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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账目

    微微一笑, 掩下眸中的思量,孙姨娘对卢宛笑道:“是妾身前些时?日?得?了些上好的金丝燕盏,所以想着?给太太送来些。”

    卢宛望着?坐在?下首的孙姨娘,有些纳罕地淡淡皱了下眉。

    这个孙姨娘, 难道不晓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上回她被?杖责, 被?禁足, 便是因着?吃食出?了纰漏, 这回怎么还这么不长记性。

    退一万步说, 便是不曾下毒,卢宛如今也不会吃文翠院送来的东西。

    心中这般想着?, 面上却不显, 卢宛看了一眼孙姨娘身旁将奉着?金丝燕盏的漆案端上前来的女?使, 笑着?“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的女?使收下。

    浅浅笑了一下,卢宛看向孙姨娘道:“那便多谢姨娘了。”

    不过送来一盒燕盏,放进库房或丢掉都无所谓,她没必要因此得?罪人。

    看着?坐在?上首交椅上, 娇慵貌美,风姿绰约的卢宛,孙姨娘眼中有一抹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面上带了几分别?有深意的笑意,孙姨娘仿佛随口提及一般笑道:“太太如今有孕八个月, 却还要掌家, 实在?辛苦, 妾身也是甚为忧心您身体会太疲累,所以收到这燕盏, 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您……”

    卢宛以帕掩口,正轻轻打着?哈欠, 骤然听到孙姨娘这般道,她手中的动作忽地顿了一下。

    乌润水眸平静地定定望住孙姨娘,卢宛神色淡淡地笑道:“姨娘糊涂了,我腹中孩子正七月有余,哪里来的八个月。”

    闻言,孙姨娘用帕子掩住唇,望着?卢宛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面上尽是诧异困惑的笑意,孙姨娘看着?卢宛,纳罕笑着?问道:“是吗?可?妾身怎么听说,太太是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呢?”

    顿了顿,孙姨娘笑着?继续道:“难道是妾身听错了,还是太太自己记混了?不若请个郎中来,为太太诊脉瞧瞧罢。”

    卢宛望着?面上笑意愈浓,神色与语气虽谦恭含笑,但所说的话却咄咄逼人的孙姨娘,心知肚明她定是知晓了什么,方才会这般肯定地咬住不放。

    这个贱人,竟拿此事来威胁她。

    卢宛心中慢慢涌上冰冷的怒意,但面上神色却仍旧平静不显。

    见卢宛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却沉默着?一语不发,孙姨娘以为她是在?故作镇定,心中定是慌的不成样子。

    春风得?意笑着?望向卢宛,孙姨娘道:“太太如今月份大了,宅院内琐事繁多,恐怕您会吃不消,妾身从前有掌家的经历,可?为太太解忧一二。”

    说罢,孙姨娘笑着?看住卢宛,眼眸中带着?得?意,与若有似无的挑衅。

    卢宛这副默然不语,神色淡淡的模样,愈发教孙姨娘肯定,她是在?做贼心虚,强掩慌乱地装模作样。

    谁料卢宛沉默片刻,却忽然看着?她,嫣然一笑。

    “姨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说罢,在?孙姨娘微有些诧异错愕,一头雾水的目光中,卢宛侧首,笑着?同身旁女?使道:“去将之前的账本拿过来,给孙姨娘瞧瞧。”

    女?使曲膝应了一声?,领命去拿账本。

    而瞧见卢宛清艳姣好的面容上,带着?的浅淡笑意,又想到方才她夸赞自己的话,如今又命女?使去拿什么劳什子账本,孙姨娘越发一头雾水。

    很?快,卢宛的女?使便取了账本回来。

    放下手中杯盏,口中尽是甜津津的奶香,卢宛眼眸微弯笑了笑,向孙姨娘道:“姨娘既愿意掌家,我也省了许多功夫,只是不晓得?之前十年,姨娘掌家时?账本中漏下的亏空,如今姨娘打算如何处置呢?”

    说罢,卢宛命身旁女?使将账本奉到孙姨娘的面前。

    方才甫一听到卢宛旧事重提,孙姨娘心中便有些头皮发麻。

    因着?卢宛掌家以来的不曾追究,孙姨娘已经从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如今渐渐忘却自己昧下的那些钱财。

    之前她掌家时?,因着?是个妾室,到底有些不能服众,所以暗中做了许多账目,套出?钱财来,既为了四处人情往来,亦为了维护地位。

    如今这位年少的新太太将账本摆出?来,虽笑得?和善,好似言笑晏晏地与自己相商,但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却教孙姨娘掌心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指甲扎得?掌心生?疼,孙姨娘抿了抿唇,目光复杂地望着?卢宛。

    觉察到孙姨娘落在自己身上阴晴不定的视线,卢宛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声?音不紧不慢地嫣然笑道:“账目亏空了这般多,自从前我便想向姨娘提起这桩事,只是一直不曾有时?间罢了,如今姨娘既过来了,今后又是想要继续掌权的,这些日?子便先将这些帐目上的窟窿填上,再考虑掌家一事罢。”

    水至清则无鱼,其实若不是要将那起子看她年纪小,便起了怠慢对抗之心,与并非自己心腹的仆妇换掉,卢宛当初方才接手谢家后宅时?,也不会非要因着?贪赂钱财的缘由,便将府中管事嬷嬷大换血一遍。

    孙姨娘毕竟是府中半个主?子,又生?养了五姑娘谢芊,掌家多年,卢宛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她留几分体面。

    但,今日这个孙姨娘瞧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在?哪里打探了些风言风语,便来咄咄胁迫她,这教卢宛心中不耐且愠怒。

    送上门来找打,她岂有不成全之意?

    走?出?玉衡院很?远,偏僻回廊上,孙姨娘忽地顿住脚步,面色阴沉地一拂衣袖,鲜见情绪有些失控地骂道:“这个小贱人!面善心毒的丫头片子!”

    想到账目上亏空的银钱,孙姨娘只觉头疼,心更疼得?在?流血一般。

    身旁侍候的女?使听到孙姨娘这般责骂,晓得?她骂得?是玉衡院的那位太太,不禁白了白面色。

    左右瞧了瞧回廊附近是否有旁人经过,女?使战战兢兢劝道:“姨娘,有什么话咱们好歹回文翠院再说,您……您这般口无遮拦,若传到那位耳朵里……”

    孙姨娘不耐截断了女?使的话,微微冷笑道:“横竖今日?是两下撕破脸了,还有甚可?怕的?她既然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肯交出?掌家权,原我还想着?好心将她那丑事遮掩一二,如今也什么都不必顾及了。”

    顿了顿,孙姨娘唇畔笑意愈冷:“机会是给了她的,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她不仁,也休要怪我不义!”

    几日?后。

    谢行之的书房中,来送羹汤的孙姨娘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觉察到家主?落在?自己身上的寒戾目光,想到方才家主?对自己的敲打,孙姨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是卢宛那丫头片子不知廉耻,进门前便有了身孕,意图混淆谢氏血脉,这种弥天大罪,家主?得?知此事,却对自己动了甚为明显的杀意。

    屈膝跪在?地上,孙姨娘一面颤栗叩首,一面哀哀哭道:“家主?,妾身……妾身再不敢听这些胡嚼舌头的流言蜚语了,求您饶了妾身这回罢……”

    她用力叩首,不过须臾,前额便是一片血色红肿。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

    毕竟,自她进府以来,便不如太太郑氏是正房娘子,地位尊荣;田姨娘清纯貌美,楚楚可?怜,又

    是资历老的府中老人;应氏妩媚艳丽,貌若桃花,更有玲珑有致的好身段。

    而她虽也生?得?不差,但小家碧玉的端雅容貌,却被?宅院中几个妖妖艳艳的女?人衬得?黯然无光,又兼她自幼随家中父兄很?是读了些书,端着?官家小姐的身段,甚是不屑后宅那些争宠狐媚的手段,多年以来,本就不受主?君眷顾。

    如今又捅了这般大的篓子,孙姨娘心中畏惧惶恐,自己会重蹈应氏的覆辙。

    想到前几日?传来消息,死在?庄子里的应氏,孙姨娘又是惧怕,又是兔死狐悲,眼泪流得?越发厉害。

    谢行之沉冷望着?跪在?地上的孙姨娘,心中杀意冷冽。

    方才孙姨娘所说的那些话,教谢行之心中骤生?杀.人灭口的念头。

    但更多的,却是对卢宛的怜意更甚。

    看着?哭得?凄惨,额上一片血红印子的孙姨娘,谢行之眸色翻涌,寒声?开口:“若此事泄露,下场如何,你且心中有数些。”

    孙姨娘闻言,心中如释重负,但却止不住地泪如雨下。

    复又叩首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砖石,孙姨娘按下心中困惑不解,哭着?立誓应了。

    ……

    文翠院。

    女?使取了伤药与冰块来,为孙姨娘额上高高肿起的流血伤口冰敷处理。

    忧心望着?孙姨娘,女?使眼中有泪道:“摄政王怎么那般冷心绝情呢?姨娘在?府中几年,那个丫头又方才进府多久,为了她,摄政王竟对姨娘如此狠心……”

    孙姨娘猛地挥了下手,止住了女?使的话,额头疼痛,脑袋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望着?梳妆镜中,自己这回明摆着?是要破相的额上伤口,不耐道:“够了!从前吃的教训还不够长脑子的吗?说这些话,是想叫整个文翠院跟你陪葬吗?”

    听到孙姨娘的呵斥,女?使默默用棉签为她处理伤口,流泪不言。

    而心情烦闷不堪的孙姨娘,抬手挥了挥,教已经将伤口处理得?差不多的女?使退下。

    直至现在?,孙姨娘惊魂未定的同时?,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家主?知晓卢宛未进门前便有了身孕,却对此置之不理。

    难道家主?待卢宛的宠爱,已经到了混淆谢氏血脉,也在?所不惜的地步了吗?

    那么,此生?她便夹着?尾巴做人罢!再不要妄想扳倒卢宛,拿回掌家权了!

    可?是……

    脑海中骤然迸现出?一个念头,孙姨娘不禁想到,既然卢宛是不知廉耻,肚子里揣了私孩子进门的。

    那么,她腹中孩子,又是谁的呢?

    这般想着?,不晓得?忽然想到了什么,孙姨娘的面色忽然惨白如纸。

    眼中划过一抹惊疑不定,孙姨娘反应过来,深恨自己今日?蠢不可?及的轻举妄动。

    如今玉衡院那个,是当初悔了二房二公子的婚,方才嫁进来。

    她腹中孩子还能是谁的!

    愈想,孙姨娘眼中的情绪便变得?愈发复杂。

    她不曾想到,玉衡院那个明明出?身名门,是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却能像一心攀龙附凤的低贱使唤丫头一样,下贱地爬床,未出?嫁便在?榻上伺候男人,张着?腿上赶着?让男人睡。

    勾引的男人,还是未婚夫位高权重的伯父。

    卢家真是龌龊不堪至极,竟教家中方才及笄的闺阁女?儿?,无媒无聘地与男人苟合,被?男人吃干抹净,未出?阁便做了夫妻之事。

    卢宛也是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却勾着?自己手帕交的父亲,平素尊一声?世伯的年长男人滚了床榻。

    婚前失贞本便无耻之极,她竟还敢暗结珠胎,腹中揣了私孩子才进门。

    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既要赔钱,又额上破相,孙姨娘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不敢声?张一丝一毫。

    但心中,却鄙夷大骂玉衡院那个新太太狐媚无耻。

    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在?潦倒受苦的现实中,暂时?找到一丝半点胜过卢宛的可?笑安慰。

    ……

    日?暮时?分。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晚秋的风萧瑟,刮在?面上如刀锋一般。

    谢蕊自外面回来,迈进珠翠院的门槛,不晓得?为什么,微顿了一下脚步。

    眼前一如往常灯火透明中熟悉的珠翠院,却比之从前,到底冷清寂静许多。

    敛了下眼中神色,谢蕊神情淡淡地走?进院中。

    她抬步要回自己屋子,却在?拐角的影壁处,听到努力压抑的低低呜咽声?。

    在?原地站了一瞬,谢蕊面无表情地转头,教身后两个面面相觑的女?使先回去。

    她独自一人,转了脚下方向,去看影壁旁竹林间。

    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一株竹子下,一面烧纸,一面哭。

    一眼便看出?那个正在?哭着?烧纸的人影是自己的哥哥谢辰,谢蕊见他这副窝囊废模样,心中骤生?怒气。

    大步流星走?到谢辰身后,在?他背上重踹了一脚,谢蕊痛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还不快将这火给熄了!若叫旁人晓得?你在?府中烧纸,珠翠院上下都被?你害死!”

    谢辰吃痛抬首,泪眼模糊望着?面前这个自小到大性格,才干,都比自己有出?息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映着?燃烧的焰焰火光,谢辰张了张口,似想要解释什么,但俊俏秀气的白净面庞却因为不能出?声?哭,憋得?通红,泪流满面的样子像只哈巴狗。

    谢蕊面上却没有丝毫同情,她冷眼看着?谢辰,痛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下毒谋害主?母,我们兄妹二人没被?那个蠢货带累一同被?父亲母亲发落便该感恩戴德了!你还在?这装孝子哭丧当丧门星,生?怕别?人不觉得?你也是个晦气种子!”

    府中烧纸本便晦气忌讳,更何况,应姨娘还是犯下谋害主?母的杀.人重罪,便是死了,连场简单的葬仪与法事也不配有。

    谢辰哽咽不成声?片刻,终于道:“可?是……可?是,今日?是姨娘的头七啊……”

    哭得?更加厉害,谢辰磕巴道:“我听人说,刚才做了鬼魂的人,最容易教恶鬼欺负,姨娘生?前又最喜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畅快日?子,我……我怕她缺钱,又受恶鬼欺负,会过得?艰难……”

    闻言,谢蕊不禁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嗤笑:“谢辰,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般神神叨叨的性子,人死如灯灭,什么劳什子鬼不鬼的?”

    微顿一下,解了厚实外衫几下扑灭了火,谢蕊不耐数落道:“再有不久我便定亲,几年后便会出?阁,到时?你自己不争气,被?父亲不喜,再敢现出?对那个愚蠢犯下重罪的蠢货的伤感追念,仔细着?在?府中孤立无援!本便天资愚钝,没有父亲帮你,你有什么前途!”

    听着?妹妹冷言冷语的数落,火又被?扑灭了,谢辰慢慢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谢蕊裹好衣衫,在?唇边哈了哈被?冻得?冰凉的指尖,看了殃殃的谢辰一眼,问道:“我还不曾问你,你的差事如何了?”

    谢辰已经不再哭,垂着?头,一五一十蔫蔫答了。

    功利问罢谢辰的差事,谢蕊便开口要赶他走?:“行了,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罢,莫教旁人晓得?你来过珠翠院。”

    闷声?闷气的谢辰“嗯”了一声?,要去寻扫帚来打扫地上灰烬与未曾燃烧完的纸钱,谢蕊不耐打发他:“行了,快回去罢!我来清扫便是,看到你那窝囊样我便来气。”

    谢辰被?她数落得?抬不起头来,闷着?头告辞,然后转身走?了。

    悄悄取了扫帚来,谢蕊清扫地上灰烬与纸钱。

    深秋寒风凛冽,她妥帖处理罢一切,转身离开竹林。

    一行泪滴,忽然自面上悄无声?息滑落下来。

    ……

    玉衡院。

    卢宛一个头,吵得?有两个大。

    她神色微有痛苦地无奈抚了下额头,收回落在?面前哭闹不休的谢康身上的视线,看向身旁的陈嬷嬷道:“他怎么这么能哭?”

    自应氏计谋事发败露,被?关到庄子后,谢康便被?送来了玉衡院。

    刚开始时?,生?得?粉雕玉琢的谢康秀气的模

    样,还能教卢宛心生?几分好感。

    虽然那时?她心中也并不愿养这位四公子。

    这孩子初来乍到时?,还晓得?看人眼色,不哭不闹。

    几日?后许是晓得?卢宛不会对他张口便骂,动手便打,众人又处处遂他心意,待遇比之从前大大提升,这孩子稍有不顺意,便哭闹起来。

    卢宛真是头疼。

    陈嬷嬷笑着?将榻上的四公子抱起来,一面熟稔地哄孩子,一面看了看卢宛的肚子,笑着?劝慰道:“一岁的孩子,已经不算吵闹了,太太腹中的小公子姑娘方才生?下来,那才真是整日?哭闹呢……”

    第042章 临产

    卢宛张了张口, 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听外间传来行礼声,原是?谢行之回来了。

    自窗畔软榻上站起身来,卢宛浅浅笑着向谢行之曲膝行礼:“摄政王回来了。”

    看?到卢宛虽在笑着, 但?眼角眉梢却笼罩着一抹轻浅的忧愁, 谢行之行至她面前, 扶她起身, 淡声问道:“怎么?了?”

    听到谢行之这般询问, 卢宛侧眸看?了看?陈嬷嬷怀中抱着的谢康,对谢行之有?些无奈笑道:“四公子方才一直哭嚷不休, 摄政王进来他反倒不哭了。”

    谢行之看?了一眼咬着拇指, 仍旧明眸含泪, 眼眶通红,但?却已经一声不吭的谢康,想到自己?方才走进房间时,内间传来的哭闹声,微皱了下眉。

    抬手, 大掌抚过卢宛隆起的肚子,谢行之展臂将她勾入怀中,垂眸望着她道:“让下人照看?他便?是?,你何必亲力亲为?”

    卢宛闻言, 不禁心道, 若不曾打着要她亲力亲为的主意, 何必将这位四公子送来玉衡院?

    仍旧放在珠翠院,由珠翠院的女使?仆妇照料不就好了。

    心中腹诽, 但?面上却不显,卢宛微仰面颊望着谢行之, 柔和笑了笑:“四公子许是?方才来玉衡院,有?些不适应,总是?哭闹,妾怕下面的人怠慢了他。”

    谢行之墨眸深深望着怀中少女,听她这般说,眼底蕴了些笑意。

    垂首,在卢宛柔软嫣唇亲了亲,谢行之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抱在膝上,笑着赞道:“宛娘最是?慈母心肠。”

    侧颊偎在男人宽厚肩头?,卢宛娇容绯红,好似甚为羞赧地垂了垂首。

    有?眼色的陈嬷嬷知情识趣地抱着懵懵懂懂的谢康退下,内间中其他女使?仆妇,也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修长长指摩挲着卢宛泛着红晕的面容,谢行之望着她的低垂眸光中带着浅淡柔意。

    他思?忖片刻,淡淡笑道:“你是?康儿的母亲,待他长大,会孝敬供养你。”

    微顿一下,谢行之垂眸望着卢宛貌美年轻的面容,继续道:“他毕竟是?府中的公子。”

    从前郑氏膝下无子,谢轩又是?个?不成器的,原本,姜姨娘逝世后,尚在襁褓的谢康是?要养在郑氏身旁。

    只?是?郑氏多年缠绵病榻,那时已病入膏肓,自顾不暇,单纯糊涂的姜姨娘又识人不清,去世前央着要将谢康由应氏照看?。

    所以谢康才会被送到了珠翠院。

    如今应氏病死,卢宛身为长房主母,身旁养着谢康,也能有?个?额外的保障。

    卢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却眨了下眼睛,佯作不曾听懂。

    她轻轻哼了一声,望着谢行之眼波流转嗔道:“摄政王的意思?是?,妾自己?的孩子是?不孝顺,不肯供养妾的吗?”

    垂眸瞧着怀中顾盼生辉,貌美娇慵的女郎,谢行之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淡淡笑道:“促狭鬼。”

    拥着卢宛,思?忖片刻,他低头?在她侧颊上亲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忽然道:“也确是?我想多了,宛娘年纪轻轻,还这般年少,今后我们?会有?许多孩子。”

    他考虑的,是?不教?卢宛与当初一心求子,以至于将自己?折磨得?神经质的郑氏一般。

    他不希望看?到,娇艳鲜活如花蓇朵一般的卢宛,枯萎成深闺怨妇。

    但?卢宛到底并不是?郑氏。

    按下心中思?绪,谢行之深深墨眸凝住卢宛。

    眸光灼灼,教?她面颊愈发滚烫。

    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展臂将怀中少女打横抱起,带入帐幔掩映下的床榻。

    他抬手,撤去卢宛随云髻上的墨玉簪。

    女子乌顺的如瀑长发散落在锦绸枕面上,愈发衬得?身下娇人美得?不可方物。

    卢宛看?着面前支撑手臂,眸光深深望着自己?的男人,赧然侧了侧首,问道:“摄政王要做什么??”

    抬手,长指拈着她耳畔的一缕长发,谢行之低头?,在灯影下,她中衣宽散,侧首显露的愈发楚楚动人的莹白锁骨上亲了一下,嗓音低沉喑哑。

    “你如今大着肚子,本王能做什么??”

    握住卢宛的手,谢行之沉沉墨眸望进她的潋滟水眸,浅淡笑道:“只?希望宛娘温柔大度,用?其他法子帮一帮为夫……”

    灯盏阑珊,已是?子时一刻。

    卢宛汗涔涔,慵懒偎在谢行之怀中,忽想到了什么?一般,微仰面颊,抬眸好似随口提及似的问道:“妾听闻,摄政王今日罚了孙姨娘,可是?她做了什么?错事?”

    听到卢宛忽然这般问,谢行之微顿一下,抬手为她绾好散落濡湿的发丝,答道:“没什么?,只?是?她送去的膳食出了些问题。”

    闻言,又见他避而不谈的模样,卢宛不再追问,只盈盈笑了一下:“原是如此。”

    说罢,卢宛阖上眼眸,偎着男人灼热怀抱似要静静睡下。

    心中却想着,可她怎么?觉得?,并不是这样呢?

    文翠院。

    孙姨娘看着库房中被大箱小箱搬走的妆奁,心中尽是?一片颓废痛意。

    她站在库房前,明明心里痛得?不行,但?却面无表情,始终不肯离开。

    身旁女使?想要劝她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孙姨娘却摆了下手,摇头?拒了。

    她出身官家,所以尽管当初入谢府是?做妾室偏房,家中母亲却还是?为她备了应有?的丰厚嫁妆。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她的愚蠢草率。

    看?着终于被搬空,空空如也的库房,如今赔完账目上从前贪赂的那些亏空,她手中是?一枚多的铜钱也没有?了。

    深知以后有?的是?难过拮据的日子,孙姨娘阖了阖眼眸,有?些无力。

    她觉得?自己?今后,应该开始韬光养晦。

    ……

    一个?月后。

    坐在圈椅上,卢宛正在吃葡萄。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她顿住了手中动作,抬眸望了望身侧的陈嬷嬷,问道:“文翠院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卢宛这般问,陈嬷嬷思?量片刻,笑着答道:“回太太的话,并没什么?,自上个?月抄了孙姨娘的家底,赔上了账本上的窟窿,这月孙姨娘只?在院中安分守己?地养伤。”

    卢宛闻言,神色淡淡地颔了下首,虽未言语,却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

    见卢宛一语不发,似在想着什么?,陈嬷嬷有?些纳罕问道:“太太在想什么??”

