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情不好看的崔壑和李氏送走,厅堂内只剩下孟家几人。
孟尚书将茶杯随手放在桌上,目光犀利地看向大孙女。
“惜姐,方才急着插话,是怕祖父老糊涂了,要害你妹妹?”
这话有些重了,孟惜和低头不说话。
孟尚书看她神情倔强固执,心中叹气。从前好好一个体贴懂事的孩子,怎么最近变得越发偏激敏感了。
“我是想为孟家打算,但也不会眼睁睁把孙女推进火坑,你关心善姐,我当祖父的又怎么会不关心。”
这次崔衡行事鲁莽草率,让他也不满意,正好是在下聘礼之前,还有反悔的余地。
他本就在考虑婚事作罢,只是两家关系还要维持,此事需要徐徐提出,体面解决。
还没开口,两个孙女就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明示暗示,倒像他这个当祖父的,不顾亲情只看利益。
“你妹妹的事,就暂且罢了,至于你。”孟尚书语气缓和一些,“我找人提点了林渊几句,你再找个时间带他上门来吃顿饭,祖父和他聊一聊。”
他自上次察觉到孙女不对劲后,就和妻子说起过她的事,猜测她在林家受了气。
但孙女嫁出去了,她夫家的事,他当祖父的也不好过多插手,所以只是让人去敲打了林渊几句。
让孙女把人带回来吃个饭,也是想再表明一下,他的妻子背后还有娘家撑腰,想要冷落她也得看看他这个老尚书的面子。
孟惜和听出了祖父关怀的意思,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祖父活着时,有他镇着,林渊和她相敬如宾,妹妹在崔家也算过得平静。可惜四年后,祖父一病不起。他死后,继承孟家的就成了她无能的亲爹孟熙。
如果她并非重生,祖父这样为她撑腰的想法和做法当然没什么错。
可她知道林渊的真面目和妹妹的未来,祖父想要息事宁人得过且过的做法,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祖父不必记挂我,好好保重身体,我和林渊没什么问题,他最近很忙,应当也没时间陪我回家。”
孟惜和拒绝了。
她今日就是为了妹妹的事而来,事情结束,不用孟熙催促,她也很快就要回去。
孟取善去送她,姐妹两个慢慢走到门边。
“你最近就安心待在家里,崔衡那边我会继续派人看着,你不用在意。”孟惜和低声对孟取善说,“你的婚事也很快会有眉目,等姐姐给你消息。”
她要走时,孟取善又拉住了她,凑近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崔四叔啊?”
好歹是长辈,孟取善发现姐姐一声四叔都不喊,都直呼他名字。
孟惜和一脸晦气:“平白提起他做什么,你和崔衡的婚事作罢,和崔竞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别再和他们有接触了。”
孟取善感觉得到,姐姐比起崔衡,好像更讨厌崔四叔一点,可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崔四叔人很好啊,人耐心又有趣,姐姐为什么讨厌他?”
“有趣?”那个装模作样的人精哪里有趣,孟惜和神色警惕起来,想起之前妹妹和崔竞说话的熟稔态度,一把将她拉到更偏僻的角落里,压低声音紧张问,“圆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崔竞?”
“我?喜欢崔四叔?”孟取善不知道姐姐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孟惜和仔细观察她的神情,没看到什么端倪,才稍微放心,告诫说:“听姐姐的,离崔家人,离崔竞远一点,听到了吗?”
“听到了。”孟取善神情乖巧地把姐姐送走,手里若有所思地绕着自己裙上的系带。
她,和崔四叔?
