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惜和追着胆大的妹妹,比想象中更轻易地进了崔竞府中。
这府里内外从主到仆都疏忽大意。
好歹也是个指挥使府,守门的卫兵看到她们竟然拦也不拦,门上的小厮瞧着也是崔竞亲卫,不要拜帖,问个名字就把她们放进来了。
才进前院就看到妹妹和崔竞两人已经说上话。
孟惜和一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情景,心中就是一紧,顾不得什么礼节,扬声打断:“崔指挥使!”
她走到妹妹面前,将她拉到身后,又对崔竞说:“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二娘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崔指挥使当长辈的不要与她一个孩子计较。”
崔竞人精似的,哪能看不出孟惜和那没有多加掩饰的敌意,他只道是孟惜和当姐姐的看不惯崔衡,故而迁怒了他。
“我自是不会与晚辈计较,这事说到底也是崔家不是,只是不知你们究竟是何打算?”崔竞说着话时又看了眼孟取善。
孟取善被姐姐挡着,歪过头说:“只要崔四叔不那么急着把崔衡找回来,下聘礼不成就好了。”
孟惜和回头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别开口。
她从前也是个说话习惯委婉曲折的人,但重生后变得不管不顾起来,直言:“二娘不会嫁进崔家,孟崔两家的婚约是一定要作废的。”
“崔衡所作所为,崔指挥使也看在眼里,我们不想结亲也情有可原,若不及早退婚,日后追悔莫及。”
崔竞听出来了,想退婚这事是眼前的姐妹两个商量的,但孟家定然不会轻易同意,所以两人才迂回地来找他。希望能借崔衡失约这件事说服家中退婚。
平心而论,他的侄子崔衡从年龄、家世还有样貌,对孟二娘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如果今日因为一时意气退婚,再找更好的就难了。
“那你们可想过以后,二娘的婚事……”
孟惜和微笑:“那就不劳崔指挥使费心了,我已经为二娘看好了一些青年才俊,明年的科举,也有不少才学出众未来可期的进士。”
孟惜和固然希望妹妹能嫁给最好的人选,但静王那边没有进展,她也不可能没有别的准备。所以同时还在关注不少合适的人选。
这话一出,崔竞也不好言语了。
说到底,他与孟二娘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因为崔衡这一层婚约,若婚约退了,他也没资格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半晌,崔竞语气郑重地问孟取善:“关于婚事,二娘自己是如何想的?”
孟取善一怔。
对于婚事,她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家中长辈们早就给她定下了婚约,嫁给崔衡,她没有什么期待,也没有排斥。
毕竟夫妻之间也就那回事,像她从小到大看到的那样,貌合神离,或是互相埋怨。
如今不嫁给崔衡,是因为姐姐的强烈反对,孟取善和姐姐亲近,所以更愿意让姐姐开心,听从她的意愿。
若真问她自己的心意……
孟取善说:“我和崔四叔一样,不想嫁娶。”
崔竞:“……”
孟惜和:“……”
孟惜和差点晕倒,崔竞不像话,他这样的身份,问二娘这样的问题,自家妹妹也不像话,崔竞敢问她也敢答。
孟取善被姐姐捏了一下胳膊,无辜地闭上了嘴,把半张脸埋在了她肩膀上,只又圆又亮的一双眼睛还瞧着崔竞。
“也罢。”崔竞背着手,“就帮你们这一次。”
崔竞没有插手,只靠崔家那边,果然没能及时找回崔衡。
第二日的聘礼,自然也没能下成,崔壑与李氏夫妻两亲自上门致歉。
李氏也知道自己儿子这次太过荒唐,也不拿捏姿态了,坐在孟府待客的厅堂上,对孟取善夸了又夸,再三保证下聘礼的事推后一段时日,但肯定会办的。
接待他们的是孟取善的祖母与亲爹孟熙、继母高氏,他们是今早才得知崔衡为了追一个小娘子离开梁京,不顾两家下聘的消息。
这无异于给了他们响亮的一巴掌,孟熙最是要面子的一个人,哪里能忍受得了这种事,黑着脸坐在位置上喝茶,谁都不搭理。
孟取善站在祖母身后,整个孟家,祖母是最关心她的,此时也是被气得有些胸闷。只是她仍然没想过退婚,只关心崔衡何时能找回来。
“我们定然会把那小子抓回来,到时候让他上门负荆请罪。”崔壑说。
“可不敢让他请罪,上回上门时也是说得好,如今怎么样?”孟熙端着茶哼道,“所谓君子,言而有信,你家大郎书学不好,教也没教好。”
李氏听得人说自家儿子不是,嘴角绷了绷,但错在自家,也只能忍了。
赔礼也赔了,骂也骂了,接下来两家还是得坐在一起商量婚事的后续。
就在这时候,孟惜和来了。
她一走进待客厅,孟熙就觉得不妙,先骂她:“你无事又回家来做什么,家中正忙乱,你就别来添乱了。”
孟惜和不理会这个糊涂爹,走到祖母身边说:“我都听说了,崔家大郎为了一个孤女与家中闹翻,还和人私奔了,所以今日崔家上门是来解除婚约的吧?我当姐姐的,当然要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你胡说什么,谁和你说了解除婚约的!”孟熙说。
孟惜和诧异:“难道不是?可这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当然是她让人传出去的。既然早晚这事都要被人发散出去,那不如让她为崔衡好好宣传他的“情深义重”。
“怎么会!到底是谁在外面胡说!”李氏忍不住站起来。
这个消息她让人封了口,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到处传扬了。
儿子和个孤女私奔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他们崔家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柄,就连儿子的未来都会被影响。李氏焦急又恼恨。
“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崔大郎与黄娘子两情相悦同进同出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怜我妹妹,被你家大郎几次三番羞辱!”