    自短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卢宛看?着身旁的陈嬷嬷,稍有?犹疑道:“我在想,是?不是?把她逼得?有?些太紧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说着,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卢宛虽还在笑,但?面上的笑意却有?些淡。

    她微微皱眉道:“我如今快要生产了,虽处处安排妥当,但?不晓得?为何,近来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稳。”

    这种?不安虽浅淡,但?在心中,却好似黑色烟雾一般萦绕弥漫,丝丝缕缕,如影随形。

    卢宛只?能宽慰自己?,是?听闻之前姜姨娘难产之事,难以避免心中留下些阴影。

    看?着卢宛微微蹙眉的模样,陈嬷嬷温声劝道:“太太头?一回为人生身母亲,难免心中惶恐困惑。”

    顿了顿,陈嬷嬷笑着继续道:“玉衡院里里外外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卢宛“嗯”了一声,看?着身旁的陈嬷嬷,盈盈笑道:“多亏了有?嬷嬷在,如今我是?万事不操心了。”

    她月份大了,管家一事,暂由陈嬷嬷操持。

    听到卢宛这般说,陈嬷嬷面上笑意愈深,眉眼恭顺道:“姑娘说这种?话,真是?折煞

    奴婢。”

    文翠院。

    孙姨娘身旁女使?看?着准备外出的主子,忍不住低声嘀咕:“太太这回明摆着是?恩威并施糊弄姨娘呢,待她生完孩子,坐罢月子,掌家权还是?要收回去的,姨娘何必为她劳心费神,作嫁衣裳。”

    闻言,孙姨娘顿了顿打量镜中妆发的动作,侧首微冷看?了一眼身旁女使?,道:“慎言。”

    女使?被她一记严厉眼刀看?过来,虽欲言又止,却不敢再多置一词。

    其实,孙姨娘何尝不晓得?,玉衡院那个?如今教?自己?协助她院中嬷嬷暂时管家,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

    但?巴掌已经落下了,放在眼前的甜枣不吃白不吃。

    接受卢宛给的那点?甜头?,她心安,自己?也至少不只?是?挨打,还得?了些好处,是?两厢欢喜的事。

    如今对卢宛有?敬有?畏的孙姨娘,固然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却暂时按在心中,收敛起来,一丝不敢发。

    ……

    夜幕深深,乌浓夜色笼罩着寒风凛冽的大地。

    但?香暖馥郁的玉衡院,却是?一片灯火透明。

    卢宛斜倚松青色引枕,正坐在案前,自己?同自己?下棋,房门却“吱呦”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侧眸望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她盈盈一笑,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柔和对他笑道:“摄政王回来了。”

    上前握住卢宛的手,教?她好生坐下,谢行之眸中微浮一抹浅淡的笑,应道:“嗯。”

    卢宛坐回软榻,微微侧首,扫量着谢行之面庞上的神色,似在考虑什么?。

    片刻之后,她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枚黑子放回棋盒,暗下决定之后,抬眸对谢行之笑笑。

    转过头?去,卢宛对侍立一旁的两个?女使?道:“宿雨,朝烟,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见过摄政王?”

    谢行之微一挑眉,望着面前的卢宛。

    而卢宛,也正眼眸微弯,神色柔和地瞧着他。

    看?了看?低着头?,含羞带怯走上前来的两个?女使?,卢宛温柔笑对谢行之道:“再有?两个?月,妾便?要临产,生下孩子后又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不方便?再与摄政王同睡一榻。”

    其实,如今她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不晓得?哪日,便?会临盆了。

    这件事是?之前她有?孕时,便?早该做的。

    只?是?卢宛到底觉得?心中别扭,谢行之不谈,她也从未主动提及过这件事。

    但?,如今她夜里翻身,每每觉得?床榻太小,调转不开。

    又兼以男人欲.念太重?,她如今身重?觉多,常常疲乏,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见谢行之神色漠然平静,一如寻常,瞧不出什么?来,卢宛心中暗暗有?些茫然,面上却不显。

    她指了下侍立着的两个?女使?,继续笑道:“宿雨与朝烟生得?小家碧玉,一个?是?家生子,一个?是?良家子,都身家清白,摄政王可放心收用?。”

    而对两个?清秀貌美的使?唤丫头?,谢行之却始终一眼不曾看?过去。

    卢宛微微皱眉,因着他这显而易见冷漠不悦的态度,有?些一头?雾水。

    送他美人,怎么?还是?得?罪他一般……

    正待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却墨眸沉沉,瞧了她一眼,冷淡起身,一身冷冽寒意拂袖离开。

    只?余卢宛坐在原处,望着男人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神色茫然。

    ……

    一连三日,卢宛皆不曾见到谢行之来玉衡院。

    差去询问的仆妇回来禀报,摄政王说,今日仍旧宿在书房中。

    卢宛深觉莫名其妙,索性想要不再想这件事。

    总归,她想要的结果,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实现了。

    但?,每每夜里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醒转,却不见身畔有?人时,早已习惯了的卢宛心中,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她是?得?偿所愿,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按捺了三日,卢宛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烦闷。

    将手中看?不下去的书卷扔在案上,卢宛抬手,纤白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向身旁陈嬷嬷大发牢骚。

    她皱眉道:“嬷嬷,你说,这回我何曾做错什么??我都那般贤良大度不计较了,摄政王竟还生气了。”

    陈嬷嬷听她语气烦闷,思?忖片刻,劝慰道:“摄政王这是?在意太太,方才会因着觉得?太太不在意他,而心中有?怒气。”

    微顿一下,望着神色有?些恹恹的卢宛笑了笑,陈嬷嬷开解道:“太太有?时也该表现得?为了摄政王争风吃醋些,不该一直贤良大度。”

    闻言,卢宛似想到了什么?,眼眉低垂,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她抬眸,有?些匪夷所思?地困惑道:“难道他竟想看?到后宅里吃酸拈醋,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想到他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卢宛心下微冷,唇畔笑意的弧度,也不觉带了几分冷意。

    她抚着额头?,愈发烦闷道:“而且他宅院里的女人还少吗?还多这两个?女使?吗?这会子反倒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似柳下惠一般,谁信啊。”

    陈嬷嬷看?着烦躁的卢宛,想了想,正欲再宽慰她一番。

    卢宛却叹息一声,拿回方才丢在案上的书卷,继续翻看?,不教?自己?再继续拘泥下去。

    她凝睇聚中精神看?书,复又叹了一声,淡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罢了,不想了。”

    陈嬷嬷看?着慢慢恢复平静,专心致志看?书的卢宛,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下头?。

    她家姑娘,合该去做个?女丞相。

    第043章 孩子(九千字肥章)

    卢宛让小厨房做了羹汤, 送到谢行之书房去。

    只是?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子,却只等来侍从回禀:“太?太?,摄政王这会子正忙,不?见人的, 您还是?先回去罢。”

    闻言, 卢宛不?禁有些诧异。

    她不?曾料到, 她都主动来书房找他了, 谢行之竟还不?肯见她。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 但卢宛倒并未觉得沮丧。

    回去用?了晚膳,因着犯困, 她早早上榻歇息。

    不?晓得是?什么?时辰, 沉沉睡着的卢宛忽觉身上锦被被人掀开一角。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 睁开惺忪眼?眸看了看周围一切,只见床幔隐约,灯影阑珊,想来这会子应是?夜半三更了。

    瞧了一眼?将?自己揽入怀中的男人,卢宛往他怀中偎了偎, 纤指微微攥住男人宽散的中衣领口,慵懒含混地故意问:“你?是?谁?”

    听到她这般问,谢行之微顿一下,方才墨眸凝着她, 低沉沉在她耳畔问:“宛娘以为我是?谁?”

    卢宛困得迷迷糊糊, 以袖掩唇秀气打了个哈欠, 枕着男人手臂,随口唱反调道:“谁都行。”

    说罢, 她不?再言语,阖着眼?眸, 靠着他,复又慢慢沉沉入梦。

    望着怀中倒头就睡的女郎柔美恬静的睡颜,谢行之不?禁有些无奈失笑。

    抬手,轻轻拧了拧她的耳朵,谢行之眸光无奈地淡笑呢喃:“小没良心的。”

    ……

    一个月后。

    卢宛汗水如豆,痛得面?色惨白。

    她咬着牙,肚子阵阵剧烈疼痛袭来,额角细密汗珠越来越多,眸中亦闪过泪影。

    尖锐的指甲,因着这太?过剧烈的疼痛,而重重掐着柔软的掌心,卢宛阖上眼?眸,忍耐不?住地抽泣起来,声音嘶哑,尽是?痛苦。

    陈嬷嬷心疼地用?帕子为她拭去面?上汗水与泪痕,柔声道:“太?太?保存着些力气,如今还早着呢,什么?都不?必担心,摄政王早早便过来了,如今等候在外面?呢……”

    眼?泪簌簌直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卢宛勉强颔了下首,腹部传来的痛意愈重……

    筋疲力竭,浑身力气都被抽光的卢宛,缓缓睁开眼?眸。

    她微微侧了下身,只觉身体如撕裂一般,疼痛难耐。

    轻轻“嘶”了一声,卢宛张了张口,对帐幔外发现她醒过来,忙围上来的女使,虚脱地问:“孩子呢?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晓得她因着疲惫,已经昏睡了多久。

    但卢宛恍惚记得,她生下孩子睡去时,天色尚还明亮,这会子却已经掌灯了。

    女使

    上前?,扶着要坐起身来的卢宛倚在床头的一只引枕上,一旁的陈嬷嬷,笑着将?襁褓中的婴孩,小心抱到卢宛面?前?。

    望了一眼?面?色微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很好?,神情柔和的卢宛,陈嬷嬷笑道:“小公子生得与太?太?很像呢。”

    她是?卢宛的奶嬷嬷,又是?看着卢宛长大的。

    听到陈嬷嬷笑着这般说,卢宛不?禁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她垂眸望着面?前?面?容又红又皱,好?似一只小猴子一般的襁褓中的婴孩,忍不?住绵软软道:“这般丑,哪里像我了。”

    抬起没甚力气的手指,摸了摸新生的孩子幼嫩的面?颊,卢宛愈看,便愈觉得这孩子生得皱巴巴的,难看得紧。

    似是?瞧出了卢宛的闷闷,陈嬷嬷望着她,笑着开解道:“摄政王生得清冷如玉,英武不?凡,太?太?又貌美如花,人比花娇,将?来小公子长开些,模样定俊俏得如小仙童一般。”

    卢宛闻言,看着面?前?的婴孩,不?禁有些犯嘀咕:“可他现在怎么?这般丑,分明是?像他爹……”

    她一语未毕,珠帘外传来珠玉相击的悦耳声响。

    抬眸望去,却见高?大伟岸的男人,一身意气风发,沉稳气势走了进来。

    与神色有些恹恹的卢宛望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谢行之唇畔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来,声音破天荒含着几分笑意问道:“在说什么??”

    陈嬷嬷与房中女使忙曲膝行礼:“奴婢给摄政王请安。”

    大步流星的谢行之行至卢宛床畔坐下,将?陈嬷嬷怀中婴孩接过,淡声道:“嗯,都退下罢。”

    房间中的女使仆妇闻言,忙都静静退下。

    卢宛倚在枕上,懒洋洋半坐着,除去面?色因着长久的疼痛与失力,而有些苍白,其他的一切倒瞧着一如往常。

    除了,她神情有些烦闷的恹恹。

    谢行之轻巧熟稔抱着怀中孩子,望了床榻上的卢宛一眼?。

    见她沉默着一语不?发,想到方才自己走进内间来,听到的她稚言稚语的抱怨,谢行之有些忍俊不?禁。

    腾出一只手来,为卢宛绾了绾耳畔散乱的长发,谢行之眸色柔和问道:“醒了?”

    卢宛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的心情甚好?来,有些不?想理?会他。

    轻颔了下首,她应了一声:“嗯。”

    含着几分笑意的柔色目光始终落在卢宛身上,见她疲倦困乏的模样,谢行之长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白皙的面?颊肌肤,浅淡笑道:“辛苦你?了。”

    将?怀中孩子放在卢宛身旁,红皱的小东西许是?困了,乖巧被母亲抱起来,不?哭不?闹,甚是?懂事。

    谢行之侧身拿了放在桌上漆案的粥汤,试了试温度,用?小勺盛起一勺米粥,送至卢宛唇畔。

    在卢宛有些诧异他会亲手侍候自己的目光中,谢行之眉目疏朗,淡淡笑道:“用?些羹汤罢。”

    ……

    在孩子不?曾生下来前?,身重觉多,常常觉得疲倦困乏的卢宛,每每期待着生下腹中孩儿。

    只是?,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但她却愈发头疼烦躁。

    看着铜镜中身材受滋润疼爱,渐渐丰润发育,胸前?在生下孩子后,更是?鼓鼓囊囊的自己,与因此不?再合身的衣衫,卢宛时常生出念头,想找段绸布,将?自己胸前?裹起来。

    只是?尚不?待她真正实行,那处却已经教人难忍地疼痛起来。

    陈嬷嬷看着坐在床榻上,捂着胸口,半躬身子,细细蹙眉,面?色微有些难看的卢宛,有些担心地问:“太?太?,您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见卢宛捂着胸口,以为太?太?是?心口疼,生产时遗留了什么?后遗症,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听到陈嬷嬷这般问,卢宛抬眸,瞧了她一眼?,踌躇半晌,欲言又止。

    片刻后,卢宛面?颊微红地轻声道:“是?我这里,近来总是?胀痛。”

    陈嬷嬷看着卢宛微有红晕的面?容,难以启齿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眼?中划过了然之色,看到卢宛眉眼?低落的沮丧模样,陈嬷嬷忍不?住心疼皱眉。

    想了想,陈嬷嬷对卢宛道:“太?太?不?必害羞,这是?妇人产子后常有的境况,待奴婢过会子差人在府中找个会按摩的婆子来,帮太?太?揉一下便好?了。”

    听到陈嬷嬷面?不?改色地这般道,卢宛不?禁惊疑不?定。

    她忙摆了下手,捂着胀痛的胸口,蹙眉摇首道:“不?必了,其实也没那么?疼。”

    教旁人揉按那处,或许她不?会被疼死,却能因羞愧难当而羞死。

    望着低垂螓首,细细蹙眉忍耐的卢宛,又想到她方才反应有些激烈拒绝的话,陈嬷嬷心知肚明,她家姑娘是?觉得羞赧,难以放开。

    想了想,陈嬷嬷对卢宛笑道:“其实奴婢还有另一个好?法子,太?太?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卢宛看了陈嬷嬷一眼?,见她笑得有些神秘莫测,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法子?”

    听到卢宛追问,陈嬷嬷上前?,在她耳畔附耳说了些什么?。

    陈嬷嬷的低声言语,教卢宛一下子面?颊滚烫,面?红耳赤起来。

    她红着脸摇头道:“这不?成的,太?羞人了,嬷嬷莫要再提了……”

    看着羞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卢宛,陈嬷嬷笑着摇了下头,不?再言语。

    夜幕深深,卢宛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在襁褓婴孩面?前?轻轻摇着。

    这小东西方才出世半个多月,却甚是?乖巧地不?怎么?哭,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与耳畔轻轻的拨浪鼓摇晃声,他眉眼?弯弯,仿佛在笑一般。

    卢宛逗了一会子儿子,见他沉沉欲睡,唇畔不?由得浮起一抹浅浅笑意来。

    虽然她还是?愈看,便愈觉得这孩子生得皱巴巴的,有些难看。

    但,也只有自己的孩子,才会教她怎么?看也不?会觉得厌烦,而是?心生无尽柔软,慈爱与耐心。

    眼?见着襁褓中的婴孩攥着小拳头,真的沉沉睡着了,卢宛抬手,搂了搂身旁孩子,也正欲同他一起睡下。

    却忽然听到房间中传来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

    卢宛抬眸望帐幔外瞧去,却见身形挺拔伟岸的男人,正隔着落下的,朦胧隐约的帐幔,也望着自己。

    唇畔笑意愈深,卢宛半坐起身来,笑着轻声道:“摄政王回来了。”

    谢行之行至床榻坐下,抬手撩开帐幔,墨眸深深,长指摩挲着面?前?女郎的面?颊,不?晓得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垂首,自微微起身的卢宛嫣唇上厮磨缱绻地亲了亲。

    双臂横在胸前?,推了推拥着自己亲吻的男人,卢宛美眸水润,面?红耳赤地望着面?前?的谢行之,轻声嗔怪道:“孩子还在这呢,您规矩些。”

    贴着卢宛馥郁柔软的唇瓣,抱着怀中只着宽散中衣,香软的软玉温香,谢行之嗓音低沉喑哑。

    “他不?是?睡着了吗?”

    卢宛眼?波流转地望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见她水眸潋滟,娇容绯红的娇媚模样,谢行之眸底蕴起几分浅淡的笑意来。

    他低头,复又吻上她柔软的嫣唇。

    房间中寂静无声,只有教人迷.醉的醺醺香暖,与时时传来的暧.昧咂咂声,水泽搅动声。

    不?晓得过了多久,卢宛阖着眼?眸,绵软软偎在谢行之怀中,白嫩纤指紧攥他胸前?交领衣襟。

    气喘吁吁地歇息了一会子,卢宛睁开眼?睛,抬眸,嗔怪地瞧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娇慵懒散地转头,看了看不?曾被吵醒的孩子,卢宛转回头来,娇娇横了谢行之一眼?,轻声嗔道:“真该教他醒来,看看他爹爹在做什么?。”

    谢行之灼热大掌抚.弄着怀中娇人,闻言,他不?禁低沉沉笑了起来。

    亲了亲卢宛通红的耳垂,谢行之低笑着

    轻喃道:“有什么?怕看的,若非如此,他哪里会出生……”

    觉察到他若有似无撩.拨着自己的修长长指,卢宛羞赧至极,连指着他,谴责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你?……你?真是?厚颜无耻……”

    谢行之低笑一声,长指捏住她的下颔,复又咂咂亲吻起怀中香软娇小的女子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被亲得晕头转向,意.乱.情.迷的卢宛,听到男人淡然平静,但带着一缕喑哑磁性的声音响起,抬高?声音吩咐道:“将?小公子带下去。”

    侍立在外间的仆妇忙进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地将?床榻一侧的小公子抱走。

    被男人紧拥在怀中的卢宛抬起绵软无力的手臂,下意识想要阻拦道:“莫要抱走他……”

    垂首,自卢宛白皙泛红的耳垂上轻咬了一下,谢行之摩挲着她汗湿涔涔的面?颊,声音散漫餍.足地低笑问道:“宛娘真的想要孩子留下来,待会吵醒了他,教他看他父亲母亲在做什么?吗?”

    卢宛闻言,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衣冠禽兽。

    警惕掩了掩凌乱松散的中衣领口,将?滑落肩头的衣衫收敛好?,卢宛望着谢行之道:“我还在坐月子呢,你?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虽带了几分谴责之意,但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之意。

    谢行之墨眸中笑意愈深,他垂首,亲了亲卢宛的耳垂,亲昵厮磨道:“本王什么?也不?做,只是?想要帮宛娘解忧……”

    觉察到他长指有意抚.弄的地方,卢宛羞得面?颊滚烫,有些羞恼地磕绊问道:“你?……你?……嬷嬷都告诉你?了?”

    吻着卢宛通红的耳垂,谢行之低沉笑道:“不?必有人告诉为夫,宛娘这几日异样,一看便知。”

    卢宛闻言,脑海中不?晓得为何,忽然想起之前?,嬷嬷告诫自己的,也该表现得为男人争风吃醋些的话。

    微仰面?颊,水雾蒙蒙的潋滟水眸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卢宛抬手,柔细藕臂勾住将?自己抱在膝上的男人的脖颈,轻声哼道:“摄政王真是?见多识广,火眼?金睛,不?晓得从前?帮多少好?女子也这般解过忧……”

    垂眸望着怀中青涩貌美的女郎,谢行之闻言,眸底蕴起的笑意愈深。

    他轻轻笑了一声,拥着怀中卢宛,两人一齐躺在榻上……

    对这个娇艳欲滴的枕边人香软的身子,谢行之愈发爱不?释手。

    抬首,瞧了一眼?卢宛阖着眼?眸,好?似睡着了一般,但乌浓眼?睫却轻颤不?已,面?容绯红的娇媚模样,谢行之的亲吻延绵而上,落在她柔软的嫣唇。

    厮磨着她的唇瓣,他有些含混地笑着赞道:“好?甜。”

    微有些粗粝的舌长驱直入,勾卷着她的,谢行之凝睇望着面?颊红得愈发厉害的卢宛,轻声笑着问道:“宛娘自己说,是?不?是?很甜?”

    卢宛面?红耳赤,忍耐不?住地抬手推他,想要教他离自己远些。

    她睁开潋滟水眸,又羞又愤地想要侧过身子:“你?……你?不?要脸……”

    谢行之见怀中女郎娇俏可人的模样,却只能看,不?能吃。

    笑着在她红透了的耳垂上亲了一下,他的亲吻,再度延绵而下,带起偎在胸口的娇人一片颤栗……

    ……

    四?个月后。

    卢宛教人带着小厨房做好?的羹汤,到前?院的书房去。

    想到自己用?罢早膳,谢行之身旁侍候的人前?来禀报,说摄政王要她过去一趟,卢宛虽然心中一头雾水,却还是?应了。

    走进书房,看着坐在案前?,听到自己进来的动静,抬眸瞧过来的谢行之,卢宛浅浅一笑,问道:“摄政王今日不?忙吗,怎么?有空叫妾前?来?”

