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阮笙收到了姚明珠发来的录音。
坐在卧室的床上,她插好耳机戴上,点开了那段音频。
嘈杂的空白音过后,暴雨声中零碎的对话——
“啧,都这时候了还这么装,还真是欠收拾。”
“看着你这张脸就不舒服。”
“把她给我按好,今天一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
之后,是耳光和拳打脚踢,以及谩骂的声音。
和记忆中清晰地重合起来。
不对,阮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音频回放。
她意识到这段录音中少了什么——
所有提及自己名字的对话,都没有出现在里面。
极为流畅的音频里,没人察觉得出有对话被剪裁掉——
“来,阮笙,用你的拍立得给咱们好学生拍一张。”
“我……没有相纸了,拍不出来。”
“阮笙,你去厕所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嗤——阮笙这个胆小鬼,亏得我以为她之前和你关系不错,会站出来求情呢。”
……
就像是阮笙这个人,从不曾在这场霸凌中出现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姚明珠打过来的。
阮笙如梦惊醒:“喂,珠珠?”
“录音你听了吧?啧,还真是有些怀念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对了,我计划下周飞澳门玩,要一起去吗?”
“澳门?可你爸爸不是还在医院……”
“谁管他的死活,一起来吧,就当是陪我去散散心,好不好嘛?”
阮笙从来是不会拒绝人的,她应了下来。
.
下了飞机,扑面而来便是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气息。
姚明珠带着她,直奔当地最大的赌场。
直到走到门口,阮笙嗫嚅着道:“我……我不会的。”
要是让蒋庄仪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非得再用戒尺教训她一顿不可。
“知道你不会,就在旁边看着好了。”姚明珠道,“我和朋友们都约好了,你总不能让我爽约吧?”
阮笙沉默了,被姚明珠牵着手拉进去。
包间里,果然已经等着好几名姚明珠的朋友。
女生婀娜漂亮,男生高大帅气,应该是姚明珠在网红圈子里认识的人。
彼此介绍过后,四五人开始玩二十一点的扑克牌游戏。
一名红头发,叫何涵的女生边洗牌边道:“这位阮小姐不来吗?”
阮笙摇摇头:“我不会的。”
蒋明珠嗤笑:“是不敢吧?”
阮笙依旧抗拒:“我真的学不会……”
“放心,我们不收钱,纯玩,就不算是赌.博?”
姚明珠说着,已经接过来的一张牌送到阮笙手上,“来,我教你。”
……
半个小时后。
姚明珠强忍着暴躁的声音响起——
“这么简单的规则,你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会搞不懂呢?”
“只要手中的点数最大,不超过二十一就好了啊!”
“刚才你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将手上那张黑桃六打出去?”
阮笙如鹌鹑般缩着头,接受着她的数落。
她对此早有预料——
不止是玩牌,很多事情都这样,之前赵佳丽数落阮笙学车,也是五六年了都过不了科目三,还没拿到驾照。
好像所有要动脑子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好。
姚明珠放弃了要教阮笙玩牌这件事。
她摆了摆手:“算了,你自己到小孩那桌玩儿去吧。”
阮笙乖乖坐到了角落里的沙发上。
光线昏暗的包间里,充斥着香烟刺鼻的味道,时不时响起扑克牌甩在桌面上的动静。
不知是谁输得太多,将筹码推得哗哗作响。
阮笙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着。
平时到了这个时间点,她早该犯困才对,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身体快要休眠,意识却清醒得很。
阮笙强行打了几个哈欠,却照样没有困意。
“睡不着是正常的,这里面会释放出含氧量更高的空气,让每位进来的客人一直保持着兴奋和清醒,能够无休止地赌下去。”
朝她走过来的人,用极低的声音道。
阮笙抬眼朝她看去,客气地笑了笑:“是这样啊。”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对方在她旁边坐下来:“我叫葛维夏,是何涵的朋友。”
“嗯,我叫阮笙,是姚明珠的朋友。”
闻言,对方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了?”阮笙好奇地睁大双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老老实实的样子,难怪会玩不来牌。”葛维夏道。
“那你呢?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因为我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不能赌博。”
阮笙:“这样子啊……”
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到葛维夏脸上。
其实刚才一进来的时候,阮笙的目光就先被葛维夏吸引了。
不止是因为她一头暗金色的长卷发,还有她那双浅棕色的眼瞳。
阮笙很确定,这应该不是染发和戴了美瞳的原因。
因为葛维夏的轮廓与寻常人看着也有很大出入。
她的眼眶更为深邃,鼻梁要高得多。
白得像雪的肌肤,点缀着几颗雀斑。
这雀斑并不有损葛维夏的美丽,反倒更加显得她是如此真实存在的一个美人儿。
她有哪个国家的血统,法国,英国?还是……阮笙正暗暗猜测着,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葛维夏开口道:
“我的外祖父是葡萄牙人,多年前来随卖货的船到这片土地,便在这里成家了。”
原来如此。
阮笙点了点头。
她向来也不善于与人攀谈,在她为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的前一秒,葛维夏道:“要来玩一个游戏吗?”
