儿我自己看着。”
三姐做事果断,一拍栏杆做出决定,都不等凌一说不,三姐人就已经开始坐地上脱鞋了。
本来人家溜冰场是不允许换人玩,你要是中途退出,把鞋让给别人,那就得另外收三十块钱。结果这里的栏杆它不是实心的,而是有缝隙的,是一根根铁筒做的栏杆,人可以从上面搭着的广告布下钻进来。
当然场地内外有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去管那些不听话乱跑乱叫的小孩去了,三姐现在有钱了,也改不了抠门的习惯,为了省三十块钱,着急地催促凌一跟她换,直接从栏杆下面钻进来。
再多犹豫一秒,就会被工作人员发现。
凌一为了不被发现,稀里糊涂地就被三姐从栏杆底下拉进了溜冰场里。
这下子,她是不玩也得玩了。
夏风站在一边看热闹,笑得非常开心,好像使坏得逞一样。
凌一默默地脱下自己的鞋子,又快速地换上溜冰鞋。
原来,人的脚装上轮子,真的会站不稳!
凌一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说是全能,至少也是七八九能的系统,竟然刚用上人类的躯体不足一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这具身体了,但穿上溜冰鞋的那一刻,才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四肢和脑子不太熟”。
别看溜冰鞋拿在手上很沉重,轮子又大又不够光滑,但穿上溜冰鞋后,才知道这轮子有多滑。
好在,凌一没有一上来就往场地里滑,不然要跟三姐一样摔个大马趴。
即便如此,她整个人也像刚上完发条的八音盒里的木人,扭捏僵硬。
凌一倒是足够小心翼翼,但溜冰场里全是人,她能管得住自己,但管不住别人。
有个小孩在远处玩,他算会玩一点就以为自己很行了,滑行的时候加速特别快,快到他不敢刹车,就朝凌一这边冲过来。
凌一已经看到他了,赶忙想往旁边躲。她一躲,就得脚上用力,一用力,不熟悉玩法的她反倒站不稳了。
夏风从凌一进场后,就显得很开心,更是在凌一周围显摆似地滑来滑去,可眼下见到凌一为了躲别人站不稳,她倒是反应快,立刻伸手去扶。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起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两个人反应也都比较快,摔的时候还知道用身体去缓冲,而不是用手掌去撑地。
两人本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摔倒之后,脚滑得很,没有支撑和固定,不好爬起来。
夏风本来是今天几人里唯一一个不可能摔的,结果一着急,为了扶凌一,把自己摔了,关键是,凌一她也没扶到啊。
夏风尴尬地低下头,这种帮不上忙,还搞得自己出洋相的窘态,实在不符合她一向给人的印象。
凌一看着夏风低头时用力抿紧的嘴唇,还有换一个角度更明显卷翘睫毛,发出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声音。
“哈哈!”
夏风猛地抬头,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一:“你笑了?”
“我有吗?”凌一止住笑,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夏风的幻觉。
夏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震惊过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惊喜,说话有些卡壳:“其实……你笑起来更好看。”
三姐在栏杆外面,把手拢在嘴边喊:“什么?她笑了?我咋没看见,烦死了,我就一眼没看见你俩,就搞这出,给我也看看!”
凌一抿紧唇,不说话。
夏风也不为难她,心里明白,刚才肯定不是她的幻觉。
两个人坐在地上,也不着急起来了,夏风咬唇憋着笑,莫名有种收获了什么好东西,不为外人知晓的感觉。
凌一坐不住了,十月份说热不算热,说凉也不凉,但负一楼光滑溜冰场地还是凉的,又硬又冻屁股。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夏风主动牵着凌一的手把她往场边的栏杆去,夏风缓缓地滑着,带动凌一只需要站稳就能安全抵达场边。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总会这般如鱼得水,夏风便是这样。
本来夏风还想借着自己擅长的东西,好好让平时会做饭、会修东西、会做衣服的凌一“依靠”一下她,结果,两人在场边没待多久,就听见场地的另一头传来孩子的哭声,以及大人的叫喊声。
“住手!都给我住手!不准打了!”
不好!凌一心头一跳,立刻视线在场地里扫了一圈,果然没有赵小小的身影。
夏风也很快察觉到不对,两人给三姐说拿鞋子,三姐马上拿来,她们飞快换好鞋,往场地的另一边跑去。
第44章 善良
等凌一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群人围在那边,工作人员也已经赶到。
原来,是有几个小孩在打架,其中一个小孩下了狠手,脱下溜冰鞋去砸人家脑袋。
凌一听后,皱紧眉头,赶紧去小孩堆里扒拉寻找赵小小。
赵小小果然在打架的小孩堆里,绑好的马尾也散开了,脚上溜冰鞋还好好穿着的,凌一走进去,把还死死扯着赵小小头发的一个男孩给拽开,把赵小小拉起来。
赵小小一看见她妈来了,又委屈又害怕,在外面挨了打受委屈,但又担心妈妈责怪自己打架不懂事,瘪着嘴不敢说话。
“什么情况?”凌一的表情冷漠得可怕,声音也一样。
赵小小自打父母离婚跟了妈妈后,基本就没挨过妈妈的打,哪怕是她有天和叶小曼太晚回家害得妈妈担心,她妈都没有因此说过她一句重话。
听到凌一询问的声音,赵小小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溜冰场的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我跟别人打架没打过,呜呜呜!”赵小小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
凌一无语,强调说:“为什么打架?”
三姐把孩子推给夏风照看,她一把抱过赵小小:“哎哟,你对小小这么凶干嘛,给三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谁家兔崽子敢打你,我们找他去!三姨给你出气!”
“嘿,你还敢找我们家俊儿出气了?你家没教养的小贱种,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我还没跟你们索要医药费咧!”
突然,打架小孩的家长之一听到三姐说的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三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曾经力战群雄,吵架打架都没输过。
她直接对上一堆家长就开始了唇枪舌战,大部分连安县的人也都是说方言,Y省方言骂人可脏了,好多骂人的词甚至在普通话里都找不到对应的字。
工作人员赶忙拉架,把保安也给叫来了,双方家长都在问自家孩子,到底咋回事,怎么打起来的。
有的孩子被怒气冲冲的家长一吓,怕挨打挨骂,什么谎话都敢扯。有说赵小小欺负人的,有说赵小小救人的,结果最后对比了几个可靠的版本,因为谎话总有漏洞,这些孩子事先也没法商量对口供,呵斥了几个说谎的孩子后,围观的人和当事家长才知道咋回事。
原来赵小小一开始本来是一个人在滑,她也算聪明,开始摔了几下,后面慢慢就上手了,一个人在溜冰场里也玩得不亦乐乎。
结果她滑到溜冰场对面,看见有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围着一个男生取笑。
这个男生也和赵小小差不多大,身材偏瘦,头发有些干枯,刘海倒是挺长的,遮住眼睛,显得有些阴沉。
那三个孩子合起伙来欺负那个男生,故意推着他加速往栏杆上撞,欺负男生不会滑不会刹车,硬撞上栏杆,痛得脸都皱起来了。
赵小小看不过,就去说了他们几句,那三个男生不知道赵小小哪儿跑出来的,干脆连她一起捉弄。
要是以前的赵小小可能就吃这个闷亏了,现在的赵小小直接上去就干,谁敢来推她,她就死死抓着谁不撒手。
结果就是被她抓着的人,跟她一起倒在地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抓我我推你,几个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所以事情的起因,还是那三个男孩先欺负人,赵小小去帮忙说话,反倒也被一起欺负了,赵小小因为反抗欺凌才和他们打起来的。结果这几个男孩,看着倒是比赵小小要高一点壮一点,结果三个人打不过赵小小一个。
至于说有人拿溜冰鞋砸人,砸得头破流血了,那和赵小小无关,是最开始被欺负的男生,看见赵小小为了帮他被围攻,三个男生按着赵小小一个女生欺负,他就在沉默中爆发了,脱了溜冰鞋,将就梆硬的溜冰鞋轮子,砸了其中带头男生的额头,砸流血了。
家长手忙脚乱在给额头流血的孩子处理伤口,用纸巾按住。
其实也没流多少血,应该是砸破皮了,不要紧。
当然,被砸破皮的不是凌一家赵小小,她当然觉得不要紧。
这一群打架的孩子,除了被砸的和砸人的,其他都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如果没人受伤,这么一番打闹,肯定各方家长都是不肯罢休的。但一对比头破流血的那小孩,其他家长也不吭声了,觉得自家孩子没啥事也挺好的。
所以,接下来就看砸人的男生和被砸的男生家长要怎么解决这事了。
可好笑的是,被砸的男生妈妈先到,一开始还指着赵小小骂,结果等弄清楚砸她儿子的是那个阴沉受欺负的男生后,她又不说话了。
等到外面一个年纪在三十出头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赶来,女人才又开始说一些心疼儿子的话。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靠近,听女人说是阴沉男生打了他儿子,他立刻大手一挥,给了那个男生一巴掌。
这个男人身形高大,肉眼看得有一米八,在普遍身高不算高的Y省人中,他的身材可以说相当高大,这一巴掌打在男生脸上,直接给人打得头都偏过去,当那男生转过头来时,嘴角隐隐看得见血丝,似乎是打破了。
大部分围观群众都吓了一跳,这家长也太莽了吧,就这么给别人家孩子一巴掌,那男生的家长要是赶来,不得和他拼命啊。
谁料,高大男人一开口就是:“顾景柯!谁让你跟弟弟打架的?没大没小,我把你接回家就是为了让你和弟弟打架的吗?你是哥哥不知道让着弟弟吗?”
阴沉男生慢慢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男人:“明明是他先欺负我,却要我让着他?凭什么?他才不是我弟弟,他是孽种!是你和小三生的孽种!”
众人哗然,原来这俩人竟然是兄弟,大概率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难怪始终不见阴沉男生的父母出现,原来他后妈就是霸凌男孩也就是被砸破头男孩的妈啊。
听到男人呵斥似的喊自己儿子全名,家长一般叫小孩全名,那就是动怒了。一般小孩可能都要怕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被叫做顾景柯的男孩,却敢回怼过去,即便他话音刚落,又挨了他爸一巴掌。
围观群众久久不想散去,三姐确认赵小小浑身上下没少一块皮,才松了口气,立刻又开始吃瓜看热闹。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看这对父子争吵,可凌一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顾景柯身上。
在小说里,有的人,你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作者对他的偏爱。
就好比顾景柯,在这个编号073的小世界里,当这个世界投射到主世界时,被心有所感的人创造成一部小说,小说男主的名字就叫顾景柯。
和女主赵小小对应的官配,也就是顾景柯。
剧情里介绍男女主的相遇,本来应该在高中,顾景柯的母亲很早的时候和他父亲相爱,但是由于顾母出身卑微,而顾父则是大财阀的儿子,所以两人被拆散,顾母怀着孩子没有告诉顾父,自己一个人回到老家,偷偷生下顾景柯,没多久就去世了。
后来顾景柯一直跟着亲戚生活,受尽旁人冷眼,始终都在寄人篱下。等到顾景柯高中时,他考上和赵小小同一所高中,在高中里,受到家庭环境影响,性情阴沉不定的顾景柯,被赵小小的乐观开朗所救赎,然后种下了爱恋的种子。
但是顾景柯的高中还没读完,他就被亲生父亲找到了,然后以顾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为由接回去当大少爷,从此和赵小小再没了见面的机会。
直到后来大学,赵小小考到了很好的大学,来到了大城市,才终于又碰见了顾景柯。而彼时的顾景柯,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人都能欺负的杂种了,而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剧情里把顾景柯前十几年写得很惨,这样一来,他在遇见赵小小的时候,就会沉溺于赵小小施舍他的那一点点温柔,从而满足一些人对救赎别人的渴望,被别人深刻爱恋和抓紧的需要。
但是,两人应该在高中相遇,为什么赵小小还没上初中,两人就相遇了?
