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塔罗
    几天后,阮笙收到了姚明珠发来的录音。

    坐在卧室的床上,她插好耳机戴上,点开了那段音频。

    嘈杂的空白音过后,暴雨声中零碎的对话——

    “啧,都这时候了还这么装,还真是欠收拾。”

    “看着你这张脸就不舒服。”

    “把她给我按好,今天一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

    之后,是耳光和拳打脚踢,以及谩骂的声音。

    和记忆中清晰地重合起来。

    不对,阮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音频回放。

    她意识到这段录音中少了什么——

    所有提及自己名字的对话,都没有出现在里面。

    极为流畅的音频里,没人察觉得出有对话被剪裁掉——

    “来,阮笙,用你的拍立得给咱们好学生拍一张。”

    “我……没有相纸了,拍不出来。”

    “阮笙,你去厕所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嗤——阮笙这个胆小鬼,亏得我以为她之前和你关系不错,会站出来求情呢。”

    ……

    就像是阮笙这个人,从不曾在这场霸凌中出现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姚明珠打过来的。

    阮笙如梦惊醒:“喂,珠珠?”

    “录音你听了吧?啧,还真是有些怀念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对了,我计划下周飞澳门玩,要一起去吗?”

    “澳门?可你爸爸不是还在医院……”

    “谁管他的死活,一起来吧,就当是陪我去散散心,好不好嘛?”

    阮笙从来是不会拒绝人的,她应了下来。

    .

    下了飞机,扑面而来便是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气息。

    姚明珠带着她,直奔当地最大的赌场。

    直到走到门口,阮笙嗫嚅着道:“我……我不会的。”

    要是让蒋庄仪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非得再用戒尺教训她一顿不可。

    “知道你不会,就在旁边看着好了。”姚明珠道,“我和朋友们都约好了,你总不能让我爽约吧?”

    阮笙沉默了,被姚明珠牵着手拉进去。

    包间里,果然已经等着好几名姚明珠的朋友。

    女生婀娜漂亮,男生高大帅气,应该是姚明珠在网红圈子里认识的人。

    彼此介绍过后,四五人开始玩二十一点的扑克牌游戏。

    一名红头发,叫何涵的女生边洗牌边道:“这位阮小姐不来吗?”

    阮笙摇摇头:“我不会的。”

    蒋明珠嗤笑:“是不敢吧?”

    阮笙依旧抗拒:“我真的学不会……”

    “放心,我们不收钱,纯玩,就不算是赌.博?”

    姚明珠说着,已经接过来的一张牌送到阮笙手上,“来,我教你。”

    ……

    半个小时后。

    姚明珠强忍着暴躁的声音响起——

    “这么简单的规则,你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会搞不懂呢?”

    “只要手中的点数最大,不超过二十一就好了啊!”

    “刚才你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将手上那张黑桃六打出去?”

    阮笙如鹌鹑般缩着头,接受着她的数落。

    她对此早有预料——

    不止是玩牌,很多事情都这样,之前赵佳丽数落阮笙学车,也是五六年了都过不了科目三,还没拿到驾照。

    好像所有要动脑子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好。

    姚明珠放弃了要教阮笙玩牌这件事。

    她摆了摆手:“算了,你自己到小孩那桌玩儿去吧。”

    阮笙乖乖坐到了角落里的沙发上。

    光线昏暗的包间里,充斥着香烟刺鼻的味道,时不时响起扑克牌甩在桌面上的动静。

    不知是谁输得太多,将筹码推得哗哗作响。

    阮笙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着。

    平时到了这个时间点,她早该犯困才对,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身体快要休眠,意识却清醒得很。

    阮笙强行打了几个哈欠,却照样没有困意。

    “睡不着是正常的,这里面会释放出含氧量更高的空气,让每位进来的客人一直保持着兴奋和清醒,能够无休止地赌下去。”

    朝她走过来的人,用极低的声音道。

    阮笙抬眼朝她看去,客气地笑了笑:“是这样啊。”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对方在她旁边坐下来:“我叫葛维夏,是何涵的朋友。”

    “嗯,我叫阮笙,是姚明珠的朋友。”

    闻言,对方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了?”阮笙好奇地睁大双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老老实实的样子,难怪会玩不来牌。”葛维夏道。

    “那你呢?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因为我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不能赌博。”

    阮笙:“这样子啊……”

    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到葛维夏脸上。

    其实刚才一进来的时候,阮笙的目光就先被葛维夏吸引了。

    不止是因为她一头暗金色的长卷发,还有她那双浅棕色的眼瞳。

    阮笙很确定,这应该不是染发和戴了美瞳的原因。

    因为葛维夏的轮廓与寻常人看着也有很大出入。

    她的眼眶更为深邃,鼻梁要高得多。

    白得像雪的肌肤,点缀着几颗雀斑。

    这雀斑并不有损葛维夏的美丽,反倒更加显得她是如此真实存在的一个美人儿。

    她有哪个国家的血统,法国,英国?还是……阮笙正暗暗猜测着,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葛维夏开口道:

    “我的外祖父是葡萄牙人,多年前来随卖货的船到这片土地,便在这里成家了。”

    原来如此。

    阮笙点了点头。

    她向来也不善于与人攀谈,在她为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的前一秒,葛维夏道:“要来玩一个游戏吗?”

