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她说不出话来,终于虚虚睁开双眼,看向驾驶座上那个人——
昏暗之中,女子侧脸的肌肤白得不真实。
她转过头来,一双清凌凌的黑瞳锁住阮笙:“那么,准备好了吗?阮笙?”
猝不及防的发问,叫阮笙睁大双瞳。
“看样子,你似乎是忘记了——”女人指尖轻敲着方向盘,“我说过的,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尝到后悔和害怕的滋味……”
后悔和害怕的滋味……
大雨倾盆。
雷声在闪电之后接踵而至。
放学后的厕所里,姚明珠咬碎香烟的爆珠,深吸了一口。
她一只手揽着阮笙的肩,漫不经心和对面脸刺文青的高年级女生道:“姐,我这个朋友胆子小得很,这种事情她就算了吧。”
大姐头嚼着口香糖,犀利的目光扫过阮笙。
后者视线闪躲。
迎接她的是一声不以为然,带着奚落意味的嗤笑:“阮笙,你去厕所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阮笙一声不吭,朝外头走去。
在路过被人制住双手,无法挣扎的女生时,脚步顿了一下。
“阮笙……”对方低声唤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阮笙看了她一眼。
随后,她飞快地别过脸,加快了离开脚步。
身后响起重重的耳光声,以及脚踹在腹部的闷响。
阮笙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她目光死死盯着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被畏惧和胆怯所淹没。
“看来你还记得那些事?”
对方分明是与她平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既然如此,那就迎接属于你的报应吧。”
话音未落,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猛地顺时针转动。
轮胎在雨天的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声。
砰——
右边车道后方的黑色小车被撞飞。
砰——
阮笙置身的轿车撞出高架的护栏。
汽车腾空而起,向下方的河面急遽坠去。
“不,不要……”失重感袭来的那瞬间,阮笙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
“阮笙,笙笙……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阮笙睁开眼,看到了驾驶座上,林嘉明带着关切的脸。
她愣神了几秒钟:“嗯,没事,我们快要到了吗?”
“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家了,你真的没事?”
阮笙没有应声,目光有些游离地看向窗外。
雨势依旧没有减小。
街道上路人脚步匆忙,对周遭一切都态度漠然,证明方才阮笙所经历的一切,的确只是梦。
可是……梦境为何又会如此真实?
明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阮笙以为自己早就会将那个人,那个夜晚忘得一干二净才对。
可当她出现在梦境中时,竟然连气息都是如此熟悉。
真让人意料不到……
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
在参观过装潢一新的新家后,阮笙逐渐将那个梦抛到了脑后。
晚餐是林嘉明亲自下厨,她在一旁打帮手,以及准备甜点。
时间不多,没办法做太耗时的点心,她做的是较为简单的桂花马蹄巴黎布雷斯特。
提前备好的泡芙面糊在烤盘上挤成环形,烤制半个多小时。
又在这段时间里,将牛奶,香草,黄油,酒酿……搅拌成酒酿香草仕达酱,以及打发桂花甘纳许。
阮笙用发绳将长发挽在脑后,有条不紊地完成着每一个步骤。
一旁翻炒着糖醋排骨的林嘉明感慨:“怪不得说做得出好菜的人,未必就能做得出好的甜品,这么多复杂的材料和用量讲究,真难为你能记得住。”
阮笙微微一笑,难得流露出几分自信的模样:“别忘了,我可是专门在法国学过好几年的。”
又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丝毫没有减缓的雨势:“这么大的雨,你那位客人还会来吗?”
“会的,十多分钟前她就发消息说只剩几公里路,应该快要到了。”
叮咚——
门铃声响起。
“是她来了。”林嘉明声音提高了些,似有几分兴奋,“我腾不开手,笙笙,去帮我开一下门。”
“咦?”阮笙有些奇怪,“我去开门吗?”
她听林嘉明提起过,这位要谈合作的女士,大学时在美国的硅谷白手起家,一手创建了市值近百亿的跨国游戏公司,年纪轻轻已是这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这样的贵客,怎么说也该林嘉明这个正主去迎接才对。
心中虽然疑惑,阮笙却已经顺从地取下手套,快步朝门口走去。
她转动门把手,向外推开门:“你好……”
映入眼帘的,最先是长靴的黑色绒面。
外面下着雨,这双作工精细的长靴却一点水迹都不沾,纤尘不染,像是刚从哪家奢侈品专柜的橱窗里取下来。
靴子包裹着女人细长的小腿,边缘没入同样是深黑色的针织长裙之下。
等身长裙质地柔软,似贴着来人的肌肤。
没有多余的装饰,仅是绕在腰间同色系的哑光腰带,足以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形。
真正的有钱人穿衣果然都是不用看季节的。
这位首席执行官完美地映证了这个共识。
在这大多数人都还穿着短袖短裤的夏末,她穿着黑色厚针织长裙和靴子,将每一寸肌肤都捂得严严实实。
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热意,反而是有丝丝的冷气渗过来。
锁骨向下的寸许,是她肌肤的冷白和毛衣深黑的交际之处。
阮笙的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纤长的脖颈,终于定格在对方的面庞,与她清凌凌的黑瞳对视。
噩梦之中,喉咙被死死掐住的窒息感陡然再度袭来。
阮笙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该要说什么。
对方亦是没有出声。
打破这份死寂的,是从身后走过来的林嘉明。
“是我没有看好天气预报,将见面时间定在这样的雨天,真是给沈总您添麻烦了。”
他不无歉意地说着,走到阮笙身旁,自然而然揽住她的后背——
“笙笙,是不是被这惊喜吓傻了?”
惊喜。
阮笙并不这样认为。
不知是幸与不幸,这并非梦魇之中,她唇瓣动了动,能够发出声音来:“沈,知,竹。”
一个字接一个字,她唤出了这位贵客的名字。
“是我。”沈知竹目光淡淡扫过面前这对璧人,“阮笙,真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颜色极浅的唇角向上勾起,似是为多年不见的旧友重逢而欣慰:“不请我进去吗,阮笙?”
“沈女士说笑了,笙笙她应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阮笙出声之前,林嘉明已侧身让路,并对沈知竹伸出手,“您能来做客,真是令人倍感荣幸。”
友好握手之后,沈知竹并没有收回右手,而是将它转向阮笙。
大脑依旧没能运转,阮笙的身体却已遵循着礼节抬起了手。
指尖触到沈知竹的掌心,如记忆中一般,她的体温总是比寻常人要低一些,长指骨节清晰。
两人手掌握住那一刻,沈知竹指尖正覆在阮笙腕间的血管处。
凉意沿着肌肤而上,似一条蜿蜒的蛇,吐着信子露出獠牙。
阮笙瑟缩了下,猛地松开了手。
沈知竹恰好在此时收回了手,使得她的动作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突兀。
她沉眸看着眼前之人:“好久不见,阮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