就算凌一的到来,打乱了剧情走向,那她也最多是影响赵小小的剧情。此时的顾景柯也不该这么早被他爸找到,哪里有钱在溜冰场玩,哪里又会提前这么多年遇见赵小小。
凌一尘封在脑海里许久的“觉醒任务”此时又出现了,但是进度不变。
凌一解救了赵小小的命,才推动了一点任务进度,她又供赵小小读书,改善赵小小的生活,这些好似都没能对觉醒任务有多大帮助。
直到,阴沉的顾景柯朝赵小小这边看来,那双总是阴冷如毒蝎的眼睛里,竟然藏着一丝温柔。
赵小小被三姐揽在怀里,刚要抬头对上顾景柯的视线,凌一往她身前一站,挡住了顾景柯的目光,赵小小只能看向凌一,瘪嘴道:“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架,但是他们更不应该欺负人,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凌一面无表情,催促三姐别看热闹了,赶紧带赵小小回家,人家两兄弟打架或许没什么,万一待会儿想起她们来,要来讹钱就不好了。
三姐一想也是,虽然她们家占理,但不是所有人都讲理的,三姐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没理还霸道的人见多了。
于是,几人赶紧把溜冰鞋还回去,匆匆离开溜冰场。
离开前,赵小小还问凌一,她帮助的那个男生和欺负人的男生是兄弟,那他会不会被他爸爸打得更狠。因为在赵小小的印象里,如果她不让着她弟弟,还敢打她弟弟,家里长辈可是要把她打惨的。
凌一低头看着赵小小,摸摸她的头:“不知道,你别管别人会怎样,你先好好想想你今天做的事对不对。”
赵小小委屈地低下头:“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和人打架,我太鲁莽了。”
三姐护着赵小小,跟凌一争执:“怎么了,我*觉得小小做得很对啊,路见不平就是要拔刀相助,而且小孩子打架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我们这些大人还不方便动手。她们小孩都是未成年,互相打打闹闹,最好是要打赢,大不了就赔点医药费,决不能让孩子受委屈了,而且小小是帮助别人被人欺负了,反抗才动的手,她有什么不对?”
凌一说不出话来,以目前来看,确实没什么不对。赵小小善良,富有正义感,本该是好事。可她的善良给到了不正常的人身上,那就大事不妙了。
现在义愤填膺的三姐,完全想不到,以后的顾景柯会对赵小小做出什么事。
顾景柯在大学遇见赵小小,立刻就认出了她,但赵小小早就不记得她高中曾经帮助过的受到欺负的顾景柯。当时的赵小小身边,有着一个对她温柔体贴的学长,顾景柯为了接近赵小小,先是害得这个学长学生会的工作莫名其妙被停了,后来又是家里人出意外,不得不休学回家。
搞走了学长,顾景柯就开始接近赵小小。高冷是顾景柯冷血的美化词汇,人们总喜欢一个高冷的人对自己露出与众不同的偏爱,所以顾景柯便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很坏,但唯独对赵小小很在意的人。
有人把这个叫**,但顾景柯一面渴望霸占赵小小,一面又猜忌赵小小会像他后来接触到很多人一样贪恋他的钱财,所以对赵小小忽冷忽热,吊着赵小小的同时,也不忘和家族联姻安排的富家大小姐出入一些重要场合。
后来赵小小经历了一系列看似狗血,实则悲惨的事件后,包括但不限于所谓的白月光虐心,实则白月光就是她自己,赵小小伤心之下,和顾景柯一夜情怀上的孩子没保住,最后心灰意冷远走异国他乡,却在多年后回国又被顾景柯找上,所谓追妻火葬场,就是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下家,又来找你吃回头草。
女主不管一开始有多么坚决,最后一定会或自愿或被迫地感动,然后走向美好结局。
凌一有见过宿主顶替像赵小小一样的女主后,一反常态,对男主爱答不理,反倒勾得下、贱男主更加爱慕她,为她贬低其他女人,然后就能省略掉中间虐身虐心的情节,轻松打败不知情但莫名其妙就是很恶毒的女配,最后直接达成美好结局。
如果没有出现凌一这个意外,宿主1911号本该在去年女主落水被淹死之后,就顶替女主达成第二种结局。
不管是第一种结局,还是第二种结局,都是修复局和主世界许多人乐意看到的。而凌一的出现,将会把这两种结局都给扼杀。
不仅凌一明白了她的出现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就连修复局也明白了。所以,男女主的提前相遇,恐怕不是巧合。
第45章 正常
自打那天在县里遇见了男主顾景柯后,凌一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男主的提前登场,剧情因为凌一的行为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本该因为原生家庭而缺爱的女主赵小小,变得格外渴望爱情,旁人对她一点好,她便视若珍宝。可现在凌一给了她更为珍贵的爱,她很有可能不再成长为一个缺爱的人。
所以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让男女主提前相遇,产生羁绊。
凌一知道这只手来自谁,她甚至在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扫描过她。
是修复局,修复局首先检查了她是否被其他任务者替代,然后又检查了她身上有无和其他系统的连接信号。
幸运的是,修复局怎么也没想到,凌一是系统化人,不可能检测到任务者的灵魂,因为凌一没有灵魂。同时,修复局也检测不到凌一与系统的连接信号,因为她自己就是系统,没有绑定别的系统。
也就是说,修复局完全检测错了方向,所以检测不到凌一的异常。
侥幸逃过一劫,凌一也不敢放松警惕。她自己曾辅佐过无数任务者,也了解一些修复局的手段,其中如果第一次检测没有大问题,那么修复局大概率不会把这件事当回事,可能会认为是意外,从而采取其他较为委婉的手段来进行剧情修复。
修复局不敢大刀阔斧地修复剧情,因为每个小世界会有自己存在的意识,允许修复局一次派一个任务者算不错了。要知道,就算是凌一辅佐过的任务者,都会有要求她们符合原身人设的标准,为的就是避免人设崩塌对剧情和世界造成太大的破坏。
按理来说,凌一的个性和原身差很多,在她初入小世界时,应该就会被修复局盯上,但因为凌一除了将原身的灵魂封入空间沉睡以外,她没有使用过任何道具,既没有开金手指,也没有调取小世界关键信息,所以小世界也和修复局一样,没有检测到外来世界的灵魂和与外界连接的信号,所以并没有发现凌一的不对劲。
于是,凌一变成了一个经过女儿差点淹死幡然醒悟的母亲。
凌一没有苛待儿子,甚至也表现出“想要争抢儿子抚养权”的姿态,让小世界以为她还是爱儿子的。而对女儿的爱,也因为女儿差点淹死而突然迸发。
被修复局检查过一遍的凌一,在第二天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回赵家看看。毕竟再过几天,就是赵家孙儿赵轩耀的生日了,作为赵轩耀的妈妈,凌一不回去看一下好像不太合理。
正好赵轩耀也在茶水镇小学读书,凌一干脆抽出一天的空闲时间,找了个周一赵轩耀上学的日子去学校找他。
茶水镇的后面早就开始了施工,应该是预计修建的校舍,先前茶水镇没有学生宿舍,只有老师住在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宿舍里。因为是小学,不管学生还是老师都很少,所以一间小房间就能足以住下全校仅有的几名老师。
凌一是赶在下午放学前来学校,提前一点,免得赵轩耀人已经随下课的学生溜走了。
这年头人贩子不少,但乡下孩子没那么讲究,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不多,镇上住的孩子家离得不远,自己走回去,乡下来读书的孩子家离得太远,父母来接不现实。
所以凌一走进空荡荡的学校操场,左面就是小学的教学楼,正面往里走是初中部的教学楼,凌一走到一二年级一起的班上,从后门往里看,正看见坐在后排的赵轩耀已经坐不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离下课放学还有多久,但他坐久了就是坐不住,容易不耐烦,上半身在课桌上,双手并拢垫着下巴,下半身已经扭来扭去,只要一打铃,他立马窜出去。
赵轩耀的书还很新,比赵小小的新多了,不知道是因为这学期读二年级了用新书还是因为从来没怎么翻过。
虽然书没怎么翻过,但赵轩耀的橡皮却已经千疮百孔,铅笔也被削得奇形怪状。铅笔盒是最常见的金属笔盒,坑坑洼洼。赵轩耀坐姿七歪八扭,身上衣服穿得也拧巴,上衣领子都没翻出来,裤子更是有一边袜子都把裤腿给包住了,屁股吊一半在凳子外面,还露出了里面的一层裤子,皮肤黝黑偏黄,小手更是沾着不知道是泥巴还是炭的污渍。
总之,凌一光是在外面看着他,就闻到了一股小孩臭味。
一打铃,赵轩耀蹭的一下就冲到了后门,结果就看见了他妈。
赵轩耀愣在当场,抱着书包有些不知所措。
凌一朝他挥挥手:“耀儿,过来。”
赵轩耀想起奶奶和他说,妈妈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不要他了,也不要爸爸和爷爷奶奶了,所以妈妈是坏人。可是从他出生以来,妈妈又对他很好,什么想要的都给他,即便她们家很穷,并不是什么东西都给得起。
爸爸和奶奶说妈妈不好,可是他又很想妈妈。年纪越小的孩子越黏妈妈,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照顾孩子更多的是妈妈。
赵轩耀犹豫再三,心想反正奶奶不在,他跟妈妈说两句话也没啥。
“妈妈!你来看我啦!”于是,赵轩耀甩掉书包,开心地朝凌一跑过去。
凌一在他靠近之前,先按住了赵轩耀的肩膀。
凌一想到赵轩耀过生日那天不是周末,她大概率要忙挣钱,去不了赵家给赵轩耀庆生,于是拿了二十块钱,塞在赵轩耀的手里,跟他说:“耀儿,过两天你过生日,妈妈可能来不了,所以提前来看看你。”
赵轩耀既失落又失望,正要放声大哭:“为什么呀!妈妈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凌一拼了命想挤出几滴眼泪,但很遗憾失败了,她只能愁眉苦脸地说:“不是妈妈不要你,是爸爸不允许妈妈去看你。自打妈妈和爸爸离婚后,他就不允许我去看你。”
赵轩耀抹了一把眼泪:“可是奶奶说是你和外面的男人跑了,不要我了。”
凌一摇头:“哪有外面的男人,你有见过吗?”
