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最终康严明很是无语的挂断了电话, 安眠玩偶的正版盗版之争也以此告终。
周日,创意集市上熙熙攘攘。
“哥,我好烦啊。”褚明明在图书馆自习结束, 突然怏怏不乐地回到卦摊。
褚宁忙着给客人看手相,随口一问,“嗯,烦什么?”
褚明明欲言又止, 等客人离开,才憋不住,一屁股坐到褚宁对面,烦闷道:“下午刚看到新消息推送, 说是褚修然最近准备回国了。”
褚宁疑惑:“不是说他去国外进修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褚明明撇撇嘴。
说实话, 褚明明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
作为被褚家抱错的孩子, 褚修然曾经当过褚明明十八年的兄长。
但做过兄弟, 不代表两个人就关系好。
但可能是看到褚修然即将回国的消息,家里那群百八十年都没什么联系的亲戚却不知道从哪弄到褚明明的手机号, 从下午开始,就不停给他发消息, 转弯抹角问他家里跟褚修然还有没有联系,能不能搭上豪门关系网。
这些消息, 无一不让褚明明感到无比憋闷。
于褚明明而言, 褚修然就是他的童年阴影, 也是他十八年以来的头号阶级敌人,没有之一。
小的时候,褚爸给家里两个孩子一人买来一个变形金刚, 褚明明把玩具当宝贝, 每天搂着睡觉, 褚修然却对此不屑一顾。
然而就在某天,褚明明放学后跟小伙伴在楼下玩耍打闹,一直等到晚饭时间才回家。结果,他回家后却发现自己的那具变形金刚被摔成好几块,还被扔进垃圾桶,散落的身体上挂满了脏兮兮的烂菜叶。
褚明明当场控制不住得哇哇大哭,伤心的不行。
等他哭到打嗝,闹起来了,褚修然才抱着自己那只完好无损的变形金刚出现,姗姗来迟地跟他说,这是来家里写作业的同学看到弟弟的玩具后非常喜欢,就在玩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弟弟的变形金刚,他替同学给弟弟道个歉。
褚明明当时气到不行,直说要褚修然的同学赔他玩具,结果没想到褚修然听到这话,立马眼睛一红,说要不然就把自己的玩具赔给弟弟。
褚明明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哭着接过了褚修然的玩具,但到手后,他才发现褚修然的变形金刚上早被他用小刀在塑料外壳上刻满了自己的名字跟出生年月日,分布在每一个部位,直白又刺眼。
褚明明看到后,心里全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憋屈。
但当时,褚修然被下班回家的爸妈摸着头夸奖,说哥哥懂事谦让,会疼弟弟,褚明明就懵懵懂懂的没有再闹。
但看着当时哥哥低头偷偷冲着他微微一笑,褚明明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后来褚明明升到初中,有一次和伙伴聊到变形金刚,突然又把这事想了起来,好奇心一上来,就私下找到了褚修然以前带回家写作业的那个同学。
当他问起那个被摔坏的变形金刚时,褚明明才从那人的口中得知,当年那具变形金刚压根就不是对方摔的,而是褚修然不舍得自己的变形金刚,直接到褚明明的屋里拿了他的,随意丢给同学们玩,之后又被褚修然以测试变形金刚到底结不结实为由,又摔又打,最后干脆把变形金刚放到地上,跳上去用脚踩断。
褚明明完全没想过事实竟会是这样,当时人就气傻了,跑回家找褚修然当面对峙,却被褚修然一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当时人小不懂事,再说我都把自己心爱的玩具赔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这样的话给轻飘飘揭了过去。
后来等到褚明明再大点,又喜欢上了踢足球,褚爸褚妈对家里孩子兴趣发展放任自流,就依着他报了足球少年班。
有一天褚明明练完球回到家,小区邻居却黑着脸上门,手里捏着个足球,指着褚明明开始质问,说自己家的玻璃被飞来的足球砸出个大窟窿,附近就褚明明天天踢球,问是不是他拿球给踢的。
那会儿社区里还不流行装监控摄像,邻居家玻璃窗挨着的小道偏僻,通常没什么人走动,这玻璃到底是被谁砸碎的也没人看见,就只有个足球留在案发现场,而更巧的是,附近也只有褚明明爱踢足球,邻居这才找上了门。
褚明明嘴笨,只会反驳说不是自己干的,他一直在操场练球。虽然他也纳闷着自己的备用足球怎么就到了邻居的家里,可突然从屋里走出来的褚修然却直接开口说了一句:
“明明,别因为害怕被骂就撒谎啊,你就给叔叔家道个歉吧,咱们小区里除了你以外,也没别人会踢足球了,哎,这个足球怎么看起来像你备用的那个。”
就这好似无心的一句话,邻居当场就赖着他们家不肯走了。褚爸褚妈脾气好,就算没有人看到窗户就是褚明明打碎的,可这足球又确实是褚明明那个,无奈下只好选择息事宁人,给那个邻居赔了一整块玻璃钱。
本来,事情到这也就结束了,可没过一阵子,小区里突然就都传遍了褚明明用足球踢碎邻居玻璃的事,踢碎玻璃不说,还逃跑撒谎。于是,后来褚明明放学抱着足球回家时,总会看到小区邻里对他指指点点的动作,一些相熟的伙伴觉得丢人,也都避着他走。
后来不止在小区,这件事还传进了学校里,褚明明上着课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通,并且勒令禁止他以后把足球带到教室
那段时间让褚明明压力非常大,他被迫放弃喜欢的足球,忍受着走在学校跟小区时被人指指点点的恶意,直到忍无可忍,暗中寻找起谣言散播的起源。
果不其然,他又再次查到褚修然的头上。
褚修然的手段并不怎么高超,只是一如既往的随口抱怨了几句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便被身边的朋友同伴散播了出去。
褚明明想不通,哥哥这身份本来应该代表着亲昵跟守护,但是褚修然却似乎只想让他被人孤立厌恶。
是因为讨厌自己的出生,抢走了父母的关注跟宠爱吗。
褚明明细数自己头十八年的种种倒霉事,几乎每件事情的影子里,都必然会有褚修然的参与。
所以,在得知褚修然竟是被抱错的孩子时,褚明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伤心,而是松了一口气,心间拂去一座山,太棒了,原来这人跟本就不是他亲哥啊。
回忆结束,褚明明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恨不得嚎叫一声,想着褚修然可别再来祸害他了,小市民高攀不起。
“他回来就回来,你跟自己生什么闷气。”褚宁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但也能看出来,褚明明对褚修然的态度很排斥。
仔细想想从他车祸醒来这么久,褚明明几乎从没主动提起过对方,偶尔他们一家人视频聊天的时候,褚爸褚妈忍不住提一提褚修然,褚明明还会皱着眉头特意岔开。
次数多了,褚爸褚妈也琢磨出他们兄弟俩的态度,就不在他们面前提起有关褚修然的话题了。
这次褚修然快要回国的消息对褚宁来讲不是什么大事,在他看来,他们两人的抱错既然是个意外,那现在就各归各位,大家各自关上门,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
就像豪门褚家看不上自己,褚宁就也懒得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逢年过年问个好就行。但如果褚修然对养育他成人的褚爸褚妈还有留恋,褚爸褚妈也不排斥这个养子,同样的,褚宁跟褚明明两人也不会主动阻拦他们来往,一切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哥,我就是怕他回国以后,那家人又要拿抱错的事做新闻。”
去年两家抱错孩子,人生互换风波被爆出一直到现在,明明两家都是受害人,可豪门褚家却借由这件事不断拿他家出来卖惨,网上更是层出不迭地出现各类通稿,还一度闹上热搜。
说什么豪门褚家真正的小少爷不仅不是人们印象里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纨绔,正相反,他们的真少爷,还是一个即便流落民间普通家庭,也依旧能靠自己的优秀基因,出落得出类拔萃的商业奇才。
褚明明稍微回忆了当时的类似新闻,用脚指头想都能想象的出,等到褚修然正式回国,那些通稿肯定会被人再翻出来,到时候他哥也势必要再次被拎到人前,用糟心的过往跟褚修然如今的风光正盛作对比。
不过褚宁倒没有褚明明想得那么多。
他只看了眼焦躁烦闷的弟弟,平静说:“与其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不如多想想你月底的考试内容都复习好了没。”
褚明明愣了愣,表情一秒垮掉,拉长声音喊:“哥”
褚宁有被恶寒到,干脆摸出两张黄符,微微一笑,“或者说,你需要再来两张清心符?”
褚明明:“”
褚明明选择闭嘴。
时间晚一点的时候,康严明收到消息,关于前几天他找人调查关于三年前桐城连环车祸案中意外身亡人员身份信息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收到文件,康严明仔细翻看核对信息后,着手给褚宁打了个电话。
褚宁正好无事,看到来电信息显示是康主任就笑了。
他接起电话,故作若无其事地问:“康主任,您这速度挺快啊,代工厂的事儿联系好了吧?我家安眠玩偶效果没得说,还能做成钥匙扣,生产起来也不难,您给联系的有几家同意了?”
康严明又听到代工厂的事,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利润二八,谁疯了谁干。
康严明实在不想打击褚宁,直接岔开话题,跟褚宁说起正事。
“之前有关宋西丰的事情,调查结果出来了。我看了一下,当时车祸后跟宋西丰柳灵童一起被葬到西山公墓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的生辰八字也都查到了。”康严明皱眉说,“现在有了这些信息,是不是就能把宋西丰从那个妖道手里救出来了?”
“差不多吧。”褚宁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不过现在还需要你再去准备点东西。”
康严明问:“还需要准备什么?现在就要吗?”
褚宁说道:“祭祀用品,晚上我们走一趟西山公墓。”
“去西山公墓?今天晚上?”康严明以为只要拿到生辰八字就能直接把宋西丰从妖道手里解救出来呢,完全没想过竟然还要自己半夜去公墓。
他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什么墓地鬼火啊、僵尸啊,不注意就会被地下突然冒出的枯骨抓到地下啊
尤其西山墓地理偏僻,在桐城都市传说里经常被提起,据说还是孤魂野鬼存在最多的墓地,一到半夜常会有很多奇怪声音出现,有不少墓地山下的村民都表示听到过。
想象到那个场景,康严明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小褚,就我们两个人去?这么晚,会不会遇到危险?”
褚宁隔着电话摸了摸下巴,掂量道:“就宋西丰跟柳灵童他们的墓地位置看来,控制他们的妖道怕是只敢拘役些没有祭祀的孤魂野鬼,胆子看起来不大,要是碰上了,我们两个打他一个,应该打得过吧。”
康严明懵了:“打人?我们俩?”
