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路边小孩边朝褚家跑边捂着耳朵大声往里喊。
突然在耳边炸响的鞭炮声震得于念微微哆嗦,惊得她惶惶抬头想要四处张望。
红盖头虽不是上等的绸缎布料,可也将视野遮的严严实实。
于念眼睛睁开所望之处都是被掩在盖头下的红,除了红色,能看到的也只有盖头跟下巴荡出缝隙时的那点光亮。
声音瞬间回笼,嘈杂的声响一股脑灌过来,于念头脑空白越发紧张,抱着包袱的手指越收越紧,以至于周三姐从她怀里接过包袱的时候,扯了两下都没扯出来。
周三姐,“……”
周三姐站在人群里顶着无数视线,掩饰尴尬的清咳两声,笑盈盈跟于念说,“哪有新娘子拜堂抱着包袱的,放心,你先把包袱交给我,我给你放屋里保证丢不了。”
于念耳朵火辣辣的热,这才松了手任由怀里抱了一路的包袱被周三姐抽走。
其实包袱里都是破旧衣服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完全不怕丢,可就这些衣服却是于念全部的家当了。
包袱被人拎走,于念怀里瞬间空荡荡的,风吹过来,冷的于念扯了扯袖筒,顿时显得更不自在了。包袱在的时候她抱紧包袱还算有个支撑依靠,现在包袱抽走,于念只觉得怀中空空无依无靠。
“褚秀才还不快请新娘子下车。”
村长唱礼,吆喝起来。
褚休看着腰背僵直坐在驴车上的于念,手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在新娘背后跟腿窝的位置虚空比划,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笑着,脸有些热,抬头求助的看向眼前有娶妻经验的亲大哥褚刚。
褚刚坑亲妹子丝毫不心软,率先起哄说,“抱起来抱起来,新娘第一次进门哪有脚沾地的。”
他当年娶周氏的时候也就跟褚休这般年纪,那时候腿脚利索,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周氏,一路上都不带喘粗气的。
明显周氏也想起当年场景,抱着怀里的楚楚看向褚刚,眼里露出笑。
褚刚从她怀里将楚楚接过来,另只手拉着周氏粗糙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褚休,“……”
她成亲,这两口子又握又笑的。
褚休没眼看自家大哥大嫂,只得深呼吸,在“抱起来”的起哄声中,拱手跟驴车上的于念作了一揖,轻声说,“那我抱了。”
于念顿时更紧张了,捏在掌心里的袖筒差点揉烂,心脏都跟着悬了起来,微微摇头示意不用。
她自己走也行。
于念又不是没见过褚休,模样明媚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但人却秀秀气气的不像是村里一身力气的庄稼汉,于念不觉得自己多重,但依旧怀疑褚休那点力气能不能真把她抱起来。
到时候要是摔了,那么些人看着呢,她狼狈不说,褚休这个斯文人面上也不好看。
就在于念满心抗拒想要拒绝的时候,背后突然搭上一条手臂。
于念本就僵硬挺直的肩背这会儿更是比木头还僵,脊背瞬间挺起,呼吸都跟着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过神,褚休的另一条手臂已经穿过她的腿窝,人就这么悬空了起来。
于念,“?”
于念,“!”