赵轩耀摇头,那天他爸带他去找凌一,他没看见什么和妈妈走得近的男人,倒是看见爸爸去打人,把一个阿姨吓倒在地流了好多血。
凌一把二十块钱塞到赵轩耀手里,继续说:“妈妈最爱的就是你和姐姐,怎么会不想要你们,但是爸爸和奶奶也很爱你,她们不喜欢我,我抢不过她们,也斗不过她们,我只能偷偷来看看你。妈妈在外面没有吃没有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工作挣钱,这才敢来看你,你生日了,妈妈也知道买东西给你,肯定会被爸爸看见,不如妈妈把钱给你,你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好不好?”
赵轩耀看着手里的二十块钱,简直不敢相信。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能手握五毛钱去买包辣条,他在同学堆里都能借着五毛钱辣条成为孩子王。现在是二十块钱,这得买多少包辣条啊?
赵轩耀长这么大,还没手握这么多现金,惊得他都忘了哭。
后来凌一还带着赵轩耀去小学附近的一间老奶奶开的小卖部,买了一包辣条和一瓶五毛钱的饮料,再多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瞬间就让这孩子转变阵营,突然觉得爸爸和奶奶说的话也不全对。如果妈妈不爱他,生他养他那么多年都是假的吗?如果妈妈不爱他,会提前偷偷给他过生日吗?
凌一也没有耽误赵轩耀回家,要是不早点回家,指不定赶不上回村的那辆三轮车了。
赵轩耀把钱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奶奶会给他穿衣服,但很少动他的书包,因为书包里确实除了几个作业本和书,没啥可整理的。奶奶不识字,整理书本怕给弄坏了。
赵轩耀真过生日那天,赵家伟提前一天跟赵大娘商量,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凌一叫回来给孩子过生,都多久了没见着儿子,凌一难道不会想念吗?
赵大娘气得破口大骂,说什么凌一都不乐意让赵家伟去看赵小小,赵小小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平日里也不知道回村里来帮忙干活,前阵子家里农活最忙的时候,赵大娘让赵轩耀在学校找到赵小小,催她回来干活,结果赵小小一声不吭,连自己弟弟都不搭理了。
照她看来,赵小小和凌一母女俩,就是两条白眼狼,叫她们回来,不可能!
再说了,凌一那个三姐是好欺负的人吗?上次从她们家讹走那么多钱,赵家伟要是又凑上去,万一那三姐又想方设法讹钱呢?
赵家伟一想也是,凌三姐实在是个难缠的主,明明她早产那事,他的洋铲都没挨着对方一根毛,结果愣是讹了他几大百,连带着后面还给凌一的七百块,一千多就这么给出去了,她们家本来打算买洗衣机的钱也没了。
事实上,哪怕没有赔出去这一千多块钱,赵家伟也不舍得拿这钱给家里添置电器。且不说人洗衣服多省钱,就说添置了洗衣机,每个月电费水费都要多不少,虽然她们家压根也没接自来水管,用的都是井水。最重要的是,洗衣机买回来,轻松的是负责全家家务的赵大娘,又不是赵家伟他自己,他当然不会花费一千多买了。
第46章 亲人
不知道是凌一隐晦的“母爱”打消了修复局和世界意识双方对她的怀疑还是怎么着,反正后面男主没有再主动出现。当然,以男主如今提前被他爸接回去的情况来看,他是不可能出现在茶水镇这种偏远小镇的。
赵小小能在连安县遇见男主,那也得多亏了此时男主刚被他爸找到,还没完全接回那个富裕的家,目前还跟着穷亲戚住在连安县里。
但既然男主的有钱爹都出现了,他被接回顾家也是早晚的事。
赵小小以后重新遇见男主,已经是多年后的大学时期了。赵小小的高考成绩相当好,天赋加上努力,赵小小以Y省高考文科状元的名次考入D国最高学府之一的A大。顾景柯回到顾家后,不仅享受了顾家给他的最好的资源,还拒绝了出国留学的安排,也考入了A大。
所以,至少在大学前,赵小小应该都不会遇见男主了。
毕竟,顾景柯在原剧情里,高中时被顾家找回,就被转学去了更好的高中。顾家不是Y省人,Y省在全国也不算经济发达的省份,其教育资源相对来说也不如某些省好。
即便,当时赵小小已经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里最好的省重点高中。但对赵小小来说很好的连安县第一中学,只能算顾景柯落难时才会就读的学校。
既然顾景柯提前回顾家了,应该不会在连安县一中和赵小小遇见,凌一暂时放下心,专注赚钱。
高中可不算在九年义务教育里,连安县一中虽然是公立高中,学费相对私立学校便宜很多,但一学年也要两千多,凌一要是不多攒点钱,到时候赵小小怕是读不起高中。
赵小小六年级上学期一结束,又是一年冬天到来,这学期期末赵小小又拿了班级第一,其实也是年级第一。虽说在茶水镇这种只有几十个学生一个年级的小学得个第一不算什么,但凌一还是觉得赵小小的学习能力和学习习惯非常好,值得嘉奖,在家做了好吃的,请了三姐来家里庆祝。
但三姐吃饭时告诉凌一,工厂的事得明年搞完,校舍倒是能赶在过完年开学前完工,所以明年开学,学生们就能住进校舍了,老师也一样。新校舍的装潢和条件都比旧的那间破宿舍好,老师们也不用过那种去公厕洗澡的日子。
一楼的供水更稳定,平时进行一些疏散演练也能撤离更快。虽然为了方便,一层楼共用一个澡堂,但一楼都是女生和女老师,澡堂在走廊尽头,楼梯在走廊中间,男生都从楼梯上楼,楼梯两侧也装有铁门,不存在被偷看到的情况。
除此之外,来茶水镇办糖厂的企业家也给茶水镇学校捐了点东西。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企业家捐的东西里除了书包文具,还捐了卫生巾。
茶水镇小学女生占比不足三分之一,初中比例更低,小学女生用上的不多,初中女生倒是用得上。只是,难免有人觉得女生本来就少,来了月经用得上的就更少,用不着捐卫生巾,还不如捐别的东西实在。于是,和糖厂老板交接的男老师,就这么提了一嘴,在教师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夏风听见了,顿时就不高兴了,扫了眼共事快一年的男老师,问他:“你用不着当然觉得没必要,这卫生巾多贵啊,一年下来,比那些学生学费、生活费都贵。我觉得很有必要,得和梁老板说说。”
男老师疑惑不解:“卫生巾贵平时也没见你和小王提啊,你俩都没说啥,能贵到哪儿去,再说了,憋一憋不就行了,憋到去厕所流,我们男老师上起课,尿都能憋住,还有什么不能憋的。”
夏风气得脸通红,小王老师帮忙劝架,是越劝越红,这种话题,她哪好意思和男老师提起。
夏风也羞于启口,但一想到人家本来捐的卫生巾被换成别的,她就生气,怒火烧没了羞耻,她也不和对方吵架,就一字一句把月经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憋,为什么她们老师和学生都需要等等问题都给说清楚。
男老师听完,别嘴,嘀咕了一句:“行行行,你爱咋地咋地,说不过你,行了吧。反正我都跟梁总秘书说了不要,你想把东西要回来,自己找他去。”
人家好意买来捐的东西,送到学校外面了,你说不要,人家辛辛苦苦拖走,你又找上门说要了,还得让人用卡车给拉回来。
反正,这事多少有些麻烦人。办公室里,也就小王老师愿意陪着夏风去找梁老板了。
主要是,那捐来的卫生巾,也包括了捐给老师用的,小王老师工资也不算高,每个月卫生巾支出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好在,那位梁老板忙得很,没空计较这些,她安排自己的下属和夏风二人交接,又把那一卡车的卫生巾给拉回学校了。
没见到梁老板之前,夏风和小王都以为她的那个男下属才是老板,没想到,糖厂的老板竟然是当地很少见的女老板,怪不得能想到给学校女生和女老师捐卫生巾。
学校期末发的卫生巾,就连赵小小都分到了,只要是来了月经的女生都能分到,其中也包括了女老师。夏风和赵小小提着两口袋卫生巾回来,没有凌一的份儿,谁让她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呢。
三姐抱着孩子和凌一商量事情,她说一大堆,凌一回一两个字。
夏风好奇三姐说什么呢,进门才知道,原来,三姐夫的酒精厂要开办了,预计在明年夏天完工,目前除了几个负责人外,还需要另外招募员工。员工除了工厂车间的工人外,还有技术人员和管理层,三姐来找凌一,其实是想安排她去当管理层。
不过,凌一一没有管理的经验,二没有文凭学历。可以说三姐这么做,纯粹就是卖她个人情,想安排自己亲友进厂赚钱罢了。
不过凌一拒绝了,进三姐夫的厂当个小管理层,赚钱肯定比她自己开凉菜店轻松,但关键是,这么一来,她就和三姐一家绑死了。说到底,那是三姐夫的酒精厂,她和三姐都只是帮工的,她要是去酒精厂上班了,那就得被三姐夫管着。现在三姐夫和三姐关系好着呢,可要是不好呢?