一个弱一个残?你确定?
褚宁:“要是打不过,我们就掉头跑。”
康严明:“”
“开个玩笑。”褚宁察觉电话那头康主任呼吸逐渐变粗,不再故意逗弄对方,语气也认真起来,“哎,打不过还有别的办法,别紧张别紧张。”
康严明想到褚宁还坐在轮椅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拿自己以身涉险的样子,砰砰直跳的心脏这才缓缓恢复正常,冷静下来问:“刚才说要准备祭祀用品,都需要用到什么,我去买?”
“准备一份给孤魂野鬼吃的五味碗以及新宰牛羊豕的粪秽各一袋,其它的香火,纸钱,元宝也都拿一点。”褚宁说道,“如果你知道宋西丰生前最爱吃什么,也最好带一份。”
康严明一一记下,末了疑惑问道:“香火,纸钱这些常见,新鲜宰掉猪牛羊的粪秽虽然麻烦一些,但收集起来也不算难,不过这五味碗又是?”
褚宁科普说:“所谓的五味碗,就是指五只碗内各装五种不同种类的熟食,这是专门给孤魂野鬼的祭品。”
康严明这下才豁然开朗。
挂掉电话,康严明先是找人联系上猪牛羊屠宰场,让那边给自己留下几袋新鲜粪秽,紧接着就开车去了一趟熟食店,把店里的熟食挨着包了一份。
准备好其他东西,最后驱车到屠宰场领粪水。结果,刚跟屠宰场的经理碰面,康严明就猝不及防地被对方脚边堆的三个袋子给熏了个头晕目眩,接着还被屠宰场的经理给强塞了张名片。
康严明:“???”
“我们这边的猪牛羊粪便质量非常好,干燥之后颜色健康又天然量大,用做家庭化肥还是很优质实惠的,顾客用过都说好!”屠宰场经理热情洋溢,“欢迎康先生下次再来啊!”
康严明麻了:“”
不,下次就不必了。
他希望这辈子都没有下次!
拎着几大袋粪秽物,将它们单独多套了几个袋子,硬生生隔开这股子浓郁的味道后,康严明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地都放进车后的储备箱里,回到了创意集市。
天色渐晚,褚宁吃着褚明明从食堂打来的盒饭,抬头见康严明来了,还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康主任吃晚饭没?要不要一起吃点啊。”
“别,我现在可什么都吃不下。你让我准备的东西味道也太冲了,现在看见吃的就恶心。”
康严明连忙摆摆手,离着褚宁一段距离,又回想起屠宰场里的味道,胃里就一阵犯呕。
唉,他这回可真是为老同学拼掉了老脸,只求晚上这趟一切顺利。
褚宁见状,递了瓶水给康严明,调侃说:“康主任,可别忍着,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晚上过去的晚,您要不多喝点水,先垫饱了也行。”
康严明接过矿泉水,表情复杂:“”神特么喝水饱肚子??
正想着,康严明眼神一凝,猛地看到褚宁身后突然高出一个人的轮廓。
他奇怪的歪了身子看,见褚宁背后之人体态又高又壮,额头正中紧贴着一张黄符,面孔五官恰好被黄符遮的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楚具体容貌。而这人的手中,还高举着一块黑色如砖块的东西,摇头晃脑的同时,嘴里也不停的嗡嗡出声
是、是僵尸?!
这幅画面让康严明蓦然想起了九十年代的港台僵尸电影!
紧接着,他只见眼前那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头,冲他诡异一笑
“嗬!这是什么鬼东西?!”康严明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两步。
正在扒饭的褚宁眼里全是迷茫:“嗯?”
这时,脸上贴着黄符的“鬼东西”也顿了顿,抬起头用被黄符半遮不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康严明,还歪了歪头,笑容越发灿烂。
康严明浑身震颤,用手指向褚宁背后:“就,就是那个啊!”
褚宁回头,看着正茫然无辜歪着头的“鬼”,无语片刻,伸手一把把那张符箓从对方脸上摘了下来。
“不是鬼哎,康主任你误会了。”褚宁说道。
他简单解释两句,康主任深呼两口气,又定睛一看,好么这哪里是鬼?
分明就是被他亲哥逼着用清心符来复习功课的褚明明本人!
康主任:“”还好是虚惊一场!
不过,用黄符贴脑袋复习功课也太诡异了点吧?康主任心底暗自吐槽,末了,又对自己的大惊小怪做了一阵自我反省。
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要淡定、淡定。
自我安慰结束,完全镇静下来后,康严明又盯着褚明明脸上的符纸好奇起来。
“这是什么符?真的能帮助学习?具体是什么用处?是不是贴到脑袋上就能提高智商,过目不忘,学什么会什么了?”康严明接连提问。
“康主任,你这猜测也未免异想天开了点,要是真有能直接提高智商的符咒,我还用在这里摆摊吗,早就找到更容易赚钱的法子发家致富去了。”
褚宁无语地看了眼康主任,挑了张褚明明用过的清心符贴上康严明的额头上,让他感受了一下符咒余威,并介绍说:“这个符咒从传统来讲有凝神静气的效用,直白点说,就是能够帮人提高专注力跟一定程度的记忆力。”
康严明捏着清心符,缓缓闭上眼。
很快,他就明显的感到自己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在贴上符咒之后,就像是被一缕轻柔的气息给温和地包裹起来,然后慢慢抚平。
与此同时,他的五感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且敏锐起来。重新睁开眼,康严明发现自己入目所及,皆都深刻且明晰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是一种很舒适且熨烫的奇妙体验,身心在这一刻尽数沉静下来,头脑变显得无比清明澄澈。
可惜的是,被他试用的清心符很快就失去了效用。康严明乍然从这种奇妙的状态里走出来,颇有几分回味无穷。
“真是太玄妙了,怪不得你这符箓价位定的这么高。”康严明后知后觉地喃喃道,“如果这种符箓在学生里传开,一定会比安眠玩偶还要卖得疯狂”
褚宁看他一眼,叹口气说:“就是可惜,没人帮忙做个宣传,不然”
康严明立刻警惕起来:“别看我啊,就算这个符箓真的很好用,我也不能给在学校里宣传啊!”
要知道,身为主任带头迷信,可是严重违纪违规。他正值大好年华,还想在学校岗位上努力奋斗发光发热呢!可不想明天就被举报了!
晚上八点,月明星稀。
褚宁收拾好东西,准备跟康严明动身前往西山公墓。
褚明明不放心,想要跟他们,谁料褚宁却把柳灵童塞到他手里,指挥说:“今晚你俩一起睡。”
褚明明、柳灵童:“”
一人一柳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下来。
行吧。
几人在天桥底下分了头。
前往西山公墓的途中,康严明开始还有点紧张,双手就没有离开过方向盘,手心发冷沁出细密的汗。
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目的还是为了拯救死去多年的老同学。放在半个月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褚宁坐在驾驶后座,通过后视镜看到康主任面色发白,身体僵直,不由安慰道:“不要太在意,今晚你不一定能见到鬼。”
康严明:“”不、一、定。
那不还是有几率见鬼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扯起嘴角,随便说点什么转一下思绪。
可还不等他开口,车已经驶进了西山公墓的范围内,眼前除了一条笔直的主干道,两边全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跟起起伏伏的山坡林地。
远光灯往前一照,康严明眼睛一晃,陡然看见一个乌漆墨黑的人影正不远不近地站在车前不足十米的地方,微微偏着头,身躯佝偻,朝他们招手。
大半夜的,漆黑的人影看不见脸,除了招手,僵硬的身体还一动不动得驻足在原地。
康主任心下一颤,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抖着声问:“小褚,这前面、前面是人是鬼啊?”
许受到前几次事件冲击,他这会儿虽然害怕紧张到不行,但至少还残存着几分理智跟镇定,还能记得及时轻踩刹车,没有造成急刹的惨祸。
褚宁向前探头一看,主干道上,那个黑乎乎的身影背靠黑暗,在两旁树木的拱卫下,宛如雕像般矗立在马路正中央。
对方见车子靠得更近,招手的频率也更快了起来,只是那佝偻的身躯,却丝毫不曾随着手臂摆动。
见状,褚宁轻叹口气,在口袋里摸了摸,先是摸到了手机和纸巾,最后终于摸出张一元的纸币,打开车窗,迎风扔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安安静静挡在车前的身影见到纸币飘出去的下一秒,竟是四肢着地,用迅猛且用力地窜了出去。
它的整个身子往半空中一跃,稳稳叼住纸币,快速跑动着消失在了路旁的树林山坡中。
“那是什么东西?妖怪吗?”康严明震惊地瞪大眼睛。
褚宁心疼他扔出去一块钱,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纸币消失的方向,随后解释说:“是山魈,喜欢在夜里活动的精怪,刚才它停在车前,许是想跟你要一些买路钱。”顿了顿,又说,“估计是闻到车里有纸钱的味道。”
康严明消化了一会儿,人跟着放松下来,却又有点疑惑道:“不过那只山魈是不是有点笨?它蹲这么会儿,一块钱就给打发了?”
褚宁:“”
他还嫌一块都给多了呢!
不过
褚宁看了看附近略显荒凉的山头,失笑道:“说不定那只山魈也是第一次买路?”
康严明:“”
他悟了。
敢情这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山魈。
西山公墓作为桐城最偏僻也是售价最低的一块墓区,整个墓地周围都透着一股荒凉破败的气息。
陡斜的山坡,需要层层台阶才能通往一排排冰冷的石碑。
褚宁跟康严明到达目的地后,将近找了十分钟,才找到宋西丰的墓碑。
一路走过去,有的墓前摆着纸扎,有的留有鲜花水果,到了宋西丰附近这片,一个个墓碑四周却野草丛生,墓前空空荡荡,覆盖了厚厚黄尘。
康严明看到眼前的荒凉景象,轻叹一声。
“老同学,竟是落了个孤魂野鬼”
他忍不住上前为老同学扫去墓前尘土,褚宁坐着轮椅跟在他身后,目光却落在墓碑不远处。
只见正对着宋西丰墓碑背后,三只绿衣鬼紧凑得蹲在地上,各自怀中抱着个冬天少见的大西瓜,简直绿上加绿。
三只鬼围成一个小圈,其中两只幽幽看了眼墓前来的两个生人,屁股一扭,当空气无视掉,转头就嘀咕起来:
“我感受到那妖道又在召唤我们了!”
“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抠到个西瓜,这还没吃两口呢!”
“如果我们不过去帮妖道打架的话,他回头会不会揍我们啊?”