于念觉得自己要不是个哑巴,高低会尖叫惊呼一声。
她被褚休往怀里颠了一下,惊吓之余下意识伸手扭身,双手攀着褚休的肩膀,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于念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瞬间红热起来。
她低着头不敢见人,额头几乎抵在褚休的肩窝里,整个人缩在褚休怀中。
于念躲避的动作落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新婚小两口的亲近。刚成亲感情就这么好,简直羡煞旁人啊。
起哄声原本就不小,现在随着于念往褚休怀里一躲,声响更大了。
褚休耳朵红红的,眉眼弯弯笑着,双手却稳稳抱着怀里的于念。
于念不重,但褚休却不敢大意。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裹布缠的太紧,以至于褚休觉得胸口心脏咚咚跳动犹如擂鼓,恨不得从耳膜里跳出来。这种期待紧张的感觉只有在桂榜揭开前,褚休才体验过一次。
古人诚不欺她,人生喜事无外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饶是面上装得再斯文,心跳声总是瞒不过自己。
跨了火盆路过院子进入正堂,褚休才将于念慢慢放下来。
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摆了果盘糕点供着香炉,上面并肩摆在一起的是褚家二老的牌位。
三拜之后,褚休看向褚刚跟周氏,视线尤其落在周氏身上,朝周氏示意,让她坐上去。
周氏眼一红,声音都有些哽咽,“这不适合吧,拜我像什么话。”
她虽这么说着,人却提起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顺带着伸手拉了褚刚一把,让他坐另一边。
褚休是周氏带大的,与其说周氏是她嫂子,还不如说周氏是她另一个娘。
褚休侧头看于念,对方乖乖顺顺立在她旁边,村长让往哪儿拜她就往哪儿拜。
如今要拜周氏,褚休隔着袖筒握了下于念的手腕,于念顶着盖头抬脸望过来,盖头晃动是她抬头的动作。
褚休轻声同她说,“我们拜一下大嫂,她与我有养育之恩。”
于念听懂后,轻轻点头,随着褚休的动作,再次背着门面朝屋里。
这话褚休其实可以不用特意跟她解释,可褚休还是先跟她说了。于念低头跪拜时盖头晃动,胸口心脏同盖头般,缓慢荡起了涟漪。
黄昏余晖漫过庭院洒进来,落在褚休跟于念的肩上。
红色喜服像是被镀了层橘黄色的金,说不出的温暖柔和。
周氏低头抹眼泪,嘴角的笑根本没落下过。她收拾起情绪,朝褚休摆手,“快快快,该送进洞房了。”
“入洞房入洞房。”
褚休见于念的肩背一直绷紧,端在身前的双手更是紧攥成拳没松开过,心里明白她紧张不安,笑着拒了旁人闹洞房看新娘的请求。
“我又不会将人藏起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你们嫂子弟妹。”褚休胳膊张开拦在里屋门口,任由旁人勾着头朝里看坐在红帐红被床边的于念,死活就是不让进。
“瞧瞧,刚娶了媳妇心就向着媳妇了。”
“行行行看你成亲给你面子,走咱们出去喝酒去。”
“不让见新娘子,但喝酒你总得陪两杯吧?这天还没黑透,褚休你个读书人可干不出那事。”
白日-宣-淫,不是文人作风。
褚休怕他们污言秽语脏了于念耳朵,立马将人往外推,“我陪我陪,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等把人赶走,褚休才松了口气,扭身朝后看向于念。
于念拘谨的坐在床边,屁股都只敢挨个半边,她怕旁人进来闹洞房,搭在腿根处的掌心里都出了层薄汗湿漉漉的。
直到褚休挡在门口,于念才愣怔着透过盖头缝隙偷偷去瞧前方的那抹红色衣摆。它就在那里拦着,丝毫不退让。
于念盯着那红色衣摆看,忽然那衣摆动了动,离她越来越近,“?”
于念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褚休朝她走过来了。
她刚才一直偷看,现在有些心虚,头立马低下来,视线规规矩矩的落在自己腿面上。
褚休低头看于念,自己的新娘就乖顺温和的坐在床边,害羞拘谨的不敢看自己。
褚休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衣袖,喉咙有些紧,干巴巴的说,“我去陪他们喝两碗就回来。”
于念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褚休站在于念面前,迟迟挪不动脚。
她还没掀开盖头看看于念呢。
傻子才会撂下媳妇出去喝酒。
“褚休你行不行,再不出来天都亮了。”
褚休,“……来了。”
当着于念的面,她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
褚休清咳一声,弯腰扯起于念的手腕,将自己藏着的一块饴糖塞进于念掌心里,“那你等我回来。”
褚休说完自己率先热了脸,连忙松开于念大步朝外走。
于念昂脸又低头,透过盖头看自己手心里的糖。
跟分发出去的喜糖比起来,这块饴糖明显味道更好。
于念抿了下唇瓣,慢慢红了双耳朵。
喜房里安静下来,于念听着四周动静,见声音都在院子里,才低头剥了糖放进嘴中。
糖化开,蔗糖的甜香自舌尖蔓延,充斥在口腔中。
于念想,等褚休回来后,大抵能尝到一位甜甜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