总之,凌一认定,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有得必有所失,去给人打工,还不如安安心心经营好自己的小店铺,赚得也不少了。
自打四个工厂开建后,不只是茶水镇周围乡镇的人都来这里租房找工作,就连一些县里的人也都来茶水镇了。当然,县里来的人大部分还是四间工厂自己在县里招的员工,给她们安排了在镇上的员工宿舍。
整个茶水镇的人流量都多了起来,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好做了,凌一的凉菜店也因为口味好,小有名气。对于一些工资还算不错的工人来说,吃腻了员工食堂,又或者想买点卤肉下酒,就会来凌一这儿照顾生意。更何况,凌一长得也好看,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自己经营凉菜店能赚够吃喝住的钱,还有余钱存起来,凌一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并不贪,毕竟不是人,对钱没有那么深的执念,钱多钱少,在她看来,只要够用就行。
三姐本来是想说,如果凌一来酒精厂帮忙,她也就找个机会也跟凌一一起待在酒精厂,就不回G省婆家了。
但凌一没有要来酒精厂上班的意思,她也只能叹气,打算赶在年底前跟三姐夫回去。
已经在娘家过了一次年,婆家打电话来,说今年无论如何不能带着她们孙女在外面过年。
三姐夫或许曾不满他父亲的偏心和暴戾,但说到底,G省那边才是他的家,这个年,无论如何得回去。
没了三姐两口子,凌一家里就少了几分热闹。好在,到年底了,学生老师都放假了,家里两个白天都在学校的人现在一整天都在家里,显得家里一点都不冷清。
岂止是不冷清,赵小小期末考得好,凌一和三姐都给她庆祝了一顿。三姐奖励赵小小两百块钱红包,硬塞到赵小小的裤兜里,说今年她不在,没人给赵小小封红包,这个红包就当她提前给的。
赵小小见凌一没说什么,就开开心心地收下了,三姐临走前,赵小小还特意给三姐写了封信,用双面胶给粘好的信封,让三姐回了G省再打开。
三姐都给了孩子红包,凌一自然也不能比自己姐姐更不如,就许了赵小小一个愿望。
赵小小现在也不缺零花钱,她用钱节省,吃喝凌一都不缺她的,偶尔三姐还喜欢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零花钱都自己存下来了。
要说愿望,赵小小其实并不想从凌一那儿要来红包,因为她知道,妈妈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的,她自己已经有够多的零花钱了。赵小小没别的心愿,就一个,她今年想要回家过年,想看望奶奶和弟弟。
相比起总消失的爸爸和作恶的爷爷,奶奶虽然偏心,但也还经常照顾赵小小。弟弟虽然不听话淘气,还抢走了父母爷奶的关爱,但赵小小从小就和弟弟一起长大,你说没有一丝感情,那也不可能。
夏风对赵小小说的愿望很惊讶,随后又深受感动,觉得赵小小这孩子太懂事太善良了。
凌一听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赵小小观察着凌一的表情,虽然跟妈妈生活了一年,她知道妈妈真的很爱自己,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不会动不动就打骂她,但她还是很怕妈妈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世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凌一不懂人心,她不理解,赵家那些都这么对赵小小了,赵小小竟然还想回家看看。
凌一不是人,她对任何情感没有渴望。她不懂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赵小小格外缺爱,她也不懂多少人即便明白原生家庭多么不好,也没办法狠下心来断绝关系。因为人总是以情感至上,复杂的好与坏交织着,哪怕再痛,她们也会深陷其中。
但是要是拦着赵小小不让去,赵小小就能割舍下了?
凌一觉得,堵不如疏,赵小小想亲人了,她就带她回去看看,让赵小小重回那个逼仄、压迫的童年。
至于夏风,凌一扭头,问:“那你今年过年一个人?”
一年了,夏风还是不会做饭,但值得夸奖的是,她已经学会煮米饭了,到时候热一下饭菜也能吃很久。
不过,楼上的刘大姐还是担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又来邀请夏风去她们楼上一起过年。
夏风本来打算以凌一和赵小小要一起过年为由拒绝,但既然凌一母女要回赵家,那这个理由就用不了了,楼上楼下的,有点动静谁不知道呢。
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夏风只能回答凌一:“我可能跟楼上刘大姐一家过吧。”
说这话时,夏风的表情有一丝落寞,笑容依旧挂着,但眼底藏着的失落,凌一没有错过。
“不如跟我们一起回赵家。”凌一出声提议道。
夏风瞪大眼:“啊?这能行吗?我又不是你们什么人,跟你们回赵家过年算什么?”
赵小小听凌一邀请夏风要回家过年,顿时也开心得蹦了起来:“好耶,夏老师,你是我的老师呀,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你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对我来说就是妈妈一样的存在!”
夏风笑得很无奈:“我是你妈妈,那她是谁?”
夏风指了指凌一,凌一面无表情地开着玩笑:“表妈。”
第47章 探亲
虽然答应了赵小小今年过年回赵家看望奶奶和弟弟,但凌一并没有要在赵家过除夕的打算,除夕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这样美好的时刻,还是应该留给真正重要的一家人过。
再说了,赵家那几间房,能住几个人?人夏风跟去蹭顿饭还好说,蹭住?夏风跟谁睡?凌一又是离了婚的女人,难不成还跟前夫睡一块儿?
所以凌一和赵小小说好的,她们只回去吃顿午饭,下午就坐村里的三轮车回镇上。
赵小小懂事,她也只是好久没见到奶奶了,想见一见,吃顿饭不就见到了。至于住家里,赵小小想到以前那个昏暗拥挤的房间,弥漫着木头的腐朽味和被子的霉味,她也不想住赵家。
从去年开始,茶水镇附近就在修路,主要是修国道,另外顺便也会多修一小截儿路通往某些村子,比如大山村,就多了一条水泥路。虽然水泥路不宽,两辆小汽车会车时还得有一方往旁边泥地上开才能过去,但比起之前的土路,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现在的水泥路好了不知道多少。
村里那家有三轮车的每年赚那么些钱,也有人惦记瓜分点,于是从茶水镇到大山村,也多了一群守在茶水镇镇口接客的摩托车师傅。
总之,现在进出大山村的交通方式也多,哪怕是靠两条腿走,也能走上个两小时就出来了,留在赵家过夜没必要。
过年时家家户户外出打工的都回来了,有人挣了钱有人在外白打一年工。挣了钱的人拿着钱回老家盖房子,这年头还不兴在城里买房,都流行回家把老房子翻修。
现在梦城的房子也没有限购,要是有钱,在梦城买套房,十几二十年后不知道翻多少倍。凌一之前也提醒过三姐,如果有钱,可以在这时候多置办几套房,以后等增值。三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个劲地说知道了。
今天回大山村的路上人还挺多,大早上凌一三人吃了早饭就坐上回村的摩托车。
摩托车过年时跟着涨价,平常进大山村也就两块钱一个人,今天要三块。倒不是凌一发达了要奢侈一把,而是进村的三轮车实在是太挤了,原先最多挤八九个人,这些天有人从镇上赶集买了些活的鸡鸭兔也都塞车上,那味道别提多酸爽了。
凌一给赵小小穿的过年新衣,可不能沾上了鸡毛。于是三人叫了两辆摩托车,凌一和赵小小坐一辆,夏风自己坐一辆。
这么坐也没问题,虽然三个人也能挤挤,但都出了这个钱,就没必要为了省而挤着了,毕竟不管是赵小小还是夏风又或者凌一,都不愿意和骑车的师傅挤那么紧。
只是,夏风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后座,竟然感到一丝失落。
铺上水泥路的进村路好走了很多,三人早上出发,中午十一点前就到了赵家门口。
赵家热闹着呢,热闹程度超过凌一想象。
赵家门口坐着陌生的亲戚,凌一没见过这家人,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几号人。
赵大娘在忙着把灶房的甑子饭端到外面来,正好看见了院坝外面站着的凌一母女,愣了一下。
赵家伟正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聊天,他一扭头,也正好看见凌一,显然也是一愣。
赵小小适时地打破尴尬,脆生生地喊道:“爸爸,奶奶,我回来看你们了!”
赵家伟本来坐在长凳子上,一下子站起身,拍拍两下裤腿,有些手忙脚乱:“那个啥,媳……凌一,你咋地回来了?”
凌一不懂赵家伟这幅样子是为哪般,她半点没有感觉,淡淡地说:“小小想奶奶了,我带她回来看看。”
穷人有的聪明有的愚笨,聪明的如赵大娘一类,生了一个儿子就觉得够了。愚笨的如赵大娘和赵大爷的爹娘,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赵家伟的叔叔姑姑可多了,今年不知道咋的来她们家过年。
在原身记忆里,赵家伟的二叔家和赵家关系最好,嘴巴也最碎,最爱管闲事。
赵家伟刚才表现得那么尴尬局促,其实是因为他身边坐着他二叔给介绍的女人,他自己呢空窗一年了,前几年也因为出去打工,没空和老婆温存,在外面工地上打工,钱除了用在抽烟喝酒上,那就是去洗脚城洗脚。这里的洗脚,可不是单纯的洗脚。
可见,对于赵家伟来说,一个暖被窝的都没有,日子才是最艰难的。同时,对于赵家来说,走了一个凌一和赵小小,家里少了两个劳动力干活,可不得赶紧找下一个。而且,赵轩耀没有妈怎么办?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后妈也算妈。
今年二叔带着女人一家来赵家过年,就是为的促进两人的感情。谁曾想,狠心离婚的凌一,竟然带着女儿回来看望家人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赵家伟想到凌一还是不死心,只不过上半年赔了三姐和凌一那么些钱,他要忙着挣钱,不然过不好年,所以也没时间来骚扰凌一。下半年呢,二叔给他介绍了新的女人,他又一时间忘了凌一。
现在前妻和现任女朋友见面,赵家伟可不得慌了神嘛。
谁料,凌一压根没有前妻的自觉,她只是满足赵小小想家的愿望,带她回来吃顿饭的。这顿饭也不白吃,她还特意提了一件纯牛奶,当作上门吃饭的回礼。
虽然,这件牛奶是夏风提议买的,夏风不说,凌一压根舍不得给赵家送礼。
赵大娘是很想拿起扫把就把凌一扫地出门的,但说实话,这么久没见着孙女,她也怪想的。她虽然偏心,但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好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打归打骂归骂,看见了小辈,还是开心的。
看在赵小小和在场这么多客人的份上,赵大娘没有赶凌一走,而是用着不大高兴的语气说:“回来就回来吧,还提了牛奶,多见外,放下牛奶吧,来灶房搭把手。”
凌*一把牛奶放进赵家堂屋,看了眼赵大娘:“我是作为客人来的,不是赵家媳妇,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潜台词是,难不成赵家媳妇就该累死累活了?