“真是好烦鬼!那妖道有病吧,天天那么多逼事,不是害这个就是害那个,他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三只鬼抱着手里的瓜,互相惆怅地看了几眼,齐齐叹一声气,然后沉默下来。
唉,算是他们命里带衰,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要知道,新鬼穿白,老鬼穿花,越是怨气重的鬼,身着纸衣颜色就越发鲜艳。想当年他们作为一只只新鲜出炉的枉死鬼,虽然心有怨念,却也是清清白白的白衣好鬼,可现在嘛
这些年拘役在妖道手下,又被逼着做了数不清的恶事,就是现在他们想往别的鬼堆里走两步,找别的阴间群众唠唠嗑呢,都没有鬼敢往他们面前凑,一见他们就四处飞逃。
鬼生,真是寂寞如雪
三只绿衣鬼感慨一番,其中长相清秀的男鬼又问:“瓜没吃完,还剩一半,咱们现在就走吗?”
三人里唯一的女鬼立刻扔了西瓜,愤愤站起来,“走走走,赶紧走!要是再不走那妖道回头又要用动用恶咒治我们!很痛诶!”
剩下一只嘴角长着痣的小眼睛绿衣男鬼慢悠悠走了两步,低着头愁眉苦脸地嘟哝说:“也不知小柳在我老同学家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不过他肯定能天天吃到不少好吃的吧?或许已经开心得把我们忘掉了。”
心想着生前吃过的各种美食,绿衣男鬼忍不住吸溜了一下舌头。
鬼吐舌跟生人不同,绿衣男鬼舌头垂吊在地上,又快速卷了回去,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玩的不亦乐乎。
对于野鬼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平常的消遣,但这画面放到生人的眼里,就变得极为惊悚又骇人了。
眼看着三只绿衣鬼就要离开,褚宁来不及多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箓,用了一丝巧劲,就把符箓飞弹到它们身上。
旁边,康严明面对着老同学的石碑墓地还在静默惋惜。
转眼,他看到褚宁连番动作,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些飞出去的符箓漂浮在空中疯狂抽搐扭动起来,就像沾到了会移动的空气墙,牢牢挂在上面。
康严明没忍住揉了揉眼:“”
卧!!!槽!!!
符箓怎么突然全飞起来了!
周围也没刮风啊!
这种诡异的景象让康严明情不自禁长大了嘴巴,整个人都看傻了。
墓碑后面,绿衣鬼们陡然受到威胁,原本正常的身形瞬间暴涨,面色狰狞地朝着在场唯二活人的方向扑去!
“你们是谁!”绿衣女鬼尖锐地鬼哭一声,发丝顺着地面急速平铺蔓延。
褚宁见状,又扔出几张符箓,拧着眉心轻喝一声:“雷霆随行,诸恶退散!”
下一秒,只见符纸无风自动,流星赶月地直冲着女鬼飞去,一沾到女鬼张扬的头发便纷纷点燃,眨眼就烧出一片惨绿火光。
“啊啊啊啊!!!救火,快来救火!!救救我乌黑油亮的头发!!!”前一秒还在愤怒着张牙舞爪的女鬼见到自己头顶火花四射,冒出青烟,瞬间整个鬼都不好了。
这可是她小心翼翼、用尽资源精心保养了整整三年的秀发啊!!!
女鬼无比绝望地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还不忘把暴涨的发丝快速收回。
两只男鬼看到这一幕,一时也忘了还在跟人斗法,着急忙慌就蹿到女鬼身边,一边飘动身子挥舞双手给女鬼的头发扇风,一边努力给她吹冷气。
清秀男鬼边吹还边说:“灿灿,你头发要保不住了呀!呼呼,这烧的也太快了,呼呼,头皮都露出来了!呼呼”
“我去!这人有点厉害啊!呼呼,咱们看起来好像打不过啊!呼呼”
“不然、不然还是先跑吧!呼呼”
两只绿衣男鬼一边给绿衣女鬼的头发吹冷气,一边一左一右快速架起情绪崩溃的绿衣女鬼,想趁着那个坐轮椅的厉害年轻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掉。
但是
“跑什么。”褚宁忍俊不禁,被这三只厉鬼直接逗笑了,根据之前的资料照片,他不出意外地认出其中那只小眼睛绿衣鬼就是康严明的老同学宋西丰。
随后,褚宁便直接掏出几十张符箓,随手一扬,把三只跑路鬼全给定在了原地。
宋西丰见势不妙,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你再过来一点,我可就、就暴起吃人了!”
清秀男鬼跟着高声喊:“就是就是!你也不去周围打听打听,我们可是西山三霸,很不好惹,而且而且我们背后有人!”
被叫灿灿的女鬼兀自捂着被烧光的头发,情绪恍惚,只顾着痛哭流涕,发出阵阵凄厉鬼哭:“呜呜呜,呜呜呜”
无辜路人康严明:“???”
他老同学这墓前好生古怪!
风从这墓碑吹过来的动静咋好像哪家窗户没关紧,跟吹口哨一样呢。
前后不过眨眼间,三只绿衣厉鬼就尽数被褚宁轻描淡写地制伏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一切在康严明的眼里,就变成了几十张符箓分别错落有致的贴在三堵胖瘦不一的空气墙上,牢固又稳当地随风飘扬。
隐约间,他还能听到一阵幽幽的口哨音。
绿衣女鬼:“”那明明是她在哭!为她的秀发悲伤爆哭!
“小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康严明直盯着前方,不敢随便动一下。面对眼前的诡异场景,他不仅相当懵逼,还六神无主,“难道,你在跟那个妖道隔空打架,呸,斗法?”
“准确说,是跟你老同学打了一架。”褚宁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一枚硬币,月光倾泻,银白流转在指缝间,平添几分道法神韵。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三只明明被戾气缠身,却还意外保持神智的厉鬼,对康严明说,“康主任,你现在想不想见见老同学?”
康严明:“怎么见?”
他心里有点发毛,搓了搓胳膊,眼神不禁又朝那三堵空气墙看了看。
褚宁说:“蹲过来,给你画个咒。”
康严明犹豫了两秒,蹲到褚宁身边,被指挥着闭上眼。
随后,褚宁左手按住他的眉心,右手食指在他的双目间快速画了个开眼咒。
“可以了。”褚宁道。
康严明:“”
他鼓足勇气,缓缓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便发现眼前的三堵空气墙竟然出现了实体,还是三个穿着绿衣服,面色青灰的两男一女!
而其中眼睛最小,表情最丧的那个绿衣男,可不就是他的老同学宋西丰!
康严明呆愣在原地,直直地盯着对方,不敢相信的颤抖着嘴唇朝对面喊了一句:“宋西丰?”
“啊?谁喊我?”宋西丰愣了愣,突然抬起头来,径直看向康严明,迷茫了一会儿,整个鬼突然浑身一震,惊疑不定道,“你是康严明?”
康严明仔细看着昔日的老同学,热泪盈眶道:“宋西丰!真的是你!你、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儿了!”
绿衣服,青白脸,比上大学那会儿还瘦了一整圈!
宋西丰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又合,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
他看了康严明半天,最后却怒气冲冲地张嘴骂道:“好你个康严明,枉我一片好心给你家里送了只柳灵童,你不感谢我就罢了,竟然还跟外人合起伙来要搞死我!”
康严明被他骂的一懵,随即注意到宋西丰被符箓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还有旁边绿衣女鬼被烧地冒绿烟的头顶。
康严明:“”
嘶
他表情尴尬了一瞬,忙说:“误会、都是误会”
宋西丰:“误会你个大西瓜!”
康严明苦笑一声,解释说:“不是,我是特意来救你的,不是想害你。”
接着,他便把柳灵童去到他家以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宋西丰说了一遍。
“听柳灵童说你被妖道拘役,我是怕你在妖道身边继续受苦,才找了高人帮忙。”康严明说着,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褚宁。
宋西丰听完,狐疑地盯着他看,“真的?你确定他不是来打杀我们的?”
康严明沉默:“”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褚宁下手这么利落。
而就在他沉默的片刻,晦涩幽暗的天际间,蓦地响起一段断断续续的竹笛声。
三只绿衣鬼听到笛声,表情突然一变,被褚宁封印的身形在笛音之中控制不住地暴涨出一截,青灰色的面皮剧烈抖动,原本平和的面目下瞬间长出三寸獠牙,乌黑的指甲也从纷纷冒出头,变成一副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青面獠牙,咆哮低吼。
看到这一幕,康严明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同手同脚地飞快挪到褚宁的身后,颤声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在强制召唤他们。”
褚宁拧眉说了一句,将手里把玩的硬币向上一抛,只见硬币飞起,又“啪嗒”掉落在墓碑前的祭台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而就在硬币响起的同时,贴在三只绿衣厉鬼的身上的符咒也哗啦一声抖动起来,几十张符纸共同的簌簌声很快将远处的笛音盖了下去。
三只厉鬼跟着清醒过来,互看一眼后,看向褚宁的目光瞬间都不一样了。
“高人啊!我还以为我又要被逼着去打架了!”清秀男鬼激动嚎啕出声。
“老康,我现在相信你是来帮我的了。”宋西丰感动道。
“不打架很开心,但是我头发没了”这是还陷在怨念里的女鬼灿灿。
三只厉鬼喜极而泣,康严明也异常兴奋,忙看着褚宁问:“小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能帮宋西丰他们彻底摆脱妖道的控制?”
褚宁想了想,说道:“趁对方还没有赶过来,将它们超度了吧。”
三只厉鬼闻言,齐齐一顿,面露惊恐:“超、超度?!”
三只厉鬼被妖道拘役多年,整日干着连自己都唾弃的恶事,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象,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他们怕是迟早有踢到铁板,吃大苦头的那天!
可是即便如此,三只厉鬼也没有想过最后的结局,是被强行超度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被超度!超度厉鬼岂不就是让鬼再死一回?!”清秀男鬼尖叫道。
宋西丰也惊恐道:“康严明!!你请人来帮我摆脱苦海,就是为了让他来超度我?!”
女鬼捂脸,还在不停地哭:“头发没了,鬼还要被超度,我的灵魂好苦,拿去冲咖啡一定很好喝”
三只厉鬼发疯般原地痛哭起来,康严明见状,明白过来超度对他们来说恐怕并非好事,于是看向褚宁,表情复杂道:“小褚,除了超度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褚宁说:“他们跟着妖道作恶,造孽太深,若还想有轮回转世的机会,就只能强行超度,散去他们身上的怨气。”
康严明闻言,转头看向宋西丰,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这不然”
宋西丰拨浪鼓摇头:“不行!康严明,你这是要害死我!”