    说着,她从随身的托特包里取出一副牌。

    阮笙连忙摇头:“抱歉,我真的不会,刚才你也看到了……”

    葛维夏:“这不是扑克牌,是塔罗牌。”

    塔罗牌?

    阮笙对此有所耳闻。

    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这个在女生中间就很流行。

    后来回了国,发现它在国内也变得炙手可热。

    不止是年轻的女生,甚至赵佳丽那一圈的太太,有谁怀疑老公出轨了,也会找占卜师测一测。

    对此,赵佳丽私下里在阮笙面前表现出过不以为然:

    “神神叨叨的东西,还不都是骗钱的,人的命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哪里有算出来的?”

    “再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只要不在外头搞出私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

    是以,阮笙对此也是从不感兴趣。

    只是眼下实在无事可做,玩一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葛维夏开始洗牌。

    她洗牌的手势和洗扑克牌差不多,每一张卡片都被打乱,毫无规律地叠在一起。

    苍白的手指动作灵活,每一张牌都像是在她手上飞了起来,又服服帖帖地落回去。

    然后,她将一叠塔罗牌放到阮笙面前来:“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需要为它注入来自你的力量。”

    阮笙照做。

    随后,在葛维夏的示意下,她将塔罗牌分成三叠,打乱顺序重新合起来。

    背面印着精致花纹的塔罗牌在绒面沙发上被摊开。

    阮笙按照葛维夏的话,挑选出三张牌。

    “这三张牌,分别代表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葛维夏拿起第一张牌:“先让我们来解读一下你的过去……”

    “等一下。”阮笙打断了葛维夏的话,她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关于过去和现在,我已经很清楚,只想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可以吗?”

    “sure。”葛维夏笑着道,拿起最后一张牌看了眼,“权杖三,看起来是一张不错的牌呢。”

    “是吗?”阮笙略带诧异。

    葛维夏将那张牌的正面转向她:“能看懂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阮笙仔细看着卡面上的彩画,迟疑地点头:“一个很高的人,她头戴皇冠,手上紧握着权杖……正在眺望远方低处的海面。”

    “没错,真是聪明。”葛维夏用夸赞孩子的口吻道。

    阮笙难为情地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想要从这张牌面上先解读什么,生活,事业,还是感情?”

    “……生活吧。”

    “生活上,它暗示着你即将或正在进行一场旅行。”葛维夏笑道,“和我们现在正好对上了。”

    阮笙的眼睛变得更亮:“好神奇。”

    想了想又道:“那事业呢?”

    “事业……你正在进行一场事业上的转变?”

    居然也被说中了——阮笙刚从酒店离职,正在经营一家新的甜品店。

    “最后便只剩感情了。”

    葛维夏接着说下去,“有时候生活和感情总是分不开的,权杖三暗示着,你在旅程中可能会与人互动和有所纠葛,是一次感情上的羁绊。”

    感情上的羁绊?

    阮笙不由得出神。

    葛维夏微微一笑,没有多问什么:

    “塔罗牌还有逆位的解读。现在让我们将这张牌倒过来——变成海水在上方了,这代表波动较大,你的事业可能会不如预期,需要耐心地调整规划,至于感情……”

    牌桌那头忽然传来姚明珠的声音:“玩累了,走——阮笙,回酒店去了。”

    “好。”阮笙连忙偏过头应声。

    没办法再听维夏再解读下去,回头看向她:“多谢你愿意陪我消遣,再见。”

    “不客气。”葛维夏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可爱的小姐,希望我们还能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嗯。”阮笙应道,“我也很希望。”

    待两人离开后,其余人也陆续离开了,包间里只剩下葛维夏和带她来的何涵。

    何涵凑过来,玩味地笑道:“怎么样?聊了这半天,套出什么更多和她有关的事没?”

    葛维夏早已收起方才与阮笙相处之时的和善。

    她不以为然地道:“还有什么可套话的,该知道的,你和我都早就一清二楚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

    说着,何涵看向她手中的塔罗牌:“你这副牌可真是老员工了,别说,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和小姐们,还真挺吃这一套。”

    葛维夏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她拿起手中那张权杖三的牌把握,轻声呵笑:

    “真有意思,权杖三的逆位——还记得和它有关的感情解读是什么吗?”

    “姐,你可饶了我吧。那么多张牌,正位逆位的,比课本上的文言文还难记,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年轻人就是不用心,我告诉过你的,它寓意着——溘然而止的定亲,可能会和另一个人结婚。”

    何涵从她手上接过那张牌,意味不明地笑:“这位阮家千金和林家的婚事会不会溘然而至,就要看到时候她舍不舍得花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