    听到卢宛柔声询问,男人墨眸深深地望着她,言简意赅答道:“今日休沐。”

    目光落在卢宛身上一瞬不?移,谢行之眸色晦暗翻涌,但冠玉般面?庞上的神情与声音却淡淡的。

    他看着卢宛,疏淡道:“过来。”

    卢宛不?明所以走过去,面?容上的笑意带了几分困惑。

    走近坐在案前?的男人,卢宛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被谢行之勾住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带入怀中。

    坐在男人膝上,觉察到他身体的那一抹异样,又发觉到他修长长指,正若有似无游走在自己身上,卢宛的面?容倏地涨红。

    抬手,紧张羞赧地望了望书房中,却见房间里的侍从们,不?晓得何时,早已退了下去。

    卢宛心中稍安,但面?颊却因着男人手上的动作愈发滚烫。

    她眼?波潋滟地羞愤问:“摄政王,您……您要做什么?……”

    谢行之在她耳畔轻轻吻了一下,却并未置一词。

    他密密啄吻着她,直到觉察到怀中女郎气.喘吁吁,身子绵软得仿佛一汪春.水,方才抬手,修长指节勾挑开她腰间束带……

    卢宛总觉得,自她生育了璟儿之后,谢行之变得与从前?,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从前?,谢行之虽然重欲,但却在她面?前?,若有似无端着正人君人,长辈的端矜姿态。

    自从他们的长子出生后,他待她,感情似有些微异样的变化。

    在床帷间,各种房中花样更是?轮番上阵。

    从前?好?歹只是?循规蹈矩地晚上做些什么?,卢宛身为他的妻子,自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可是?如今,他白日有了兴致,也常常三天两头,缠着她厮混。

    对卢宛难以承受的告饶,躲避,挣扎,他仿佛置若罔闻一般,肆意妄为,不?闻不?问。

    卢宛是?直至今日,方才晓得,从前?男人在自己身上的手段,与现在的花样百出相比,真是?大巫见小巫。

    她年少青涩,实在耐受不?住他如今正当盛年。

    可是?想到之前?自己寻了两个清秀女使,要送给他,男人却甚是?不?快地冷待了她将?近有半月。

    卢宛眼?中含着剔透潋滟的泪珠,咬着他宽厚的肩头,要哭不?哭,却有些不?敢再“宽宏大度”,提为他寻姬妾一事。

    她有些颤颤巍巍地含泪呜咽着,不?禁在心中暗暗腹诽,如今她年少受不?住他,待再过十几年,她如狼似虎的年纪时,他定是?不?行了。

    他现在仗着好?似无穷无尽的精力欺负她,到时候,她要找许许多多男.宠,来报复他……

    卢宛咬着谢行之的肩膀,正在心中暗自百转千回地思忖,却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出神,又似只是?不?欲再教她有力气继续咬他。

    男人眉目舒畅肆意,教坐在怀中,默默忍气吞声趴在自己肩上的女子柔得仿佛起伏不?定,潮起潮落的江水浪花。

    其实,卢宛并没有感觉错。

    从前?尚不?知晓她腹中怀着他们的璟儿时,谢行之待卢宛,心中确实有若有似无的隔膜。

    因着卢宛曾是?黄发垂髫,称他为“世伯”的稚龄女郎,也因着当初查明的,是?芙娘设计了她,她方才会嫁入府中,所以心中隐隐有所芥蒂与思虑。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有了骨血相融的孩子。

    谢行之自不?会再委屈自己,将?她视作需要保持距离与姿态的晚辈。

    他可以在她身上肆意驰骋,纾.解.欲.望,将?她视为他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妻妾……

    掌灯时分。

    卢宛整个人好?似方才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汗湿淋淋的。

    她看着书房中的一片狼藉,与被倾覆推倒在地上的书册与劄子,想到过会子前?院书房的侍从会来收拾,一看便晓得一整个白日,书房中发生了什么?,她羞愤得不?禁掩面?哭泣起来。

    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接受,记忆深处,原本淡漠严肃的男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卢宛如今,真的是?有些怕了这个老房子着火,孟浪放肆,似要将?她活吞了的男人。

    若是?可以,她真想有人来帮她分宠,莫要再教他只碰她一个人,可以转移一下谢行之的注意……

    ……

    初春,和煦的杨柳春风拂面?而来,教人觉得温柔惬意。

    卢宛带谢璟,去寿安院看望如今仍旧卧床将?养的谢老夫人。

    托云郎中的福,谢老夫人现在虽仍旧病殃殃地缠绵病榻,但身体与精神,却比之从前?,好?转了许多。

    对谢老夫人,卢宛没甚感情浓烈的观感。

    不?论是?喜欢,还是?讨厌,卢宛对谢老夫人态度总是?淡淡的。

    她晓得这位吃斋念佛,深居避世的婆母不?怎么?喜欢自己当初嫁进谢府长房,“攀附”的手段,但她不?曾做过,也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能随她误会去了。

    总归如今谢老夫人更是?疲于出寿安院,也不?教他们这些晚辈再晨省昏定。

    卢宛除了偶尔需要带着孩子去寿安院看望谢老夫人,与她也不?会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寿安院。

    夙婴疾病的谢老夫人倚靠在床上,怀中抱着谢璟,望着初生婴孩幼嫩白皙的面?容,消瘦面?上笑意慈祥疼爱。

    “小璟,你?是?不?是?又长大了些?什么?时候才会叫祖母呢?祖母给你?蜜糖吃……”

    看着对怀中咿呀学?语,懵懂无知的婴孩笑语吟吟的谢老夫人,从未得过她什么?好?脸色的卢宛,虽然遇到过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回,此时望着其乐陶陶的祖孙二?人,却还是?不?免有些出神。

    如今谢璟方才五个多月的年纪,自然还不?会开口说话,只会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平素喜欢笑,不?喜欢哭,又脱了方才出世时红皱的模样,如今生得粉雕玉琢,冰雪聪明。

    果然如陈嬷嬷当初所说的一般,像是?个漂亮的,惹人喜欢的小仙童。

    收回落在谢老夫人与谢璟身上的目光,卢宛低头,淡淡喝了口盏中温茶。

    便这般又过了一会子,咿呀学?语,同意犹未尽的谢老夫人玩累了的谢璟,躺在祖母怀中沉沉睡着了。

    卢宛与谢老夫人无话可说,稍有尴尬窘迫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子,卢宛带睡得同只小猪一般,小脸白皙幼嫩,睡相安详的谢璟离开。

    要离去时,谢老夫人仍旧有些舍不?得。

    她望着卢宛怀中的小人,忍不?住恋恋不?舍轻声道:“不?若今日便教璟儿留在寿安院罢,我这里一众女使婆子,也够照料他的。”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卢宛虽然有些诧异,但却并不?曾答应。

    谢璟长这么?大,还从未离过她身旁。

    更何况,他毕竟还是?个只有五个多月的婴孩,在新的环境醒来之后,许会因着不?习惯,哭闹起来。

    柔和浅笑着拒绝了谢老夫人,卢宛循礼辞别了婆母,带谢璟离开了寿安院。

    而卢宛走后不?久,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嬷嬷,终于同谢老夫人笑道:“太?太?是?个孝敬的媳妇,老夫人真是?好?福气,从前?的大太?太?郑氏,与二?房二?夫人,还有如今的太?太?,都是?温和好?相与的性子。”

    听到嬷嬷这般说,谢老夫人却不?以为然的轻嘲模样:“不?过是?面?善心苦,假惺惺罢了,指不?定心中怎么?骂我呢。”

    嬷嬷闻言,不?禁劝道:“太?太?若真的面?善心苦,心中不?尊重您,又何必每隔一段时日,便带小公子前?来看望您呢?您又对她不?假辞色,她何必来看您的脸色,受这个气?”

    小心打量了一番谢老夫人的面?色,嬷嬷方才继续道:“太?太?只要随便寻了小公子如今正是?幼龄,不?宜常常出门,或您如今卧病在床,不?宜来扰您清静,或怕过了病气给小公子的由头,她有许多借口,不?带小公子来寿安院,不?让您可以常常见到小公子。”

    顿了顿,见谢老夫人面?色始终冷冷淡淡的,仿佛仍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嬷嬷使出杀.手.锏来,轻声道:“若有朝一日,太?太?受够了您的漠然对待,真的不?肯再带小公子来寿安院,老夫人您那般喜欢小公子,到时候该怎么?办呢?总归家主如今那般宠爱太?太?,想来定也是?向着她的……”

    谢老夫人闻言,好?似终于被触碰到了逆鳞一般。

    她忍无可忍截断了自己这个老亲随的话,看着她,有些无奈扶额道:“你?是?老大派来的说客罢!”

    谢老夫人晓得,自己如今仍旧对大媳妇别扭冷淡,虽大媳妇好?似并不?在意一般,但儿子却每回都瞧在了眼?中,这才会教自己身旁的嬷嬷,来劝解自己。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中那般多偏见与不?喜,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全?部化解的。

    总要给她一些时间,慢慢拉下脸来。

    态度转变太?快,难免会教卢宛那丫头心中诧异,轻视自己这个婆母。

    见谢老夫人面?上神色有烦闷,有无奈,百般交杂,甚为复杂,却唯独并不?见愠怒,嬷嬷心中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笑道:“老夫人火眼?金睛。”

    顿了顿,嬷嬷揣度着谢老夫人的心思,继续劝道:“可家主也是?为了您好?,为了谢家宅院好?,毕竟,太?太?是?为长房添了嫡长子,为谢家添了下一位家主,将?来的小世子的,您合该待她态度好?些,不?应总是?对她这般冷面?相待。不?然,家主夹在自己老娘,与自己女人儿子之间,也总是?左右为难,不?晓得偏袒哪一个……”

    谢老夫人闻言,不?阴不?阳哼了一声,打断了嬷嬷的话。

    嬷嬷识趣地不?再言语,只看了一眼?坐在榻上,沉默下去的谢老夫人,等她自己想通的那一时。

    ……

    玉衡院。

    正是?掌灯时分,谢行之坐在窗畔软榻上,揽着怀中卢宛,与她闲聊几句后,忽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听罢云淡风轻的谢行之要自己为府中大公子谢轩,二?公子谢辰相看京中适龄女子一事,卢宛不?禁微挑秀眉,有些纳罕诧异望着他。

    觉察到卢宛落在自己身上,稍显困惑的目光,谢行之不?禁问道:“怎么?了?”

    卢宛一头雾水道:“摄政王为何要教妾帮他们相看?从前?几位姑娘,皆是?您与老夫人看定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行之却垂眸瞧着她,淡淡反问道:“你?是?他们的母亲,为他们相看婚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闻言,卢宛眨了下眼?睛,方才道:“可是?妾又没做过这起子事,恐怕会做不?好?,从前?摄政王与老夫人为几位姑娘寻的夫家都很好?,不?若……”

    其实,如今卢宛每日要掌家,要照看谢璟谢康两个孩子,并不?愿再插手府中其他闲事。

    所以听闻谢行之提及要为谢轩谢辰相看,她下意识地想要推拒。

    见卢宛还未做,便打起了退堂鼓,谢行之将?她拥进怀中,面?不?改色地对她浅淡笑道:“从前?你?刚嫁入府中,处处不?熟悉,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要掌家,要打点府中上下,本王怕你?太?过疲累,所以不?舍得教你?更添繁重事务……”

    其实,当初谢行之不?教卢宛沾手几个姑娘的婚事,不?仅有她初来乍到,怕她不?熟悉,难以操持的原因。

    更多的,是?思虑卢宛会因着芙娘,迁怒迫.害嫡次女蕖娘,所以,他才索性几个女儿,都自己安排。

    但这段时日以来的相处,他已经知晓,他的宛娘,是?个温和大度,聪慧公正的女子。

    自然,他没有了后顾之忧,放心地教她张罗操持谢轩与谢辰的婚事。

    卢宛偎在男人怀中,听到他这般若无其事,磊落光明的话。

    见难以拒绝,她心中正暗暗腹诽他的甜言蜜语,巧舌如簧。

    眼?睛的余光,却忽地瞧见软榻的另一侧,四?公子谢康,手中正拿着拨浪鼓,要用?力往躺在软榻上,咿咿呀呀懵懂笑着的谢璟面?上砸。

    “康儿!”

    卢宛骤见此变,心倏地一缩,声音微颤,严厉呵斥住谢康。

    方才未曾反应过来的女使,见从未被太?太?呵斥过的四?公子被吓住,握着拨浪鼓一时踌躇不?敢动作,慌忙上前?,自四?公子手中拿过拨浪鼓去。

    过了片刻,卢宛才觉得刚才要跳出胸腔的心,慢慢恢复平静。

    但她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目光复杂望着坐在软榻上的谢康,她问道:“康儿,你?要做什么??”

    她看出了,谢康方才显而易见,是?有意要将?拨浪鼓往璟儿面?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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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滋味百感交集,卢宛自认从半年前?,谢康到玉衡院以来,自己待他一直不?薄。

    但他小小年纪,却这般狠毒,竟要伤害自己尚在襁褓的弟弟!

    自小家庭幸福和睦的卢宛还不?晓得,何为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

    对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本不?应该抱有太?多善意。

    否则时日久了,他反倒会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会得寸进尺,稍有不?满意,便心生怨恨,想要报复。

    平素聪明伶俐的谢康,有些胆怯地望着寻常最是?温柔好?脾气的嫡母,如今面?上审视严厉的神色,故作茫然懵懂道:“拨浪鼓,给弟弟玩。”

    谢行之方才一直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

    此时见谢康装傻,他抬手,便将?谢康挥倒在软榻上。

    见谢康立时号啕大哭起来,卢宛又是?心烦,又是?头疼,却还要拉住似还要继续教训谢康的谢行之,温声劝道:“好?了,四?公子也不?过是?个两岁孩子,摄政王何必打他?仔细打坏了。”

    心虚的谢康找到了大哭的机会,女使忙上前?将?哭闹的四?公子抱走。

    房间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安详静谧,卢宛抱过谢璟,低头,看着怀中仍旧懵懂傻乐着的婴孩,有些无奈地摇头笑叹了一声,真是?个傻孩子。

    谢行之看着虽还在笑,但眉眼?却微皱,似有一缕忧愁的卢宛。

    半晌之后,他忽然开口道:“明日本王会将?他送走。”

    卢宛抬眸,反应过来谢行之所说的是?谢康。

    顿了片刻,她方才望着他,问道:“摄政王要将?四?公子送到何处?”

    第044章 年少

    谢行之垂首看了?她与怀中抱着的孩子一眼, 沉吟片刻,揽住她道:“将?他送到文翠院去罢,宛娘意?下如何?”

    闻言,卢宛想了?想, 最后?有些无奈颔首。

    除了?这般, 也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了?。

    毕竟, 要将?谢康继续留在玉衡院的话, 一则如今璟儿渐渐长大, 她抚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分.身乏力。

    二来,自谢康被送到玉衡院, 谢璟出生以来, 卢宛扪心自问, 待谢康与待谢璟待遇是处处相同,问心无愧的。

    可?她不曾料到,谢康竟会?因为玉衡院多了?个弟弟,对璟儿下这般狠手。

    若非有他们?两个大人与女使?在场,只有两个孩子在的话, 谢康会?对谢璟做什么,卢宛只要想想,心中便一阵胆战心惊的后?怕。

    谢康今日的所作所为,真是教卢宛有些心寒。

    便是谢行之不提, 她也不愿再继续养这个小小年?纪, 便心思如此重的孩子了?。

    虽然文翠院的孙姨娘并不是个老实的, 但如今除了?孙姨娘,宅院里?也没有更?适合抚养谢康的人选了?。

    毕竟是一个方才两岁的孩子, 身旁只有女使?仆妇,没有大人在旁约束看管, 难免会?被怠慢。

    总要为谢康另寻一个养母的。

    按下心中思绪,卢宛轻轻拍了?拍怀中无忧无虑吐着泡泡,似有些犯困的谢璟,心绪渐渐平静柔和?下来。

    片刻后?,她抬眸,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谢行之,浅浅笑?了?下:“一切都听摄政王的安排。”

    翌日,文翠院。

    孙姨娘自玉衡院派来的嬷嬷怀中接过哭得涕泗横流的谢康,面上尽是盈盈笑?意?地对嬷嬷道:“有劳嬷嬷过来一趟了?,拿些赏钱,回去喝茶罢。”

    说着,孙姨娘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女使?。

    会?意?的女使?笑?着上前?,塞给嬷嬷一个装满银钱的荷包,嬷嬷晓得这是孙姨娘赏的好彩头,也便笑?着道了?谢,然后?接过。

    待玉衡院派来送谢康与谢康的行李的女使?仆妇们?离开后?,孙姨娘无奈笑?着低头,看了?看怀中一脸泪痕与抗拒的谢康,用帕子为他拭了?拭白净小脸上的鼻涕眼泪,笑?道:“小祖宗,你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太太是不肯要你了?的,今后?便是我来抚养你了?。”

    谢康闻言,也不晓得听没听懂孙姨娘的意?思,却?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他在孙姨娘怀中不停挣扎着,不大的小人,竟这样有力气,孙姨娘险些抱不住他。

    将?谢康两只挥舞的手臂按住,抱他走进文翠院内间,孙姨娘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着心情愉悦,所以格外有耐心。

    她面上笑?意?愈浓地拍着谢康的脊背,安慰道:“乖康儿,今后?我便是你的娘亲了?,乖,莫要哭了?……”

    谢康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喉咙都有些嘶哑,却?还在扯着嗓子哭:“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回玉衡院……”

    饶是孙姨娘整整期盼了?一日谢康的到来,又哄了?他一会?子,谢康却?哭得愈演愈烈,她也有些头疼与没奈何。

    孙姨娘教嬷嬷抱着谢康,去了?外面的厢房。

    房间中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眼角眉梢微带得意?与笑?意?的孙姨娘,兴致盎然自妆匣中取了?一支流苏簪,放在发髻上试着。

    看到孙姨娘心情甚好的模样,女使?想到方才哭闹得厉害的四公子,不禁有些犹疑。

    女使?踌躇片刻,方才道:“姨娘,四公子这般黏玉衡院那个,恐怕您养了?他,他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女使?这般道,孙姨娘却?有些不以为意?。

    微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孙姨娘在铜镜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使?,微微笑?道:“才多大孩子,你便给他随便下定论了?。”

    女使?接过孙姨娘递过来的流苏簪,为主子在发髻上插好,听到孙姨娘顿了?顿,笑?着随口继续道:“四公子原也不是养在玉衡院的,太太也不过才抚养了?他半年?多,哪有那么深的感情?更?何况,小孩子忘性大,一天?是一个样,我待他好些,他自然不久便认我做母亲了?。”

    孙姨娘说得也甚有道理,女使?闻言,也不禁不再拘泥。

    面上浮现出笑?意?来,女使?笑?着奉承孙姨娘道:“奴婢恭喜姨娘,膝下终于有了?一位小公子。”

    闻言,孙姨娘望着铜镜中妆发精致,清丽端庄的自己,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却?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

    玉衡院。

    卢宛差人去青柏院叫了?谢辰来。

    看着站在花厅中,向自己行礼的谢辰,卢宛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她之前虽见过谢辰几面,但,记忆里?,谢辰可?没有这般瘦削。

    加之他如今身量似长高了?些,现在看起来,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的竹竿一般。

    想到昨夜谢行之叮嘱自己,有时间照看一下谢辰,卢宛心中不禁暗自思忖,想来应是谢行之这几日见了?谢辰,见?他消瘦得这般厉害,方才会?提起此事?罢。

    卢宛按下心中思绪,笑?着教谢辰坐下。

    闻言,谢辰道了?谢之后?,安静地坐在角落中的圈椅上。

    他是个斯文白皙,内敛书生气的少年?,平素便不怎么喜欢说话,如今面对着与自己同龄的,貌美但不熟悉的继母,不禁愈发窘迫拘谨。

    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垂着头,闷葫芦似的谢辰,卢宛想了?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对他道:“怎么瘦得这般厉害?你父亲昨日还跟我提起你,说你近来颇有些憔悴,是生病了?吗?”

    谢辰闻言,只是抿唇,摇了?摇头。

    见?他始终低着头,对自己的询问避而不谈的模样,卢宛不禁微皱了?下眉。

    这个谢辰,在她面前?,每每一副羞怯秀气得好似闺中女儿的模样。

    他平白无故这般,仿佛她这个继母虐待欺负过他似的。

    卢宛心下微有些不快,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有一搭没一搭跟谢辰继续闲聊。

    心里?不由得想,若谢辰是因着之前?应氏之事?,心中伤感郁郁,所以才这般消瘦下去,那么,她帮不了?他什么,也不想帮他什么。

    谢辰追念他的生母是一片赤诚之心,但卢宛并没有善良到可?以以德报怨的地步。

    见?跟谢辰说话,仿佛茶壶倒饺子一般,问他两三句,他方才倒出来一句,卢宛心中的不耐愈重。

    索性谢行之教她做的事?已经做完,是谢辰自己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说。

    卢宛浅浅笑?了?一下,教谢辰回去。

    消瘦苍白的面颊微有些泛绯的谢辰循礼起身,向卢宛告辞后?,转身离开。

    卢宛也起身,正待离开花厅。

    只是她方才转身,便听到花厅门前?传来女使?的惊呼声:“三公子!您怎么了??”