康严明无奈道:“可是我听小褚的意思,超度对你有入轮回的好处”
三只厉鬼装没听见,闹腾地更厉害了。
褚宁前世见多了恶鬼闹事,对三个绿衣鬼的吵闹充耳不闻,还让康严明回车上去搬东西,准备超度前的祭祀。
康严明叹了口气,深深看了眼厉鬼模样的老同学,面露不忍,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三只厉鬼面露绝望,泄了气般地安静下来。
“不闹了?”褚宁转着硬币的手指一顿,突然开口,“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被强行超度,我也可以放过你们一次。”
三只厉鬼眼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欣喜。
但还没高兴多久,褚宁就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不过你们被妖道驱使多年,吞噬怨气无数,已然化作绿衣厉鬼,厉鬼性恶,怨气难安,谁也无法保证,你们有朝一日会不会被怨气驱使,最终变成无知无觉的杀戮恶灵。”
三只厉鬼听到褚宁的话,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又齐齐陷进低落情绪中。
但宋西丰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你说可以放过我们一次,是不是也有办法阻止我们变成彻头彻尾的恶灵?”
“我可以帮你们解除妖道拘役,放你们自由。但为了避免你们将来害人,我同时会在你们身上设下一道新的符咒禁制。这是放你们离开的前提,也是超度之外的唯一选项。”
褚宁取出一张颜色深褐的古旧符咒,崎岖复杂且奇诡的朱砂纹路暗含着让厉鬼都畏惧生颤的神秘威力。
“来日你们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念,这道禁制就会立刻生效,而禁制一旦被触发,这道符咒就会瞬间将你们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完,静静看向三只厉鬼,“怎么样,想要试试吗?”
三只绿衣鬼颤抖着咽了下口水:“”
日,这人给的选项二也好他妈吓鬼啊!
22 第 22 章
“我不想魂飞魄散!”绿衣厉鬼们被褚宁几句话吓得不行, 瑟瑟发抖。
褚宁安慰他们:“没事,你们可以也选择被超度。”
“不不不,我也不要被超度啊!”清秀男鬼面色惨白, 使劲摇头,吓得眼珠子都甩飞掉,嘴里不停说,“超度我和让我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 还不都是让鬼再死一次!”
他甩飞的眼球是真的飞了出去,一颗落到褚宁轮椅旁边,另一颗滚到墓地边的石板路上。
康严明抱着好几袋子祭品回来,乍一看到清秀鬼脸上只剩了俩大黑洞洞的眼眶, 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自己脚下“噗叽”一声, 好像踩到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
清秀男鬼哆嗦一下:“”
康严明跟着抖了抖:“”
褚宁、其它俩鬼:“”
清秀男鬼抽搐着漆黑的眼眶, 直勾勾看向康主任,语气哽咽:“麻烦抬抬脚, 你踩到我眼睛了。”
康严明抱着祭品的手一抖,默默抬起左脚, 向下一看,只见一颗红血丝密布的白色眼球上, 压上了几道脏兮兮的鞋底印子。
清秀男鬼哀嚎一声, 只恨自己被定了身, 不能即时抢救眼珠子,悲愤的指责起康严明:“啊啊啊你多久没刷鞋底了!”
康严明被厉鬼盯得脚底发凉,不是很确定地说:“呃两天?”
清秀男鬼抽泣几声, 用他空洞的黑眼眶狠狠瞪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康严明想哭的心都有了。他使劲抱住怀里的祭品, 下意识就要往身边最安全的地方褚宁身边靠拢。
谁知, 他刚一转头,就看见褚宁弯腰从地上捡起另外一只眼球,而那只眼球的瞳仁,同样正在直勾勾地怒视着自己。
康严明:“”心态崩了。
康严明欲哭无泪,解释道:“兄弟,我真不是故意踩你”
清秀男鬼又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鬼物的眼珠子看着吓人,拿在手里却冰冰凉凉,有一种实心弹力球的触感。
褚宁在康严明惊诧的目光下捏了捏,问清秀男鬼:“你这眼睛是熬了多久的夜,红血丝这么多,死前都快熬坏了吧。”
清秀男鬼悲愤的表情顿时凝固住,支吾片刻后,羞涩回答道:“高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死前通宵七天看小电影来着。”
“?”褚宁愕然,迟疑道,“这都没把你猝死?”
他一低头,想到这颗眼球上的红血丝是怎么来的,赶紧把眼珠远远地扔了出去,太嫌弃了。
清秀男鬼脖子一扭:“别别别”
他的眼珠子!
一番打岔过后,三只绿衣鬼依旧咬死了不愿被超度。
康严明就是想不明白,憋不住道:“为什么啊?老宋,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乐意超度?”
而且厉鬼到底有什么好当的!转世投胎,再世为人它不香吗?!
宋西丰用一种人与鬼间的悲喜无法共通的目光看向老同学,摇头叹气:“老同学,你不懂!”
女鬼灿灿认清眼前只有两条路能选后,索性自暴自弃,“反正我们不想被超度,要不然,你就给我们用那个禁制吧!”
清秀男鬼附和道:“对!”
宋西丰:“也、也行!”
三只厉鬼做出了选择,褚宁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亥时已到。
这是做法的好时辰,褚宁从口袋里分别取出几张深褐符箓,从脚边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向天地告以三只厉鬼的生辰八字后,闭目念咒。
“吾今放之,生杀予夺,急令在现,道炁长存!”
语毕,手中符咒快速颤动,褚宁单手一抛,符咒便落入刚画好的圆圈内,任凭三只厉鬼再怎么不情不愿地想逃离挣扎,也心如磐石。
然而,就在深褐色的符咒落入圈内的一瞬间,三只厉鬼只感到浑身一轻,接着,鬼身之上便被打上了一道禁制烙印。
但这个烙印,不仅没有让他们感到不适,甚至三鬼还又惊又喜的发现,妖道以前在他体内种下的禁锢,在烙印出现的那一刻,便被这股新的力量十分霸道的全!部!抹!掉!了!
卧槽?!!!
三只厉鬼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哭嚎。
“我、我好像感受不到妖道的召唤了!”清秀男鬼上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发现自己能够恢复行动后,瞬间一蹦三米高。
女鬼灿灿愣了愣,摸摸自己的心口,同样不敢置信:“我也感受不到了,我们是不是自由了?”
宋西丰小心翼翼得动了动身体,确定妖道种下的禁锢果真消失,转身激动地熊抱住女鬼灿灿,呜呜哭起来:“我们自由了!自由了!”
“你少趁机揩老娘的油!”女鬼灿灿一脚把他踹开。
宋西丰被踹出老远,也不介意,径直滚到褚宁面前,又激动地抱住他的轮椅腿儿,一个劲儿地呵呵傻笑起来。
褚宁:“”
可怜这好好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死后竟被个歪邪妖道奴役傻了。
哎。
褚宁见三鬼太过激动,又把三鬼拘到一处,着重同他们强调了这道符咒禁制在体内被触发的后果。
三鬼虽说十分惧怕未来会被禁制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木已成舟,他们只能点头装乖。
同时,三鬼心中也下定决心,日后绝对不能再做坏事。
如果真出现了恶念难以控制的那一天,他们还可以互相监督,谁要是敢起做坏事的念头,其余俩鬼就先上去把对方揍清醒了再说。
旁边,康严明看着老同学能够摆脱妖道控制,重获自由,内心无比欣慰。
之前为了给三只厉鬼超度所准备的祭品都没用上,康严明想了想,还是把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到了宋西丰的墓前。
三只厉鬼围凑到康严明身边,吸溜着舌头,口水都差点滴下来!
想他们做了几年役鬼,除了妖道偶尔心情好时会赏他们一顿饭吃,三鬼不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哪还能指望有这么丰盛的供奉?
可以说,日子过的比普通野鬼都不如。
起码人家野鬼在中元节还能吃到好心人给孤魂准备的祀品,而他们却只能在中元节被妖道逼着干架!
三只厉鬼为自己掬上一捧辛酸泪,然后对着祭品大快朵颐起来。
呜呜呜红烧肉好好吃!
软炸小酥肉也好棒!!!
水煮花椰菜怎么也可以这么爽口!!
宋西丰三鬼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肉塞饭,不过片刻,好几碗祭品就被他们吃掉大半,但凡是被他们碰过的饭碗,每一滴油水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康严明蹲在一边,看着宋西丰他们狼吞虎咽的动作,差点以为他这老同学生前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活活饿死的了。
西山的墓地虽然偏僻荒凉,可到底不止有宋西丰三鬼被葬在这一块。
就在三鬼边吃边抢时,宋西丰隔壁的几座墓碑里,突然幽幽飘出几缕白烟似的游魂。
游魂们五官模糊,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饿,好饿”
它们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围在宋西丰的墓前打转。
康严明惊奇地看着这堆游魂,奇怪问:“这些也是鬼魂吗?”
“是没有意识的游魂,不用管。”宋西丰鼓着嘴巴说。
许多人在死后,执念尽消,又因各种原由无法投胎入世,魂魄游荡于世的时间一长,后世无人祭奠,就会逐渐自我遗忘,变成浑噩的游魂状态。
三只厉鬼显然对这群游魂非常熟悉,抬手挥苍蝇一样把他们挥开。
白烟似的魂魄被他们一挥手就打散了,但没一会儿又重新凝聚到一起,只是比起先前似乎更透明了些。
宋西丰吃了个半饱,精神头大好,见几只游魂赶也赶不走,就随手抓来一只,对康严明道:“老康,你不是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想被超度吗?”
“是不理解。”康严明叹了口气,搞不懂宋西丰到底为什么宁可放弃转世轮回的机会也不愿被超度。
宋西丰:“你不懂,现在时代跟以前不一样了,人口膨胀不提,地府阴差办事效率还低!负责轮回的六道井口天天都是爆满,别说转世成人了,你就是算下辈子投胎做只鸡做只鸭,都得提前排队等上好几年!”
女鬼灿灿也哀怨说:“像是我们这种厉鬼,如果接受超度,倒是能重新拥有投胎的机会,可毕竟有过前科,真排起队来又要比正常阴魂慢上不少,如此天长日久的,最后还不就剩下一个‘等’字?”
康严明震惊了,张大了嘴巴道:“下面这么挤?那你们要是有机会投胎,具体得排到多少年啊?”