赵二叔给介绍的年轻女人听后,表情有些微妙。
赵二叔介绍的女人名叫张红,比赵家伟小一岁,人呢也就是清秀的程度,懂事乖巧,也会来事,就喜欢赵家伟这种长相的男人。
两人接触能有两个月,对彼此都很满意,所以才在过年的时候请了女方家里人一起来吃饭。
赵大娘见使唤不动凌一,又有张红在那儿看着,在乎面子的她只好扫了眼赵小小,说:“来小小,帮奶奶端一下。”
赵小小好久没见到奶奶了,到底还是孝顺孩子,赶忙上前帮忙。
凌一见对方想忙,也不拦着,叫上夏风去堂屋里坐着。
赵家过年和凌家很像,基本上摆个两三桌,堂屋一桌,外面一两桌,通常男人们坐在里面那桌,菜先上齐,又不用摆外面吹风,饭菜热乎着呢。
凌一带着夏风直接坐在里面,一桌子男人还在外面打牌,她们俩倒先坐下了。
张红看着两人,不由得皱起眉毛。
赵家伟赶紧解释:“哎呀,那是我前妻,二叔跟你说过的吧,我那个前妻很没有规矩,神经得很,我才跟她离的婚。”
明明是凌一提的离婚,到了赵家伟这里,倒成了他和凌一过不下去,他不要凌一了。
“那个女的是谁?”张红还没说话,她弟弟小她两岁,凑过来挑眉问。
赵家伟后来也打听过了,凌一没有勾搭男人,那个常去她家门口的男人,其实是冲着夏风去的。
“哦,那个啊,是我女儿的老师,跟她们租一个房子的,估计是过年不回家,就跟来串门了。”
张红弟弟叫张强,还没结婚,看见夏风漂亮,就忍不住动心了。
张强高兴得眼睛发光:“老师好啊,以后生了娃能让她教。”
赵家伟无语,不是他说,就夏风那条件,镇上还有个男人盯着呢,这张强是怎么敢的。
张红推了一把她弟弟:“你要真有心成家了,还不赶紧把工作搞好,赚点钱,不然哪个女的愿意跟你。”
张强翘着二郎腿,尖皮鞋还晃呀晃:“着啥急啊,明年厂里开工,爸不说了嘛,让我去车间学点技术,还有姐夫也能一起,到时候我们两兄弟一年挣他个几万块。”
赵二叔给介绍的张红的爸是明年完工的磷肥厂里一个小领导的亲戚,这关系层层剥下来,一个厂能有一半的人是通过介绍进去的,认真招的不超过一半。
赵家伟忙着讨好追求张红也有原因的,一方面张红的家境条件不错,家里好歹是住镇上的,在厂里有关系,能介绍他去厂里上班,不用外出打工也能挣点钱;另一方面,赵家伟也确实缺女人,馋了。
张强是自信满满,趁还没开饭,就去找夏风搭讪。
夏风一向待人和善,从来也不扫谁的面子,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她也笑脸相迎。
张强见夏风还带着笑,顿时以为她对自己也有意思,哪怕夏风说话出于礼貌看着他,也被他认为是对方喜欢他的表现,于是愈发积极。
凌一在一旁看着张强卖力表现,她虽然不懂张强心里已经有多少自信填满,但她知道,夏风的笑容逐渐僵硬,越来越力不从心。
幸好,张红那边看不下去了,把张强叫走。张强一走,夏风顿时就长出一口气。
凌一看向夏风问:“你不喜欢,可以不理他。”
夏风一愣:“不好吧,待人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你们素不相识,以后也没有接触的机会,你在乎和他的客气礼貌做什么?”
如果是周海,夏风不好意思说重话拒绝,凌一还能理解,毕竟周海一家对她们确实很好,夏风顾及到刘大姐的面子,很多时候都是婉拒,这还好说。可张强不过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有必要对他客气吗?
夏风遗憾摇头,凌一和她的三观不同,在这方面没法沟通。
凌一见对方不想多谈,她也不说话了。
吃完这顿饭,她们下午就走人,算了,夏风愿意忍就忍吧。
好在,没多久就开饭了,赵家的菜是老几样,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吃的,肉菜比去年多了两盘,想来是不想在张家人面前丢面子。
看见凌一坐在男人们的主桌上,赵大娘很不乐意,扯了她几下,扯不动,凌一还把赵小小拉来旁边坐,赵大娘正要开骂,被赵家伟拦住了,说随她去了。
最主要的还是今天客人多,赵大娘的脾气得克制一下,不然把未来儿媳妇给吓跑了怎么办。
于是,凌一三人坐在主桌上,除了桌上要和赵家伟坐一起的张红,其他都是男人。
赵轩耀很久没见着妈妈了,很想念妈妈,上次妈妈给他的零花钱,没多久就用完了。用完零花钱,赵轩耀去找爸爸要,反倒被骂了一顿,这两相对比,他又觉得妈妈更好。反正在他的世界里,谁惯着他,谁就更好。
可惜,凌一左边坐了夏风,右边坐着赵小小,赵轩耀只能挨着他姐坐。
赵大娘没有坐下,赵家有张桌子都是借的,凳子也不多,她干脆就端着碗,各桌夹点菜站着吃。
走到主桌这边来,赵大娘赶紧把桌上她孙子爱吃的全部端到她孙子面前。
主桌上也不止赵家人和赵家亲戚,还有张家人呢,张家人脸上带着尬笑,赵大爷重咳一声,赵大娘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赵轩耀干嚎说:“我不要吃这个!我不要!”
赵大娘赶紧哄:“好好好,不吃这个,那我们吃这个,这个肉好吃。”
赵轩耀就想吃零食,想要玩具,想要零花钱,想要新衣服新鞋子。
今年赵家日子不太好过,因为赵家伟出去没挣到钱,在家待了大半年,分文收入没有。以前赵轩耀还能偶尔从他奶那儿哭闹搞到点零用钱,虽然都不多,五毛一毛的,但至少有,能买零食就行。
现在好了,他都快多久没吃零食的,上一次吃零食还是他妈给的钱。
过年的新衣服也没有,还穿着去年的旧衣服。赵家虽然穷,但从来不短赵轩耀的吃穿,赵小小穿着邻居送的旧衣服,赵轩耀也尽可能给他穿没有补丁的衣服。
可今年呢,赵小小穿上了羽绒服,还是亮粉色的,鞋子更是蓝色带花的,穿得鲜艳又可爱,头发也梳得整齐干净,脸上没有那种脏兮兮的感觉,吃得好了,脸上有肉,显得脸蛋跟鸡蛋一样嫩。再加上她遗传自凌一的基因,凌一不丑,五官还端正清秀,赵小小作为剧情女主,长得更是水灵,跟城里的洋娃娃似的。
凌一清秀可人,夏风更是温柔貌美,再加一个干净水灵的赵小小,这三人本来一到门口,看着就和赵家人不是一个画风的。
小孩子很多东西都不懂,但赵轩耀又不是傻子,他姐姐身上穿着新衣服,脸蛋干净又可爱,哪里像乡下孩子。
他不管,他也要新衣服,哪怕是姐姐穿过的粉色衣服,他可不管什么男生不能喜欢粉色,只要是新的好的,他都要!
于是,本来只是想吃零食吃不到的心情,瞬间变为不平衡的嫉妒,赵轩耀抓着赵小小的衣袖:“我要跟姐姐换,我不要跟爸爸,我要跟妈妈!”
第48章 姐弟
小孩子一哭起来就没完,尤其是赵轩耀这种既没教养又被宠坏的小孩。
饭桌上还这么多人看着,赵大娘赶紧哄,但她哄不好,因为不管怎么说,赵轩耀都不买账,他就等着妈妈来哄。
而赵轩耀的亲妈凌一,神色平淡,一边夹饭桌上肉最多的菜,一边还催赵小小和夏风:“吃啊,你们看什么呢?”
看什么,当然是看有的小孩哭闹了。
很多人会觉得小孩哭闹刺耳,而且作为孩子的家长,孩子在外人面前这么哭,又吵又丢人。
可凌一不觉得,她不怕丢人,也不怕吵闹,甚至能完全不顾旁边赵轩耀刺耳的哭声,平静地吃饭。
在很多人眼里,只要孩子一哭,那必定是妈妈去哄,结果孩子妈纹丝不动,赵大娘也哄不好,赵家伟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一把抓住赵轩耀的手臂,把人拎了起来。
赵家伟知道凌一最爱的就是儿子,以前在家时,他稍微吼一下儿子,凌一就得心疼地劝他息怒,然后把孩子抱走。
于是,赵家伟在被赵轩耀哭得头疼又觉得丢脸的同时,也想故意气一气凌一,让她心疼,把赵轩耀抓着手臂拉起来后,又立刻把人往地上一摔。
通常,在家里隐形的父亲,都会在发火的时候让家里所有人害怕。即便被摔的不是赵小小,赵小小也被爸爸的行为吓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躲进凌一怀里。
凌一放下筷子,揽住女儿,平淡地说:“哄不住孩子,也不至于打孩子出气吧?”
赵家伟不高兴地瞥她一眼:“我教训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凌一不说话了,她低头看赵小小:“吃吧,别管他,他只能管他儿子,不能打我女儿。”
赵小小虽然怕,但她清楚现在的妈妈不同以前了,不会打她,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负她。所以,赵小小避开爸爸凶恶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夹了块最大的肉。
要是夏风和凌一刚认识,现在不知道得尴尬成什么样,就好比你去朋友家玩,朋友的父母突然吵起来了,你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出。
还好,夏风似乎已经习惯跟凌一相处时可能遇见的各种令人尴尬的场景。她还曾帮忙在客人和凌一吵架的时候,一脸正经地算账。一个大学毕业的数学老师,帮凌一算账时脑瓜子还怪好用的。
甚至,夏风已经逐渐从凌一身上学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那就是泰山崩于前,她还能临危不惧继续吃饭。
赵家伟见没人管,除了赵大娘来拉架,凌一是纹丝不动。他更气了,气凌一绝情,也气这个儿子不争气,这么哭都激不起他妈心疼。
于是,赵家伟直接把赵轩耀拎到屋里去关着,赵大娘放下碗,心疼地跟进去。
嚎啕大哭变成了屋子里闷闷的哭声,没多久,赵大娘又出来用碗夹了些孩子爱吃的火腿肠啥的进屋,哭声逐渐变成抽噎,最后就是两婆孙在里面吃饭,安静得不行。
自己的儿子哭着想跟妈妈不想跟爸爸,就算是在家里这么说都让人不高兴,更何况赵家伟的女朋友一家还在呢,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他。
这么一想,赵家伟就觉得凌一今天来赵家,就是为给他添堵来的。如果不是凌一带着日子看起来比以前好过许多的赵小小回来,怎么会引得赵轩耀哭闹不止。
什么探亲啊,凌一就是回来炫耀的吧,炫耀她的女儿养的比赵家伟的儿子好。
事实也确实如赵家伟所想,不知道张红怎么想,反正张红的爸妈是有点不满意赵家伟的。她们听媒人说赵家伟五官端正,勤劳肯干,是个会努力奋斗的小伙子,至于离异的问题,是后面张红和赵家伟见过后,她们才得知的。想着留下的是儿子,张红爸妈就有些不高兴,以后就算她们女儿和赵家伟又生了个儿子,那也抵不过赵家伟已经有个儿子了。
结果大过年的前妻还带着女儿找上门来,虽说凌一和赵小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跟了前妻的女儿又乖巧又漂亮,还很懂事,不吵不闹,帮奶奶干活。跟了爸爸的儿子,看样子既没什么教养,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不然能哭着找妈吗?
这要是以后张红嫁到了赵家,面对一个一心想要找亲妈的继男,这可怎么办呐,简直不让人省心。
张红的父母想的是女儿以后要真和赵家伟成了,之后的处境难不难。而张红想的也大差不差,只是比她父母多了一层考虑,这离了婚的前妻还回来,是为哪般?难不成是后悔了,想找赵家伟复婚?
