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柳长安水性杨花
    跟上回见面时比起来,柳余身形更削瘦,脸色更苍白了。

    明明是十九岁的少年郎,柳文柏身高七尺,骨丰肉均,柳余瘦成了一把骨头,看着都没有石霄月块头大。

    想着这个人,九成可能是自己的亲哥哥。

    柳长安有些心疼了。

    前世今生,柳家待她凉薄,待柳余,又何曾好过呢?

    “我这里有果子,你吃吗?”

    柔白带着些薄薄茧子的手,递过来红红的果子,上面滴着些溪水,又红又脆,看着就是酸甜可口。

    柳余无声接过来,用手擦了擦,犹豫两刻,小小的咬了一口。

    他……是个废人。

    贴身伺候他的管事嬷嬷,背地里常说他是吃白食的,只会拖累人,眼看就要及冠了,不能给母亲挣诰命,挣名声,反到要拖累她。

    母亲偶尔回来见他时,也是长嘘短叹,眼里流泄出来的鄙薄和嫌弃,让他每每恨不得没出生过。

    至于父亲,父亲……

    柳余神情恍惚,眼睛里的光芒消失,好像突然心如死灰了。

    季奶娘看着,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大少爷每回露出这个神情,就是又想自尽了。

    “少爷,你在家里,不是时时念叨柳姑娘和石姑娘吗?如今见了,倒要好好亲近亲近啊。”

    最好拐个回去成亲,免得总想着自尽。

    “是啊,你既然出来跟我们顽了,就要说话啊,总跟个闷葫芦似的,有什么意思?”石霄月甜声。

    柳余跟她一样,身上都有残缺,断腿丑脸,谁都不至于瞧不起谁?

    石霄月在他面前,倒是很放得开。

    “我……”柳余沉郁着,开口要说‘我想死’,可是,抬头看见柳长安关切温暖的神色。

    突然,他眼窝一热。

    上回遇见时,他听过两个姑娘跟奶娘谈过来历,明明,他和石霄月是一样的人,阴沟里的老鼠般,被亲人排斥、厌恶、看不起。

    将心比心,他跟石霄月是相同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柳长安更加亲近,仿佛,仿佛,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靠近。

    或许,这是血缘的力量。

    柳长安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柔软,“柳公子,你这么坐着累不累,要不,也下来坐在油布上吧,这里有棉垫子,更加软些。”

    柳余侧头,眼神一暗。

    季奶娘闻言,赶紧道:“不用不用,柳姑娘,我们少爷做的轮椅,用得上好木料,里面又有鹅毛,坐着极软不伤腰,上下也便利,除了台阶,就连沙子地和碎石路都能走过去呢。”

    “哦,那么厉害啊,我记得这轮椅是柳公子自己做的?果然是好本事!”柳长安惊声,笑着道:“比鲁班在世,也不差什么了!”

    季奶娘极喜欢听人夸柳余,口中推辞着‘不敢比,不敢比’,脸上堆满了笑意。

    皱纹都出现了。

    “哪有不敢比的?我听我家大熊说,柳家庄前些日子播种的时候,柳公子改良了新的筒车,附近几个村子播种的速度快了一倍呢!”

    “若是推广开来,可是大功德!”石霄月出声。

    季奶娘笑得更高兴了,不在那么客气,她道:“柳姑娘,石霄月,我家少爷的本事……别的老婆子不敢说,做这些小机关、小东西,却是极厉害的,我们老爷名下的田地,都比旁处粮产多呢!”

    “佃户过得也好,又省力量又能存下粮,听说,家家都供着我家少爷的长生牌位哩!”

    石霄月和柳长安闻言,连声夸着。

    “这样的好本事,光宗耀祖呢!”

    气氛一时,热闹无比。

    柳余静静的看着,她们在夸自己,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总觉得隔了层纱般,不真切的同时,心里针扎般的疼。

    外人都能为他的功绩喝彩,为什么父亲和母亲永远都看不到?

    他让家里的良田,增产五成,也是个吃白饭的?

    因为他是个瘸子?

    但他瘸了,明明是因为,因为……

    “我父母不会觉得光耀的,他们讨厌我,从我生下来就不喜欢我,我的腿,就是我被父亲打折的!”

    山谷里的欢声笑语,瞬间停滞。

    石霄月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

    柳长安心尖儿都颤了,“什,什么?”

    柳国公亲自打断了柳修的腿?

    “不是不是,姑娘们别误会,是,是小时候少爷淘气,要自己跑进城里玩,老爷知道了,怕他出事,出手重了些,谁成想?谁成想就,就,呜呜呜,呜,就……”季奶娘说着,眼里掉下泪来。

    那阴阳差错的,提起来心都疼啊!

    “我没淘气,父亲和母亲去城里看灯,我跟着他们,身边有小厮~”柳余低声。

    削瘦脸庞浮出痛苦。

    柳长安脑子‘嗡嗡’直响,满心剩下一个念头。

    柳国公,因为害怕柳余进城,被人发现破绽?所以,所以把他的腿打折了?

    宋氏的亲生儿子,她的哥哥,从亲生母亲身边被换走,囚禁般的活着,鄙视辱骂里长大,还,还被亲爹把腿打断了?

    “什,什么时候的事?”

    她颤声问,眼窝都是红的。

    “少爷那时也,也才四岁,老爷下手太重了。”季奶娘哽咽。

    柳长安在忍不住,一把抱住柳修,睫毛一颤,眼泪顺势而下。

    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在她和宋氏都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

    柳修!!

    柳修!!!

    你好狠的心!

    ——

    柳长安抱着柳余,哭成一团。

    陵香谷,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后,夏木气急败坏,双眼猩红地诅咒着,“贱人,柳长安,你这个贱人,我还在爹娘面前替你说话呢,你,你果然是攀上高枝儿了!!”

    “那个死瘸子,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他,他,他哪里比得上我!!”

    想起跟踪熊桢时看到的柳家庄,高门大院,三进大宅,跟国公府比,肯定是天差地别了,然而,柳长安一个奴婢,要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做少奶奶,哪怕跟个瘸子,日后也是穿金戴银,比嫁他强得多!!

    “混帐,贱人,水性杨花!!!”

    比不上别人,不免越想越气,夏木再不想看了,恨恨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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