“我找相熟的老鬼问过,说是五百年起步吧。”宋西丰幽幽吐出口凉气说,“五百年啊,就是孙悟空都被他师父从五指山下救出来了,我们搁这还不一定能赶得上投胎。”
康严明这么一听,不能说是惊掉下巴,也有够瞠目结舌的了。
不仅如此,宋西丰还把手边的游魂往他面前一推,小心觑了褚宁一眼,才敢对老同学吐槽道:“而且你看见这个游魂没有?他生前是不小心掉水沟里溺死的,死后怨气重,老琢磨着回水沟附近找个替身,后来害人不成,反而被人家请来的高僧给现场做法,强行超度了。这下可好,这家伙怨气倒是被洗没了,可整个鬼也变成这副傻不拉几的样子。”
“所以你们不愿意超度,是因为怕变成他这样?”康严明说。
宋西丰使劲点头:“可不是吗!像我们如今这般,虽然不好过,也起码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可是如果被超度了,那不就直接变傻子了?”
顿了顿,他又长叹一声,“况且这种游魂没有了执念,最多也只能飘荡三年,若是还熬不到投胎,就要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天地间了。”
康严明沉默半晌,不由感慨:“怪不得你们一听到要被强行超度,就像逼你们去死一样。”
三只厉鬼纷纷点头,表示的确跟再死一回没差别。
倒是褚宁听完,不解问:“那个被超度的亡魂,难道就没有阴差前来引他上路吗?”
要知道,每次法师作法超度,都会提前跟各路阴差做好交涉,供金银纸钱或是元宝山,阴差得了好处,自然会在法师超度亡魂之后,将亡魂引上转生路,以保亡魂在成功转世之前,魂魄不会溃散。
可眼下,按照宋西丰所言,亡魂被超度后却滞留人间飘荡,这不摆明了就是阴差拿人钱财,却不替人办事?
看来负责西山这片地区的阴差,作风问题很严重啊。
褚宁还在思索,宋西丰则苦笑着回答:“哪里来的阴差引路?小先生您有所不知,那拘役我们的妖道这几年之所以混的这么好,就是因为背后有厉害的阴差为他撑腰!”
女鬼灿灿附和着抱怨:“阴差都跟妖道沆瀣一气了,还指望冤死的亡魂怎么敢被超度”
清秀男鬼补充说:“不被变成妖道祭炼法器的养料就谢天谢地咯。”
三鬼说到这里,也不禁陷入一阵沉默,他们如今不再受妖道拘役,确实也算重获自由,但妖道手段莫测,还有阴差在背后撑腰,怕是保不齐哪天,又被对方找上门来。
况且,他们的尸骨葬在西山,更是逃无可逃。
三只厉鬼忧虑着未来,却听不远处突然有一道炸雷声响起。随后,一个身穿姜黄色八卦道袍的中年道士便跌跌撞撞地从草丛的一头冲了出来。
只见,中年道士头发枯黄,脸色焦黑,道袍也破破烂烂,乍一看像是逃难来的。在他身后,还不远不近坠着个人。
对方仅着一身玄衣,如闲庭信步。
许是看到中年道士垂死挣扎,玄衣男子轻笑一下,随意将勾魂索轻轻抛起,准确无误地勾住中年道士的手臂。
中年道士大骇,当即狠下心来,断臂求生,与之同时,他眼中闪过一道凶戾之色,用仅剩的独臂扔出一道散发着浓重怨气的招魂幡。
招魂幡动,四周顿时妖风四起,幡面前黑雾散开,遮蔽云月,无数怨魂哀嚎着齐齐朝玄衣人的面门直冲而去。
玄衣男子脚下一顿,眉心微沉。
中年道士以为对方被他的杀手锏吓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控制着怨魂愈发凶狠得向玄衣男子冲去。
“冥顽不灵。”口中轻叹一声,玄衣男子并无任何动作,任由怨魂冲到面前。
谁料,就在怨魂近身的那一刻,中年道士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浮在空中的招魂幡便在瞬间四分五裂开来,怨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脸皮抽搐一阵,见招魂幡碎,转身便疯狂念咒:“追魂拘魄,锁身役体,急令在现,听吾调令!”
“宋西丰!陈冬!冯灿灿!速速前来助我,速速前来!”
听他说罢,玄衣男子微微抬了抬下巴,将要皱起的眉头却在看到前方一人时蓦地愣住。
不远处,褚宁同样满脸惊讶地转了转坐着的轮椅,与之四目相对。
“你怎在此地?”追逐中年道人而来的江与檀诧异极了。
褚宁也笑了起来,开口问:“大人,需要帮忙吗?”
逃跑中的中年道人:“”
草,这阴差怎么还有同伙在这儿守株待兔???
23 第 23 章
褚宁与江与檀也想不到, 不过短短月余,他们便有了第三次碰面。
江与檀心中情绪颇有几分微妙,目光从褚宁的轮椅上划过, 又见墓地四周多是碎石砂砾,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别过来。”
他今夜追赶的这中年道人是个精于邪术的妖道,生前算出自身寿元已尽,时日无多, 又深知因生时作恶太多,从未积善德,所以害怕死后被阴司核算总账,不仅难以转世投胎, 还要历尽无数阴间的刑法磨难。
妖道浸淫邪术多年, 一早备好无数元宝山跟沉香塔, 成功贿赂了前来勾魂的阴差, 拖延数日。之后,他又辅以增加寿元的邪法, 两相配合,以此瞒天过海, 篡改命数。
生老病死,自有天数, 以增寿之法强留人间, 是有违天命。这种增寿邪法通常十分阴毒, 需要利用将死之人的魂魄,以此为引,加以祭炼。
江与檀今夜寻上门时, 中年道人的邪法增寿只剩下最后一步, 只要能在今夜子时到来之前做法成功, 那么他的寿数就能增加十年。
一旦增寿成功,中年道人便能脱离死势,以死还生。阴司无法插手人间阳务,到时自然也就拿他没了办法。
中年道人深知这是紧要时刻,因此看到有陌生阴差突然上门,他便瞬间变了脸色,抛出诸多法器,转身就逃。
邪术还未完成,为了拖延时间,中年道人没少用老办法,一边逃跑,一边朝身后扔纸扎金元宝,想要转移阴差注意,为他增寿的最后一步争取时间。
但令中年道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新来的这个阴差竟是个油盐不进的铁面阎王,不仅对送上门的金元宝不为所动,出手还极为利落,直接取出勾魂索,要索他性命!
阴差里竟还有不贪财的!
还真就天上下红雨,母猪上树了不成?!
中年道人兀自暗恨,直接放弃扬撒剩下的金元宝,开始吹奏笛子,准备强行召唤役鬼帮忙。结果让他又没想到的是,笛子刚刚吹到一半,召唤役鬼的途中竟然被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声打断,恨得他当场一口老血就喷了出去,面色瞬时变得面如金纸,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腐烂气息。
绝望之下,中年道人不得不祭出几张压箱底的引雷符,都将天雷引至阴差身上,努力阻拦住阴差追赶的脚步。随后,他又一路狂奔至西山公墓,并搭上了一条胳膊。
耗时越久,眼看着玄衣阴差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西山公墓附近又有好像是阴差同伙蹲守,中年道人逼急了眼,径直朝三只绿衣厉鬼冲了过去,赤着双目粗声喊道:“宋西丰!陈冬!冯灿灿!速速前来助我!”
时间紧迫,情势危急,心神焦虑间,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设在三只厉鬼身上的禁锢已经完全消失了!
公墓前,三鬼面色古怪地看着中年道人狂喊他们的名字,朝他们冲过来,心底突然有股奇异又微妙的爽快感缓缓升起。
片刻后,宋西丰主动往前飘了飘,表情诡异地舔舔嘴唇,歪头问:“确定要我们帮你?”
中年道人平日对三鬼颐气指使惯了,即便他下意识感到宋西丰语气里藏着古怪,但长久的习惯让他忽略了三只厉鬼的危险性,依旧用不屑命令的语气催促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废话,蠢货,你们还不赶快上去,给我拦住后面的阴差!”
“嘿”三鬼相互对视一眼,宋西丰跟清秀男鬼终于忍不住,阴恻恻地对着中年道人嗤笑一声。
啧,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不死谁死?
女鬼灿灿则面无表情地伸长了指甲,拖长声调问,“上去咱们到底上还是不上啊?”
宋西丰跟清秀男鬼眼底闪过一片暗光,咧嘴笑道:“上!当然上!”
“对!给我上!撕了那个阴差!”三鬼的存在实在叫中年道人大松口气,连拼命奔跑的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
他想的完美,准备等三鬼将阴差缠住,便抓住时机,完成增寿邪法。
“你们快快上去,拖住那阴差的脚步。”说罢,中年道人手掌一合,便要闭眼做法。
可惜,他不清楚的是,三鬼早已摆脱了他的拘役,再也不用听从妖道指令行事。
只见,三只绿衣厉鬼的确是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江与檀稍一拧眉,依旧面不改色,手持勾魂索,就要出手。
谁知,冲上前的三只绿鬼厉鬼却对他礼貌作了个揖,接着便转身一绕,将他们身后的中年道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江与檀:“”
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突然被拦住去路围在中间,心中惊疑不定,气急败坏地指着江与檀的方向,对三鬼道:“蠢货,去那边,我是让你们去拦阴差,不是拦我!你们耳朵聋了没听见吗!快给我滚过去!”
宋西丰抠抠耳朵,将嘴巴咧到耳根,叉腰说:“蠢货喊谁呢,爷爷几个拦的就是你”
女鬼灿灿跟清秀男鬼各自冷笑一声,阴森森地盯着中年道人,用尖锐细长的指甲扣住他的肩膀跟四肢,随后扭头大喊:“阴差大人!快来抓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那样子,整的和狗腿子没啥区别。
中年妖道:“%¥%&”
江与檀挑挑眉,看了眼墓边一副吃瓜看戏模样的褚宁。
褚宁察觉到江与檀的视线,无辜笑笑。
自古以来,厉鬼跟阴司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是阳间的警察跟通缉犯,只见过在阳间找警察自首的小偷,可从没见过通缉犯在警察面前见义勇为还试图邀功的!
江与檀见到三只绿衣厉鬼兴奋地将中年道人围住,并且死死守着不让其继续逃跑,确定三鬼跟中年道人不是同伙,沉思了一下,还是用勾魂索一串儿勾住了四个。
宋西丰&清秀男鬼&女鬼灿灿:“???”
不是?为什么要勾他们!!
他们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吗?!
“阴差大人,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是好鬼,我们是无辜的!”被勾魂索缚着的滋味并不好受,宋西丰被勾魂索勒得身躯都小了一圈,跟两个同伴一起哭诉,“大人,我们是冤枉的,都是妖道强行拘役我们,逼我们害人!”