孟惜和不顾李氏难看的脸色,问祖母,“都到这般地步了,两家的婚事难道还要谈下去?再谈下去,被嘲笑的就是我们孟家。”
“下聘礼之日和人私奔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得日后成婚当日也要跑,到时要怎么收场?人人都要说我们孟家求着崔家,为了好处不惜卖女儿。”
孟惜和故意说得难听,同时撕破了两家人的脸。
孟取善听得咋舌,昨日大姐就说交给她,但没想到她说话如此刻薄。
大家都在粉饰太平,但姐姐一来,就让谁都不能太平。
孟取善还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到每个人脸色都僵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低头遮了遮自己翘起的嘴角。
“像什么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孟熙觉得大女儿说得刺耳,怒气冲冲让她闭嘴,一边又觉得有道理。
如果外面真的人人议论,他还怎么有脸面和人交际,他可不愿被人嘲笑巴结崔家。
孟惜和三言两语,就将已经缓和的气氛重新拉向了紧张。
李氏又气又急,又做不出像孟惜和那样撕破脸面,只得解释说:“到底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不能说算就算了。”
“老爷子回来了!”有个侍女迈进厅内,轻声提醒了句。
孟尚书今日还要上职,早早就走了,但孙女的大事,他也准备回家露个面。
作为家中的大家长,孟尚书一来,事情就得由他来决定。
他坐在最上首,听了来龙去脉,耷拉着眼皮也不见有什么反应,慢慢喝了半杯茶,才叹了口气。
“潜之啊,我当初与你父亲定下小辈的婚约,也是希望两家未来能守望互助。”
潜之是崔壑的字,他脸皮一紧:“是,晚辈多有仰仗孟老,这次是我们大郎不对,我已经请了他四叔派人去找他,明日,明日一定带他上门向孟老请罪。”
“年轻气盛,难免做错事,可以理解。”孟尚书说。
听他话音,崔壑和李氏放松了些。
孟惜和却抓了下掌心,忍不住插嘴道:“祖父,崔衡全然不把我们孟家放在眼里,难道我们还非要求着把二娘嫁过去吗?”
她心知祖父不会被她这点简单的小伎俩激到,但她这话是说给崔壑和李氏听的。她是铁了心让两家交恶,让婚事成不了。
孟取善站在祖母身边,清楚地看到了祖父皱起的眉,是对姐姐不分场合的话感到不满了。
她一改先前沉默,主动开口说:“祖父,二娘可以说几句话吗?”
孟尚书眉头又一松:“这是你的婚事,你当然可以说说。”
孟取善眼睛澄澈,常给人天真纯粹的感觉,她在各种意味不明以及姐姐担忧的眼神中,站出来说道:“说来也巧,舅父近日在为崔四叔看病,我昨日去渭桥的崔指挥使府上找舅舅,碰巧听说了崔大郎私奔的事。”
“崔四叔听了这事也很生气,但他说,崔大郎只是他的侄子,他是管不了了。我又问崔四叔会不会去找崔大郎,崔四叔说他公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所以崔大郎明日真找得回来吗?”
孟家想和崔家联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崔竞。
孟取善忽然点出,崔竞搬出了崔府独自住在渭桥府邸。
再者他不会亲自去找侄子,推脱说公务繁忙,都有和崔府划清界限的意思。
不是和崔壑这个大哥有什么龃龉,就是有别的打算。
与崔竞的态度相比,崔大郎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反而不重要了。
孟尚书听罢,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表情说:“崔大郎年少,行事不周全,我是能理解的,潜之,你们也不用着急,等把人找回来了再好好说。”
“至于我们两家的婚约,我看也暂时不提了,就算婚事不成,咱们两家之前的交情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