不管大人们的想法多复杂,小孩子的想法依旧单纯,单纯的好,单纯的坏。
吃完饭赵大娘又把赵小小叫去跟她一起洗碗,一年没见赵小小,赵大娘发现这孩子比去年长高了许多。常常相处见面的人,还看不出赵小小太大的变化,许久没见的赵大娘倒是看出赵小小的变化了。
看样子,赵小小跟着凌一,日子好过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赵大娘看不出赵小小身上衣服是啥牌子,但是很新,能买新衣服,能穿新鞋子,三人回来时衣服鞋子也都很干净,估计没走路都是坐车来的,身上也没味儿,可能坐的还是摩托车,没有坐三轮车和人打挤。
听她儿子说,凌一在镇上卖凉菜,应该挣不少,这么多钱,要是花在她孙子身上该多好,怎么就花在赵小小身上了。
洗碗的时候,赵大娘看着赵小小比她肩高的脑袋,一年的时间,这姑娘长得比以前细嫩多了。再一想她孙子,每天跟个泥娃儿似的,果然,孩子得跟妈。
凌一本来是打算吃完午饭就走人,结果赵大娘破天荒地邀请她把晚饭吃了再走,说什么礼都送了,好歹吃完两顿再走。
凌一摸不透这人心里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对她还算客气了?不过看赵小小好像还挺想多待一会儿,凌一便没有拒绝。
赵小小洗了碗就跑出去玩了,她好久没见叶小曼,跑池塘对面找叶小曼玩了。
赵大娘叫住她:“哎,小小,把弟弟带上一起。”
赵小小“啊”了一声,但赵轩耀已经听见奶奶说话,蹭地一下窜了出来,脸上还挂着脏兮兮的泪痕和鼻涕粘液,眼睛发着光:“姐姐我们去哪玩!”
赵小小瘪瘪嘴,扭头说:“跟上吧。”
下午赵小小身后跟着赵轩耀这个跟屁虫,玩也玩不痛快。有时候弟弟妹妹就是喜欢跟着哥哥姐姐玩,总好像跟大孩子能玩得更开心,但赵小小其实不喜欢带弟弟,和小伙伴说好些话也总担心弟弟听到,孩子也有孩子的秘密,这个跟屁虫不仅吃她的喝她的,看见鞭炮烟花,还叫嚷着要赵小小给他买。
赵小小身上揣了二十块钱零花钱,可是巨额零花钱了,她本来是带来跟叶小曼一起花,两个人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点零食或者玩具啥的。结果赵轩耀一来,要这要那,不给他买,他就嗷嗷大哭。
赵小小还没有练得凌一那般云淡风轻的本事,尤其是村里人还会对她指指点点,站在长辈的制高点审判她。不得已,赵小小只能花钱给赵轩耀买他想要的零食和玩具。
如果是以前,赵小小都习惯了,就像现在的叶小曼一样。可她过惯了跟着凌一的“独生女”待遇,又要让她把资源和快乐让一部分给弟弟,她眉毛皱得比毛毛虫还拧巴。
叶小曼见赵小小不高兴,还劝她说算了算了,她也就在家待一下午,晚上不就回镇上了嘛。
“哎呀,就这么一次,你让着他吧,不然他回去找你妈一哭,你妈心软了怪你怎么办?”
不怪叶小曼这么说,以前赵小小的妈就是这么对她的,只要弟弟一哭,先问责姐姐。其实,叶小曼自己家也差不多,只不过,她妈妈和爸爸都在外面打工,偶尔把弟弟带出去过暑假,她倒乐得轻松,奶奶对她也比赵大娘对赵小小好,所以她的日子看上去还行。
赵小小一想也是,有零花钱买零食的日子,她在镇上天天都这么过,弟弟也就今天闹一下,晚上她回去就能吃好吃的。
耐着性子,赵小小肉疼地花了一块钱给赵轩耀买了好几包辣条和糖。
赵轩耀眼尖得很,看见赵小小拿钱的小钱包,是凌一给赵小小缝制的小钱包,像大人用的皮夹钱包一样,很是好看。里面虽然夹着的不是大红的钞票,但也都是一块两块的,赵轩耀眼睛滴溜转。
奶奶说了,全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姐姐是要嫁出去的,爸爸的东西以后是他的,妈妈只有他一个儿子妈妈的东西也是他的,那妈妈给姐姐的东西,肯定也是他的。
这小子有点小聪明,但又有点不聪明。
赵小小买了烟花和皮筋儿,打算和叶小曼再去找村里几个玩得来的小伙伴一起玩,结果在跳皮筋的时候,没注意自己的裤兜,当她站桩用腿给叶小曼撑起皮筋的时候,一只手悄悄地捏住她裤兜露出的钱包一角,然后就这么把钱包拿走了。
玩到后面,赵小小没看见赵轩耀,同行的小伙伴忙着玩,也没注意看他,只以为他不爱玩跳皮筋,赵小小心想也是,这都是些大孩子,赵轩耀可能跳不过她们,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跳完皮筋,在大冬天也热起来了,赵小小说请自己好伙伴买饮料水去,结果等到了小卖部,大家一人拿了瓶饮料,个个都在夸赵小小现在好大方啊,有那么多零花钱可以用,在镇上肯定过得很开心。
结果,赵小小一摸兜要付钱,却发现钱包不见了。
叶小曼见她脸色不对,疑惑道:“咋了?”
赵小小脸色发白,看着正在算账的小卖部老板,这对大人来说不过是回家叫人送钱来,或者赊账就好的小事,但对赵小小来说,临到付钱却没钱了,这无异于临头给她一刀的晴天霹雳。
小卖部老板见她还是个孩子,摸不出钱也只当小孩子爱吹牛,没点数,吹过头了。见状,也只是催了催:“算了算了,退回来吧,找你们大人要钱去。”
老板倒不觉得有啥,心里想小孩子而已。但同龄人质疑震惊的目光落在赵小小脸上,无疑让她开心的春节蒙上了一层灰色,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伙伴们。
叶小曼见状,忙掏出自己兜里的一个红包,拆开里面有五块钱,把账给结了,还笑嘻嘻地说:“小小你把钱放我兜里,你忘啦,刚才担心跳皮筋把钱跳掉了。”
其实这五块钱,是叶小曼家的亲戚给她的,到时候回去要给妈妈,这样妈妈才能给别人家孩子回礼。很多家长都这样,互给对方小孩红包,然后又从自己孩子那儿说爸妈帮你存着,收回红包。
还好大家选的饮料都不贵,都是一些劣质糖精水,五毛一瓶,喝得很开心。
叶小曼拍拍赵小小的肩膀:“没事啦,就当我请你的。暑假我去你家玩,你不也请我吃好吃的嘛,我们还买了漂亮的本子和发卡,还有个下雪球,可好看了,我现在还放家里呢。”
赵小小气得眼眶都红了:“我的钱包好像丢了,你等着,我回去跟我妈要钱,我肯定还你。”
“没事没事!”叶小曼狂摆手,“我以后肯定不缺钱!这次就算我请的。”
赵小小疑惑道:“为啥不缺钱?你家中彩票啦?”
叶小曼拉着赵小小,悄悄在她耳边说:“我跟你说,我前些日子来内个了,我是个大人了。我爸说过两年就能嫁人了,嫁人了我家就有钱了,我家有钱了我不就有钱了吗?”
叶小曼读书晚,虽然和赵小小读书时是同班同学,但是年纪比赵小小大一岁。可就算大一岁,叶小曼也才十二岁啊。
赵小小很懵,什么嫁人?可是她妈妈明明说,女人的终点不是嫁人啊,而且,她来月经的时候,妈妈也没说她是个大人,只是说她开始发育了。
赵小小不理解嫁人和有钱的关系,她直接问:“为啥嫁了人就有钱了,钱给你吗?”
叶小曼一愣:“啊?我不知道啊,大人都这么说。说我嫁人了,家里日子就好过了,还能收彩礼,说是我妈嫁过来的时候,我爸给了两千块彩礼呢。”
“那彩礼是你妈妈拿着的吗?家里日子好过,是指你嫁过去的家,还是你现在的家?可是你才十二岁啊,怎么能嫁人呢?”赵小小人不大,但因为用心读书明智,不说成绩好坏,她确实脑子好使很多,问题也很多。
“我不知道,”叶小曼摇头,太麻烦的问题,她不想去思考了,“哎呀,都说了等几年再嫁啦,可能两三年吧,反正肯定会有钱的。就算不能嫁人,我还能去打工。我肯定比你先挣钱,你那时候还在读书呢,嘻嘻嘻。”
明明叶小曼在笑,赵小小却有点笑不出来。
有的人不知道自己面临什么,觉得人生好像也挺不赖。可赵小小却无法像叶小曼这样开心,甚至替叶小曼感到难过。而叶小曼自己,却浑然不觉。
什么都知道的人,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总是能达到两个极端的快乐,而夹在中间的那种人,反倒因此痛苦。
第49章 被爱
喝完饮料,赵小小也没心思玩了,她的钱包里装了二十块钱,就算用掉了几块钱也还有十多块,十多块她妈妈得起多早给人拌多少盘菜,要补多少条裤子才能赚回来,用掉还好,不算浪费,可要是丢掉了这就是纯纯的浪费了。
所以,赵小小把她今天去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在路边一遍一遍地找。
小伙伴不理解赵小小在干嘛,赵小小就说她钱包掉了,其他人疑惑摇头,都说没看见。但是有人说,她们都在忙着玩,没注意到,要不问问先跑的赵轩耀,他没一起玩,说不定看见了呢?
赵小小脸色发白,她的弟弟,她一手带大,妈妈和奶奶干活的时候,她就要负责照顾弟弟,弟弟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
有时候赵轩耀也没怎么样,可能就是想赵小小带他一起出去玩,但赵小小怕带弟弟出去玩磕着碰着了她要挨骂,所以拒绝。结果赵轩耀记恨她,就往地上一倒,嗷嗷大哭引来奶奶和妈妈的注意,再倒打一耙,说赵小小推他。
赵小小辩解说她没有推,但大人就会说,弟弟还那么小,他会撒谎吗?肯定是她这个大孩子才会撒谎。
或许是太久没回家,在学校也没怎么顾得上和弟弟说话,赵小小好像忘记了她弟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弟弟可不是什么善茬。为什么她一路上掉了的钱包找不到,会不会,根本不是她的钱包掉了,而是被人拿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掉路上,被其他人捡走,而赵轩耀只是刚好不在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找不到钱包,赵小小都只能回去告诉凌一,承认她的过失。
到底是孩子,以前父母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让她觉得哪怕自己是过失,那也等于犯了错,要挨骂挨打,就好比洗碗摔碎碗,对赵小小来说那就是大祸临头。
叶小曼也觉得赵小小回去肯定要挨骂,心想自己是外人,一般大人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都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凶。比如叶小曼有时候犯错了,也希望赵小小或其他人在,这样她挨骂都没那么严重。
俩小孩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回赵家。
赵家堂屋里的菜暂时挪到了外面,桌子腾干净,给那些人打牌用。
堂屋吵闹,外面的人一边嗑瓜子八卦一边把晚饭的菜开始热上。
赵小小进堂屋没看见她妈,只看见夏老师和几个大人在聊天。
“夏老师,我妈呢?”赵小小过去问夏风。
夏风指了指堂屋左边的房屋,说:“跟你奶在里面说话呢。”
左边的房屋以前是赵小小一家三口睡觉的地方,赵家伟平常在外面打工,就是赵小小母女睡。现在赵小小母女搬出去了,就只有赵家伟一个人睡。
房间乱不说,还很臭,房间门是关上的,但是由于赵家的房门都是没锁或者坏锁的,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赵小小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她奶奶的说话声。
“耀儿他妈,今年开了年,要不就让小小待村里,你把耀儿接去镇上住一年,你也想儿子了吧。当初我们闹得那么难看,实在不应该,你是孩子的妈,哪有不让妈妈看儿子的说法。耀儿他这一年想妈妈得很,晚上睡着了还在哭着喊妈妈,我这个当奶奶的都没见他那么想。”
“女儿是你生下来的一块肉,儿子更是。你看耀儿没了你,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学习成绩也下降得厉害。你们不是跟那个夏老师住一块嘛,明年把小小换耀儿,就让夏老师帮忙辅导一下耀儿学习呗。”
赵大娘说了一大堆,看向她儿子,催道:“哎,家伟,你说是不是,我们也想小小了,让小小回家住一年,耀儿去镇上住一年,两个孩子一个跟妈一年一个跟爸一年,这不是正好嘛。”
凌一疑惑地看着赵家母子,她们的脸皮究竟是怎么锻造的,如钢铁一般坚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们的?”