江与檀淡淡看了他们一眼。
只一眼,三鬼便仿佛被洞察了内心所有,一时间被震慑地不敢出声,只能惶恐地看向褚宁,眼里带着求救之意。
阴差抓鬼本就天经地义,何况三鬼避也不避,还满身绿光慷慨激昂地撞到江与檀面前,饶是褚宁,也有些无奈。
旁边,康严明已经傻了眼,满脸惊愕得回不了神,褚宁便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
江与檀看到,用缩地成寸的法术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椅背,扶着轮椅问:“这群厉鬼与你认识?”
玄衣阴差举止体贴,语气中透着不自知的熟稔,褚宁不禁笑了笑,心情莫名愉悦。
“他们本是因意外事故身亡的枉死鬼,死后骨灰无人认领,就被当地政府安排在了西山墓地,没曾想被妖道发现强行拘役,做了役鬼。”褚宁给玄衣阴差大致解释了下来龙去脉,说道,“我是受人之托,今夜前来帮他们摆脱妖道控制,不想又与大人遇到。”
想来,他们两个倒是颇有缘分。
江与檀听后,却不赞成道:“他们是厉鬼,道行匪浅,你一人前来未免也太过莽撞。”
“索性我运气不错,成功将他们制伏,且为了防止他们日后害人,还给他们体内设了一道禁制。”褚宁抬头,微微一笑,“请大人不用担心。”
江与檀看着褚宁带着笑意的双眼,垂眸“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给他们用了什么禁制?”
褚宁说道:“一种可以牵制厉鬼的符咒禁制,若是厉鬼内心有想要作恶的念想和冲动,那禁制就会被触发,很快就把他们炸成一朵朵漂亮的烟花。”
江与檀若有所思:“是地官赦罪?”
他垂眸看了褚宁一眼,发现自己似乎一直低估了青年的本事。
中元地官总领地仙,可核男女善恶青黑之籍,超度孤魂,赦亡魂之罪①。生人能够借地官法威化为己用,本便罕见至极,再用地官法威来对付几个绿衣厉鬼,更是
杀鸡焉用宰牛刀。
江与檀正沉思着,褚宁却一点都不在意的说:“一点粗浅手段,果然瞒不过大人。”
江与檀:“”
他又问:“如果是怕厉鬼作恶害人,又为何不直接强行超度?”
此话一出,三只厉鬼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齐刷刷看了过去。他们不敢开口,只能拿弱小无辜又可怜的眼神一个劲儿地瞅着褚宁。
“他们不愿意被超度。”
褚宁耸耸肩,代三鬼转达了一下他们的想法,并表示自己是个很尊重个鬼选择的人。
随后,褚宁又顺便把负责西山公墓这片的阴差,疑似在岗玩忽职守,拿钱不办事,导致西山游魂数量剧增的情况跟江与檀简单说了说。
江与檀闻言,眉眼浮起冷色,抬手一招,只见整座西山墓地霎时飘起点点微芒。
褚宁抬眼望去,入目皆是被超度后仍旧滞留在人间的枉死游魂。游魂们无知无觉,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缕缕将要消散的烟雾。
这些可怜游魂便是当地阴差玩忽职守的铁证。
江与檀见状,面色愈发冰冷,挥手就将游魂召集到一处,同三只厉鬼一并串到了勾魂索上。
不足一米的勾魂索瞬间长到几十米,跟串珠子似地串出一条长龙。
“原来勾魂索还会变长的?”褚宁也是头一回见到阴差使用勾魂索,纯属好奇地感叹了一下。
他在轮椅上坐很久,这会儿有点累了,身体很自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却无意中与江与檀的手背轻轻擦过。
江与檀:“”
猝不及防下,触碰到生人温热后颈的玄衣阴差表情微顿,不禁蜷了蜷手指,却是一时忘了回应。
再说中年道人,他的魂魄被阴差猛然勾走,魂魄离体后恍惚了四五分钟,才堪堪回过神。
见自己被勾魂索勒住了手腕,中年道人当即用恨不能杀鬼的痛恨目光,死死盯着三鬼,咬牙切齿说:“好啊!你们竟敢反水!”
他阳寿已尽,魂魄一旦被勾出体外,躯壳当场就被反噬了彻底,几秒就凉透了。
中年道人转头看到那具迅速长出尸斑并变得僵硬干瘪的肉身,表情更加怨恨。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努力白费,功亏一篑的下场,整个魂魄瞬间变得黑里透红,煞气冲天!
“还我命来!”中年道人挣扎大喊,周身阴风四起,黑云遮月,预示着将有厉鬼降世。
旁边,跟他串在一条勾魂索上的宋西丰表情一变,迟疑地看眼同伴,迟疑说:“他这是想变红衣厉鬼?”
清秀男鬼扯扯嘴角,看戏似地说:“我觉得他不行,这么点怨气才哪儿到哪儿。”
女鬼灿灿:“变普通厉鬼的话,勉勉强强吧。”
中年道人听到三鬼肆无忌惮的嘲讽,顿时怒不可遏,周身翻涌起浓浓黑雾!
黑雾之中,中年道人眼珠变白,语调诡异地幽幽说道:“蠢货,以为我死了,你们就再也不用受我的拘役了吗?”
三只厉鬼:“?”
中年道人森然一笑,嘴里慢慢念出大段咒文。
哼,想当初他拘役三鬼做他的役鬼,禁锢可是刻在双方神魂上的,就算他死了,这三鬼就以为自己能够解脱?想都别想!
他一刻不停的念着咒,咧嘴诡笑,预备听到三鬼的惨叫响起。
可是咒语念了半天,三只绿衣厉鬼不仅毫无痛苦之色,甚至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许久。
中年道人脸上的诡笑慢慢凝固,与此同时,女鬼灿灿再也忍不住,将锋利无比的细长指甲狠狠戳进中年道人的四肢!
“我让你念!让你念!”女鬼灿灿边戳边说。
“啊!不!不可能!”中年道人惨叫连连,不可置信地望着三鬼,“你们为什么会不受影响!”
他试图重新念咒,但越念,女鬼灿灿就揍他揍得越狠。重复几次咒语始终无效,中年道人这才发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三鬼的控制。
怎么可能!
中年道人失去了自以为的依仗,惶怒之余,不由打了个冷颤。
女鬼灿灿自个儿揍了半天,爽得飞起,兴奋地招呼同伴道:“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三鬼的体内虽然被褚宁下了禁制,但禁制保护的是人,只说不能害人,又没说不能打鬼。他们这些年来被中年道人压抑地狠了,违背本心干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有机会一朝摆脱拘役,中年道人也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阴魂,这种好机会还不趁机报复个爽,那得是圣母玛利亚!
于是,宋西丰跟清秀男鬼二话不说,也变出长指甲,狠狠朝着中年道人的头脸抓去。
他们四个跟一群游魂都被拘在一根勾魂索上的,前前后后挨得极近,中年道人逃无可逃,只能小范围地抱头乱窜,黑红的魂魄颜色也随之淡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变得跟游魂相差无几。
中年道人:“”
他变不成厉鬼,又打不过三鬼,更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后只剩下口魂气,奄奄一息。
而三鬼也终于出了口恶气。
抓到中年道人的魂魄,又意外接收到一群西山公墓的游魂,江与檀需要尽快带着这一串阴魂回阴司复命。
无人在意处,康严明终于稍微缓过神。
他不敢直视阴差,慌乱下只能看向褚宁,六神无主地问:“老宋他们下去之后怎么办,会不会要被关进十八层地狱受刑啊?”
这个问题,褚宁还真不知道,于是他转头看向江与檀。
江与檀神色淡淡,“这群厉鬼与道人之间尚有阴债未了,还需阴司主殿判官出面,将个中冤屈审个明白。”
褚宁觉得合理极了,十分理解的点点头:“没错,是得仔细审审。”
他点头时,后脑勺有一撮头发风吹得支棱起来,江与檀目光划过,不经意地抬手为他轻轻抚平。
褚宁疑惑:“?”
江与檀却作若无其事状,拿着勾魂索的前端,欲要牵着长串阴魂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腰间别着青铜刀的鬼差突然压着个鼻青脸肿的人影,从一阵浓雾中走了出来,并大声嚷嚷道:“府君,大事不好!”
江与檀抬眸看去,平静问:“出什么事了?”
“就是徐老七这瘪三跟人间道士做的那些个好事!”腰间别刀的鬼差怒道,“仗着西山片区位置偏僻,徐老七可是收了那妖道不少好处!他为了帮那妖道续命,不仅欺上瞒下,谎报片区内新生阴魂数目,还擅自掳了不知多少命数将尽的生魂,铸下大祸!”
鬼差身边,被揍到鼻青脸肿的徐老七浑身抖若糠筛,尤其是当他看到江与檀,以及勾魂索上的一串游魂后,更是吓软了腿,径直朝后一仰,倒进鬼差怀里。
鬼差:“???”去你的!
他抬手一拎,甩手把徐老七扔了出去,徐老七在地上打了个滚,却是跑都不敢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府君饶命,崔大人饶命!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了!”
西山地处荒凉偏僻,葬在这边的阴魂生前富庶者少,穷苦者众多,间或有无人供奉的孤坟也被安置在此处。徐老七负责在西山勾魂十几年,因极少收到油水孝敬,久而久之便钻营出了一个既能让他偷奸耍滑,又能多搂钱的接引“潜规则”。
比如,若有法师要请他接引被超度的枉死阴魂,需得给够金银五扎,油水足了,他自然会好好将阴魂引上黄泉,可若是金银不足,他就会把阴魂留在原地,让阴魂自去跟亲眷托梦哭诉,直到法师或者枉死鬼的亲眷再添供奉,才会把对方带走。
但通常来讲,许多小法师道行浅薄,尚不能做到跟产生阴差意念上的交流,所以大多数法师做过法事,只要确定鬼魂被顺利超度,自然也就当事情了却,绝对不会想到会有阴差拿了他们好处却不办事的情况发生。
如此一来,徐老七近几年里往阴司送押阴魂的次数便直线下降,但又因他负责的地片是出了名的荒凉人少,于是周围同僚跟上级也不曾有过起疑。
这次徐老七大翻车,还要归功于中年道人,为了续命,拿了大把的金银元宝跟沉香塔跟阴差行贿。
徐老七受了大供奉,飘飘然哼着小曲儿去阴司跟同僚显摆,一路走下来,便惹来几个跟他同样负责荒凉片区阴差的羡慕跟妒忌。
其中有个同僚眼馋极了,上前直夸他财运来了,接着又问徐老七是去了哪里发财,也跟大家分享分享。徐老七原本得意洋洋的,但听到同僚问起这个,他就不乐意了,随口找了个由头,不顾同僚阻拦迅速脱身。
同僚的阴差被他撂在原地,仔细一琢磨,觉得这徐老七财路来的蹊跷古怪,回头便偷偷跟了他一路。
不跟不出事儿,一跟吓一跳,跟着徐老七的阴差转眼发现徐老七竟跟生人沆瀣一气,收受贿赂不说,还牵连了整个西山片区的不少生魂。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惊愕之余,该阴差也兜不住了,连夜跑去判官那里,把徐老七给举报了。
徐老七:“”
他捂住脸,悔不当初道:“小人知错了,是小人被供奉迷了心窍,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府君网开一面,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他边哭还边向前爬了两步。
江与檀并不为之所动,眉眼微凉,淡声问,“被你提前勾走的阴魂送去了哪里?”