孟惜和回到林家,这次没有林夫人派来的人在门口等她。
最近林家非常热闹,林夫人忙着和儿子怄气,也顾不上来管教她这个儿媳妇了。
走进知乐院,就是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仅是孟惜和的住处,林渊活动的区域,他常待着的书斋,也有这种香味。
因为前不久霜姨娘误闯书斋的事,林渊将两个守着书斋的小厮狠狠责罚了一顿。
孟惜和趁这个机会安排了些新的人手过去暂时帮忙,顺便将妹妹配的那些香药四处熏燃。
林渊喜欢竹子,书斋旁有不少植物,因此也多虫子,借着除虫的借口,孟惜和命人在那边熏了不少香药。
因为气味很淡,林渊也就忍了。
林夫人作主为林渊纳的几个妾室处,孟惜和也以主母的名义,给她们分了不少布料香料,那种妹妹特制的香药自然也在其中。
这几人不得林渊喜欢,成日见不到他,只得来巴结孟惜和,见孟惜和喜欢这种香药,也跟着效仿,尤其是霜姨娘,恨不得把自己腌入味,只为了讨好她。
林渊每日只要一回来,就沐浴在这种药香中。
孟惜和猜,他已经被影响。
因为林夫人心急子嗣,几次催促儿子多与妾室亲近,林渊表现得颇不耐烦,为此母子两个昨日还小吵了一架。
出去一趟,孟惜和有些累了,斜倚在榻上休息。
不一会儿侍女雪柳轻手轻脚进来了,为她盖上丝被。
孟惜和睁开眼睛,唤了她一声,雪柳笑说:“原来大娘子没睡着。”
“今日府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噢对了,大娘子,你早上离府后,门上递了个东西过来,说是太清观那边给送的礼。”
听到太清观三字,孟惜和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身上的丝被:“是什么东西?”
“是一瓶补益丹药。”雪柳说道,“还有份帖子呢,是太清观芳缘道长的名帖,好像说是大娘子上回在太清观晕倒,又捐赠了不少香火钱,所以那边特地送的一份礼。”
雪柳说的随意,孟惜和却沉默许久。
京中各大道观寺庙会给城中权贵富豪们定期送些节令糕点以及各色节礼,一般收到礼,各家府邸也会回一份厚些的礼,算是约定俗成的一种来往。
但太清观一般不会送这种礼,孟惜和心知肚明这份补益丹药,很有可能不是来自芳缘道长。
而是某人借了他的名义送来的。
“药在哪,拿过来我看看。”
雪柳把药瓶拿过来,口中说:“上次从太清观带回来的药也早就吃完了,我看那药还有些作用,不如大娘子去太清观请人看看,再开些药回来吃。”
孟惜和捏着那只朴素的药瓶,许久才说:“再看吧。”
她知道想接触静王,还是得去太清观,但心底仍在犹豫。她不想再遇见那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男人。
天色暗下来时,林渊过来了,孟惜和还在对着梳妆台上的药瓶发怔,听到他的声音,匆忙收起药瓶,放进了抽屉里。
“郎君怎么过来了。”孟惜和平静地起身问。
她的不欢迎显而易见。林渊看着她稍显冷漠的神情,忽然觉得陌生,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林渊并不关心后宅,他有更多需要花费心思的事要去做,哪怕成婚两年,孟惜和对他来说也仅仅只是个还算称职的妻子。
过去的孟惜和,从不让他为家中的事烦心,对待他更是温柔小意,而林渊只需要偶尔给一点错觉般的柔情。
可她如今变得无理取闹又不知足起来,不仅不能为他排忧解难,还给他添麻烦。
林渊心中涌起一丝不耐,但想起孟尚书让人带的话,以及最近林府的混乱争吵,他不得不做出一点妥协。
“惜娘,最近我疏忽你了。”林渊拿着一幅画,走到孟惜和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将画卷放在她面前。
“这是我为你画的画,打开看看?”
孟惜和已经看透了他,心知肚明他这番纡尊降贵的原因是什么,随手打开了那幅画。
画的是少女站在几盆菊花之中,弯腰赏菊的场景。笔触细腻色彩淡雅,算得上是一幅佳作。
“还记得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你站在菊花丛中,清丽动人,那时我便想,这就是我以后的妻子。”
林渊说着,修长的手指划过画面的空白处,衣袖叠着孟惜和的衣袖,无端有几分缱绻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