“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分了抚养权,儿子是你们的责任,女儿是我的责任,你们没那条件养好儿子,就想从我这里瓜分我女儿的资源去养你们的儿子,是觉得我傻吗?”
“没离的时候,赵小小吃不饱穿不暖,你们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吃得好穿得好,你们又眼馋她的东西,迫不及待想把新衣服从她身上扒下来给自己宝贝儿子穿。”
“如果血肉能分离,你们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
“请你们听清楚,是赵小小以为自己的奶奶和爸爸还是爱她的,是她想你们了,我才带她回来看望你们。我跟你们赵家没有一点关系,我既不姓赵,也和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至于赵轩耀,他的抚养权已经归你们了,就是你们的责任,别想从我这里占到一丁点便宜。”
“而赵小小,如果你们还想维持她心目中未崩塌的亲人形象,就请继续装出还爱她的模样。说不定她以后出息了,还能逢年过节来看看你们。”
凌一说完,也不管赵大娘和赵家伟怎么想,转身走向门口。
房门一拉就开,门口站着泪流满面的赵小小。
要是别人看见,估计得蹲下去好生一顿安慰,凌一只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说的话都被偷听了,当她从赵小小身边走过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赵小小牵着凌一的衣袖,咬紧下唇,默默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走了。
赵大娘母子看见门口哭的赵小小,先是愣了一下,但又觉得没什么,以前她们不也常常说些不好的话嘛,这孩子不会往心里去的。
赵家伟急忙追出来,不是跟孩子解释什么,而是指着凌一骂:“你以为我们贪你那点小钱,开个卖凉菜的就把自己当根葱,房子都是租的不是你自己的,不知道在狂啥,没有儿子,以后都没人给你送终养老,你等着吧,你今天这么狂,我让儿子看都不去看你。你以后别想认耀儿了,他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刚进门的赵轩耀,就听见他爸跟只暴躁鸡公一样咯咯咯,一脸懵的他只听懂了什么断绝母子关系,他不要断绝!他要跟妈妈!明明奶奶在房间里安慰他的时候,就说了可以把姐姐叫回来,明年换他去镇上过好日子,他不要断绝母子关系!
赵轩耀“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还边撒泼:“我不要跟爸爸!我要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凌一没管他,叫上夏风,这顿晚饭她们吃不下去了,还不如早点回家,免得天黑路滑。
走的时候,赵小小抽噎着,给夏风吓一跳,赶紧拍拍孩子的背,关心道:“怎么了小小?咋的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这边赵小小止住哭,没有半点哭声,只有默默流下的眼泪,夏风满脸关切,轻声细语地安慰。
另一边赵轩耀刺耳的哭声吵得打牌的大人心烦不已,赵家伟更觉丢人,上去就先打他,打得孩子边哭边抽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吵了。
凌一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好笑,同样在哭的俩小孩,待遇完全不同。
赵小小因为夏风温柔的关心,看了看凌一冷漠的侧脸,她抓紧凌一的袖子,没有说她哭是因为偷听到了奶奶和爸爸的话,而是说:“我弄丢了十几块钱,对不起,妈妈我对不起你。”
凌一摇头:“钱是你的,你弄丢了,你自己心疼,我不心疼,不用对不起我。”
凌一这么一说,赵小小眼泪流得更凶了,妈妈不打她也不骂她,和以前的妈妈真的不一样了。赵小小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止不住哭,明明以前妈妈吼她一句,她就能立刻止住,哪怕还在抽噎,也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惹妈妈心烦。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但前提是这个孩子本身就被人爱着。
赵小小流泪不止,她很难过,但不是因为凌一的冷漠而难过。
她为自己弄丢的十几块钱难过,就好像刚买的冰淇淋掉地上一样难过,开心像被撕裂一个口子,全都漏出去了;
她为过几年就可能出去打工或者嫁去别人家的小伙伴难过,就好像青春还没过去,而她的伙伴却已经没有了童年,她的快乐和对方未知的未来相比,有些残忍,让她快乐的时候想起对方都会觉得羞愧;
她也为不被爱而难过,明明都是有血缘的孩子,她也姓赵,她懂事乖巧,替大人分担弟弟的教养责任,却总是得不到自己应得的资源和爱。
她为什么会想要回来看望奶奶和爸爸,她的成绩很好,爸爸不是因为去年她成绩不小心考差了才不让她读书吗,现在她证明自己成绩很好,两个学期都是年级第一名,她现在很聪明很懂事也很乖巧,她等着回到这个破烂的老家,能让大人们看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会夸她,会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待她。
然而,奶奶和爸爸只看到了她身上的好东西,她们不会后悔,她们只会继续盘*算着怎么把她的东西给弟弟。
赵小小一分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她拉着凌一,问:“妈妈,我想回家了。”
她想回家,回只有妈妈、夏老师的家,而不是这个承载着她不被爱记忆的家。
凌一点头,夏风更是看孩子哭得这么可怜,还一副“我没事”的样子,她更心疼了,这孩子她虽然只教了一年,但她多聪明多懂事,夏风比凌一还了解,毕竟白天在学校老师和学生相处更多,凌一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和孩子相处。
“走走走,我们不在这儿待了,我们回镇上去。”夏风也催促凌一赶紧走。
凌一丝毫不拖泥带水,招呼也不打,三人就跨出了堂屋的门槛。
三人离开堂屋时,凌一正好瞥见赵轩耀挨打时不小心露出的钱包。
这么小的孩子,身上钱都没有,哪儿来的钱包?
凌一停下脚步,松开赵小小的手,对她和夏风说:“你们去村口那家姓王的人那儿问她们下午的三轮车去不去镇上,包车回去都行,我去把给赵家的牛奶要回来。”
“啊?”夏风愣住,这还能要回来的?
但是凌一态度很坚决,催促两人先走。夏风没多想,就牵着赵小小先走了。
凌一一个人返回赵家,走进堂屋,堂屋里赵家伟已经打累了,赵轩耀还在抽噎,大冬天的裤子被扒下来,屁股用细长的竹条抽得全是红痕。
凌一走过去,捡起地上掉落的钱包,仔仔细细看了一下。这不就是她给赵小小缝制的钱包吗?她亲手缝制的东西,她能认不出来?
想到赵小小说她弄丢了十几块钱,再一看赵轩耀挨打后,没拿稳散落一地的火炮、手木仓玩具,还有滚了一地的圆珠黄色硬塑料子弹,玩具木仓可不便宜,贵的几百都有,便宜的也要好几块钱,子弹也不便宜,一块钱只能买一小包,像这种手榴弓单一样形状的瓶装子弹,少说也要四五块。这里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要十几块吧。
凌一拿着钱包,一把拽起赵轩耀,问他:“钱包哪儿来的?你买玩具和火炮的钱哪儿来的?”
凌一去而复返,赵家伟看她没好气:“关你什么事,我给孩子的红包买的,你不会以为只有你给得起红包吧?”
凌一白他一眼:“这是我给小小亲手做的钱包,在你儿子手里,怕是他偷的。”
赵家伟气得摔凳子:“什么你儿子你儿子,他也是你儿子!”
凌一淡淡地说:“现在不是了,我没有偷钱的儿子,你们赵家真是会教育孩子,把孩子教得偷鸡摸狗,现在偷小钱,以后偷大钱,坐牢了别影响我女儿考公考研。”
赵轩耀本来就被赵家伟给打怕了,现在听妈妈这么说,更怕挨打,撒谎道:“不是我偷的,是姐姐偷的!”
他撒谎有一套,但脑子不太好。这钱包本来就是赵小小的,压根不需要偷。
凌一淡淡地说:“撒谎不打草稿,又蠢又坏,该打。”
于是,凌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打完赵轩耀一轮的竹条,继续打。
赵轩耀刚才挨打,赵大娘就没拉住,因为她儿子力气大,可能连她都打。现在凌一还敢打她孙子,她必须拉住。
赵家伟也很不满意凌一来他家教训孩子,不是说断绝母子关系吗,现在又跑来教训孩子是什么意思。
打狗还看主人呢,他儿子他打死别人都不能说什么,但别人不能越过他去打他儿子!
结果,凌一拽着孩子边打边躲赵大娘和赵家伟,挪到了她放牛奶的位置,打完赵轩耀,提起牛奶就跑。
赵家人一愣,看戏的其他人也愣住了。啥意思,虚晃一招,孩子也打了,饭也吃了,还给她把牛奶提回去了,那不是白女票吗?
赵家人赶紧追出去,结果凌一跑得贼快,跑到村口,夏风和赵小小已经在三轮车上等着了。
凌一嗖地一下上车,催促道:“师傅快开车!走!”
开车的师傅不知道身后啥情况,听到说走就踩燃发动机走了。
夏风和赵小小懵懵地看着凌一,凌一平息喘气声,淡淡地说:“看我做什么?”
夏风指了指她提回来的牛奶,又看了眼后面追不上车,扶着膝盖大喘气的赵家人:“你管这叫要?”
凌一理直气壮道:“是啊,我要了,她们给不给是另一回事。”
说完,凌一又掏出她捡回来的钱包,丢给赵小小:“保管好自己的钱包,我把牛奶要回来了,你拿去喝,抵了赵轩耀偷你那十几块钱,顺便他还赔了一顿笋子炒肉。”
夏风疑惑:“笋子炒肉?赔了一顿菜是什么意思?菜呢?盘子也没看着啊。”
赵小小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笋子炒肉,大人打小孩,拿竹条抽打肉多的部位,就叫笋子炒肉。
第50章 春节
这是夏风来到茶水镇的第二个春节,没有家人陪伴,没有相熟的朋友在旁。
也不对,夏风帮忙洗菜择菜,看了眼忙碌的凌一,这个春节,不能算没有朋友在旁吧?
