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一场夜雨,精致如申市的男女老少裹上大衣。
顾南自认没什么行动力,睡前调了三个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
在第三次响铃完毕,终于体验到上班的痛苦。
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拐进浴室,被冷水冻了个激灵。
房门响,保镖在外低声询问,“小顾先生,起床了吗。”
保镖通常只在檀山后门等,怎么一大早来副楼催促?
不太对劲,顾南满脸水珠开了门。
“顾先生让您这段时间不必去总裁办吃午饭。”保镖简明地告知,“请您尽可能上下班之后在家休息。”
虽然去总裁办吃饭没之前那么抗拒,但好奇怪,顾南迟疑地问,“好的......哥哥有说原因么?”
保镖欲言又止,最终说:“昨晚顾总在应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暂时去不了公司。”
“什么?”顾南惊愕出声,“他怎么样。”
“左肩骨裂。”
昨晚应酬发生车祸,媒体却没有播报,说明被刻意压下去了。
车祸,又是车祸。
上次车祸是顾屹为葬礼返程,这才一个多月。
联想到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顾南深吸口气,“是顾家的医院吗?”
保镖点头。
去衣帽间换了衣服,顾南给纪主管打电话说请假,纪主管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匆匆下楼,听到急促脚步的阿姨从厨房出来,“小南还早呀,不在家吃早饭啦?”
厨房飘出一阵粥香,顾南踌躇回头,“阿姨,家里有保温盒吗?”
“有的,带到公司吃吗?”阿姨说,“我再给你装些爱吃的莲蓉包。”
看来阿姨不知道。
顾南跟进厨房,发现中岛台面摆着盘还未下进粥里的海鲜,有白贝鲜虾什么的。
“海鲜很快的,闷一分钟就好。”阿姨端起盘子,“小南你出去等——”
顾南猛地出声阻止,“阿姨,不要放这个。”
海鲜发物,对伤口愈合不好。
阿姨奇怪,明明最喜欢吃海鲜的呀。
但在檀山做事,她们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不问不看不管闲事。
“那换点青菜碎行吗?”阿姨问。
顾南点点头。
青菜叶放下去搅搅就好,热粥和莲蓉包、燕麦饼分开装好,还装了些坚果。
沉甸甸的,顾南右手提着袋子出了门。
路过后花园,顺手摘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吉莉草。
三年前顾西洲“搬”走一盆,想必喜欢吧?为什么不直接要呢,真是奇怪的人。
冷风刮得脸颊一片冰凉,他加快步伐去到后门上了车。
gk集团名下的私人医院名叫爱佑,全国各地都有分院。总部在长宁区,所以从檀山过去不算太远。
在停车场下了车,顾南抱着保温盒在保镖陪同下进入电梯。
私人医院费用昂贵,更别提16层的高级病房,出了电梯一路过去几乎没有其他病人。
顾西洲入住的病房很好辨认,因为走廊中间一点的某间病房门口立着两个顾南眼熟的保镖。
走过去,保镖朝他点头示意,顾南小声问,“哥哥在休息吗?”
“与容助理在谈事情。”保镖回。
“噢,那我等等。”走廊没有椅子,顾南退到一旁等着。
要进口的粥和小菜哪怕装在保温盒也没往地上放,他靠着墙,好饿好渴。
怎么听到车祸消息什么都没管就来了呢?
十几秒不到,房门很从内打开。
“他们说你到了,顾总等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容朗惊喜道,不由拔高音量,“小南,还带了花?”
顾南:“啊?”下意识将手中吉莉草往身后一藏。
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一举一动保镖都会汇报给顾西洲,甚至精确到了分钟。
不然怎么这么快开了门?
跟着容朗进了病房,顾南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走过长廊转角见到了顾西洲。
豪华清雅的病房里,穿着病服的顾西洲正在下床。他额发没有梳上去,自然垂挡着额头,添了几分柔和俊朗。
病床尾摊放着文件,看得出方才还在办公。
顾南抱着袋子叫了声哥哥。
顾西洲一直凝视着他,视线下落,落在一同抱在胸前的吉莉草,“穿这么少。”
匆匆跑来还有点热,顾南没作声。
气氛一时尴尬,容朗笑着打圆场,“正说让餐厅送早饭过来,看样子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去往里间去,将花瓶里原本的细杆兰花扔进垃圾桶,疾步出来笑着说,“小南来得真巧,刚好花瓶也没花。”
顾西洲下了床,拿过顾南手中装保温盒的袋子搁桌上,又拿过手中的吉莉草,认真询问,“养在土里的吉莉草我知道怎么养,摘下来的吉莉草怎么做才能维持它的花期?”
十分有眼力见的容朗将花瓶轻轻放到床头,悄悄关门出去了。
将手揣进外套偷偷蜷了下,顾南说,“花枝还没来得及修。”
唰地,他闭上嘴巴,片刻后回答道“可以用浓茶侵泡,不过要冷却后的。”
“还没来得及修。”顾西洲将这几句话品味了遍,“怎么修?”