徐老七磕磕巴巴:“我,我”
旁边,腰间别着青铜刀的鬼差看不下去了,凶恶道:“磨蹭什么!还不快点交代!”
徐老七再不敢隐瞒,指着江与檀勾魂索那头的中年道人说:“我、我也不知道,生魂勾回来,就全部给他了”
鬼差看了眼中年道人,直接走过去把他拎起来,向其质问生魂下落。
中年道人被三鬼揍得眉眼耷拉,魂体半死不活,鬼差问他几句,都跟昏迷了一样没有反应。
宋西丰见状,有点慌,赶忙解释:“大人,我们可没有把他打昏!”
女鬼灿灿附和说:“大人,他怕不是在演你!”
“演我?”鬼差低头,看到中年道人的魂体果然在轻微抽搐,估摸着应该是之前被揍得狠了。
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发现自己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怨恨地望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和鬼。
到了这步田地,他已然打定主意,谁不让他好过,那他也决计不会让对方好过!
想知道那些生魂的下落?哈哈下辈子吧!
看他这副火烧不怕的样子,鬼差单手取出腰间的青铜刀,凶狠道:“好说你不讲,那我把你片成八十片,看你还说不说?”
他本意是想威胁中年道人开口,却没想到,中年道人被刀背一晃,整个魂体就像见到了克星一般,浑身冒起白烟,抽搐几下就变成了如游魂般的痴呆状态。
三只厉鬼见状,眼中不由浮现惊惧之色。
不远处,褚宁眉头不由一皱,取出一道符箓打过去,险险保住中年道人的一丝魂魄。
鬼差瞠目结舌,回头看向江与檀:“府君?”
“收起你的刀。”江与檀拧眉说了一句,又同褚宁道,“方才,多谢。”
褚宁不在意地摆摆手。
倒是他这一手,着实把鬼差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在场的活人里居然有人能看见他们,甚至可以跟府君对话,顿时愣住。
不过说来也巧,这鬼差其实跟褚宁也有过一面之缘,先前误上鬼公交那次,当时跟在江与檀身边的鬼差就是他。
鬼差名叫崔子晋,他抓着徐老七着急忙慌赶来,顾不上其他,加上夜黑林深,本就没注意到旁边竟还有活人,后来再看到也并没有在意,更不曾细看。
刚才褚宁突然露了这么一手,崔子晋定睛一看,才隐约想了起来:“原来是你。”
不过奇了怪了,这小高功上次见时身上的功德金光还刺目得很,今天再一见到,那层金光却像尽数内敛了起来,若非仔细探看,更是难以发现。
还有,功德金光的事且不说,他家府君怎么也看起来跟这个阳间小高功很相熟的样子啊?
他都错过了什么?
鬼差的双眼在褚宁与江与檀之间来回看了几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重新看向变痴呆的中年道人。
“他这是”崔子晋将青铜刀别回腰间,欲要说出什么,却被江与檀一个淡淡的眼神制止,硬生生转口问,“府君,现在要怎么办?”
这中年道人身上古怪太多,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就更没法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了。
他们先前曾用法术搜寻过那批生魂下落,但始终没有找到,而生魂离体,一旦超过七天,便再也无法回到肉身。
这次被徐老七提前勾走的生魂有近十人,若是不能将其送还阳世,对东岳阴司来讲,不可不谓是重大工作失误。
往轻了罚,扣光年终是肯定的了,往重了罚,此事牵连人数众多,估计不少阴司头目都要受到降级处罚。
崔子晋作为徐老七的上属,同样难辞其咎,说白了就是御下不严,监管不力。
江与檀暂时也没什么思绪,只道:“先将他押回阴司,让判官试试还能不能审。”
“只能这般了。”崔子晋叹了口气,替那群生魂惋惜,“哎,就是可怜那几人,命数将近,本就没几日好活,却又因这徐老七,连最后几日都不得安生,不能跟家属亲眷好好道个别”
他说完,又怒气冲冲地看向徐老七,恶声恶气道:“想你小子百十年前也是个广积阴德之人,为救落水女童不惜搭上自己性命,如今怎就变成这副模样!”
徐老七缩缩脖子,眼底除了麻木与惊惧,却没有太多悔恨之色,想来太过漫长的岁月早将他彻底改变。
一旁,褚宁摸摸下巴,心想如果这鬼差知道阳世有句话叫“岁月是把杀猪刀”的话,恐怕会有所顿悟吧。
这般想着,褚宁不经意将目光落到中年道人干瘪的尸身之上,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单手握拳抵着手掌,喃喃说:“我好像有点想到他把生魂藏哪儿了。”
“嗯?”江与檀垂眸看他。
崔子晋见过褚宁的手段,不敢小看,“小高功,你觉得他藏哪儿了?”
褚宁指着中年道人说:“先前大人与这道士斗法时,我看见他曾丢了件招魂幡出去。”
妖道使用生人魂魄做法,是为以生魂为引,替自己续命用的,招魂幡既能藏魂,又便于随身携带,在褚宁看来,嫌疑很大。
“估计那些丢失了的生魂就是被他塞里面。”褚宁判断道。
崔子晋闻言,兴奋搓手,“好啊!那招魂幡呢!现在在哪儿呢!”
褚宁转头看向江与檀,问:“大人,刚才那妖道跟你斗法过后,那个招魂幡是不是被撕碎了?”
江与檀沉默:“”
褚宁笑起来,小声问:“大人还记不记东西掉在了哪儿?”
江与檀移开眼:“应是落在草地里。”
不必他亲自寻找,崔子晋二话不说祭出个纸扎小人,小人飘进草地,很快就摇摇晃晃地抱着个完好无损的招魂幡回来了。
褚宁惊讶极了:“它怎么复原了?好神奇!”
“之前看到的,许是法器自保的障眼法。”江与檀表情不变,抬袖招手,纸人飘到他身前。
从纸人手中取过散发着阵阵阴气的招魂幡将神识往里一探,发现还有许多怨魂被关在幡内,战战兢兢。
阴差对怎么抓捕阴魂很有一套,但碰上这些个道士用的东西,就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江与檀眉心微蹙,将招魂幡递到褚宁面前,垂眸问道:“有办法把里面的魂魄放出来吗?”
褚宁抬手接过,仔细的端详着招魂幡上刻画的云箓,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旁边,宋西丰则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劝道:“高人,这个招魂幡是认主的,如果不是招魂幡的主人释放魂魄,别人强行召唤会遭到反噬”
妖道带给他们几个厉鬼的心理阴影实在巨大,宋西丰等鬼可不希望褚宁着了对方的道。
褚宁惊讶:“这东西这么厉害?”
他说着,手却快了一步,轻轻一扯,瞬间将招魂幡一分为二地撕成了两块破布条,刹那间无数阴魂疯狂地从幡布中逃脱出来,目标明确地冲向中年道人,逮住他的魂魄就用力撕咬。
痴呆了的中年道人眼神空洞,在群鬼撕咬下,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哀嚎。
宋西丰等鬼:“”
好家伙!
高手不愧是高手,是他们弱鸡,才看谁都菜。
褚宁:“”讲真,他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容易撕开。
崔子晋没有放任怨魂将中年道人咬到魂飞魄散,毕竟,这样还算便宜了对方。他将怨魂们一个个都拉开,怨魂见是鬼差,瞬间没了脾气,一个个都变成听话的小鸡仔儿。
而在另一边,从招魂幡里被放出来的十几条生魂却十分懵逼,如梦初醒一般,神色惊惧地打量起四周。
“卧槽,我怎么一闭眼就到墓地了!”
“是在拍整蛊综艺吗?我想回家”
“科技发展这么快,说是特效也太逼真了点!那边的影子,好像真的在飘!!!”
“咦,怎么么我也是飘起来了我、我是不是死了啊?!妈耶,这飘得有点高了啊!我恐高!”
“是做梦,我肯定是在做噩梦,我绝对是在噩梦里还没醒过来淦!这真是噩梦吗?也太真实了。”
“呜呜呜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我要回家!!”
一堆生魂从惊慌失措,到隐约认清现状,有人恍然认命,也有觉得是做梦不信邪的,想要逃跑。
崔子晋可不能让这批生魂乱跑,忙用法术将他们圈在一块空地上。
“都别乱动!”崔子晋忙活一晚,脾气暴躁不少,一张青白脸面无表情,顿时吓得生魂们僵在原地,胆小的还哭了出来。
生魂中间,有个十分搭眼的年轻人,圆溜溜的一颗脑袋,头皮锃光瓦亮的。他显然比旁人镇定几分,迟疑地看向崔子晋,问:“我们真的都死了?”
顿了顿,他目光一转,又往褚宁跟康严明的位置看了眼,目露不解,“真不是整蛊综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实一个全息游戏实验,我们这批人只是你们的实验体,而你们是游戏npc”
早死五百年的崔子晋:“”这人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了。
旁边,褚宁看到这光头年轻人也十分惊讶:“那妖道怎么回事?胆子这么大,居然连将死的和尚都不放过?”
江与檀:“嗯?”
褚宁解释说:“人间那群大和尚,惹了一个,能招来一窝。”
江与檀:“如此说来,你曾经惹过?”
“”褚宁一顿,对上江与檀认真的目光,微微偏开脑袋,“是闹过点小纠纷。”
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两人说话声没有刻意压低,被认作和尚的年轻人尚且搞不清眼下状况,但既然被人指了出来,便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和尚,你们要是想抓和尚做实验,那肯定抓错人了。”
褚宁愣了愣,看向年轻人圆溜的脑壳。
这么标准的光头,居然不是和尚?
这年轻人被他看得头皮一凉,深怕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非法实验里,连忙说:“你们真抓错人了,我就是个互联网公司的小程序员,真不是和尚!”
原来是程、序、员。
那不奇怪了。
褚宁恍然大悟,就连挤在一处的生魂们都忍不住了,目光纷纷落到年轻人的脑壳上,兀自感叹,真是有够光滑。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老大娘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哎呀,幸好我当年没听孙女的话,让她去学电脑,看看这英年早秃的,可太耽误找对象了!”