    听到花厅门口传来的声响,卢宛转过头去,却?见?谢辰已经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

    教人将?谢辰抬到了?花厅窗畔美人榻上,请了?郎中来。

    卢宛坐在屏风后?,等着郎中静心凝神地为谢辰把脉。

    片刻之后?,郎中起身,向屏风之后?的卢宛拢着袍袖拱手道:“夫人,公子这是营养不良,饿昏过去了?。”

    闻言,卢宛不禁甚觉惊诧。

    其实,心中觉得诧异困惑的,不仅卢宛与玉衡院在场的女使?仆妇,还有为谢辰诊脉的郎中。

    若不是对自己的多年?医术深信不疑,郎中也不敢将?这个荒唐的结果说出来。

    毕竟,这可?是谢家长房,家中公子竟会?营养不良地饿昏过去,说出去都教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卢宛纤白的指尖敲了?几下桌面,觉察出这件事?的古怪与不同寻常来,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

    浅浅笑?了?一下,卢宛道:“有劳郎中跑一趟了?,下去开完药方,领赏钱罢。”

    听到谢家夫人这般道,郎中谢了?恩,收拾药箱离开。

    方才昏厥过去的谢辰,这会?子也已经醒了?过来。

    隔着模糊隐约的屏风,卢宛望着揉着头,缓缓坐起身来的谢辰,心中对他的观感有些复杂。

    卢宛不晓得他是这段时日以来太伤心,所以茶饭不思,绝食将?自己给饿昏了?。

    还是另有缘由。

    不再暗中揣摩,卢宛索性开门见?山地询问谢辰:“辰儿,方才我问你近来如何,你说一切皆好,可?为何,你好端端的会?饿昏过去了?呢?”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辰果然又沉默下去。

    卢宛真是受不了?他这个性子。

    但到底顾念两人并不熟络,谢辰心中对她有所防备也是难免。

    按着心中烦闷,卢宛想要找个话头将?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温和?随口问道:“可?是你院中有刁奴怠慢欺辱你……”

    她的一语未毕,屏风之外的谢辰,却?已经轻声痛哭起来。

    始料未及的卢宛,有些无措地睁大了?眼眸,看了?看身旁的陈嬷嬷。

    却?在陈嬷嬷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诧困惑。

    ……

    卢宛是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原来谢辰受青柏院侍从女使?欺压,已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从前?应氏尚在时,三不五时便会?到青柏院去看望谢辰,有泼辣,处处不肯吃亏的应姨娘在,青柏院上下自然不敢怠慢这位腼腆内敛的三公子。

    可?如今应氏犯下弥天?大罪,已经被打杀,近来连从前?性子张扬的谢蕊都有所收敛。

    加之谢蕊已经开始议亲,碍于男女大防,更?不能时常去青柏院见?谢辰。

    于是,每日除了?料理差事?,只顾着埋头读书,沉默寡言的谢辰,便成了?青柏院上下欺负,压榨的对象。

    侍从女使?们?贪了?谢辰的月银还不够,竟还敲走他在朝为官的俸禄,每日苛待地只给他两碟子白菜豆腐,清炒鸡毛菜当膳食。

    谢辰十五岁,正是长身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整日这般吃,也难怪会?饿昏过去。

    卢宛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匪夷所思。

    谢家的奴婢大多是家生子,这些侍从女使?一家子的身契,身家性命,皆捏在主子手中。

    主子们?只要稍一动指头,对他们?,便是整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这起子刁奴,竟不要脑袋了?似的,敢这般对待谢辰。

    老实说,虽然之前?卢宛便听人议论有些高门之中暗潮涌动,水深似海,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如盘虬卧龙的错杂枝节。

    府中奴婢跟着踩低捧高,趋炎附势,甚至发生仆大欺主之事?,都并不少见?。

    但她也只是听说,从未在现实中真的见?到哪家有这种阴.私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钟鸣鼎食,要脸面的名门贵族,不会?宣扬这种家丑。

    但,便是之前?在卢家,卢宛亦闻所未闻有过这种事?。

    不过,卢宛也晓得,谢家长房的情况,与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到底是甚为不同。

    她的父亲是家中老二,未得封荫,只是得了?族中伯叔举荐,如其他世家大族不是长子,又不至于太混账的子弟一般,在朝任着不大却?也不小的清闲官衔,又有祖父祖母给的产业家财,是个醉心归隐,喜好舞文弄墨,结交名士的富贵闲人。

    更?不必说,她家宅院中,只有母亲一位女主人,父亲母亲恩爱伉俪。

    她的兄弟姊妹们?,也都是母亲所出。

    如此,自然不会?出现不受宠,性格又内敛沉默的庶出子女受欺负的事?情。

    卢宛晓得,这种事?,不能轻而易举地抬手放过。

    谢行之虽对谢辰不冷不热,但那也毕竟是他的孩子。

    当日,卢宛命人打杀了?青柏院,带头苛待谢辰的几个侍从女使?。

    其他在院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参与欺压谢辰,也不阻拦那些刁奴,或者来玉衡院禀报,只疲懒怠慢,白领月钱吃白饭的,也一并打了?,卖出府中。

    ……

    玉衡院。

    灯影柔和?昏暗,卢宛身着中衣,半倚在床头,垂眸瞧着已经睡着了?的谢璟,目光温柔如水。

    她抬手,为睡颜恬静甘美的谢璟掖了?掖被角,自己也正待躺下睡去,却?忽听门口珠帘处,传来玉石相击的悦耳声响。

    转头望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卢宛浅浅一笑?,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谢行之眸底蕴起浅淡的笑?意?来。

    他静静行至床畔坐下,撩开朦胧帐幔,凝着柔和?灯影之下,柔美温婉的小妻子。

    卢宛原本正垂首,为方才睡下的谢璟掖好被角。

    觉察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灼热的目光,她抬眸,有些嗔怪地望了?他一眼,轻声嗔道:“摄政王在看什么?”

    谢行之不曾言语,只是展臂,将?面前?自从为他衍育了?子嗣,青涩中更?添娇媚的女郎揽入怀中。

    墨眸瞧着怀中娇容忽地变得绯红的女子,只有谢行之知?晓,这个生得花容月貌,娇艳欲滴的娇人,床榻间有何等可?口美妙的滋味。

    他垂首,厮磨缱绻地亲吻着微仰面颊,柔细藕臂搂着自己脖颈,温柔由着他任意?施为的怀中女子。

    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她仿佛方才想到孩子还在一般,侧首避了?避他落在唇上炙热强势的亲吻。

    一缕交.融在一起,晶莹剔透的水渍,暧.昧勾连在两人唇畔。

    卢宛面红耳赤地按住谢行之四处若有似无撩.拨点火的大掌,水润润的美眸中划过一抹羞赧。

    侧首瞧了?瞧仍旧在熟睡的谢璟,她羞得说话都有些磕绊:“你……你……璟儿还在呢。”

    说着,卢宛抬手,自谢行之胸前?打了?一下,想要去掩滑落肩头的凌乱中衣。

    谢行之闻言,却?忽地低沉沉笑?了?一声。

    修长指节挑起她的下颔,轻轻摩挲着,挺拔伟岸的男人眼眸注视着面前?妩媚娇小的女郎,嗓音喑哑如醉。

    “待会?宛娘只要小声些,璟儿便不会?被吵醒……”

    ……

    春末夏初,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虽尚还算春天?,但却?已经处处与夏日一般,天?气骤息万变,像娃娃易变的脸。

    方才还是明媚天?晴,这会?子却?忽然下起了?不小的雨,外出时并不曾想着带伞的卢宛,抱着怀中稚嫩柔软的璟儿,坐在水榭中

    ,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落声。

    她凭栏坐在绣墩上,望着水榭外,雨打荷叶的景致,愈看,便愈觉得心神安宁,心旷神怡。

    微凉的雨丝带来清新微冷的风,卢宛惬意?地微阖了?下眼眸,正待与身旁的陈嬷嬷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传来有人跑进来的声响。

    卢宛有些纳罕转头,却?见?谢辰手中抱着一把绸伞,正自外面冒雨跑进水榭,整个人都淋湿了?。

    见?他湿淋淋,甚是狼狈的模样,卢宛不禁有些诧异困惑。

    她茫然问道:“三公子,你这是打哪来?”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辰垂着头,低声细语解释:“我自府外回来,听闻母亲与五弟弟在水榭赏荷,想天?气变得快,母亲许不曾备伞,便回青柏院拿了?伞,跑过来了?。”

    卢宛闻言,看着面前?从头到脚,被雨水打湿的谢辰,一时有些语塞,不晓得说他什么好。

    半晌,卢宛指了?指他怀中一直抱着的绸伞,道:“你……你这个傻孩子,手中有伞,来的时候怎么也不晓得撑开伞为自己挡雨?”

    愈说,卢宛便愈觉得想要无奈扶额,虽然,这件事?,她心中很领谢辰的这一番情。

    卢宛有些无奈笑?了?笑?,问谢辰道:“还有,你只拿了?这一把伞来,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方才觉察过来自己来得匆忙,思虑不周的谢辰,窘迫地将?头垂得更?低。

    他低声道:“我忘记了?。”

    顿了?顿,谢辰低着头,将?怀中始终抱着的伞闷不吭声送到陈嬷嬷手中,踌躇半晌,方才道:“五弟弟年?纪小,又穿得单薄,继续在此处待下去许会?着凉,母亲先带五弟弟回去罢。”

    虽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到底还是春天?,微凉的雨丝,带来春寒料峭的冷意?。

    衣衫沾染了?些微湿寒的卢宛思忖片刻,终究没有拂了?寡言内敛的谢辰的一番好意?。

    她颔了?下首,对谢辰温和?地浅浅一笑?,叮嘱道:“那好罢,过会?子雨小些你也赶快回去换身衣裳,擦干头发,仔细莫要着凉。”

    听着卢宛的告诫,谢辰掩于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袖角。

    他垂着头,轻轻点了?下头,鼻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因着谢辰前?几日冒雨为自己送伞一事?,卢宛如今对他的态度,稍有些改观。

    从前?,她一直因着应氏愚蠢恶毒想要对她下毒之事?,难以避免对谢辰谢蕊这兄妹二人,心中生了?些厌烦不顺眼的芥蒂。

    如今,卢宛心中开始思忖,因着应氏所犯的错,迁怒谢辰谢蕊,觉得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否有些太武断了?。

    近来几次的接触,教卢宛觉得,谢辰虽然天?资平平了?些,性子也内敛秀气,并不出众,但却?也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玉衡院,清晨日光熹微。

    卢宛坐在花厅上首的圈椅上,看着谢辰教人奉上来的一叠宣纸,愈看,唇畔笑?意?愈有些无奈。

    其实,谢辰本来便心思敏感灵秀,又勤能补拙,所以文章写得尚还不错。

    只是他的字,却?字如其人,虽写得隽秀俊俏,但却?又小又密,有些虚浮的底气不足,小家子气。

    卢宛以为这位缺乏认同感的三公子是想要得到长辈的夸赞,于是对他温和?笑?道:“文章写得不错,只是字还需要再练练。”

    微顿了?顿,看着谢辰瘦高白皙的模样,卢宛不禁笑?着叮嘱:“要好好用膳啊,否则落笔都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哪里?像男子汉写的字。”

    说罢,卢宛将?手中那叠宣纸递给身旁女使?,女使?将?宣纸复又还给了?三公子。

    听到卢宛这般叮嘱,微垂乌浓眼睫的谢辰面颊红了?红。

    他张了?张口,似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侍候的女使?却?已经迈进门槛,对卢宛禀报道:“太太,孙姨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卢宛的注意?自谢辰身上,自然转移到这个消息上,她颔了?下首,道:“嗯,教她进来罢。”

    走进花厅的孙姨娘看到从前?并不常来玉衡院的三公子谢辰,眼眸中不由得划过一抹诧异来。

    面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孙姨娘望着卢宛,又扫了?几眼身姿端正坐着,生得一张白玉书生面的谢辰,笑?问道:“太太跟三公子在说什么?”

    看出孙姨娘神色中的探寻之意?,卢宛自是不想自己院中有什么事?,都被这个心中有心机心计的人知?晓了?去。

    唇畔笑?意?淡了?几分,卢宛一如往常,温和?道:“没什么,不过说了?几句话。”

    见?卢宛如寻常一般,待自己不算亲热,也并不冷淡,只是疏离保持客气距离的模样,孙姨娘笑?着“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追问。

    只是,看着低着头,白净耳根通红的谢辰,又若无其事?扫了?一眼坐在上首,正垂首喝茶的貌美年?少的太太。

    孙姨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缕带着盎然兴味的算计。

    第045章 化解

    夜色深深, 乌浓如墨,这会子已经?是三?更天,但青柏院里?,却?仍旧灯火透明。

    谢辰坐在窗畔案前, 手中捧着一册书卷, 正?在埋头苦读。

    忽然,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 谢辰的面容忽地涨得通红。

    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别扭来, 谢辰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茶汤, 垂眸按捺下心神。

    他希望自己能如从前一般, 静下心来, 专心凝神看手中的书卷,但却?不知为何,今日始终难以定下心来……

    脑袋有些迷迷糊糊地犯困,连喝了茶都不见效果?。

    谢辰拿起一旁紫豪,想再写一篇文章, 明日清晨好拿去给那人看,然后便去歇息,心中隐隐生出些对明日的欣喜,期待与激动。

    只是到底实在太容易走神……

    揉了揉眼睛, 谢辰教自己清醒过来, 却?忽地发觉, 宣纸上,他方才落笔写下的, 哪里?是什么文章,而是……

    而是他藏匿在心中, 心心念念,但不能见光的人的小字。

    他听父亲那般叫过她,可是,他怎么能这般写下她的名讳呢?

    虽然,她与他年纪相?仿,是一个与他只差一岁的大美?人。

    他也从未见过,她那般温柔和善,貌美?如花的女子。

    但,她却?是他的……

    心中倏然而惊,思绪被打断,后背亦生出些冷汗来。

    谢辰一个激灵,仿佛做贼的被人发现了一般,面红耳赤地垂下头。

    他抬手,赶紧将面前的宣纸撕下来,小心认真地折好,放在一旁的匣子里?。

    待到做罢这一切,谢辰方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是一片冷汗。

    他有些恼自己的怯懦无能,又感觉到深深的苦楚,与无可奈何。

    ……

    玉衡院。

    夜色渐深,模糊隐约的帐幔中,眉目清艳如画的女子已经?睡下。

    高?大男人行至床沿坐下,他抬手,撩开帐幔,墨眸翻涌,静静凝着躺在榻上,沉沉睡着的女郎。

    半晌,他抬手,修长指节摩挲过眼前女子莹润白皙的姣好面容,手上的动作渐渐辗转而下……

    卢宛是被落在面上那道灼灼的目光,与身上若有似无抚.弄着的灼热大掌给吵醒的。

    她睁开惺忪眼眸,望着面前正?垂眸瞧着自己的男人,手臂横起,抵抗不了什么地挡在胸.前,声音有些模糊地随口问?道:“摄政王回来了?”

    见她困得迷糊的模样,男人低沉沉笑了一声。

    卢宛侧过身子,瞧着举手投足优雅散漫解衣上榻的男人,半睁着惺忪睡眼瞧了一会子,偎进他怀中,低声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妾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

    靠得这般近,卢宛方才觉察到,他一身酒气与浅淡清冷的木质香混合的气息。

    微皱了下鼻子,卢宛正?要?往后缩去,却?忽被男人展臂抱在怀中,灼热霸道的亲吻汹涌落下,仿佛势不可挡的海浪。

    眉心皱得愈发厉害,卢宛抬手挣扎,含混地抗拒道:“去哪弄这一身酒气,莫要?亲我……”

    听到她这般抱怨,男人却?好似故意一般,更加拥紧了她,唇舌厮磨,愈发炙热强势。

    被亲得更深的卢宛,只得认命地放弃了挣扎,藕臂勾住面前男人的脖颈,间或耐受不住,气喘吁吁地呜咽着:“呜……”

    不晓得过了多久,厮磨着她的谢行之,亲吻延绵而下,终于换了

    地方继续纠缠她。

    但卢宛却?阖着眼眸,微蹙着眉,愈发难耐地咬着手背,只偶尔唇齿间溢出低低的轻吟轻泣声,瞧着可怜得紧。

    见卢宛羞赧成这般模样,谢行之却?故意促狭捉弄她。

    伏在她身上,凑上前吻住她,谢行之喑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故意问?她:“甜吗?”

    唇舌间甜津津的细腻奶香,教卢宛面颊烫得愈发厉害。

    她睁开水润润的美?眸,眼波潋滟,羞道:“你……你……”

    “你”了半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卢宛用白皙纤指捂住面颊,有些欲哭无泪:“真讨厌……”

    垂眸望着面前女郎含羞带怯,娇艳欲滴的模样,谢行之墨眸愈深。

    片刻之后,他忽地展臂,敛起她滑落肩头的中衣,将她打横抱起。

    没?有摸清楚状况,尚还有些困惑茫然的卢宛抬眸,望着面前的谢行之,红着脸,纳罕问?道:“摄政王要?带妾去何处?”

    俯首,自她微肿的,水泽潋滟的嫣唇上亲了一下,谢行之微一挑眉,笑道:“待会宛娘便知晓了。”

    有些一头雾水,晕头转向的卢宛被抱到了另外的房间。

    在瞧见这里是何处之后,卢宛的身子轻颤了颤。

    片刻之后,看到帐幔外,被女使垂首敛目,不敢多看一眼抱进来的,正?在沉睡的孩子后,卢宛身体颤得愈发厉害。

    她纤白的手指紧攥男人中衣领口,羞赧欲绝道:“将……将璟儿抱走罢,求您了……”

    听到卢宛这般道,谢行之却?低声笑了起来。

    修长长指慢条斯理抚.弄着女子红得好似要?滴血一般的白嫩耳垂,他望着她,嗓音愈发喑哑地问?:“为何要?抱走璟儿??”

    卢宛觉得他真是醉得不轻,都开始发酒疯了。

    抬手,想要?推开身上的谢行之,只是她的力气绵软软的,推拒的动作,好似猫儿?挠人。

    因?着她这无力微弱的抵抗,男人的气息愈发起伏灼热起来。

    垂首,在卢宛面红耳赤的侧颊亲了一下,谢行之笑了笑,方才在她耳畔继续呢喃:“这里?是他生芽的地方,如今,不过是旧地重游罢了……”

    卢宛忽地抬手,捂住他的唇,眼波水润潋滟地摇头,羞恼道:“莫……莫要?说了……”

    谢行之墨眸深深地瞧着她,缱绻地吻了吻放在自己唇上的香软手掌,有些得意地扬眉笑道:“宛娘这是在害羞吗?”

    顿了顿,他仿佛故意要?她难为情,见她羞赧的模样一般,继续在她耳边笑着低喃道:“便是在这个榻上,宛娘在本王身下,由女孩,做了本王的女人……”

    男人的话,教卢宛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是两人圆房的地方。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灼热得厉害,好似一团焰火正?在熊熊燃烧一般。

    为了阻止男人继续作恶出言调笑她,卢宛暗暗咬了下牙,忽地展臂,搂住他的脖颈,馥郁柔软的唇瓣印上男人好看的唇。

    这般,确实教谢行之暂时不再说那些教她羞赧欲绝的话。

    但是很快,卢宛便后悔了自己为何要?这般做。

    帐幔一片颠簸摇晃中,卢宛被逼得眼泪涔涔。

    她只能轻泣着,勉力忍耐着男人的孟浪,仿佛,被汹涌海浪不断拍击着的岸边礁石……

    翌日清晨。

    卢宛坐在花厅上首的圈椅上,乏意阵阵。

    身上疲懒困乏,她不禁连打了几个哈欠,面上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抬眼偷偷瞧了瞧坐在上首的女子,见她哈欠连天,眼下泛着一片浅浅的黛色,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

    谢辰踌躇片刻,方才迟疑着出声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听到谢辰这般问?,卢宛只是摇了下头,有些敷衍地浅浅笑了一下,答道:“无妨。”

    低头喝了口茶,清香苦涩的茶汤教她暂时清醒了片刻。

    瞧了一眼坐在下首,半晌不曾离开的谢辰,卢宛心中没?奈何,筹划了一下语言,方才温和笑道:“你既请了安,便去忙你的事?罢。”

    微顿一下,瞧见谢辰闻言,面上微有些僵硬的神色,卢宛想了想,开口解释。

    她温声与他道:“府中你其他兄弟姊妹也并非日日来玉衡院请安,我知你纯孝,但如今你既已在朝为官,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志向,莫要?整日拘泥于后宅的这些礼节。”

    这位三?公子从内而外,仿佛是个玉人一般。

    卢宛怕自己不知哪句话太重,会伤到这个脆弱的翩翩少年,所以才会多劝他几句。

    思忖片刻,卢宛浅浅笑着对他道:“今后,不必日日来玉衡院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辰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禁蜷了蜷。

    她话音落下了有一会子,方才看到垂着头,一直默不作声的谢辰,情绪仿佛有些低落地闷声闷气道:“嗯……”

    说罢,晓得自己并不受欢迎的谢辰,起身向卢宛礼了礼,然后告辞离开了。

    想到谢辰方才行礼时黯然失落的模样,又看到这会子他转身离开时,稍显寂寥怆然的背影,卢宛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但,心中虽然困惑茫然,却?到底实在太困乏。

    卢宛又喝了几盏茶,却?还是哈欠连天,没?奈何,她只得回房中,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天边已是红霞灿灿。

    索性午膳连同?晚膳一道用了,卢宛胃口甚佳地喝了一碗桂糖藕粉,用了一碟子粉蒸小排与糖蒸酥酪,膳后又用了半盏杧果?乳酪冰。

    玉衡院已经?掌起了灯,卢宛懒洋洋坐在窗畔软榻上,看着也方才醒来,懵懂眼眸黑白分明的谢璟,拿小老虎布偶逗他。

    襁褓中的婴孩被逗得咯咯笑,稚气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一般。

    卢宛垂眸望着软榻上的孩子,唇畔也不禁尽是柔和笑意。

    看着神色柔和逗弄小公子的太太,侍立在一旁的陈嬷嬷迟疑许久,方才对她轻声道:“太太,奴婢瞧着,三?公子似有些不对劲。”

    听到陈嬷嬷忽地这般道,卢宛尚还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她微微侧身,望着面前的陈嬷嬷,稍有些茫然问?道:“嗯?”

    陈嬷嬷犹疑片刻,还是上前,在卢宛耳畔附耳低语了些什么。

    听到陈嬷嬷低声轻语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卢宛手中拿着小老虎玩偶,在谢璟面前轻轻摇晃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望着陈嬷嬷,微有些皱眉道:“嬷嬷许是看错了罢?我如今是他的继母,他怎么会……”

    见卢宛若有所思,犹不相?信的模样,陈嬷嬷轻叹一声,道:“奴婢在姑娘身旁已有十?六载,这种爱慕情态,在旁人对姑娘身上,见过不晓得多少,奴婢不会看错的……”

    顿了顿,看着卢宛面上渐渐有些凝重出神的神情,陈嬷嬷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太太虽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正?妻,三?公子的继母,可到底,您与他也不过差了一岁的年纪,又有如此品貌,三?公子会这般,虽教人难以理解,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卢宛纤白指尖摩挲着放在膝上的小老虎布偶,默然思忖片刻,方才看着陈嬷嬷,眉心皱得愈发厉害道:“那嬷嬷,这要?如何是好?若此事?教摄政王知晓了,我虽问?心无愧,但……”

    说着,卢宛隐隐觉得头疼。

    她不禁抬手,有些烦闷扶了扶额。

    发生这种事?,她真是始料未及。

    陈嬷嬷看着眉心紧皱的卢宛,开解劝慰道:“太太不必担心,三?公子会如此,说到底是因?着年少气盛,血气方刚,所以才会有不该有的轻浮妄念。您只需为三?公子寻个貌美?的使唤丫头送到青柏院去,让三?公子收了她,待三?公子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红袖添香,又能泄.火.纾.解的通房丫头,自然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退一万步讲,便是用处不大,今后有人瞧出了什么,要?拿这件事?做筏子,太太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也教人难敢再嚼舌头置喙什么。”

    听到陈嬷嬷这般建议,卢宛

    颔了下首,这才转忧为喜地笑了笑,应道:“嗯,一切都照嬷嬷说的做罢。”

    翌日,卢宛便在宅院寻了个貌美?妖艳的女使,送到了青柏院。

    只是出乎意料的,青柏院却?并不曾收下这个女使。

    卢宛听着回来禀报的人说,三?公子道自己要?踏实读书,为谢家争光添彩,报答父亲母亲,不敢受外物干扰的话,有些无奈。

    但谢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卢宛也只能随他去了。

    文翠院。

    正?在喝茶的孙姨娘听到女使的禀报,不由得顿了一下手中的茶盏。

    神色淡淡地将茶盏放到面前桌案上,孙姨娘想到自己化为泡影的筹划,有些失望玉衡院那个聪慧敏锐,竟这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的苗头,并及时斩断挥灭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牵绊,教她无法施展拳脚。

    轻声哼了一下,孙姨娘不悦道:“她倒是聪明。”

    顿了顿,垂眼想了一会子,孙姨娘心中计划着暂时按兵不动,抬首,对女使吩咐道:“罢了,继续盯着些玉衡院的动静。”

    她不信,抓不到卢宛丝毫把柄发作。

    早晚有一日,她会将属于她的掌家权,一一都拿回来!