“哥哥你吃饭吧。”心头好奇怪,顾南赶紧话题,“我弄就好了。”
垂着僵硬的左臂,顾西洲从抽屉拿出剪刀,回头问,“是不是斜面剪?”
顾南这才看到,他左肩安着透明的固定器,原来伤得这么重。
“......我来吧。”顾南夺去剪刀,“一只手怎么剪啊。”
沙发组成有三座,两个单人一个长条。
顾西洲碰了下他的手背,皱着眉,“怎么这么凉?”
顾南不自然地抽离顾西洲温暖掌心,用早餐转移注意力。
阿姨打包得特别精美,袋子系着蝴蝶结。
抽掉缎带后他将保温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摆到顾西洲面前。
静静看着这番动作,顾西洲浅浅浮起笑意,“给我准备的?”
青菜粥混杂着莲蓉包的香甜,顾南抿着唇点头。
顾西洲问:“你吃过没?”
“吃过了。”顾南眨眨眼。
顾西洲没再说什么,右手舀了一勺粥。
一旁,顾南抽了株吉莉草,认认真真修剪起来。
病房特安静,于是肚子咕涌的动静特别明显。
三株吉莉草刚好剪完,顾南尴尬地收拾好枝叶,起身说:“我回家了哥哥。”
顾西洲拉着他坐下,一眼扫过冒着袅袅热气的保温盒,“她们不会给我做莲蓉包、燕麦饼。”
“噢,可能阿姨今天忘记了吧。”顾南掩饰道。
顾西洲将粥推到他面前,“她们不知道车祸,你没说原因,所以把自己早餐带给了我。”
没想到这么快被拆穿,顾南却不想承认。
太奇怪了,从早上保镖来告知就太奇怪了。
“一起吃吗?”盯着吉莉草的小小花苞,顾西洲说,“很多年没跟你一起吃早餐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心酸,顾南心道好吧。
两人安安静静分食了早餐,粥动过,所以顾西洲只喝了粥,剩下的莲蓉包燕麦饼都是顾南解决的。
收好盒子,这下真的要回檀山了。
顾南刚抬脚,身后作势去拿文件的顾西洲“嘶”了声。
容朗怎么还没回来?顾南只好折返回去,病床边两人面对面错着肩膀,宽松的病服因下俯的姿势露出一片锁骨。
以及一圈非常明显的齿痕。
顾南赶紧错开眼,心道原来那晚咬得这么深。
顾西洲单手接过文件,这才回答了他进门来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两次都是顾明喆顾政希做的。”
听懂在说什么,顾南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
哥哥小心一点?还是哥哥我知道了?
紧接着,顾西洲又说:“这些年还有许多次。”
许多次,顾南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问得却是,“那哥呢?哥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原本祥和的气氛陡然破裂,顾西洲蹙起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不能再提顾屹为这件事已经反复说了挺多遍,顾南立马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哥哥我走了。”
说完连保温盒都忘了提,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日头半爬,黑色欧陆驶出爱佑,滑进庞大的车流。
顾南想:
顾西洲和顾屹为都会开箱子,那这么多年来顾明喆和顾政希有没有对顾屹为动手?
还有最重要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就是顾明喆顾政希他们所为?
自身陷入险境顾西洲都可以忍受,那么讨厌的顾屹为呢?是不是直接冷眼旁观?
如顾西洲所言,这些年来还有许多次。
这么倨傲的人隐忍多年是为什么?
简直是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顾南还是觉得顾屹为的死亡比顾西洲隐忍不发更重要,他想调查。
可是该怎么调查?
手机在衣兜震动一声,是一条迟来的微信消息。
李实秋医生回复:
抱歉小南,这几天太忙没看到消息。
他引用之前顾南发的信息回复道:
看了下你发来的药,有一些是进口的,有些是gk自主研发的,这些药都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哦。
顾南动动手指:长期吃会死人吗?
李实秋:[哈哈]小南,这是药,是治愈身体的。
顾南放下心:谢谢李医生。
一颗大石头稍稍落稳于地,车子进入高架,顾南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些药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
那顾屹为不就撒谎了吗?
不记得小时候的细微末节说不记得就好了,这很正常。
顾屹为并不是完美主义者,常年生病让他的心态远比常人平和,不仅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不在意别人眼光。
他为什么要撒谎?
有误会还是有隐情?
脑子太乱了,顾南翻着通讯录,还有一个人可以查证。
顾屹为的助理——楚珂。
没多想,他拨通电话。
这通电话通过急速运转的卫星讯号,跋山涉水来到大西洋彼岸。
夜色下的窗边,楚珂疑惑地看着来电显示,反应两秒说,“顾先生,顾南来电话了。”
片刻沉默里,顾屹为深呼吸了下,“无论他问什么,按原计划回答。”
楚珂点头表示知道,接听键滑动到一半。
顾屹为脸色苍白地拦住他手腕,轻声说:“开免提,我想听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