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芒在阮笙眼底逐渐变得涣散。
婚纱的蓬松裙摆在她身下铺陈开,绸缎布料发出摩挲声响,遮掩住极低的渍声。
沈知竹指腹和掌心的厚茧,以最严丝合缝的方式,生疏而又强硬贴着阮笙。
阮笙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浑身绷成紧得不能再紧。
脑中似有一根拉满了的弦,随时都可能溃不成兵地断裂。
她仰着头,手掌撑在身后地毯上,身躯无意识地挨蹭着质地冰冷而又柔软的婚纱。
意识模糊成一团浆糊,阮笙听到来自上方沈知竹的低呵:“别弄皱了婚纱,这样很没有道德的。”
沈知竹似丝毫意识不到,在这里开始这种不道德的事的,正是她自己。
而阮笙竟当真愚蠢而又天真地被她的话套进去,每一寸肌肤都可耻地收紧。
泪水从她的眼中流淌。
湿漉漉的不受控制,流得到处都是。
这时,布帘外的门陡然被敲响。
“阮小姐。”店员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林先生又看中了一件婚纱,请问要送进来试试吗?”
“不……”阮笙声音低微。
“稍等——”沈知竹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门外道。
她抽回手,起身从一旁置物架的银盘里,拿起叠放得整整齐齐,给客人擦手用的湿巾。
先是将自己的手,从指尖直至腕骨都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转头看向阮笙。
她的身体依旧在颤抖,如同初生的羊犊,想要站起来都没有力气。
雪白柔软的肌肤,像是记忆中童年时才会吃过的牛奶软糖。
沈知竹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自知的愉悦:“别动,你也不想将这婚纱弄得更皱吧?”
阮笙要起身的动作乖乖停下来。
如她先前所说的那般,听话地等待着沈知竹的动作。
沈知竹俯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湿巾贴着阮笙脚踝内侧的肌肤向上,为她擦拭干净。
冰冷的温度,贴着最为敏感的肌肤,凉得阮笙浑身一激灵。
泪水又失控地淌了出来。
她听到沈知竹的低笑声,无地自容到恨不得能够消失才好。
可一切是如此荒唐而又真实地存在着。
擦拭过后,沈知竹将湿巾扔进垃圾桶里,缓缓开口道:“今天你的确算得上听话,我很满意。”
“阮笙,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能这样听话,明白吗?”
说罢,她转过身来,注视着阮笙,等待她的回答。
“我……”阮笙喉间动了动,难以抑制地带着哭腔,“明白的。”
沈知竹轻笑。
在好整以暇地等着阮笙手忙脚乱地将婚纱穿好后,她从试衣室里离开。
……
店员将林嘉明挑选的婚纱送了进来。
阮笙浑身软泥般无力,思绪涣散,哪里还有精力和心情再试。
唯恐叫店员看出来婚纱之下的端倪,她摇头推拒道:“麻烦你们了……不过身上这件我很喜欢,就将它送到阮家吧。”
又道:“请你们先出去吧,我能够一个人换衣服。”
店员有些诧异:“阮小姐不将它穿出去,让您的未婚夫过目吗?”
要不是店员提醒,阮笙竟真的忘了这回事。
迟疑过后,她摇摇头:“不用了,我相信他会喜欢的。”
说罢,她脱下婚纱,开始换上来时穿的衣服。
原本穿在身上柔软舒适的布料,此时再触碰擦过肌肤,竟叫人难以言喻地微微颤栗。
仿佛沈知竹的手,依旧在若即若离地游走和碾压。
阮笙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连初吻都还在。
沈知竹对她所做的事,突然到超出了这具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她坐在试衣间的沙发上歇息一会儿,确认镜中的自己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后,才出现在林嘉明身前。
离开婚纱店,两人去提前订好的餐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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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选婚纱之外,关于婚礼的筹备还有很多。
确定婚宴场地和要邀请的客人,制定伴郎伴娘的西装和礼裙,挑选婚戒和婚礼当天的首饰……
一切比阮笙想象当中要忙碌。
等忙完后已过了大半个月,阮笙终于得空看一眼甜品店的账目。
没想到竟是入不敷出。
可阮笙分明记得,每次来店里的时候,客人都是络绎不绝的样子。
似看出她的疑惑,店长方静蕾解释道:
“店里都是按照您的决定做的法式甜品,对原材料质量的要求很高,制作也比较费时,成本居高不下……”
她斟酌着道:“或许,我们可以做些工序更简单的甜品?”