    ……

    春末夏初,春意阑珊,但草木却?愈发繁茂,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蓬发。

    芙蓉还不曾开,正?是赏荷的好月份。

    宫里?送了请柬到谢府,张太后邀卢宛进宫,一道参加春日宴。

    看到请柬上的春日宴三?字,卢宛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日子竟过得这般快,她嫁进谢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虽然这一年多,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也有波澜横生的风波诡谲,但,她倒也并未觉得太痛苦忧愁,要?以泪洗面。

    盖因?受家中父母自小到大耳濡目染的感染,她向来是随遇而安,遇事?乐观的性子。

    阖上手中请柬,卢宛随手将它?放在一旁桌案上,笑着垂首,将摇篮车中的谢璟抱了起来。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个小东西并不教她时时轻松开颜,有时也会带来忧愁的阴霾。

    但,她还是待他,待白驹过隙的日子,有着无穷无尽的,连绵浓烈的爱。

    御苑。

    卢宛走进水榭,便听到水榭中传来一道含笑的熟悉声音,正?同?她寒暄:“谢太太来了。”

    循声望去,瞧见与张太后一道坐在上首的昭平长公主,卢宛行至水榭中,浅浅笑着向她曲膝行礼:“臣妇见过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张太后面上带着温和笑意,颔首对卢宛道:“谢太太快快请起。”

    卢宛没?有言语,只是笑笑,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捻了一粒葵花籽,慢慢地吃着,昭平长公主轻轻上下扫量了卢宛一眼,笑道:“咱们都多久不曾见过了,谢太太还是如从前一般,风姿绰约。”

    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道,张太后凝神细思了片刻,也微微一笑,柔声道:“哀家记得,上回见谢太太,她还不曾添璟公子这个麟儿?罢。”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浅笑应道:“正?是呢。”

    说着,卢宛不禁侧眸,瞧了一眼身后女使抱着的璟儿?。

    昭平长公主见卢宛面上温柔含笑的神色,眸色微深,眼中闪过一抹揣度与思量。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笑意来,昭平长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着水榭中的众人,忽然笑道:“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的功夫,本宫也又要?做母亲了。”

    听到昭平长公主骤然这般道,水榭中的众人都不免有些诧异错愕。

    要?知道,昭平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嫡长姐,如今已是快要?五十?岁的年纪。

    水榭中默然片刻,一位夫人有些迟疑地开口:“长公主殿下,您……”

    昭平长公主见她犹犹豫豫望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拿不准猜测的模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颔首道:“正?是,本宫有身孕了,前几日方才诊出来的,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得到昭平长公主的确认,水榭中的众人不由得都向她道喜。

    听到众人的贺喜声,昭平长公主面上虽带着显而易见的明朗笑意,但口中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老蚌生珠,羞都羞死人了。”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昭平长公主眼波流转,望向卢宛,与她身旁女使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孩,忽地笑道:“谢太太,快将你家小公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卢宛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平白无故,昭平长公主为何会忽然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

    不过,下一瞬,看到昭平长公主抱着璟儿?,好似亲密无间的模样,卢宛后知后觉有些晓得了,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何用意……

    “璟儿?……”

    垂眸望着襁褓中生得白皙幼嫩,粉雕玉琢的婴孩,昭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缕思量的精光。

    再抬首去瞧卢宛时,她面上笑意更甚地柔声道:“真是个玉雪玲珑的小娃娃,一看将来便是人中龙凤,定会像摄政王一般智勇双全,英武不凡。”

    卢宛闻言,心中微有腹诽,如今昭平长公主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世?,竟便打上了她的璟儿?的主意,但面上却?不显。

    浅浅一笑,卢宛道:“殿下谬赞了。”

    看着坐在近处,嫣然一笑的谢太太,昭平长公主抱着怀中谢璟又亲昵地逗弄了一会子,忍不住佯作哀怨地叹了口气。

    “本宫是真喜欢璟儿?,想本宫的那几个小子,竟没?有一个,如璟儿?这般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瞧这眉清目秀的小模样,一看将来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顿了顿,昭平长公主望着卢宛,状似随口提及地笑道:“若本宫腹中的是个女儿?,与璟儿?年岁正?相?当呢……”

    卢宛听到昭平长公主的意思,果?不其然是这般,竟将主意打到了尚在襁褓的谢璟身上,思忖片刻,笑着打太极道:“殿下腹中孩儿?若真是小县主,定也是蕙质兰心,聪慧不凡的。”

    她好似不曾听到昭平长公主的后半句话一般,只笑着将昭平长公主前半句对谢璟的夸赞,一一对等夸了回去。

    瞧见这位谢太太不动声色的回绝,昭平长公主也有些无奈。

    不过,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生,她便打着指腹为婚的主意,也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面上笑意不变,昭平长公主轻柔抱着怀中婴孩,轻轻拍着孩子后背,不以为忤,继续笑着同?卢宛言语。

    卢宛也笑着同?张太后,昭平长公主攀谈。

    好似方才昭平长公主只是在夸赞谢璟罢了。

    同?封地辽阔,食邑富饶,在皇家宗室里?尚算有威望的昭平长公主结亲,或许会有些好处。

    但,卢宛觉得,她的孩子也不必贪媳妇的那点子妆奁。

    而且,如今离谢璟娶妻还早着呢,至于将来,卢宛只希望,谢璟能娶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家世?清白的好姑娘便罢了。

    垂眸喝了一口茶汤,卢宛正?自心中暗暗思忖着,却?忽听昭平长公主仿佛若无其事?一般,佯作诧异地笑着问?道:“怎么这回进宫,不见二姑娘呢?”

    卢宛闻言,不由得抬首,望向坐在上首,笑得春风拂面,一脸和善笑意的昭平长公主。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位殿下眼底闪过的那抹心虚,是不是得了郑家的人情与好处,前来当说客试探的。

    第046章 抓周

    骤然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问, 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答道:“芙娘近来生病了,如今正卧床养病, 所以这回不曾来。”

    昭平长公主闻言, 虽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卢宛却?已侧首同身旁其他人笑着言语, 摆明?了不想再谈及这件事。

    见卢宛这副冷淡的模样?, 昭平长公主便是有心说情,此时也没了机会。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昭平长公主实在不晓得, 从前听闻卢宛与谢芙是要好的手帕交, 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般。

    ……

    几个月后。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得飞快。

    好像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谢璟便自那个红皱皱的小婴孩,变成

    了如今由大人们扶着, 也能在花园中趔趔趄趄学?步的大孩子。

    如今,眼瞧着再过几日,谢璟便要周岁了。

    他的抓周宴,卢宛为他准备了笔墨纸砚, 算盘钱币, 以及各种玩具等等。

    真正到了谢璟抓周宴的那日, 谢府到来了各路宾客。

    繁忙的谢行之也在。

    看到卢宛准备的那些东西,他墨眸沉沉, 微一思忖,教人拿来了自己的印章, 放在准备抓周的谢璟身旁。

    卢宛看到谢行之特意差人拿来的他的印章,不禁微挑了下眉,有些诧异望着身旁的丈夫。

    在此之前,卢宛因为母亲天性?,所以对谢璟温柔慈爱。

    同时因着这个孩子能教她在谢家?站稳脚跟,于?是疼爱,但也并不溺爱他。

    卢宛有意自小约束雕琢谢璟,希望他莫要沾染不良品行,希望他能够成才?。

    但她并没有想到过,谢璟对谢行之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而?立之年方才?有的嫡长子,想来,虽然平日里他也对谢璟疼爱有加,但心中其实也是对这个孩子寄予众望的罢。

    卢宛这般想着,按捺下心中思绪,不禁抿唇笑了一下。

    她看着坐在驼色小毯上的谢璟,这个平素聪明?伶俐的小东西,这会子却?有些懵懵懂懂,傻乎乎的,见了身旁的东西都?要去抓一下。

    只是却?像掰苞米的小熊一样?,新拿起一件东西来,便将方才?拿起的丢在一旁。

    过了一会,好似终于?有了决断,谢璟手中抓了一个小兔子布偶,与一盒镶着宝石,亮闪闪珐琅外壳的胭脂。

    看到谢璟眼眸弯弯,幼嫩白皙小脸上尽是笑意,手中手舞足蹈抓着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卢宛温柔笑着看着自己的傻孩子,不禁有些无奈扶额。

    虽然她觉得方才?周岁,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抓到什?么,也并不能真的断定将来的志向,抓周宴于?她,不过是为谢璟精心筹划的人生中的第一个生辰宴。

    但,此时此刻,瞧着谢璟手中抓着布偶与胭脂咯咯傻乐的模样?,卢宛不禁也有些无奈,她的孩子,怎么抓了两个东西,却?都?是玩乐的呢?

    卢宛正在心中暗自腹诽,却?忽见一直对着她笑得眼眉弯弯的谢璟,支撑手臂慢慢站起来,趔趔趄趄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未曾料到谢璟会忽然站起来,女使忙上前扶住小公子。

    只是谢璟却?很要强,执意自己摇摇晃晃走了一小段路,走到卢宛面前。

    卢宛要将抱住自己膝盖的谢璟抱在怀中,只是谢璟却?不肯被她抱起来,而?是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布偶与胭脂,费力想要放在卢宛膝上。

    怔愣了片刻,卢宛方才?反应过来,谢璟的意思是,要将手中拿着的布偶与胭脂都?给她。

    从前,卢宛常常拿着小老虎布偶逗他,每日也都?会用到胭脂。

    想来谢璟是经?常见到卢宛拿这两样?东西,以为自己的母亲喜欢,需要布偶与胭脂,所以今日抓周宴见了,才?会拿起来,送到母亲面前。

    懵懵懂懂,不晓得大人心思的小孩子还不懂今日这个抓周宴是为他准备的,却?一片单纯无邪的赤子之心,看到母亲平日里喜欢的东西,便拿起来,送到母亲面前。

    反应过来之后,卢宛心中柔软,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

    她抬手,将抱着自己膝盖,咿呀说着什?么的谢璟抱在怀中,亲了亲他幼嫩的小脸,声音微有些哽咽地笑道:“好孩子。”

    谢行之望着亲近的母子二?人,眸色也变得甚是柔和。

    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看出?平素杀伐决断,冷肃不近人情的摄政王,此时柔和下来的神色,又瞧出?这位小公子拿了布偶与胭脂是送给自己母亲的,都?笑着夸赞小公子虽然方才?周岁,但却?有一片赤诚纯孝之心。

    卢宛抱着谢璟,只是谢璟乖乖由她亲了一下后,便挣扎着要自她身上下去。

    有些纳罕的卢宛,只得将他放了下去。

    一被放开,谢璟便又像匹小马驹一样?,摇摇晃晃走回了抓周宴的驼色小毯上。

    这回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方才?谢行之放在他身旁的印章,抬手便抓了起来,握住不放。

    正当?众人以为他是要同方才一般,将那枚印章去送给父亲时,谢璟却?顿住了动作,只坐在小毯上,攥着谢行之的印章好奇地打量着,咿咿呀呀自言自语。

    看到这位小公子的这般举动,众人虽然各怀心思,却?都?笑着继续奉承夸赞,小公子将来定是有鸿鹄之志的栋梁之材。

    玉衡院。

    夜色深深,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手中拿着白日里,谢璟抓周时给她的兔子玩偶,爱不释手地垂眸望着,把玩着。

    同样?盘腿坐在软榻上,小脊背坐得挺直的谢璟,手中拿着一块山药枣泥糕,正在慢慢吃着。

    卢宛见他那副吃一半,掉一半的吃相,便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将玩偶放在膝上,卢宛拿出?帕子来,为坐在身旁的谢璟擦拭着面颊上沾的糕点粉末,有些无奈地笑道:“璟儿,你是不是吃饱了?”

    说着,她将谢璟手中剩余的半块枣泥糕拿了过来,放在一旁桌案上,然后将稚嫩柔软的孩子抱在怀中。

    谢璟在卢宛怀中挣扎着蹭了几下,见挣不开抱着自己的母亲,他抬手,将卢宛沐浴过后,披散着的一缕长发握在手中。

    片刻之后,待卢宛再低头时,方才?发现,谢璟将嫩生生的白皙面颊倚在自己胸前,已经?睡着了。

    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抱着他,想到白日里,怀中孩子拿着玩偶与胭脂要给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的模样?,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轻拍着怀中谢璟小小的脊背,卢宛心绪柔软宁静地想,她多么幸运,能有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正待抱起谢璟,将他放到床榻上去睡,卢宛却?忽然听到珠帘处,传来玉石相击的清脆悦耳声。

    侧首望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之后,卢宛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些。

    谢行之眸底蕴起些柔色来,他行至卢宛身旁,望着她将怀中谢璟抱在榻上。

    白皙俊秀的孩子睡颜恬静甘美,便好似……

    好似他的母亲一般。

    觉察到坐在床榻边上的谢行之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墨眸沉沉的目光,卢宛面颊不禁有些变得滚烫。

    潋滟水眸瞧了他一眼,卢宛嗔怪地轻声问道:“摄政王在看什?么?”

    谢行之展臂将卢宛抱在膝上,低头,在她柔软唇瓣上亲了亲。

    看着床榻上沉沉睡着,年幼爱妻所生的幺子,谢行之眸中情愫愈发柔和。

    他垂首,将怀中女郎亲得有些晕头转向,眼眸水雾迷蒙,有些迷迷糊糊的。

    趁着卢宛有些不曾反应过来,男人声音微有些喑哑地吩咐侍候在外面的女使,进来将榻上的谢璟抱了出?去。

    卢宛觉察到抱着自己的谢行之愈发灼热的目光与气息,面红耳赤地阖了阖眼眸,知晓躲避不过去,索性?软绵绵地将面颊偎在他肩上。

    谢行之见她这副逆来顺受,任君采颉的羞赧模样?,又见她纤浓眼睫颤得厉害,不禁在她耳畔,低沉沉笑了一声……

    灯影阑珊,不晓得是什?么时辰。

    一身汗湿涔涔的卢宛,阖着眼眸娇慵偎在谢行之怀中,由他为自己穿着中衣。

    待到他帮自己收拾妥帖之后,卢宛握住他的手臂,懒洋洋复又枕在脑后,侧着身子,将自己柔细的藕臂搭放在他有力的劲腰上。

    见卢宛睡意沉沉,疲累的模样?,谢行之抬手,为她绾了绾被细汗濡湿,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

    低头在卢宛带着妩媚春意的秀致眉心亲了一下,谢行之抱紧了怀中娇人,嗓音喑哑低沉道:“我们说说话?。”

    一番云雨过后,卢宛早已累得不行。

    此时觉察到男人在自己耳畔的厮磨,卢宛哀怨睁开惺忪眼眸,望着谢行之道:“摄政王想说什?么?”

    垂眸瞧着疲乏的卢宛,男人墨眸中尽是柔情与餍足。

    他将她揽在怀中,神色中带着不曾掩饰的意气风发与壮志雄心。

    亲了亲卢宛白皙泛绯的耳垂,谢行之忽地对她道:“

    宛娘,谢谢你为本王生了璟儿。”

    卢宛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沉沉的声音,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以为自己听错了,卢宛抬眸,水润潋滟的眼眸望着他,下意识问道:“嗯?”

    看着面前男人疏朗眉目间,不加掩盖的意气风发,卢宛后知后觉地好似明?白了什?么。

    看着神情有些迷糊懵懂的卢宛,谢行之唇畔浅淡的笑愈深。

    他不曾解释什?么,只是更加揽紧了她,复又道:“谢谢你为本王生了一个聪敏的嫡子。”

    卢宛眼眸水雾迷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想到了璟儿的来处,想到了两人初次时,她狼狈窘迫至极的凶险困境。

    压着身体的那缕疲惫,卢宛微微支撑起上半身来,勾着谢行之的脖颈,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除了被男人纠缠得耐受不住,要央求他,向他求饶,卢宛鲜少这般主动亲吻谢行之。

    她向来是个怕羞的女郎。

    此时,瞧出?谢行之正因着将来宏图伟业与后继有人而?心绪澎拜,卢宛心念一动,不禁想到了什?么。

    眼眸微弯地浅浅笑着,望着面前的丈夫,卢宛忽地道:“应是妾要谢谢摄政王才?是。”

    在谢行之望过来的目光中,卢宛温柔地嫣然一笑,眉眼羞怯又主动地看着他,轻声道:“妾要谢谢摄政王愿意娶妾为妻,若非如此,如今,妾可能已经?一条白绫将自己勒死,或者去做姑子了,哪里还会有小璟那般乖巧懂事的孩子呢?”

    微顿了顿,卢宛心中澄明?一片,但面上柔和羞怯的温柔笑意却?愈深。

    她将面颊埋进谢行之怀中,仿佛甚是赧然地低声道:“妾能有今日的一切,都?要感谢摄政王,妾要感谢您,给了妾小璟那般好的孩子。”

    谢行之闻言,垂眸静静望着怀中偎着自己的女郎,眸色似微有动容。

    觉察到男人灼热大掌落在自己背上,温柔但不带色.欲的摩挲与抚摸,卢宛更用了几分气力,仿佛甚是缱绻情深地回抱住他。

    两人方才?有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情.事,但不过须臾,却?已是各怀心事。

    ……

    文翠院。

    听谢康从头至尾,将一本《诗经?》流利背诵了下来,孙姨娘放下手中书卷,忍不住将面前孩子抱进了怀里。

    她喜上眉梢地激动问道:“康儿,你怎么会这般聪慧呢?才?三岁的年纪便开蒙已是少见,但你却?这般快,便将一整本《诗经?》都?背了下来,为娘真是为你骄傲!为你开心!”

    见平素性?子稳重淡漠,有些深藏不露的养母流露出?这般欣喜的神色,谢康垂了垂眼眸,故作懵懂道:“先生教我们,我读了几遍,便背下来了,这些并不是很难。”

    听到谢康这般说,孙姨娘面上的激动喜悦之色愈重。

    她以手加额阖眸笑了笑,然后喜滋滋地抱着怀里的谢康,夸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一旁侍立的女使见到自家?主子这般欣喜万分的模样?,虽并不识字,也不晓得《诗经?》是什?么,却?也能隐约猜测到,这位四公子的聪慧不凡。

    看着抱着谢康,深觉多年媳妇熬成婆,膝下终于?有了儿子,而?且还是这般才?智出?众的儿子,激动欣喜不已的孙姨娘,平素负责接送谢康上下私塾的女使,不禁笑着奉承道:“为四公子开蒙的鲍学?究也对四公子赞不绝口?,直说他小小年纪,却?有超出?年岁的聪慧呢!鲍学?究说,他此生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却?也没遇到过四公子这般一点便通,一教便会的,说句不怕别人笑话?夸大的,别家?七八岁的小孩,都?未必有四公子聪明?。”

    孙姨娘闻言,更是愈发喜气洋洋。

    她望着面前的谢康,眼眸中尽是笑意,与无尽的思量。

    养母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各种怀想与小心思的目光太过赤.裸明?显,谢康垂着眼眸,忍耐了一会子,才?复又轻声道:“姨娘,我今天不想读书,想出?府去玩,可以吗?”

    见到谢康怯怯的模样?,想到因着他自从到了文翠院,便常常白天夜里地哭泣,时日久了,自己难免不耐,颇忍不住对他发了几次脾气,又将他丢给女使照看,平素除了去读书不许他出?院子一步。

    眼下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孙姨娘见他似有些怯懦,但却?乖巧顺从的模样?,又想到这个孩子的天资聪颖,哪里会有不依从他这个愿望的道理?

    不过是要出?门?玩罢了。

    孙姨娘面上笑意愈深,她抬手,摸了摸面前个子只到自己膝盖的谢康稚气的面颊,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康儿,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都?尽管告诉姨娘。”

    顿了顿,孙姨娘起身,牵着谢康的手,准备带他出?门?。

    她笑吟吟道:“姨娘去拿了出?府令牌,带你出?去玩,今日康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似想到了什?么,握着谢康手掌的手指微微攥紧,孙姨娘笑着垂眸,声音温柔,却?又仿佛带着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望着身旁小小的谢康,柔声道:“只要康儿将来有出?息,出?人头地,整个谢家?,乃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会听我们康儿的话?,到时候,康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房中的女使忍不住紧张环顾了一番四周。

    所幸,方才?孙姨娘便已经?挥退了房中女使,这会子,屋中只有主仆三人。

    想到孙姨娘片刻之前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胆大妄为的话?,女使有些忧心忡忡道:“姨娘,这种话?,被外人听到,会掉脑袋的啊!”

    孙姨娘闻言,只是不在意地瞧了女使一眼,道:“我何尝不晓得这种话?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吗?是你会出?卖我,还是我的康儿会泄露这些话??”

    顿了顿,孙姨娘唇畔笑意愈深。

    她看了一眼牵着的谢康,有些得意地低声道:“如今皇室衰微,天下局势风云变幻,这些是一眼便能瞧出?来的,如今我又有了康儿这般聪慧的孩子傍身,将来……”

    将来如何,孙姨娘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继续说下去。

    而?女使,则心惊胆战地将头垂得更低,头一回知晓,自家?姨娘看着为人淡泊和善,原来竟有如此野心。

    ……

    昨日方才?下过雨,花园中的墨菊花瓣零落了一地。

    谢璟一岁多,路已经?走得很好了。

    卢宛坐在秋千上,看上午清澈温暖的日光落在不远处正由女使陪伴着,在小径上走来走去的谢璟身上,目光温柔。

    瞧了一眼脚尖轻点,慢慢摇晃着秋千的卢宛,陈嬷嬷忽然笑道:“五公子已经?不小了,太太难道不想为五公子再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吗?”