说着,她从随身的托特包里取出一副牌。
阮笙连忙摇头:“抱歉,我真的不会,刚才你也看到了……”
葛维夏:“这不是扑克牌,是塔罗牌。”
塔罗牌?
阮笙对此有所耳闻。
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这个在女生中间就很流行。
后来回了国,发现它在国内也变得炙手可热。
不止是年轻的女生,甚至赵佳丽那一圈的太太,有谁怀疑老公出轨了,也会找占卜师测一测。
对此,赵佳丽私下里在阮笙面前表现出过不以为然:
“神神叨叨的东西,还不都是骗钱的,人的命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哪里有算出来的?”
“再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只要不在外头搞出私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
是以,阮笙对此也是从不感兴趣。
只是眼下实在无事可做,玩一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葛维夏开始洗牌。
她洗牌的手势和洗扑克牌差不多,每一张卡片都被打乱,毫无规律地叠在一起。
苍白的手指动作灵活,每一张牌都像是在她手上飞了起来,又服服帖帖地落回去。
然后,她将一叠塔罗牌放到阮笙面前来:“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需要为它注入来自你的力量。”
阮笙照做。
随后,在葛维夏的示意下,她将塔罗牌分成三叠,打乱顺序重新合起来。
背面印着精致花纹的塔罗牌在绒面沙发上被摊开。
阮笙按照葛维夏的话,挑选出三张牌。
“这三张牌,分别代表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葛维夏拿起第一张牌:“先让我们来解读一下你的过去……”
“等一下。”阮笙打断了葛维夏的话,她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关于过去和现在,我已经很清楚,只想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可以吗?”
“sure。”葛维夏笑着道,拿起最后一张牌看了眼,“权杖三,看起来是一张不错的牌呢。”
“是吗?”阮笙略带诧异。
葛维夏将那张牌的正面转向她:“能看懂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阮笙仔细看着卡面上的彩画,迟疑地点头:“一个很高的人,她头戴皇冠,手上紧握着权杖……正在眺望远方低处的海面。”
“没错,真是聪明。”葛维夏用夸赞孩子的口吻道。
阮笙难为情地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想要从这张牌面上先解读什么,生活,事业,还是感情?”
“……生活吧。”
“生活上,它暗示着你即将或正在进行一场旅行。”葛维夏笑道,“和我们现在正好对上了。”
阮笙的眼睛变得更亮:“好神奇。”
想了想又道:“那事业呢?”
“事业……你正在进行一场事业上的转变?”
居然也被说中了——阮笙刚从酒店离职,正在经营一家新的甜品店。
“最后便只剩感情了。”
葛维夏接着说下去,“有时候生活和感情总是分不开的,权杖三暗示着,你在旅程中可能会与人互动和有所纠葛,是一次感情上的羁绊。”
感情上的羁绊?
阮笙不由得出神。
葛维夏微微一笑,没有多问什么:
“塔罗牌还有逆位的解读。现在让我们将这张牌倒过来——变成海水在上方了,这代表波动较大,你的事业可能会不如预期,需要耐心地调整规划,至于感情……”
牌桌那头忽然传来姚明珠的声音:“玩累了,走——阮笙,回酒店去了。”
“好。”阮笙连忙偏过头应声。
没办法再听维夏再解读下去,回头看向她:“多谢你愿意陪我消遣,再见。”
“不客气。”葛维夏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可爱的小姐,希望我们还能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嗯。”阮笙应道,“我也很希望。”
待两人离开后,其余人也陆续离开了,包间里只剩下葛维夏和带她来的何涵。
何涵凑过来,玩味地笑道:“怎么样?聊了这半天,套出什么更多和她有关的事没?”
葛维夏早已收起方才与阮笙相处之时的和善。
她不以为然地道:“还有什么可套话的,该知道的,你和我都早就一清二楚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
说着,何涵看向她手中的塔罗牌:“你这副牌可真是老员工了,别说,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和小姐们,还真挺吃这一套。”
葛维夏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她拿起手中那张权杖三的牌把握,轻声呵笑:
“真有意思,权杖三的逆位——还记得和它有关的感情解读是什么吗?”
“姐,你可饶了我吧。那么多张牌,正位逆位的,比课本上的文言文还难记,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年轻人就是不用心,我告诉过你的,它寓意着——溘然而止的定亲,可能会和另一个人结婚。”
何涵从她手上接过那张牌,意味不明地笑:“这位阮家千金和林家的婚事会不会溘然而至,就要看到时候她舍不舍得花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