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周齐均扛着再度昏迷过去的周全武踩着凉意从后门出去。
他熟悉村子里大大小小的路,即使是黑暗里他的步子依然稳当,扛着周全武走到村口。
然后找了个干草堆将人放下来。
周全武胳膊上那把剪刀他还是拔下来了,程玉没有扎中要害,血液早就凝固,就是伤口看着有些骇人。
重物落在草堆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周齐均顿了半响,还是伸手将人翻了个面,让周全武面朝上。
“二哥,你长点记性吧。”
人昏迷着,周齐均这话像是自言自语。
把人摆弄好,周齐均没有再过多停留,拐上另外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出了村子。
他了解周全武,这个人外强中干,惹事也怕事。
如果他就这么一身伤的在老宅醒过来,那他指定是要赖上程玉。
但现在他昏睡在村口,就算周全武想说些什么,大家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且不说他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程玉的房间,就说程玉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悄声无息的把他弄到村口的。
不管是哪一点,周全武都站不住脚跟。
而且周齐均走的时候还把他身上的银钱全都一扫而光,只留下了那个空荷包。
本来事情不用这么复杂的,但他现在不能出面,只能出此下策。
周齐均将那一串铜钱,连同碎银塞进腰间,想不到他二哥还挺有钱的。
这钱他现暂时收着,等来日再给。
出了村子周齐均沿着乡道一直走,最后停在了一个废弃的义庄前面。
他上前去,先是三长两短的敲响了门,然后又学布谷鸟叫了两声,里面一阵稀稀祟祟的动静之后,门终于开了。
屋里亮了一盏煤油灯,他才进去里面的几个人都朝他望了过去。
“齐均,打听得怎么样了?”
“林大人他到镇上了吗?”
给他开门的那个大汉率先问道。
周齐均摇摇头,神色很是凝重。
“林大人还没消息,但何将军明日就会到镇上。”
何将军这三个字一出,屋里的几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有人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何将军,他何勇算什么狗屁将军,他娘的何走狗,何贪官。”
“这个狗娘养的,被我们发现他贪污军饷,就设计把我们变成逃兵,让我们死在战场上不够,还想要我家人的命。”
“老子忍不了了,明天我就去镇上杀了这狗贼。”
“我也去,等林大人来了,我家里人都活不成了,索性拼一把,先把何勇这厮弄死再说。”
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杀气腾腾,恨不得立马拿着家伙冲到何勇面前。
周齐均没有接他们的话,也没有劝他们。
而是朝更里面走去,窗户前面的地上还坐了一个人,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手里转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烛台,玩得正专心。
好像旁边那场闹剧跟他无关。
周齐均撩开黑色的长袍在他半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去劝劝?”旁边的人嘴里咬着稻草,吊儿郎当的开口。
“没必要,除非他们想死。”
他们这一小队人本来有三十来个,如今只剩六个,其他那些都是想冲上去杀何勇最后丧了命的。
都到这一步了,他们要还是那么冲动,那只能说他们这条命注定留不到回家。
“嗤。”
嗤笑一声,身旁的人转回头,视线又集中到那烛台上面。
“秦三。”
周齐均开口喊道。
“嗯?”秦三应道。
齐均瞟了一眼还在骂骂咧咧的其他四人,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你相信林大人吗?”
林大人跟何勇不对付,他们这一行人就指着林大人帮他们正名。
“你相信吗?”秦三不答反问。
“我相信你。”周齐均的话让秦三转动的手一顿,指尖的烛台掉在地上,顺着地面滚进墙角。
秦三许是玩腻了,看都没看一眼,嘴里的稻草也被吐出来了。
“这话似曾相识。”
“我记得在战场上你救我的时候,我这么说过。”
周齐均点了点头,“是你说的。”
秦三笑了一下,双手交叠在脑后,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屋子里异常明亮。
“我觉得你不会死。”
周齐均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看向屋顶,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网上面粘黏了很多虫子,有的虫子尸体都成了干壳,而有的还在使劲针扎着。
“我觉得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有只飞蛾挣扎了半响,翅膀都断了一只,但还在不停的扑腾。
周齐均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对着粘住飞蛾的蜘蛛往一扔,蜘蛛网散落下来,上面粘着的东西也跟着一起掉落。
灰尘太大,有点迷眼,周齐均抬手扇了扇扬起的尘土
,也没看清那只断了翅膀的飞蛾究竟是飞走了还是掉在了地上。
“哪里不一样?”
秦三声音懒洋洋的,“除了比你们长得俊朗一些,其他还能比你们多出什么来不成?”
对于他的装傻充愣,周齐均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问题多说无益,周齐均担心的事现下的情况。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何勇此次负责送战死沙场的将士回来,除了衣冠以外,还连带着朝廷的赏赐。
有赏就有罚,罚的自然是那些真正当了逃兵的人以及他们这些被冠上逃兵名义的人。
“什么都不用做。”
“看何勇怎么做。”
秦三的话说得模糊不清,周齐均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跟聪明人说话就轻松,再看看旁边那四个,秦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幸好这是三更半夜,不然他们这么大喊大叫,非要把何勇招过来不可。
秦三调整了一下想寻得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但手臂上的伤让他很是难受。
“齐均,你那药油呢,给我用用。”
他之前身上有淤青的时候用过一次,见效很快,至少他明天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用这么憋屈。
周齐均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拿药,手才伸到一半他才想起来。
“药油留给我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