    听到陈嬷嬷这般道,卢宛面上的神色,不禁有些无奈。

    她盈盈笑了一下,望着身旁的陈嬷嬷,忍不住扶了下额,笑道:“嬷嬷怎么跟老夫人一般,时时刻刻催着这件事。”

    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璟身上,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她轻声道:“璟儿这才?几岁,我想等璟儿大一些,再想这件事……”

    卢宛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在说什?么?”

    转过头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卢宛自秋千上起身,向他曲膝礼了礼。

    望着走近自己,一身沉稳气势的男人,卢宛眼眉弯弯地笑了笑,有些诧异问道:“摄政王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不远处,正在偷偷摘花的谢璟,听到父母的交谈声,转身小跑了过来。

    跟在他身旁的两个女使连忙上前追上小公子,防止他走路不稳摔倒。

    谢璟白皙俊秀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得仿佛向阳花一般:“爹爹!”

    第047章 柔情

    谢行之微一躬身, 将展着手臂,像只小鹰一般跑过来的谢璟抱入怀中,望着孩子,眸底蕴起柔和的笑来:“乖璟儿。”

    看着面前抱起自己的父亲, 谢璟笑得眼眉弯弯。

    他抬起小手臂, 将手中拿着的方才摘下来的一朵墨菊插在父亲玉冠上, 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谢璟平素便喜欢

    “辣手摧花”, 因为这, 卢宛不晓得嘱咐过他多少回?。

    此时见谢璟又偷偷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墨菊,卢宛微有些?皱眉道:“璟儿, 你怎么又偷偷摘花?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卢宛皱眉望着谢璟, 一语未毕, 便被身旁谢行之的忽地一声喷嚏声所打断。

    她将目光落在谢行之身上,有些?不晓得这个素来身强体健的男人,为何会忽然打喷嚏。

    觉察到卢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谢行之心中涌上些?许柔情:宛娘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

    但面上却不显,仍旧是?淡淡的平静神色。

    卢宛看着谢行之, 有些?纳罕问道:“摄政王怎么了?”

    谢行之闻言,抱着怀中谢璟,面不改色地淡声道:“许是?昨日?方才下了雨,外面风凉, 有些?受寒, 我们回?去罢。”

    听到他这般说, 卢宛笑着颔了下首。

    方才微微皱眉,要教导叮嘱谢璟的注意, 也被转移。

    只用一只手臂便将谢璟安稳抱好,谢行之的一只手, 自然地揽在卢宛腰间。

    卢宛有些?紧张看了看身旁垂首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侍候着的女使仆妇,面颊微有些?烫了起来。

    心中不禁腹诽道,这人实在不正经?,青天白日?,便这般动手动脚。

    玉衡院。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面上含着浅淡的温柔笑意,看着桌案对面,正在玩闹的谢行之与谢璟。

    谢璟是?个很容易被逗笑的孩子,这会子被爹爹抱在膝上,用两只有力的手臂抛上抛下,玩得咯咯直笑,不亦乐乎。

    小孩子尚还?带着稚气的笑声,仿佛银铃般悦耳动听。

    平日?里?,谢行之整日?事忙,父子二人鲜少能如这般玩闹甚久。

    方才学会走路,在后花园跑来跑去的谢璟早已疲倦,这会子又被谢行之逗着,只一会,他便躺在父亲怀中,沉沉睡着了。

    将眉目舒展,睡得香甜的谢璟放在小榻上,谢行之为他掖好被角,抬首,正瞧见卢宛将藕臂撑在案上,托腮含笑望着自己,似有些?出神的模样?。

    看出卢宛的若有所思,谢行之望着她,眸底亦有些?许笑意地问道:“在想什么?”

    卢宛听他这般问,想了想,眼眸骤然变得亮晶晶的。

    她抬手拉了拉谢行之的一角衣袖,有些?期待问道:“明日?便是?中秋节了,我们可以出府去庙会吗?”

    瞧着卢宛潋滟明亮,仿佛星辰一般眼眸,与她面上盼望希冀的柔和笑意,谢行之颔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自是?可以。”

    这是?卢宛嫁到谢家之后,头一回?在中秋节出府,外出去庙会。

    虽然,之前在卢家,她也只有不曾定亲前,随父母去过几次庙会,长大了,待字闺中之后,便再也没?了这样?的机会。

    看着集市上琳琅满目的货品,卢宛不禁觉得甚是?稀奇。

    她想到儿时在外面买过的糖葫芦,忽然有些?馋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差人去买来糖葫芦,卢宛放在唇畔咬了一口,剔透的糖霜被咬碎,清脆的喀嚓声,教被谢行之抱在怀中的谢璟羡慕地望了过来。

    谢璟睁大眼眸,对着卢宛张大了嘴巴:“啊——”

    怕竹签扎到谢璟,卢宛忙将手中的糖葫芦往后拿了拿,有些?无奈地弯唇笑笑:“小璟,你不能吃这个!”

    闻言,谢璟立时委屈地低垂眉眼,乳白的奶牙咬着红润柔软的唇,仿佛卢宛再拒绝一下,便要哭给她看了。

    偏生抱着他的谢行之也看火添柴的煽风点火,纵容道:“教璟儿吃一颗罢,宛娘总不能让璟儿一直眼馋着。”

    卢宛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期待望着自己的谢璟,一时有些?踌躇。

    她自己仍旧想吃,但谢行之说得也有道理,哪里?有娘亲吃,教孩子一直眼馋地看着的道理呢?

    微有些?无奈的卢宛摇头笑了笑,取出帕子来,摘了一颗糖葫芦包住,放在谢璟手中,道:“好罢,你只能吃一颗。”

    谢璟哪里?还?管卢宛说了些?什么,他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中的委屈一扫而光,雀跃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糖葫芦,一整颗便要往口中放。

    所幸卢宛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璟儿!”

    谢行之自谢璟手中拿过那颗糖葫芦来,教他一点一点慢慢舔舐着,啃咬着吃。

    卢宛这才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发?觉到自己的额上都生了一层冷汗。

    抬手取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卢宛看着身旁被谢行之抱着的谢璟,又瞧见男人喂着孩子,熟稔轻巧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发?涩的同时,不禁想到,养孩子果然是?一件需要磨练经?验的活计。

    而她如今,还?有很多要学习的空间。

    谢璟的乳牙本来便不曾全部长好,这样?慢吞吞吃着糖葫芦,舔舐着外面脆硬的糖霜,磨牙似的,他反倒更开心雀跃,仿佛得了趣。

    卢宛越看这样?的谢璟,便越发?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是?小孩子,难以拒绝甜食。

    卢宛正弯唇盈盈笑望着面前的谢璟,却忽听身旁有一个母亲领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走过,瞧见了他们,看了一眼被哥哥揍得正在哭的弟弟,忍不住对哥哥斥责道:“你瞧瞧,旁人的阿姊都晓得给弟弟分好吃的呢,就你们两个,上辈子像饿死?鬼托生的!为了一块蜜糖打破头!我怎么没?有人家父母那?么好福气,有一对懂得谦让的好孩子……”

    听到这妇人对自己两个孩子的数落声,卢宛不禁怔了怔。

    片刻之后,环顾四处发?现并?没?有什么疑似姐弟的人,后知后觉的卢宛,有些?耳根发?烫。

    谢璟自己握着那?枚甜果子,正在津津有味舔舐啃咬着,无暇他顾。

    唯有谢行之饶有兴味地促狭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一抹浅淡的,明显的捉弄笑意。

    卢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有些?别?扭地低声道:“我才不是?璟儿的阿姊……”

    谢行之勾唇笑笑,望着面前羞赧敛目的女郎。

    他仿佛不曾听清卢宛的话,嗓音低沉沉问道:“嗯?”

    卢宛见他装傻充愣,微仰面颊看了身旁的谢行之一眼,微有些?面红耳赤道:“璟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怎么可能是?他的阿姊?”

    看着面前面容微绯,微有些?羞恼地解释的卢宛,谢行之眸底蕴起的笑意愈深。

    他忽地展臂,将面前身量娇小的女郎揽入怀中。

    在卢宛睁大眼眸,有些?诧异望过来的目光中,他低头,自她馥郁嫣唇上厮磨地亲吻着。

    羞赧心虚的卢宛忙左顾右盼,好在此处在桥下江畔边上,除了身后垂首敛目侍候着,不敢多看一眼的下人,并?不曾有太多人经?过,是?一个略微偏僻的所在。

    觉察到卢宛的不专心,男人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稍稍用力咬了一下。

    卢宛吃痛地微微启唇,却被有些?粗粝的炙热大舌长驱直入,被愈发?汹涌强势地吻着……

    半晌之后,卢宛气喘吁吁地软绵绵偎在谢行之怀中,睁开微阖的眼眸,却瞧见她的傻孩子小璟,一双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正懵懵懂懂看着眼前的父母。

    谢璟已经?将手中的糖葫芦吃完,复又眼巴巴看着卢宛。

    被孩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卢宛抬手,嗔怪羞赧在谢行之胸口打了一下,只觉得被谢璟看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羞恼地对谢行之道:“你做什么?”

    微有些?餍足的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

    听到怀中的小妻子羞怯地这般问,他垂首,自她白皙泛绯的莹润耳垂上亲了一下,柔声笑道:“这般,便不会有人觉得宛娘是?小璟的阿姊了。”

    卢宛闻言,愈发?面红耳赤起来。

    她抬眸,赧然望了一眼面前的夫婿,娇怯乌润,眼波盈盈的美眸,教男人凝着她柔和的眸光,愈发?晦暗不明……

    ……

    酒楼雅间中。

    卢宛抱着谢璟,方才在案前坐好,便听到谢行之吩咐跟随进来的侍从女使:“你们都退下罢。”

    微一思忖,想到这般良辰美景,确是?不该有外人在场打扰,于是?卢宛便什么都不曾说

    ?璍 。

    他们所在的这处雅间位置极好,打开绮窗,身处周围建筑中最?高的地方,能居高临下将风景看得甚远,而不会被旁人瞧见他们雅间中的景象。

    谢行之不过微一扫量窗外,便瞧见了近处的拱桥上,正面容微红,佯作不小心撞到谢弦的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

    认出那?个年轻女子正是?谢弦未过门,算算日?子,还?有半个多月便要成婚的未婚妻子,谢行之眸底闪过一抹兴味,倒是?不曾料到,这位王家姑娘,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胆色。

    觉察到谢行之的出神,卢宛不禁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有些?好奇张望过去,纳罕问道:“摄政王在看什么?”

    见卢宛起身,凑过来要往自己方才看的地方瞧,谢行之若无其事抬手,按她坐下。

    收回?视线,他眸色淡淡地摇首道:“没?什么。”

    说罢,见卢宛犹有些?不相信,仍旧好奇想要去看,谢行之心中含笑无奈,只得复又抬手,按住她的肩头,道:“坐好。”

    目光一移,瞧见正睁着乌润明亮的眼眸,张望着父母的谢璟,谢行之抬手指了指卢宛身旁这会子格外乖巧的孩子,自然而然转移话题道:“宛娘,快看你儿子在做什么。”

    卢宛收回?目光,与连忙张大嘴巴,将手中糖雪球都放入口中,大嚼特嚼的谢璟四目相对。

    因着瞧见谢璟想要继续吃糖葫芦的模样?太过可怜巴巴,卢宛又教人去买了一袋子糖雪球,准备带回?去,让谢璟慢慢吃。

    却不料这会子,谢璟趁父母二人正在说话,不曾注意到他,便撕开了牛皮纸袋,像进了油仓的小老鼠,大快朵颐起来。

    卢宛又气又好笑,忙抬手自谢璟手中拿过被撕破了一个洞的纸袋,放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见纸袋中的糖雪球少了大半,卢宛无奈扶下了额,佯怒去捏谢璟的嘴巴,道:“璟儿,谁让你吃那?么多的?快吐出来!”

    被卢宛捏住嘴巴,谢璟却晓得母亲不会用力对待自己,于是?捂着嘴,不肯吐出来口中甜津津的果子。

    眼前场景,教谢行之不觉勾唇失笑,劝卢宛道:“他既想吃,便由?他去罢。”

    谢璟被捏住嘴巴,不能言语,闻言,只是?深以为然地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看了一眼纵容谢璟的谢行之,卢宛目光无奈又有些?恼:“吃太多这个,会伤牙伤胃的。”

    卢宛这般说着,因为看向谢行之,手上力道不自觉放缓了些?,于是?谢璟双手捂着嘴巴,忙将口中的糖雪球都大力嚼完,咽了下去。

    待卢宛再转过头来时,方才与她斗智斗勇的谢璟,嘴巴被捏得像只小鸭子似的,口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卢宛:“……”

    她怎么觉得,这父子二人,方才是?在跟她演双簧?

    翌日?。

    中秋佳节,原本在酒楼享用了美酒珍馐,月下与夫婿对酌,回?府后又在醉酒微醺中,羞怯舒畅度过了一夜春宵的卢宛,本该遍体慵懒舒适。

    只是?,一大清早,谢璟却发?起了高热,昏睡不醒。

    卢宛想到是?自己提议今年要出府去庙会,便觉得心中尽是?自责内疚。

    看着摇篮车中,因着高热而面颊通红的谢璟,卢宛又悔又痛。

    庙会上熙熙攘攘,人员混杂,她早该想到谢璟小小年纪,身体幼嫩,是?最?容易被传染生病的。

    都是?她不好,教稚嫩娇气的小人,如今难受成这般。

    靠在身旁展臂将自己揽入怀中的谢行之身上,卢宛垂首,双手捂住眼眸,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都是?我不好,不该带璟儿出去的,庙会人太杂,他又是?这么小的孩子……”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行之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宛娘,莫要自责了,待璟儿喝完药之后,很快便会退烧的。”

    闻言,卢宛却仍旧不曾抬起头来,只是?将面颊埋进谢行之怀中,眼泪涔涔。

    这是?她平生头一回?遇到孩子生病这种事,心中难免甚是?忧虑难过。

    ……

    夜色如墨,已经?是?深夜。

    玉衡院掌起的灯火,业已阑珊。

    晚归的谢行之披一身风霜,在走进香暖馥郁的房间时,思忖片刻,将身上带着寒意外裳解下,递给身后侍从。

    轻轻撩开珠帘,却见床榻帐幔并?不曾落下。

    微顿了一下脚步,谢行之凝眸望去,却见夜深,本应在榻上睡下的卢宛,此时却趴在谢璟的摇篮车旁,枕着手臂睡着了。

    心念微微一动,谢行之走到卢宛身旁,垂眸望着阖着眼眸,尽管已经?睡下,但秀致眉眼却仍旧带着些?担忧之色的卢宛,心中又软又怜。

    看了一眼摇篮车中的孩子,却意外发?现,白日?里?因着高热,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这会子方才醒来的谢璟,正睁着乌润的眼眸,乖巧地望着父母。

    唇畔浮起一抹微有些?无奈的浅淡笑意来,谢行之抬手,指节蹭了蹭谢璟白皙小巧的小鼻子,轻声道:“你这个坏东西,害你娘亲都不能好好休息。”

    谢璟却有些?懵懂,以为父亲是?同往常一般,在跟自己玩,于是?抱住谢行之的手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

    看着懵懵懂懂,见什么都想咬一口的傻儿子,谢行之唇畔无奈的笑意愈深。

    为摇篮车中的谢璟掖好被角,谢行之轻轻抱起卢宛,将她带上床榻。

    月明星疏,冷澈月影隔着朦胧窗纸,洒落放下来的曳地帐幔。

    一夜好眠无梦。

    翌日?清晨。

    卢宛揉了揉惺忪眼眸,下意识转了转身,却发?现身旁,睡着灼热熟悉的身体。

    睁开眼睛,望着身前将自己抱在怀中的谢行之,卢宛不禁有些?茫然诧异。

    见谢行之被她的动作吵醒,亦睁开眼眸,卢宛望着他片刻,忽然问道:“妾为何会在床上?”

    谢行之轻抚着怀中女郎柔顺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闻言,眸光柔和与她解惑:“自是?为夫抱你过来的。”

    听到谢行之这般道,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一句傻话的卢宛,有些?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原是?如此。”

    微顿一下,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灼,卢宛不禁羞赧地抬眸看他一眼,问道:“摄政王为何这般看着妾?”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忽地勾唇笑了笑。

    旋即,他垂首,吻上她柔软的嫣唇。

    卢宛始料未及,微微皱眉抬手推他,轻声呜咽:“呜……”

    帐幔轻曳,掩下床榻间的旖.旎风景。

    卢宛将自己蜷缩在被中,摸着微肿的唇瓣,疲惫倦怠地生着闷气。

    由?侍从侍奉着穿好衣衫的谢行之,一身餍足过后的神清气爽。

    见隐约帐幔中,正躲在被中的女郎,他弯唇笑了一下,抬手撩开帐幔,笑道:“宛娘,为夫要去上朝了。”

    听到谢行之微有揶揄的声音,将自己裹进锦被的卢宛,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说。

    “宛娘?”

    他心情甚好地笑着,又唤了她一声。

    卢宛见这人没?脸没?皮,没?完没?了,索性裹着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表示自己已经?生气了,不会理会他。

    “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璟这一病,过了半个多月方才全部好起来,终于也不再咳嗽。

    早膳时,卢宛看谢璟垂着脑袋,兴致恹恹用勺子搅动着碗中银耳粥,有些?无精打采的小模样?,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璟儿,你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谢璟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开口,讨价还?价。

    他抬手,抱住卢宛的手臂,撒娇道:“娘亲,我想在粥里?再放点糖,可以吗?”

    听到谢璟这般说,卢宛抬手捏了捏他柔软的面颊,眼睛不眨地立时拒绝道:“不行,再吃糖,你的牙都要掉光了。”

    见此路不通,谢璟复又望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有些?可怜巴巴道:“爹爹……”

    卢宛看了一眼谢行之,目光中隐有威胁之意。

    谢行之不曾言语,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璟,他的眼眸中蕴起浅淡的笑来。

    见谢行之一语未发?,卢宛复又低头,抬手轻轻拧了下谢璟的耳朵,道:“没?

    ?璍

    用的,莫要想了。”

    四处求情无门的谢璟,只得低头乖乖吃粥。

    见他乖巧又沉默下去的模样?,卢宛又有些?于心不忍。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头发?,卢宛柔声道:“小璟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才能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晓得了吗?”

    谢璟听到她的叮嘱,乖乖点头:“嗯!”

    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唇畔笑意愈深。

    早膳后,卢宛本打算带谢璟去寿安院一趟,却不料,谢行之迟迟不曾离开。

    卢宛奇怪看他一眼,见男人坐在案前,好整以暇垂眸喝茶看书的模样?,不禁有些?纳罕。

    思忖片刻,卢宛不由?得茫然问道:“摄政王为何还?不去上朝?”

    骤然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手上的动作不禁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抬眸,望着面前抱着谢璟的卢宛,摇首淡淡笑了一下,沉声道:“小小年纪,忘性竟这般大,今日?是?弦儿成亲的日?子,难道宛娘忘了吗?”

    听到谢行之这般道,卢宛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嗯?”

    站在原处思索片刻,想起今日?是?二房二公?子成亲的日?子,卢宛这才有些?恍然地回?过神来。

    微有些?赧然笑了一下,卢宛望着谢行之,稍窘道:“这些?时日?只顾着璟儿生病,竟将这件事都忘了。”

    二房二公?子成婚,他们是?谢弦的伯父伯母,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谢行之眸色淡淡,此时听到卢宛这般说,他却状似无意,若无其事,又暗中打量着她的反应。

    只见卢宛浅浅笑了一下,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一旁的女使,笑着柔声道:“那?妾去换身衣服,我们便出门?”

    瞧见妻子面上有恍然,有思索,但反应淡淡的模样?,谢行之沉声“嗯”了一下,收回?目光,并?不曾说什么。

    其实,谢弦将要成亲的事,卢宛是?早已知晓的,不过是?这些?时日?以来,只顾着生病的谢璟,所以一时有所遗忘。

    半年前,因着谢老夫人的那?场重病,与她老人家的授意,长房二房都在筹划为府中子女相看婚事。

    卢宛身旁侍候的女使,拿出早已备好的几套衣衫。

    试了几件之后,最?终,卢宛选定了一套秋香色衫裙,并?浅茜色披帛的衣衫。

    望着铜镜中略施粉黛,妆容发?髻衣衫都中规中矩,教人挑不出错来的自己,卢宛转身,瞧了一眼坐在身后桌案前的夫婿。

    原本是?想问谢行之自己这一身如何的卢宛,在发?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不禁有些?困惑纳罕。

    走过去,挽住谢行之的手臂,卢宛微一皱眉问道:“摄政王为何这般看着妾?”

    谢行之望着她秀致姣好的眉眼,摇首淡笑了一下:“没?什么。”

    微顿一下,瞧见她有些?怀疑的目光,谢行之笑着继续道:“今日?宛娘也很漂亮。”

    听他这般说,卢宛果然脸红了一下,无暇他顾。

    挽着谢行之的手臂要他起身,卢宛垂首,有些?赧然地轻声道:“快走罢,莫要说了,待会便要迟了。”

    第048章 婚礼

    衣香鬓影, 曲水流觞。

    谢家?二房府上?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景象。

    卢宛下了马车,走进二房府中。

    他们来?得时辰不早不晚,再过?一会子, 便到了新人拜堂成亲的吉时。

    见到几位交好的夫人女眷, 卢宛上?前, 落座与她?们喝茶闲聊了半晌, 便听到外面?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竹声, 与热闹喜庆的笑声喧嚷声。

    晓得是接亲的人回来?了,卢宛随众人站起身来?, 在院中宾客簇拥的地?方, 面?上?含笑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

    正门大开, 卢宛看到面?若冠玉,被身上?鲜红喜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的谢弦走了进来?,手中所牵着的正红缎带的另一端,是以喜扇遮面?端庄的新娘子。

    卢宛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这一对新人身上?,如在场的其他宾客一般。

    只是, 不过?片刻,她?便觉察到这对新人的目光也正望向自己,尤其是谢弦的视线,仿佛无所避讳地?正看着她?, 眼眶通红。

    谢弦眼底含泪的模样, 明显得教在场的其他人都难以忽略。

    在他走过?门槛, 经过?卢宛所在的位置时,忽然趔趄了一步, 若不是身后?侍从?上?前扶住他,谢弦眼看着便要摔倒在地?上?。

    觉察到在场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 卢宛却反应淡淡,仍旧浅淡笑望着眼前的一切。

    心中各怀心思的宾客们见她?淡然处之,磊落坦荡的神色,压下各自思绪,面?上?恭喜新人的笑意也更深,不敢再流露出什么异样。

    喜气热闹的新房中,手中拿着喜扇的新娘子在红烛掩映下,愈发面?容染绯,含羞带怯地?吃着喜娘送上?的饺子。

    待到繁琐的礼节结束后?,二房府中掌事的姑姑又引着新娘子认识房中的宗室亲戚。

    卢宛坐在绣墩上?,看着面?前的新娘子,等她?状似羞赧喊了一声“伯母”后?,浅浅笑着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使。

    会意的女使上?前,递给新娘子一个改口的红封。

    原本掌事姑姑要引着这位少夫人去认识下一位宗族里的夫人主子,可谁料,这位少夫人却忽地?站住了脚步,不躲不闪直直望着长房大夫人,笑道:“伯母,您愿意喝一杯媳妇的改口茶吗?”