沉思过后,阮笙摇头:“不用了,就先这样吧。”
作为阮家的小女儿,蒋庄仪都会时不时给她零花钱,阮笙并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亏损。
店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收声道:“好。”
刚看完账目,阮笙收到姚明珠发来的消息。
约她到酒吧喝酒。
林嘉明曾告诫阮笙,离姚明珠这样声名狼藉的人远些。
彼时虽然应下,但真当收到她的邀请时,阮笙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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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男男女女随着燥热的鼓点和歌声舞动。
阮笙一眼便瞧见坐在靠窗卡座里的姚明珠。
她刚走过去坐下,便有人过来搭讪。
“一边儿去——”姚明珠将人哄走,“这位是准新娘了,不是你们这些臭鱼烂虾能够勾搭的。”
待人走后,姚明珠又深吸一口夹在指间的细长香烟。
她吐出烟圈,缭绕的烟雾罩住阮笙:
“你和林嘉明最近怎么样,没有为了筹备婚礼的事吵架吧?我听说好多未婚夫妻走到一步反而翻脸了。”
阮笙被香烟呛得咳了几声:“还好,没有吵架。”
“是啊……蒋姐姐介绍给你的人,总差不到哪儿去。”
姚明珠伸手捏了捏阮笙的脸,“何况你又是这么个好欺负的性子,谁能惹得你生气,那才是真的有本事。”
阮笙看着她。
从前一向张扬艳丽的姚明珠,此时素面朝天,眼底下显而易见的乌青。
看来这段日子,她都没睡好。
“你呢?伯父他现在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是昏迷不醒,年轻时候赚了几个臭钱,在家拳打老婆脚踹孩子,现在躺在病床上还不是像条狗一样,除了我妈伺候,就只有追债的人来过。”
提到家里事,姚明珠有些烦躁地向上薅了一把头发。
“他爹的——我真是想不明白,那小助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偷拍我放到网上,害得老娘连账号都被封了,真是倒霉得跟撞鬼一样……”
“阮笙,你说我要不要去泰国拜一拜,请个佛牌什么的?”
阮笙咬住唇。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珠珠,你知道沈知竹回到梅市来了吗?”
“沈知竹,谁?”
姚明珠先是一脸迷茫,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了,“操——你是说高中时候,班上那个死装死装的好成绩?”
阮笙没有否认:“她现在是一家跨国游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正计划将国内的总公司建在梅市,连林嘉明都在讨好她。”
姚明珠看着她,一脸狐疑。
“阮笙,你是不是没睡醒还在说梦话?老实说,高中时候我就怀疑过你是不是暗恋她,嘎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替她做起了功成名就的美梦。”
“首席执行官,ceo?这真的不是什么小说里才会有的词吗,哈哈哈哈……”
姚明珠笑得收不住,端起桌上的冰酒猛地灌了一口。
见阮笙的神色没有动摇,她脸上的笑逐渐敛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屏幕的光荧荧照在姚明珠脸上,叫她看着有些狰狞:“沈,知,竹——这一切都是她给我挖的坑?”
阮笙:“或许……有可能。”
“这个疯子!”
姚明珠将手机往桌上重重一摔,“她今天能够发家当人上人,肯定是多亏了我们给她的那一大笔钱?哪里来的资格耀武扬威?!”
这下,诧异的人轮到了阮笙:“什么钱?”
“你不知道?也对,差点忘记了,那天之后你就生病再没来学校,之后又转学到国外。”
姚明珠又灌了一口冰酒,“那天晚上,沈知竹在她的书包里放了支录音笔,录下了我们对她……的全过程。”
“然后和每个人的家长见面,威胁说只要不给她钱,这录音就永远都是会毁掉我们人生的定时炸.弹。你知道她要了多少钱吗?”
回忆到这里,姚明珠发出声冷哼,摊开一只手的手掌:“五十万,是每个人五十万,加起来正好两百万。”
“要是加上你,刚好就是二百五耶。”姚明珠讲了个冷笑话,“阮笙,幸好你跑得够快,才没被这个穷鬼讹上一笔。”
阮笙说不出话来。
她的呼吸轻轻颤抖,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浑身被雨水湿透,冷得快喘不过气。
“录音……你还有吗?”她问姚明珠。
姚明珠:“你想要?那也得先给我转五十万才行——开玩笑的,让我回去找找吧,我记得存在哪个云盘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