但是把凌一称作朋友,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夏风看着凌一的侧脸,如果凌一是她的朋友,那为什么有时候她不能像对待朋友那般熟稔地对待凌一呢,总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像朋友。
不过夏风来不及细想这层关系到底是什么,在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中,从来没人告诉她,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除了亲人朋友,还能是别的什么。
除夕的晚上,没有陌生亲戚需要周旋,也没有来自无法选择的家人的唠叨,只有三个女人,围坐在桌旁,看着电视,一起吃着年夜饭。
竖式的空调本来也是能吹热风的,但炒菜时厨房的温度就已经驱散了部分寒冷,忙活半天身子也热起来了,用不上空调暖风。
虽然在排排楼不好放烟花,但是走到楼下就能放。
三人吃完饭不紧不慢收拾了屋子,楼下的副食店啥都卖,也卖烟花爆竹,那种响声大的鞭炮凌一买了一串,等到快零点的时候再放。
剩下的钱买了些烟花,虽然花样不是很多,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样,但三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一大把的仙女棒捏在手上,赵小小从没有感觉这么高兴过。
排排楼楼下的坡道和外面的街道,都是小孩在玩烟花爆竹。这年代镇上还没有禁放烟花,等过几年恐怕就没这么自在了。
虽然年夜饭只有凌一三个,但等到放烟花的时候,楼上的刘大姐一家也来了,毕竟是比较熟的邻居,一起玩也没啥。
周洋比赵小小大三岁,明年开年就是初二下学期,初中生按理来说是和小学生玩不到一块儿去的。周洋这小子一开始也不喜欢跟赵小小玩,排排楼这么多小孩,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但是赵小小刚来的时候,没一个人和她玩。
也不知道是因为晓得赵小小家卖凉菜的,跟她玩有零食吃,还是因为赵小小这一年被凌一养得很好,脸蛋圆润了,不再蜡黄,养得水灵,小孩子也不是瞎子,看她好看,也有人想和漂亮的孩子玩。
周洋就是其中一个,平日里都是他哥来找夏风,今晚上,他还主动分给赵小小他的烟花。
周洋的烟花还是要比赵小小的新潮些,似乎是从县里买回来的,点燃后会旋转得像陀螺,绽放出火花。
当然,也少不了没教养的熊孩子,看见不熟的孩子在玩,干脆就用一种叫“冲天炮”的火炮欺负赵小小。火药像小竹筒绑在细长的木签上,点燃屁股后的引信,火炮就会冲向尖头指向的方向,然后爆火乍。
那孩子直接把尖头对向赵小小,还好火炮的威力不大,飞到赵小小脚底下爆火乍,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赵小小吓一跳,但没有哭,狠狠地瞪着那小孩。
周洋见状,扭头冲那孩子挥了挥拳头:“是不是有病!”
转头又安慰赵小小:“别管小屁孩,烦得很。”
赵小小看了眼凌一,凌一非常主动地递给她一把擦炮。擦炮的威力,取决于人,你扔得多准,时机多恰当,就能控制火炮刚好在别人旁边爆火乍。
于是,周洋安慰赵小小没有用,凌一递给赵小小的擦炮更有用,赵小小拿着擦炮,已经能够精准地把控火炮爆火乍的时机,丢到那孩子面前时,正好爆火乍。
吓得那一堆小孩抱头鼠窜,赵小小开心地扭头跟凌一邀功:“妈!他们玩不过我!”
凌一点头:“厉害,他们都欺软怕硬,肯定玩不过你。”
各家大人站一块唠嗑,虽说小孩玩得开心最重要,但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念叨一句。
周海上次因为赵小小把卫生巾、月经挂嘴边,觉得这小孩不知羞,没脸没皮的,这下又看见她这么皮,忍不住多嘴道:“女娃跟个男娃那么皮,不太好吧。”
周海文凭学历还行,至少是高中毕业,虽然没读过大学,但在茶水镇上,他的文凭也算拿得出手了。要知道,茶水镇小学中学的老师除了夏风,基本没有大学毕业,要么是职高师范,要么就是高中毕业。
不过这时候的高中毕业含金量和后世不一样,义务教育都没完全普及,能读完初中的都是一小部分人。
所以这也是周海自认为配得上夏风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在一众文盲和初中小学学历的人里,他算高人一等的那个,夏风大学毕业,一个有样貌有学历有家境的人当他未来孩子的妈正好。
他自认为文凭高,有资格对别人指指点点,一开口,觉得自己是在指点江山,是在教育别人,可听在她人耳朵里,更像是多管闲事。
这话一出,引得三个人不高兴。
赵小小本来还因为反击得逞而高兴,却因周海这一句话,焉了,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愣在原地。
夏风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凌一瞥了赵小小一眼,看向周海说:“皮不是男娃的专属,并且她不叫皮,叫以牙还牙,跟男娃一样窝囊不叫乖巧。”
皮不是男娃的专属,不管褒义贬义。有的孩子会因为儿童的天性被区分男女,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过界,从而抑制天性,也有的女孩觉得自己具有了男性特质,比其他女孩更高贵,而为此更加推崇和模仿男孩。
“什么叫窝囊?这叫理性!”周海特别不高兴凌一这么说,他就说自己和凌一合不来,这人没读过书,朽木不可雕也,“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小学都没读完。”
赵小小反击欺负自己的人叫皮,任由别人欺负不叫窝囊,叫理性,可当周海气不过直接攻击别人学历的时候,他好像和理性两个字也不沾边。
凌一不懂周海为什么急了,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急什么?”
“我急?”周海嘴角抽动,似笑非笑,手指了指自己,又状若潇洒地挥了一下,“我和你就事论事啊。”
“学历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眼见、人品和为人,你如果读了点书就觉得自己比没能读书的人高贵,这说明你的书也白读了,”夏风无语,看不下去了:“算了,我们去街口玩吧。”
说完,夏风给凌一使眼色,又把赵小小叫走。
周海慌了,跟上夏风,笑嘻嘻地说:“我就开个玩笑。”
但是夏风没理他,扭头跟凌一说话:“明年学校可以申请资助名额和住校名额,你有打算给小小申请吗,如果以她的成绩,肯定能申请到。”
凌一摇头:“不用,她现在吃喝不成问题,资助名额就让给韩春那些比她更需要的。至于住校,她住家里自在,晚饭能吃好些,还能自在看会儿电视,家离学校那么近没必要住校。”
夏风虽然早就猜到了凌一的想法,但在准确从凌一嘴里听到这些话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她们在某种频道上异常契合。
不是说赵小小的情况就不需要资助了,要换作从前,凌一没有带孩子离开赵家,任由赵小小继续留在赵家那种贫瘠又偏执的家里,夏风说什么也要为赵小小争取到资助名额。但现在不同了,凌一有能力也有条件照顾赵小小,比起赵小小,韩春那些孩子更需要这几个资助名额。
凌一没有像有的家长那样,觉得能争取到的学校给的免费名额就是赚到,她送孩子去读书不是去占便宜的,而是真心希望赵小小能好好学习,不是希望她回报父母,而是希望她走得更高更远。
夏风第一次,在一个和自己相识不过一年的人身上,感受到什么叫契合。明明,两人身份、年龄、出身完全不同,除了唯一相同的性别,好像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却能彼此理解。
在梦城,一起读书的同学,一起生活的家人,没有一个能让夏风这般好奇和想要靠近。
却在茶水镇这样一个偏远的小镇上,有这么一个人,让夏风想要无穷无尽的交流,在无数次的交流中,或争执或契合,一步步互相了解互相理解。
身后的周海几次搭话都没能得到夏风的回应,尴尬地被甩在后面,看着三人越走越远,有种追不上也没人在乎他追不追得上的窘迫。
玩到凌晨一点,赵小小才玩痛快,被周海指责的扫兴,因为妈妈替她说话,瞬间把这个顽固的叔叔抛之脑后,撒丫子玩。一年积攒的零花钱,在今天晚上消费了一半。回去后,赵小小数着自己存钱盒里的纸币,龇牙咧嘴地算账。
凌一没搞懂,赵小小现在不缺吃穿,怎么反倒愈发像财迷了。
过完年,初几的时候寻常人家都四处走亲戚家串门,只有凌一三人,没有亲戚可以串门,这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不过楼上周海还是不死心,让他妈刘大姐来请凌一三人去吃饭。
夏风实在不想去,她早就看出周海的心思了。男人喜欢的眼神直白而不加掩饰,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看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虽然她很不想这么说,不想以貌取人、以学历、家世背景取人,但是,首先周海不符合她的审美标准,总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不太顺眼。其次,就算她可能喜欢上周海,那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
夏风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来到茶水镇,她在梦城的家境比周海好太多了,即便在几十年后,也有很多家庭都达不到她的生活水平,城里的小康家庭,在以后依旧是很多人眼里的“有钱人”标准。
不是说谈恋爱结婚非得门当户对,但夏风的父母是不可能允许夏风“扶贫”的。
最重要的是,夏风实在不喜欢周海,哪怕他想尽办法讨好追求自己,但言谈举止间透露出的急切和庸俗,让夏风每次应付他,不如去应付自己那满是偏见的男同事。
所以一直到元宵十五之前,刘大姐不止一次来叫过凌一三人,凌一和赵小小去了,给个面子,但夏风宁愿自己待在屋里吃冷饭剩菜,也不愿意去楼上。
后面几次,凌一和赵小小也不去了,刘大姐摇头叹气,她也懂人家啥意思了,就是对她儿子没意思呗。
结果周海不死心,觉得自己条件这么好,夏风怎么会看不上他呢?
虽说他常听人说烈女怕缠郎,但过完年没多久,他也要忙于工作,每天能去缠夏风的时间也不多,而且夏风常常为了避开他,要么是留在学校里批改作业,要么是躲在里面的房间不出来。
新学期开学,茶水镇的中小学校舍终于建成并且投入使用,谈不上条件多好,一间屋住十二个学生,即便在十几年后的某些专科学校,也不见得比这条件好。
总的来说,校舍算不错了,韩春和一些离茶水镇远的学生都申请了住校。住校名额分两种,一种是家庭条件差,相当贫困的,可以申请免费的住校名额。一种是离得远,或者父母要外出打工,没时间照看孩子的,条件还算不错,至少吃得上饭,这种就需要交住宿费,一学期也不贵,一百来块钱。一个学期少说三四个月,一个月投算下来也才几十块,有的人还是交得起的。
校舍投入使用后,就需要有宿管老师来照看住校生。茶水镇的中小学老师其实都是混着管的,初中部的老师加起来不超过十人,小学部这边老师更少,还得考虑几个不住校离学校远的老师上下班不便的问题,所以排班下来,夏风这学期至少得有两个月负责管理校舍学生。
也就是说,她起码有两个月的时间,晚上都得十一点多自己走夜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