    除了公公婆母,其他亲戚,其实并不曾有改口茶这一说。

    否则,枝繁叶茂,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新娘子认人敬茶便要费尽口舌。

    卢宛微皱了下眉,觉察到房间?中其他人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这位王家?姑娘看着自己,稍有敌意与挑衅的视线,不禁有些?了然。

    这是教方才一直静静坐在绣墩望着这一切,不曾言语的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让旁人有机会明面?上?讥嘲自己,在给她?下下马威呢。

    虽然卢宛觉得谢弦的这位夫人有些?太直来?直去,摆明了要教她?难堪的目的太过?明显,但,不得不承认,这招也确实很有用。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新房中其他人便已经不再言语,而是或看戏,或事不关己佯作无事发生地?偷偷望着她?们二人。

    王韵书教身旁侍候的掌事姑姑去倒了一盏新的茶水来?,奉到卢宛面?前。

    接过?她?奉到面?前的茶盏,卢宛神色淡淡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见卢宛喝了茶水,王韵书用帕子掩了掩口,笑道:“伯母生得貌美,性情果然更是讨人喜欢,原媳妇还以为您心中会不痛快,不认可媳妇这个侄媳呢。”

    听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轻嘲之意,卢宛却只是不在意地?弯唇笑笑,平静的模样,教无数目光反倒落在自己身上?的王韵书,心中又羞又恼。

    望着坐在绣墩上?神色安宁的貌美女子,王韵书眸色深深,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

    亥时一刻。

    谢二老爷走进谢弦的书房,瞧见瘫在书房桌案上?,已是酩酊大醉的谢弦,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支撑病体走到借酒消愁的谢弦身旁,听他口中醉语喃喃着不肯回去,谢二老爷又悲又愤跺了下脚,在房间?中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要打谢弦。

    偏生趴在桌案上?的谢弦,仍旧在重复喃喃:“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谢二老爷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重拍在谢弦背上?,斥道:“你这个混账!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你却舍了新娘一个人在新房,若教亲家?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教外面?的人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你已成了亲,却还是觊觎你的伯母吗?”

    见醉酒的谢弦仍旧执迷不悟的模样,谢二老爷口不择言骂道:“若你要这般丢人现眼,我不如现在打死了你这个孽障清静!”

    说着,谢二老爷拿起桌案旁的凳子,便要向谢弦身上?抡去。

    甫一走进书房的谢二夫人,见到的便是眼前的这副情形。

    眼泪倏地?簌簌而落,谢二

    夫人忙上?前,拦住谢二老爷,哀声劝阻道:“老爷!老爷!”

    谢二老爷望着谢二夫人,气急道:“你给我松手!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孽障!”

    闻言,谢二夫人眼泪落得愈发厉害。

    似是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谢二夫人泪眼模糊地看着谢二老爷,声音抬高尖锐了许多?:“打死弦儿,是要给你许姨娘肚子里那个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腾地方,让他继承二房的家?业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休想动我弦儿的一根寒毛!”

    听到谢二夫人又这般说,谢二老爷拿她?无可奈何,恼道:“你!你!我不过教训孩子,偏生你有这么多?说头?!都是你惯的这个孽障!咳咳咳……”

    说着,谢二老爷已经剧烈咳嗽起来?。

    瞧见他这副病殃殃的模样,谢二夫人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与厌烦,她?转头?,对身后?谢二老爷的侍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下去!”

    侍从?们连忙七手八脚,将咳嗽得喘不过?气来?的谢二老爷扶了出去。

    待到谢二夫人挥退了书房中的其他侍从?,看谢弦醉得那么厉害,想到他方才痊愈,却又这般不顾及身体,便是一阵心痛。

    旋即,想到自己儿子是因为谁而变成这样,谢二夫人心中的痛恨愈深。

    “弦儿……弦儿……”

    谢二夫人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落在谢弦身上?的衣料上?。

    她?抬手轻轻拍着谢弦的后?背,自言自语一般垂泪道:“弦儿,你的病方才好了,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

    见谢弦苍白?胜纸的面?容上?,因为醉酒而红得异样的那抹红晕,谢二夫人眼中含泪,神色难看痛恨地?喃喃:“该死的狐媚子,若我弦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教你给他陪葬!”

    ……

    寿安院。

    卢宛每月都会带谢璟去寿安院请安几次。

    谢老夫人疼爱谢璟,每次都抱着这个小孙子不松手。

    而谢璟也很聪明,每每几句话逗得谢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祖母,谢璟神色认真,眼眉弯弯笑道:“祖母,我的小红马养得可好了,再过?些?日子,您身体好些?,孙儿让您骑孙儿的小红马,好不好?”

    听到谢璟这般说,一直卧病在床,性情有些?阴晴不定,总觉得别人三言两语都是在讥嘲自己的谢老夫人,却笑得慈祥和蔼。

    点了点头?,谢老夫人笑道:“好,好,乖璟儿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祖母。”

    跟祖母玩了一上?午的谢璟,在用过?午膳后?,便照旧沉沉睡起了午觉。

    与卢宛面?面?相觑片刻,谢老夫人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嬷嬷,命她?去取东西?。

    待到嬷嬷跟几个女使拿来?几个包袱,在卢宛微微挑眉,有些?诧异茫然的目光中,谢老夫人望着卢宛笑了笑,鲜见态度甚好道:“这些?都是给你跟璟儿的,待会离开的时候莫要忘记带着。”

    谢老夫人准备的东西?中,有送给卢宛的,滋补的阿胶,雪莲与燕窝等,还有小孩子穿的小衣服,精美的小玩具,以及谢璟喜欢的各类糕点。

    如今,谢老夫人已经不再拘泥当年的事。

    因着疼爱谢璟,如今她?心中芥蒂也消退大半。

    微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谢老夫人,卢宛微一思忖,并不曾拒绝她?的好意。

    笑着颔了下首,卢宛收下了这些?礼物。

    “多?谢婆母。”

    见卢宛识抬举,并不曾因着自己从?前的冷待而心生不悦,谢老夫人面?色越发温和起来?。

    看了看面?前的卢宛,谢老夫人眸色渐深,和颜悦色道:“小璟如今快要两岁,也是个大孩子了,你合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再准备要一个了。”

    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卢宛,继续道:“你如今年纪小,身体也康健,老大也正值盛年,再过?一两年,为小景再添一个小兄弟正合适。”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道,卢宛不禁想到近来?与谢行之欢爱之后?,男人总是在她?又累又困,意识迷迷糊糊时,在她?腰下放一个枕头?,不让那些?东西?流出来?。

    虽然谢行之并不曾如谢老夫人这般放在明面?上?说,但,显而易见,他也是想要让她?再有身孕的。

    其实,卢宛想等谢璟长大点再要孩子,毕竟,便是再上?心,照顾两个孩子跟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

    但谢行之与谢老夫人,乃至她?身旁的嬷嬷都在催促着这件事,着实让她?心中无奈。

    不过?心中虽然腹诽,但面?上?却不显。

    卢宛浅浅笑了一下,对谢老夫人道:“媳妇都记下了。”

    离开寿安院时,两个女使抱来?谢老夫人给的几个包袱,恭敬亲热地?将抱着谢璟的卢宛送出院门。

    谢璟方才睡醒,莲藕一般嫩生生的白?净小脸上?,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教卢宛看着,便爱不释手,舍不得放开。

    望了望抱着小公子的太太,谢老夫人身旁得脸的女使指着身后?两个女使怀中抱着的包袱,笑道:“太太,这些?便是老夫人为您跟小公子准备的东西?,奴婢给您送到玉衡院去罢。”

    卢宛颔了下首,正待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的熟悉声音:“妾身给太太请安。”

    微微侧身,瞧见带着谢康前来?的孙姨娘,卢宛面?上?笑意浅淡,让她?起身。

    寿安院与卢宛的女使见了孙姨娘与谢康,也忙向两位主子曲膝行礼。

    孙姨娘目光一移,看到两个女使怀中抱着的几个包袱,眼眸中划过?一抹晦暗的情绪。

    她?掩唇笑笑,有些?明知故问道:“冬雪姑娘差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到哪儿去?”

    第049章 糕点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 女使不动?声色笑吟吟答道?:“是老夫人差奴婢去玉衡院一趟。”

    孙姨娘“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身?旁的谢康有?些怯怯望了抱着谢璟的卢宛一眼,声音童稚清脆, 作?揖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目光落在谢康身?上看了一眼, 卢宛浅淡笑了笑, 温声道?:“不必客气。”

    被孙姨娘身?旁女使牵着, 谢康听到卢宛温和的语气, 张了张口,似想要再说些什么。

    他想要同这位母亲亲近, 只是牵着自己的女使却始终攥着自己的手, 不曾松开。

    而且, 抱着五弟弟的母亲,在笑着应了之后,便与他们擦身?而过,对他有?些疏离冷淡的模样。

    谢康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有?些低落黯然?地低垂眉眼。

    谢老夫人的寝间中。

    想到来之前, 在文翠院姨娘的嘱咐,谢康拿过身?后女使端给他的漆案上的经书,乖巧笑着奉到谢老夫人面前,低眉顺眼道?:“祖母, 这是孙儿亲手为您抄的佛经, 希望您能喜欢。”

    接过谢康奉上来的经书, 谢老夫人信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只见经书笔触虽稚嫩, 但却字字写得?认真,出锋俊逸镌刻, 可以看得?出未来可期。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笔好字,谢老夫人的眸色中,却忽地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情绪。

    抬眸,看了一眼端矜坐在下首圈椅上,模样柔和恭顺的孙姨娘,谢老夫人眸中厌恶更甚,面上的笑意亦淡了几分。

    晓得?这个贱人又要如当年一般故技重?施,算计自己一颗真心,连带着对面前本便出身?不好的孙子?谢康,谢老夫人也更加不喜。

    阖上手中书卷,谢老夫人随手将经书递给身?后的女使,看着面前的小孙子?,笑道?:“嗯,你?字写得?不错。”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道?,孙姨娘微微以帕掩口,也笑了起来。

    望了一眼坐在上首圈椅的谢老夫人,孙姨娘有?些自矜笑道?:“是呢,连族中私塾里的鲍学究都?说康儿小小年纪,却聪明伶俐,卓尔不群,这手字更是写得?有?王右军的风范。”

    眸色愈淡,谢老夫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孙姨娘与谢

    康不过坐了一小会,心中厌烦至极的谢老夫人,便开口教他们走。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想歇息一会,你?们回去罢。”

    看到谢老夫人面上冷淡的神?色,又听出她话里明显的逐客令,孙姨娘眼底情绪微沉,但面上却仍旧笑意盈盈。

    站起身?来,孙姨娘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带着四公子?回去了。”

    待孙姨娘带谢康离开,谢老夫人照旧挥退了房中其他女使仆妇,只留下身?后自她年轻便陪伴在侧的嬷嬷。

    觑了一眼谢老夫人面上不再忍耐的厌恶不耐,嬷嬷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嬷嬷劝道?:“奴婢晓得?老太太看重?尊贵体面,厌恶四公子?生母的出身?,可人死如灯灭,大人便是再卑贱,现在也到底一抷黄土,尘归尘土归土了,四公子?是家主?的骨血,您的亲孙子?,您何必……”

    何必什么,嬷嬷踌躇着并不曾说出来。

    听到身?旁嬷嬷这般道?,谢老夫人面上厌烦冷淡的神?色更深。

    谢老夫人开口,淡淡道?:“我?晓得?你?觉得?我?对谢康那孩子?态度不好,可他姨娘当初是个瘦马出身?,又是个唱曲的,虽回府后查明是个清白的,侍候老大之前并不曾经过人,但那种腌臜污泥的货色,我?眼中是容不下的。”

    想到生得?艳丽,却出身?卑贱,胆怯懦弱,只会哭哭啼啼,一副小家子?气做派的姜姨娘,谢老夫人便忍不住皱眉。

    “偏生老大宠她,贱得?连做通房丫头资格都?没有?的东西,却要抬举她做姨娘,怎么样?压不住福气,生下孩子?便死了,命比纸薄。我?虽看不上眼,但人既已经死了,也便不再提此事。”

    微顿了顿,想到眼下养在文翠院的谢康,谢老夫人面色愈发复杂起来:“如今,她生的那个晦气不吉的孩子?又落到那姓孙的手里,本便不是什么好底子?的孩子?,又有?这样一个养母,日后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谢老夫人因着厌恶,难以避免带了许多偏见的话,嬷嬷想到那位生下来不到几个月,便没有?生母的四公子?,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嬷嬷复又劝道?:“老夫人,姜姨娘之死太太已经查明,是应氏动?的手脚,四公子?是个可怜的孩子?,方才?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实在……”

    闻言,谢老夫人心中的不悦愈重。

    顿住了手中捻着佛珠的动?作?,谢老夫人抬眸看了身?旁侍立的嬷嬷一眼,蹙眉道?:“好了,莫要说了,提起这件事我?便觉得?心烦。有?的没的过去了的事,好端端偏生要翻出来,非要去查个底朝天,又生事端不说,以后也是一笔糊涂账,难免谢康长大,会不记恨应氏那两个孩子?,引得?家宅不宁。”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执意如此的模样,嬷嬷也只得止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念头。

    ……

    文翠院。

    坐在桌案旁的绣墩上,孙姨娘正在喝茶。

    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孙姨娘抬眸,瞧了一眼躺在窗畔软榻上的孩子?,对身?旁女使问道:“康儿睡着了?”

    女使闻言,看了看软榻上的谢康,点了下头,轻声答道?:“嗯,四公子?自回来的路上,心情便瞧着有?些不好似的。”

    听到女使这般回答,孙姨娘微叹口气,也似有?些无奈。

    看着睡在软榻上的谢康,孙姨娘轻轻道?:“康儿那般聪慧,怎会觉察不出老夫人与太太待他的冷淡呢?他素来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孙姨娘这一番叹息的话,教女使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老夫人与太太也真是的,便是再不喜欢四公子?,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明显。四公子?生母出身?便是再卑贱,再教人厌烦,可四公子?也好歹是府中的主?子?,何至于被迁怒成这般模样……”

    听到女使为谢康抱不平,孙姨娘却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快地皱眉道?:“好了,莫要说了。”

    闻言,女使立时噤若寒蝉地住了口。

    目光不冷不热望着阖眸静静睡在榻上的谢康,孙姨娘言语间虽然?尽是疼惜之意,但面上的神?色却漠然?冷淡。

    只听她叹了口气,有?些怅惘地爱怜道?:“老夫人与家主?太太疼爱小公子?,府里其他人更是有?样学样,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疼爱康儿的。这孩子?可怜,我?要好好养育他,但愿他长大了,莫要怨怪老夫人与太太的偏心,谁教他虽然?天资聪颖,但却出身?不好,是生母卑贱的庶子?,咱们府中如今又有?了出身?高贵,聪敏的嫡长子?呢……”

    顿了顿,孙姨娘似有?些疲累,对女使吩咐道?:“我?乏了,要歇息一会子?,你?将康儿抱回他的房间睡罢,在这里仔细着凉。”

    女使闻言,忙应道?:“是。”

    说罢,女使便上前,将在软榻上睡下的谢康抱了起来,准备带出房间。

    孙姨娘目光冷淡,定定看着被女使抱在怀中,紧紧阖着眼眸的谢康。

    只见这孩子?眼眶通红,眼尾濡湿,隐约有?一片湿润泪痕,此时被女使抱着,小小手掌攥紧成了拳头。

    收回落在谢康身?上的视线,孙姨娘垂首,慢条斯理复又喝了一口茶盏中的温茶。

    不久,茱萸烂漫的季节,便到了谢老夫人的生辰。

    卢宛抱着谢璟,走在凉亭玉阶上,带他赏花。

    被母亲抱着,谢璟黑白分明的乌润眸子?狡黠地转了转。

    趁母亲转头,吩咐着身?旁女使什么,谢璟忽地抬手,摘了一枝绿朝云在手中。

    卢宛转过头来,瞧见谢璟手中握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绿菊,正笑得?眼眉弯弯,有?些狡黠得?意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抽出一只手来,在谢璟嫩生生的白皙面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卢宛佯怒道?:“小东西,你?是故意的,是也不是?”

    听到母亲这般问,谢璟笑着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忽地连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望着怀中孩子?咳得?厉害,白净小脸涨得?通红,孱弱可怜的模样,卢宛只觉心中惊惶不安,更有?些手脚发凉。

    抬手,轻拍着谢璟小小的后背,卢宛眼中含泪,望向身?后的陈嬷嬷,茫然?无措道?:“嬷嬷,方才?还好好的,这……这……”

    说着,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卢宛生了一身?冷汗,忙吩咐同样有?些无措的女使:“快去寻郎中来!”

    陈嬷嬷看着被卢宛抱在怀中的小公子?,见他骤然?咳嗽得?厉害,眼中也有?惊忧。

    想了想,忽地想到了什么,陈嬷嬷抬手,将谢璟手中方才?摘下来的绿朝云拿过,扔在花丛中,看着面前咳得?小脸涨红的小公子?。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在剧烈咳嗽的谢璟,竟奇迹般一声也不咳了。

    涨红的面颊,也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卢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茫然?惊诧地睁大了眼眸。

    从前,谢璟便喜欢摘花,可是从未发生过这般可怕的事。

    是故方才?,谢璟咳嗽得?厉害,卢宛却从未想过,他手中的这枝绿朝云,会是罪魁祸首。

    似是瞧出了卢宛的惊疑不定,陈嬷嬷一面抬手,轻拍着趴在卢宛肩头,可怜巴巴的谢璟的后背,一面温声笑道?:“小公子?前些时日方才?病愈,许是近来体质敏感,对花粉有?些过敏,想来待过些日子?便好了。”

    听到陈嬷嬷这般说,卢宛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慢慢落到实处。

    看着身?旁的陈嬷嬷,虚惊一场的卢宛目光中带着庆幸与感激道?:“多亏身?旁有?嬷嬷在,不然?,我?不晓得?这些事,今日璟儿还要多受罪。”

    陈嬷嬷闻言,面上笑意深深,却道?:“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垂眸,看着怀中鼻尖红红,可怜得?紧的谢璟,卢宛纤白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面上笑意有?些无奈道?:“你?这个坏东西,下次还敢乱摸乱碰吗?”

    听到母亲温柔责怪的声音,谢璟将面颊往母亲怀中埋得?更深了几分,愈发觉得?自己可怜委屈的模样。

    瞧着在自己怀中撒娇

    的小娃娃,卢宛心中方才?剩余的那点子?余怒也都?烟消云散了。

    抬手,轻轻捏了捏怀中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正欲抱着他走进凉亭,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朗朗的稚气声音:“璟儿!”

    趴在卢宛肩头,谢璟闻声望去,在瞧见来人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四哥哥谢康后,他乌润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四哥哥!”

    雀跃嚷了一声,谢璟挣扎着要自卢宛身?上下来,眼眉弯弯地笑道?:“阿娘,我?要下去跟四哥哥玩。”

    谢璟挣扎得?厉害,卢宛拿他没奈何,只得?微微俯身?,将他放在地上。

    甫一站在地上,谢璟立刻小跑着过去,握着谢康的手走到卢宛面前。

    比谢璟年长一岁半的谢康,如今却已经俨然?小大人的模样。

    行至卢宛面前,谢康斯文拢着宽大袍袖,乖巧作?揖行礼道?:“阿娘。”

    见他这般懂事有?礼,卢宛面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抬手,温柔摸了摸谢康的头发。

    卢宛温声道?:“康儿真乖。”

    见两个小兄弟手牵着手,自己的傻孩子?谢璟还一脸期待希冀神?色望着自己,等着她允准他们二人去玩,卢宛唇畔笑意不禁愈深。

    抬手,卢宛又摸了摸谢璟的头发。

    只是被母亲这样轻抚,谢璟立刻别扭地偏了偏头,不让卢宛摸自己的脑袋。

    卢宛唇畔的笑意中,不禁带了些许无奈。

    而站在一旁的谢康,则心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谢璟。

    想着到底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虽然?谢康素来早慧,进退有?度,两人应不会大打出手,但卢宛还是不由得?叮嘱道?:“你?们二人要好好玩,过会子?莫要打起来了。”

    听到卢宛这般嘱咐,谢璟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答应得?爽快:“阿娘,我?们晓得?的。”

    夜幕降临,一整个白日很快便过去了。

    坐在灯火透明的厅堂中,卢宛正垂眸喝茶,却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妾身?见过太太。”

    卢宛淡淡抬眸,瞧见孙姨娘身?后女使牵着谢康,主?仆几人正走了进来。

    如今谢康尚还是不到四岁的孩子?,所以,时时刻刻要有?人陪伴在侧。

    瞧见白日里与自己玩耍得?甚为愉快的谢康,原本坐在案前无聊打哈欠的谢璟,乌润眼眸立刻亮了亮,挥着手向他打招呼道?:“四哥哥。”

    谢康手中拿着一个小碟子?,自然?地坐到谢璟身?旁,笑道?:“璟儿。”

    看着与谢璟肩并肩亲热坐在一处的谢康,孙姨娘眼波流转,忽地笑道?:“康儿,还不快将你?碟子?里的点心分给小公子?些。”

    听到孙姨娘这般道?,谢康不禁有?些迟疑。

    谢康身?旁的女使看着孙姨娘,也道?:“姨娘,上午四公子?同小公子?玩了好一会子?,中午到晚上便忙着练字温书,这会子?还不曾用午膳呢!”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浅淡笑望着面前这一切的卢宛闻言,对谢璟道?:“璟儿,你?四哥哥还不曾用午膳,你?乖些,吃块牛乳糕罢,不要抢四哥哥的午膳。”

    听到母亲这般说,谢璟重?重?点了下头:“嗯!”

