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子
    宋芸昕接触过的男子不多,没想到男子的声音是这般震耳欲聋,动作能那样孔武有力。

    她感觉他的大掌立刻就要将她拎起,像对待那本手抄经一样,将她摔在地上。

    她被他的样子吓得浑身颤栗,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再也无法抑制。

    谢熔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心里燃起莫名的烦躁和愤懑。

    对他眉花眼笑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但像她这样莫名哭成这般的倒是没见过。

    他打她了吗?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还是,这又是她迷惑男人的手段?

    “别哭了!我是死了吗!”

    他听着门外几个窸窸窣窣凑上来偷听的脚步声,气得脸上涨红一片,再次咆哮。

    谁想那女子直接被吓得腿软,瘫在了地上,恐惧的仰头望着他。

    简直不可理喻!

    矫揉做作至极!

    谢熔握紧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隐忍须臾,他一脚狠狠踢在书案上,案上的经书散落一地,发出杂乱的响动,他摔门而去!

    齐嬷嬷赶紧小跑进屋,忙抱着地上的宋芸昕,将她扶起来,又皱着眉仔细翻看了一番:“世子可是动手了,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宋芸昕望向门口早已不见踪影的谢熔,这才恢复了点神智,她都被他吓蒙了。

    她对齐嬷嬷摇了摇头,哽咽道:“他没……没打我。”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

    她只是怕他,怕的要命,她才不要和他圆房。

    谢熔一股脑冲了到院子走了几圈,依旧久久不能消气。

    那个女人实在莫名其妙,眼泪岂是说掉就掉的,明明方才敬茶被母亲那般羞辱,她也是一副死皮赖脸、不气不恼的模样,却不知怎的竟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弄得他好似欺负了女子,伤了天害了理似的。

    他明明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他气得浑身是劲儿无处发泄,便去校场练了一身恶汗,才觉得身心舒畅不少。

    待他去浴室冲洗干净,拖着半分倦意的身体回到景澜院,已是三更。

    守夜的下人们都睡了,他轻车熟路回到自己的寝间。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正要大摇大摆躺到那张舒适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去,脚下却不慎被绊了一下,这才低头,见自己的床边,竟还安置了一方小榻。

    夏夜沉沉,室内幽暗,那榻上的女子一袭月白绫罗单衣,墨发如瀑松松散于枕畔,几缕碎发俏皮的贴在她白皙的颈边,她微阖的眼睑还泛着红晕,在烛光之下更显几分娇媚,好似一个纯洁无瑕的精灵。

    这女子就睡在这小小的榻上,日夜守着他三年?看着都不如下人的卧榻舒服。

    小轩窗外送进微风,伴着庭院中幽微捎来花香和草木的清气,她鬓边的秀发被风吹起,拂过面颊,惹得她长睫微动,身子跟着侧了侧,那轻薄的衣衫随之轻轻滑动,本就不紧身的领口处悄然移位,一抹若隐若现的丰满玉肌在边缘呼之欲出。

    谢熔的凤眸猛睁,立刻别过目光。

    可胸膛却好似忽然涌出一股热烈,他喉咙微动,方才运动出汗获得的片刻平静不再。

    一想到这样一个满是心计、举止放荡的女子与自己同处一室三年,他便觉得浑身说不出的不适和恶心。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怒火,他飞起一脚踹上榻脚,那原本安稳放置的小榻瞬间失衡,伴随着一声巨响向一侧翻倒。

    榻上熟睡的女子从梦中骤醒,身体本能的蜷缩起来,眼神惊慌无措,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待她睁着朦胧的睡眼看清眼前那个男人时,眼中的惊慌更甚,那娇小的身子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一把抓起身旁的素软缎蝶纹薄被捂在身上,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瑟瑟发抖。

    谢熔低头俯视着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那阴狠又鄙夷的表情仿佛能将脚边,蜷缩着望着他的女子生吞活剥。

    好一方夏夜宁静,被他搅碎了。

    宋芸昕一双水润的眸子可怜巴巴望着他,强忍着眼泪,几乎逃命般仓皇逃了出去。

    这一觉谢熔睡到辰时,从寝间出来便见到乌木描透雕云龙海水纹圆桌上已摆好了早膳。

    翠玉珍珠粥、芙蓉晨露羹、松露玉子羹......

    全是流食。

    谢熔眉头微凝,他看向身后的常宁,凤眼微挑,似是质问。

    常宁为难笑笑,尴尬道:“往日夫人便是做这些给世子喂食,怕是....还未反应过来。”

    “她做的?”

    谢熔挑眉问道。

    常宁睁大眼睛拼命点点头:“世子的膳食都是夫人亲手做的。”

    所以,您可心疼心疼人家吧。

    谁知,谢熔听完没有丝毫感动,他眸光一暗,嘴里冷嗤一声。

    “哼,那女子为了留在府中,真是卑贱至极。”

    明明昨晚他都那般对她了,她竟还是毫无尊严的百般讨好自己。

    他目光落在桌上精致的菜肴上,思绪却会被拉回几年前。

    愣神片刻后,他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自嘲的揶揄之色,曾几何时他竟以为那是个餐霞饮瀣的仙子,何其可笑。

    青松堂里。

    长公主和二房林氏一早便闹得不可开交,老夫人端坐在堂屋正中,皱着眉扶额不语,果然清净日子又没了。

    “她一届武夫她哪通中馈之事?让她代管三年,本宫瞧着账目,偌大的家业都要毁在她手中了!”

    林氏毫不示弱:“大嫂还真是不食人烟火味,我接手的时候那账上都是您大手一挥花的冤枉钱。”

    “你还好意思说?本宫看到你竟敢私自将本宫购置的别院改成了什么破武馆!”

    林氏闻言目光微闪,果然是因为这事,定是姓苏的去挑唆的。

    林氏吞了口唾沫,强装泰然道:

    “那院子花了那么多钱购置,还不是荒废多年?我不过是想为府中增点收支,哪有有错?况且,此事世子受伤前我是与他商量过的。”

    “收支?呵呵,你看那破武馆挣一分钱了吗?反倒是请了一帮武师徒增开支!”

    林氏被说的脸色有些苍白,眉毛因为心虚而不自觉的跳了跳。

    正不知如何对应,就见弱柳扶风的宋芸昕顶着倦容行至门扉边沿。

    她走进厅中,恭敬地给老夫人和长辈们行了请安之礼。

    老夫人皱了一早的眉总算舒缓下来,她慈祥的笑着问道:“芸昕,昨夜与琰儿相处的如何?”

    齐嬷嬷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见老夫人发问,正欲一股脑儿道出实情:“老夫人,昨晚世子他……”

    “嬷嬷!”

    宋芸昕轻轻侧首,眼中闪烁着哀求,齐嬷嬷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谁想另一边的寻春却冲上前,眼眶含泪可怜道:

    “回老夫人的话,昨夜世子将宋姑娘打了,害姑娘哭了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世子又半夜回来将她从房中赶了出来。”

    “寻春!”不管宋芸昕在一旁的制止,寻春一口气将话说全了。

    “什么!”

    老人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经凸起,好似蚯蚓在皮肤下蜿蜒爬行。

    她举起手里的拐杖怒吼道:“快将那孽畜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