    坐在谢璟身?旁,吃着碟子?里形状新奇优美,好似蝴蝶兰一般的糕点的谢康闻言,悄悄看了看卢宛,然?后将碟子?放在谢璟面前,道?:“璟儿,给你?茯苓山药糕,这个可好吃了,是我?们院里新做出来的点心,你?尝尝。”

    谢璟原也不饿,听到谢康这般说,只是乖巧摇了下头,没有?言语。

    以为他是在故作?矜持跟自己客气,谢康看了看案上的其他点心,继续道?:“这里有?这般多糕点,我?吃哪个都?可以吃饱的。”

    看了一眼谢康手中拿着的形状新鲜的糕点,谢璟想了想,颔首眼眉弯弯笑道?:“好罢,谢谢四哥哥。”

    月上柳梢,灯影阑珊,家宴在戌时将尽的时辰结束。

    卢宛抱着谢璟回到玉衡院,只是,在走到寝间时,原本伏在卢宛肩上,沉沉睡着的谢璟,却忽地面色变得?青紫,小小的双手捂着脖子?,似是甚为痛苦的模样。

    看着面前呼吸困难的谢璟,下意识的,卢宛想到了白日里谢璟摘了那朵绿朝云后,因着花粉过敏而剧烈咳嗽的反应。

    眼下谢璟的症状,与上午时何其相像。

    但不同的是,上午的时候还能找出教谢璟过敏的缘由,而如今,却是毫无原因的,谢璟便呼吸不畅起来。

    谢璟眼下的反应,比之上午时,显然?更加严重?。

    卢宛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因着谢璟花粉过敏,今日的生辰宴上,谢老夫人特?意吩咐过,不许再摆放花盆花束。

    看着双手捂着脖子?,仿佛被什么勒住,痛苦挣扎着的谢璟,卢宛一面眼眸含泪命人快去寻郎中,一面握着怀中孩子?的小手,眼泪涟涟。

    忽然?,想到今晚唯一的一处异样,卢宛眸光一凛。

    拭去面上泪痕,卢宛的神?情渐渐由悲痛惊慌,变得?沉怒澄明。

    她按捺着心中翻涌着的怒气与惊疑不定,对身?旁仆妇冷声命令道?:“去文翠院,将孙姨娘给我?叫来。”

    内间中,催吐之后,又被喂了郎中开的药,已经好转许多的谢璟,甚是疲倦地沉沉睡着。

    小小年纪的稚嫩孩子?,一晚上,已被折腾得?没了力气。

    卢宛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恢复平静,正在沉睡着的孩子?,心中柔软微酸。

    是她太掉以轻心,方才?教她的小璟,平白多吃了苦头。

    想到罚跪在花厅的孙姨娘,卢宛眸色中闪过一抹带着杀机的冰冷。

    女使上前,在卢宛身?旁轻声禀报道?:“太太,摄政王过来了。”

    第050章 吮吻

    与谢行之一道走?进玉衡院花厅, 卢宛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姨娘,眸色沉沉。

    坐在上首圈椅上,卢宛看着原本跪伏在地上的孙姨娘,因着有人进来的声响而抬起头来, 鬓发微散, 面容尽是泪痕, 凄伤惶恐的模样。

    卢宛抿着唇, 望着孙姨娘一语不发, 谢行之在来之前已经知晓了情况,问道:“茯苓山药糕中, 可?是掺了花粉?”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 孙姨娘面上的茫然凄伤之色愈重?。

    用力摇首, 孙姨娘眸中含泪,潸然欲泣道:“摄政王,太太,妾身真的不晓得这?糕点里?面是否有掺的花粉,这?些点心都是小厨房的下人们做的, 妾身与康儿用过之后并无异样,觉得味道甚好,所以才给小公子吃的……小公子与康儿所用的糕点在一个碟子里?,妾身从头至尾真的没有要害小公子的意思, 还?望摄政王跟太太明鉴!”

    微顿了一下, 仿佛甚为忧心忡忡一般, 孙姨娘的目光望向坐在上首的卢宛,以帕拭泪, 哀伤担忧问道:“太太,小公子现下如何了?妾身真的甚是担心小公子,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遇到这?种磨难……”

    卢宛看着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孙姨娘,目光愈沉,掩于袖中的纤指紧攥起来。

    今日之事,说到底糕点中掺了花粉,而并不是毒药。

    孙姨娘一口咬死她不晓得糕点中有花粉,不晓得谢璟会对花粉过敏,何况当时碟子里?的糕点,谢康也是一道用了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心中沉怒烧得旺盛,卢宛手指攥得愈发紧,但她晓得,此时更不能骤然发怒,自乱阵脚。

    见卢宛看着自己,神?色淡漠,眸色却沉沉,始终一语未发的模样,孙姨娘复又泪眼朦胧看向谢行之,哀哀哭求:“摄政王,若太太不肯相信妾身,心中不痛快,执意要重?罚妾身,妾身也认了。只是妾身不希望妾身受罚,是以谋害小公子为理由,一则妾身真的不曾做过这?件事!二来,当初那碟子糕点,是康儿与小公子一同用的,但如今康儿却平安无事。妾身怕下人们暗地里?议论?,康儿是个谋害兄弟,心狠手辣的人,那孩子心性?聪敏,妾身怕他?心中为自己,为妾身暗暗难过……”

    看着在谢行之面前哭着扮可?怜的孙姨娘,卢宛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恐怕不能从重?发落她。

    这?

    件事,让卢宛心生芥蒂,对文翠院里?的人更加防备。

    最终,孙姨娘因为纰漏失责,被拖下去,杖责二十。

    秋日碎金般日光落在草木间,连下了几日雨,鲜见有这?般好的明媚天气。

    谢康自私塾回来,走?过后花园,在听到月亮门后的秋千旁传来熟悉的言笑声之后,他?顿住了脚步。

    眼底划过一抹阴沉的妒色,但面上神?色却仍旧平平。

    谢康顿了一下脚步,抬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后走?去。

    觉察到四公子要去的地方是何处,女使晓得如今太太忌惮他?们文翠院的人,不想触霉头,不由得抬手,欲拦住四公子。

    可?谁料,发觉女使要阻拦自己,谢康忽地小跑起来,径直跑到了月亮门后。

    无可?奈何的女使也只得忙跟了过去。

    一丛木槿旁,卢宛坐在秋千上,望着笑得开心的谢璟,面上温柔的笑意却有些无奈。

    她微微皱眉,望着谢璟衣服上的泥土,道:“小璟,看你玩得这?一身泥。”

    见母亲有些皱眉的模样,谢璟却扑进她的怀中,咯咯笑着道:“母亲……母亲……”

    卢宛将谢璟抱在怀中,纤白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柔和无奈笑道:“撒娇也没用,不许再过去胡闹了。”

    母子二人正?在说话,却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稚气朗朗,甚为有礼。

    “儿子见过母亲。”

    卢宛抬眸,瞧见站在面前的,正?是四公子谢康。

    面上笑意微淡了几分,却仍旧甚是柔和,卢宛抱着怀中谢璟,颔首应道:“嗯。”

    目光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被卢宛抱在怀里?的谢璟,谢康犹疑片刻,见年纪尚小,小个子的谢璟自卢宛怀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女使扶坐到秋千上。

    谢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冀地低声问道:“母亲,您可?以也抱抱我吗?”

    “嗯?”

    卢宛并不曾听清谢康的话,谢康脑袋垂得愈发低,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谢康低着头,有些灰心丧意,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本是不再抱有期望,可?谁知,话音落下,却听到嫡母温声答道:“好。”

    谢康忽地抬起眼眸,眼底尽是亮晶晶的欢喜。

    自小到大,他辗转过后宅几个院子,被三个养母收养过。

    可?是,养母到底不能及亲生母亲。

    谢康自幼早慧,知晓自己的生母是个貌美但出身卑贱的女子。

    骨肉亲情,加上在珠翠院遭遇过的世?态炎凉,教他?有些病态地深深思眷生母。

    若是受宠的生母在,有母亲庇护,或许他?便不会从小吃尽苦头。

    可?是,在离开珠翠院,被嫡母,以及现在的养母孙姨娘收养后,被所有人明里?暗里?若有似无鄙夷生母的出身,谢康又痛恨他?的姨娘,为何会出身那般低微。

    强烈的爱与恨,快要将年纪尚小的谢康逼疯。

    模糊的不晓得是被旁人灌输的,还?是真的朦胧有所记忆的生母形象,逐渐与貌美,出身名门的嫡母的模样相重?合。

    他?常在暗处冷眼看着受府中上下疼爱的谢璟,暗自幻想,若没有谢璟,他?便可?以一直待在玉衡院嫡母那里?,那该多好。

    若他?的生身母亲,不是貌美但卑贱的姨娘,而是生得同样貌美,又得父亲喜爱,更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母,那该多好。

    此时,被嫡母温柔但敷衍抱了一下,便放开的谢康,看着坐在嫡母身旁秋千上的谢璟,心中这?个念头更是登峰造极。

    无所知觉的谢璟,有些纳罕看着面前低着头,垂眸,瞧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四哥哥。

    见母亲抱完四哥哥,匆匆赶来的女使似有事要说,母亲站起身来,谢璟眼睛转了转,有些无聊。

    想了一下,谢璟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眼眉弯弯,笑着邀请道:“四哥哥,我们一起荡秋千罢。”

    谢康“嗯”了一声,点头应了。

    听女使禀报完庄子里?的几个管事已经来了,等待在玉衡院,卢宛颔了下首,正?待转身,带谢璟离开回去。

    却不料,甫一转身,便瞧见了眼前教她心惊胆颤的一幕。

    谢璟与谢康正?一同坐在秋千上,女使们在后面照旧推着,秋千荡起一片孩童的笑声,与不高不低的高度。

    只是,在秋千荡到最高时,谢康却仿佛以为不会有人瞧见一般,忽地抬手,在谢璟身后用力推了一下,面上面无表情,眸底尽是冷色。

    卢宛转身,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啊!”

    被侍立在一旁,眼疾手快的女使接住,主仆二人一齐倒在地上。

    劫后重?生一般,谢璟仍吓得瑟瑟发抖,紧紧阖着眼眸,小小的身体发颤。

    卢宛掌心一片冷汗,待到自巨大的惊吓与惊慌中回过神?来,她在噤若寒蝉的女使仆妇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惴惴不安的谢康面前。

    其实?,此时此刻,卢宛很?想狠抽谢康一巴掌。

    谢璟方才出生时,他?对谢璟便有意伤害,虽然卢宛后来觉得,当时谢康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许是懵懂不知事,所以才会没轻没重?。

    前些时日,谢璟因着糕点之事,险些呼吸不畅而窒息,谢康又掺进此事,卢宛也暗暗告诫自己,他?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做什?么?,不过是被孙姨娘做了筏子,自己不应迁怒于他?。

    对谢康,卢宛始终压着心中厌烦不喜,尽可?能做一个合格的,相对慈爱的嫡母。

    她自觉待谢康已是仁至义尽,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换来的却是谢康今日对谢璟的再度伤害。

    行至谢康面前,卢宛看着低垂着头,似觉察到自己犯下大错,乌浓眼睫颤得厉害,面容也有些发白的孩子,声音冷肃问道:“康儿,你方才在做什?么??”

    谢康犹想解释,抬起眼睛,怯怯望着面前的卢宛,神?色懵懂摇首道:“母亲,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谢康这?般道,又是这?样的作态,卢宛眸色中的冷怒愈沉。

    她手脚冰冷,忍着抬手扇面前孩子巴掌的冲动,对女使吩咐道:“来人,将四公子押到祠堂去跪着!”

    玉衡院。

    孙姨娘走?进房中,瞧着面上尽是冷意与愠怒的卢宛,因着不久之前,方才受了二十杖刑,身上伤痛难忍,面色有些惨白。

    虽然对卢宛叫自己前来做什?么?已是心知肚明,且心中微冷地讥嘲,冷嘲热讽并痛惜今日谢康没有得手,但,孙姨娘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恭敬谦卑,且尽是茫然困惑。

    对坐在上首圈椅,冷漠望着自己的卢宛曲膝礼了礼,孙姨娘故作纳罕问道:“太太,您为何这?般看着妾身,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素来冷静温和,如今却被触碰到逆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的卢宛鲜见发了火,抬手便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

    “你养的好儿子!竟敢故意害璟儿!”

    在卢宛手底下讨了两三年生活,对这?位小夫人性?情也算摸透几分的孙姨娘始料未及,忙微微后退一步。

    躲开了卢宛砸向自己的茶盏,看着摔在面前地上,只差分毫便砸在自己身上,热气滚滚的热茶,与一地的碎瓷片,孙姨娘眼底情绪暗了暗。

    有些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带着苦意的笑来,孙姨娘望着卢宛,黯然垂泪道:“太太这?话真是冤枉妾身,当初妾身养康儿,是因太太照看两个孩子精力不济,妾身为太太解忧,方才会将他?养在膝下。自四公子被送到妾身的文翠院,妾身便躬亲抚养,每日悉心教导他?,夙兴夜寐,日日如此,可?谁晓得,到头来妾身却落得太太如此骂名……”

    不待惺惺作态的孙姨娘话音落下,卢宛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眉目间尽是霜雪冷意,卢宛不怒反笑地冷道:“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既然你如此为难,那便即日将谢康送到田姨娘院子里?去罢!虽然田姨娘

    怯懦胆小,但至少也不会将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养成这?般!趁现在谢康不过几岁,亡羊补牢,及时修正?还?来得及!”

    孙姨娘微微皱眉,哀伤幽怨看着卢宛,难过道:“妾身晓得太太是忧心小公子,一时气得急了方才会这?般说,可?是,您也不能这?般污蔑作贱妾身啊!”

    说着,孙姨娘抬手,眼中含泪立誓道:“天地良心,妾身真的从未有过要教康儿害小公子的心思,还?望太太明鉴……”

    卢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听门口传来女使仆妇战战兢兢行礼的声音。

    “奴婢见过摄政王。”

    看着沉步走?进房中的谢行之,卢宛虽不再言语,但看着男人的目光中,却带着明晃晃的厌烦与厌倦。

    若不是他?的姬妾子女,她何必整日一脑门官司。

    离上回璟儿被害得险些有性?命之虞,这?才多久!

    瞧出了卢宛眼眸中的烦闷委屈,谢行之微顿脚步,旋即走?到她的身旁落座。

    孙姨娘张了张口,想故技重?施出言辩解,却不料,坐在上首的男人已经开口,望着卢宛问道:“谢康呢?”

    攥了攥掩于袖中的手,卢宛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冷声简短道:“在祠堂跪着。”

    看着身旁妻子面色冷淡的回答,谢行之眸中微浮一抹怜意。

    宛娘素来是个好性?子的女郎,今日璟儿又被设计伤害,虽是有惊无险,不曾闹出事来,但看来是真的教她心中心疼恼火至极。

    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因着宛娘待他?的冷漠对待,而愈发战战兢兢的女使仆妇,与目露惊诧的孙姨娘,谢行之顾及有人在场,按捺下心中怜意柔软,想要揽妻子入怀中安慰的念头。

    微一思忖,谢行之握住身侧卢宛的手,颔首道:“只是教他?跪着,有些轻了,来人,去祠堂给四公子上家法?。”

    不曾料到太太对家主显而易见冷漠迁怒的态度,家主却并未生怒,反而更加偏袒爱护她。

    孙姨娘垂下眼帘,掩于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紧成拳,心中也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原本这?件事是谢康犯下的,于不在场的她,至多只是几句轻飘飘责备为何没有教导谢康关爱幼弟,不会再有更重?的责罚。

    实?际上,来之前,孙姨娘原想看到卢宛气急败坏的模样,暗中嘲讽,回去好生畅快地回味一番。

    却不料不曾瞧见卢宛跳脚,反而自己眼瞧着,要成了不受宠,可?怜的笑话。

    见谢行之并未偏袒谢康,而是命人去给谢康上家法?,作恶的人受到惩处,卢宛心中方才舒畅许多,出了一口恶气。

    看了一眼这?会子有些僵硬站着的孙姨娘,与她面上强颜欢笑的神?色,卢宛正?待开口,教她滚回文翠院,下回再闹出这?种事来,必会惩治她一番,有她好果子吃。

    却不料谢行之已经开口,命孙姨娘回去闭门思过,禁足一年,好生教导谢康。

    若教不好,她也不用出来了。

    夜色深深,卢宛侧躺着身子,轻拍哄睡了因着惊魂未定,哭了一下午的谢璟。

    垂眸望着怀中攥着自己胸前衣襟,眼角隐有泪痕,鼻尖红红,瞧着可?怜得紧的孩子,卢宛抬手,轻轻拭去他?面上的眼泪,心中酸软,不禁轻叹口气。

    听到落下的帐幔之中传来轻微伤感黯然的叹息声,以为卢宛与谢璟已经睡下,牵挂莫要惊醒母子二人的男人,不禁顿住了脚步。

    卢宛是不经意抬眸,方才瞧见,立于帐幔外不远处,不晓得已经来了多久的谢行之。

    微微怔了一下,卢宛有些茫然地轻声问道:“摄政王过来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行至床畔,抬手撩开帐幔,谢行之垂眸望着半坐起身,身着宽散中衣,微仰面颊瞧着自己的小妻子,心中涌上莫名柔软。

    这?般晚的时辰,璟儿已经睡着,宛娘却仍旧留灯不曾睡下,想来是在等他?回来罢?

    心绪又软又怜地这?般想着,看着卢宛愈发茫然纳罕的目光,想到她方才的询问,谢行之敛起眸中思绪与动容,答道:“方才过来,不曾多久。”

    说罢,后知后觉察觉到因着站立太久,膝盖有些酸乏,谢行之坐在床榻边上,微不可?察微一抬手揉了下关节。

    卢宛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可?要她说怪在何处,却又寻不到头绪。

    颔首“嗯”了一声,算作应答,卢宛正?待说些什?么?,却瞧见谢行之命侍候在外的女使进来,抱走?了沉沉睡着的谢璟。

    男人的这?个举动,与略有些晦暗翻涌的眸光,教卢宛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面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风流缠绵的云雨过后,卢宛汗涔涔偎在男人怀中,只觉整个人力气好似皆被抽空。

    气喘吁吁地平复着起伏不定的气息,卢宛撑起藕臂,正?欲起身,去拿自己的中衣。

    只是,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却被男人始终揽在怀中,不曾松开。

    水润潋滟地娇娇横了谢行之一眼,卢宛娇容绯红,有些含羞带怯嗔道:“做什?么??妾要去穿寝衣。”

    餍足散漫抬手,将怀中女郎抱得更紧,谢行之灼灼大掌轻抚她光洁如玉,凝脂一般细腻触感的肩颈肌肤,淡笑道:“先不急,我们说说话。”

    卢宛不明所以,又有些半信半疑地瞧着面前近在咫尺,与自己气息交.融的男人。

    枕在他?手臂上,卢宛想了想,问道:“摄政王想说什?么??”

    垂眸凝着怀中的卢宛,谢行之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一缕长发,问道:“今日宛娘可?有生气?”

    听到他?这?般问,卢宛微微皱了下眉,顿了一下,却微沉神?色,摇首答道:“不曾。”

    望着她面上明晃晃告诉自己的不快,谢行之眸中蕴起些许笑来。

    摩挲着她的面容,他?道:“听这?语气,便是生气了。”

    卢宛低垂眉眼,一语未发。

    垂眸望着怀中女郎,沉吟片刻,谢行之抱着她,似若有所思道:“但愿今日教训,能教康儿长些记性?,恶毒易妒的孩子,谢家不能再出第二个了。”

    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宛心念微动。

    目光中微带挑衅与嗔怪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卢宛故作诧异纳罕,睁着乌润眼眸,问道:“摄政王口中所说的,第一个恶毒易妒的孩子是谁?”

    瞧着她盈盈眼波流转,娇慵娇俏的模样,谢行之眸中浅淡笑意愈深。

    垂首,自卢宛嫣唇上亲吻了一下,男人不曾言语,只是复又覆上怀中女郎……

    被抱着,禁锢着承受,难以逃脱分毫的卢宛面红耳赤,面颊滚烫。

    她只觉脑海一片迷糊混沌,有些天昏地暗。

    颠簸冲撞之中,卢宛觉得自己仿佛被孟浪激狂的海浪不停顶撞拍打的礁石,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微阖着眼眸,整个人汗湿涔涔,好似方才被水中捞出来一般。

    汗出得太多,又太疲乏,卢宛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忽然有灼热的亲吻落在唇上,旋即,有甘甜的滋味,伴随着有些粗粝的大舌渡入口中。

    卢宛羞赧睁开眼眸,目光微有些恼地望着面前日日皆会故技重?施的男人。

    “你……你……”

    看着身下娇容绯红,成婚两年,身量长高了些,身段出落得更玲珑有致,只容貌依旧貌美倾城,既有些许少女青涩,又有母亲慈爱,被滋润疼爱的小妇人妩媚的女郎,谢行之眸底蕴起的笑愈深。

    垂首,复又厮磨着她的嫣唇,男人声音微有些含混问道:“甜不甜?”

    觉察到谢行之延绵而下,在自己身上故意的吮吻,卢宛整个人仿佛煮熟了的大虾,滚烫泛着绯色。

    抬起纤指,卢宛磕绊地羞道:“你……你这?个登徒子……璟儿如今这?般大了,我……我早该断了……”

    延绵而下的吮吻愈深,男人的声音喑哑如醉,愈发低沉含混:“璟儿还?小……”

    “不着急……”

    想到自她生下璟儿,因着补养得甚好,而愈发丰盈的某处,与有乳母喂养,所以便宜了他?父亲每晚,或白日里?有空时,便被男人解开的衣襟,卢宛又羞又恼地抬手推谢行之肩头,潋滟水眸中尽是呜咽的赧然:“呜,你还?好意思提璟儿,璟儿可?一口都没喝过……”

    话音方落,唇瓣复又被亲吻住,上下失守,只觉起伏海浪愈发肆意妄为,难以耐受的卢宛眼眸含泪,呜咽含糊道:“呜……

    你枉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