“就是就是。”居然还有生魂偷偷附和起来。
年轻程序员听见,瞬间面红耳赤道:“不是,我没秃!我是最近工作忙,没时间打理自己,特意剃的光头!”
老大娘却问:“那你剃光头前头发多不多?”
年轻程序员语气停顿一下,说:“就,正常发量!”
众生魂一瞧,心知他是在嘴硬,不用多说,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话题有点走偏。
崔子晋无语地看着这群生魂,取出一本小册子朝他们走过去。
这是他从徐老七身上搜出来的册子,上面记录了这群生魂的去世时间。
崔子晋翻着册子,站在一群局促不安的生魂面前问:“谁是钱双杰?”
生魂之中静默了几秒,年轻程序员无语凝噎,举起只手,“怎么又是我?如果这是游戏的话,麻烦快点结束行不行,我明天还有工作。”
崔子晋怜爱地看他一眼:“你生前是程序员,还是做软件开发工程的?”
年轻程序员,也就是钱双杰回答:“是啊。”
“嗯,很好,非常好。”崔子晋微笑着同他点点头,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钱双杰,你于今晚二十三点四十八分阳寿已尽,可以去阴司报道了。”
钱双杰:“???”
他根本不相信崔子晋的话,慌乱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今年才二十八,身心健康,上个月还做过体检,医生说我没什么问题。”
崔子晋遗憾道:“抱歉,根据生死簿记载,你是工作过劳,半夜突发性心梗,抢救无效而亡。”
钱双杰顿时失去言语,恍惚半晌,仍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这不是游戏?我真的死了?”
周围的生魂也似有所感,他们,怕不是也死了吧?
有胆子大的生魂见崔子晋面色和煦不少,忍不住出声追问。
崔子晋抬抬眼皮,道:“你们还没死。”
不等其余生魂高兴起来,又凉凉说,“不过也快了。”
这群生魂都是西山片区十日之内的将死之人,除了倒霉程序员钱双杰外,其余生魂最早的还能熬到明日咽气。
出于补偿,崔子晋直截了当地点明了他们大限将至的事实。生魂们十分错愕,有的更是直接爆哭出声,比已知死亡的钱双杰看起来还难过。
钱双杰:“”
有生魂哭得无法自抑,也有生魂表情坦然,脸上虽有悲伤,但更多的却是洒脱,似乎对死亡的到来早有预料。
先前说话的老大娘甚至挺高兴,喜气洋洋说:“哎,我还以为我那病真是一秒都熬不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多活两天,熬到我孙女回来看看我。”
不过下一秒,老大娘又说:“还是幸亏了当年没送我孙女去学电脑,不然现在就不是黑发人送白发人,而是大家一起相约地下见咯。”
说完,老大娘还怜惜地瞥了一眼钱双杰。
钱双杰:“”大娘你够了。
褚宁静静待在一旁,看着老大娘笑容满面,表情豁达,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江与檀垂眸望着褚宁的侧脸,夜色下,年轻人肤白如玉,片刻后才移开视线,同崔子晋道:“该送他们返魂了。”
崔子晋点点头,随即祭出之前的小纸人,纸人又分.身变成数十个,一一引着生魂们往回生途去。
其中,一个纸人还带走了中年道人的尸身。至于这具尸身会被带到哪里,褚宁便不得而知了。
不多时,原地只剩下钱双杰。
他盯着勾魂索上的游魂跟几个明显跟游魂不一样的阴魂看了许久,犹豫问道:“我是不是也要被铐住带走啊?”
江与檀淡淡道:“你不用。”
这种特殊待遇让钱双杰受宠若惊:“我不用吗?”
崔子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说:“你当然不用,等你明天上岗,大家就是同事了。”
钱双杰凌乱了:“啊?”
褚宁却轻咦一声:“阴司上岗,下面这是在招聘程序员吗?”
联想起东岳阴司还开通了4路公交,看来下面在努力与时俱进,走向科技化发展道路了啊。
江与檀并不避讳,颔首道:“最早一批已经上岗了,不过他们的技术有些落后,还需要一部分新鲜又年轻的血液。”
钱新鲜血液双杰本人:“我可以拒绝吗?”
虽然东岳阴司听起来很高大上,在地府上班,也可以算是“长生不老”,但是,这岂不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要做一只社畜?
想一想就很恐怖!
“你有权拒绝。”江与檀看出他的不情愿,淡声道,“东岳阴司从不逼迫阴魂做他们不愿意的事情。”
钱双杰欣喜:“那我不”
“小钱啊,你可想好再说。”崔子晋幽幽打断他,拿着册子凉凉道,“你下次投胎是在十七年后,投生成一只银狐仓鼠,活不到三个月就会因为暴饮暴食把自己撑死。”
钱双杰:“???”
钱双杰瞳孔地震:“我下辈子不当人了啊?”
崔子晋说:“要想重新投胎做人,你就得在这十七年里多积阴德,攒功绩。”
钱双杰目露希冀:“所以积攒功绩的方法是?”
崔子晋笑笑,一把揽住钱双杰的肩膀,哥俩好地说道:“兄弟,功绩什么的,可再没有比给阴司办差来得更快的方法了。”
钱双杰:“”
最终,钱双杰被崔子晋成功招揽,成为阴司一员,白天就能正式上岗。
康严明作为一个呆若木鸡的旁观者,脚下宛若踩了棉花,喃喃自语:“原来做好一门职业,到了地府都能上岗再就业。”
“康主任,你还挺羡慕?”褚宁微微抬眉,问向江与檀,“大人,阴司还缺不缺总务后勤?”
江与檀道:“暂时不缺。”
褚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同康严明调侃说:“主任,你要是有在下面工作的想法,看来得早日改行了。”
康严明回过神,慌忙摆手:“不了不了。”他还想多活个几十年!
事情告一段落,江与檀跟崔子晋也要准备离开。
崔子晋看江与檀勾魂索上串着那么长一串阴魂,干脆帮江与檀接过来,把勾魂索的索头别在他的腰刀上,说:“府君,咱们这就回去吧?”
他还跟褚宁告别道:“小高功,咱们下次有缘再见啊。”
“有缘”褚宁把话在舌尖一绕,目光在江与檀身上转了一圈,正想说话,却听到康严明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康严明轻咳一声,看着来电提示,尴尬说:“是小李打来的。”
褚宁被打断思绪,下意识问:“小李是?”
“就是上次你说他床头挂着镜子的那个。”康严明皱眉,看了眼时间,不明白李老师这会儿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随后,李老师的声音就惊慌失措地传了出来,哆哆嗦嗦问,“康主任,康主任是你吗!”
康严明莫名其妙:“是我,怎么了?”
电话里,李老师跟找到救星一样,声嘶力竭道,“康主任,我家闹鬼了,真的闹鬼了!求你快来救救我!求求”
正说着,只听东西翻倒的声音响起,李老师哀嚎惨叫一声,通话被挂断了。
康严明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褚宁,无措道:“小李他不会出事了吧?”
褚宁说道:“上次看他面相没有性命之忧啊,不过他都求救了,最好还是过去看看。”
康严明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这边商量着走哪条路最快能赶到李老师家,另一边,已经走出几步的江与檀与崔子晋停下了步伐。
崔子晋道:“听起来像是城中区有阴魂在阳宅作祟,还是群聚,府君要不要去看看?”
江与檀眉心微皱:“我去看看,劳烦你将他们送归阴司听审。”
崔子晋早料到他家府君定然容不得治辖范围内有阴灵作恶,故而嘿嘿一笑,爽快道:“可。”
康严明这辈子都他妈不会想到,他的桑塔纳会在某一日里,不仅载过猪牛羊的粪秽,还会搭上一位阴差,一起去捉鬼除妖。
康严明一边开车,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后排,心中暗道刺激。
褚宁跟江与檀一起坐在后面,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现在这样,不禁微微侧目,打量着阴差过于俊朗的侧脸,好奇问:“大人怎么会想要跟我们一起?”
江与檀半阖着眼,只把崔子晋的话重复一遍:“阴魂在阳宅群聚作祟,伤害生人,有违阴司律例。”
褚宁又问:“阴司律例对这种事如何判罚?”
江与檀回答道:“相当于生人在阳世聚众寻衅滋事,以阴魂对生人造成的伤害程度,处十五到四十五天阴司拘留,行为恶劣者会被放逐到野狗岭。”
这就跟阳间的法律很像啊!
褚宁感叹说:“东岳阴司果然与时俱进。”
江与檀却说:“还不够。”
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态,声音沉静道:“阴司发展总体比阳间慢了将近二十年,下面现在非常缺人。”
褚宁揶揄说:“所以你们才要不惜抓牢英年早秃的钱双杰,还许诺他十七年后再世为人的机会?”
江与檀侧眸道:“十七年,他可以帮阴司培养出一批新鲜血液,很合算的一桩买卖不是吗?”
褚宁笑了,随口问:“大人,你上辈子是不是经商很厉害?”
江与檀往后一靠,虚虚靠在座椅背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唇角微牵:“或许吧。”
康严明一路疾驰,到达李老师楼下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到了这个时间,小区把守的门卫通常都不会允许陌生人员以及车辆进入。
康严明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跟门卫交涉半天,门卫为难道:“不然你们给业主打个电话?业主同意了我就让你们登记进去。”
康严明闻言,赶紧用手机给李老师拨了号码过去。但诡异的是,号码每次拨通后,机械的客服女声却总提示他该号码不在服务区。
门卫探出半个脑袋,目露狐疑地看着他:“你们真是业主的朋友?”
康严明没有办法,求助地看向褚宁,褚宁想了想说:“把李老师的号码给我,我来打吧。”
同一个号码,前一个人打还提示不在服务区,后一个人打就能打通了?
门卫不屑地撇撇嘴,警惕地看着两人,认定了他们半夜上门肯定是别有目的,并随时准备报警。
但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分明就是同一个号码,坐轮椅的年轻人还真给拨通了!
“嘟嘟嘟”
很快,业主的声音也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听得出对方情绪很迫切,门卫侧耳听着,貌似是些抱怨他们怎么才来之类的话。
门卫不敢置信,瞪着那排号码,反复跟业主存档的联系号码仔细比对,确定无误后,只好给两人放行。
可是很奇怪啊,要是业主的联系方式,之前打过去,又怎么会不在服务区?
门卫目送两人进了小区,心中疑惑,试探着用手边的座机又给刚才的业主拨了个电话,然而,电话并不如他预料般被接通,只有无机质的客服女声清冷地提示道:“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门卫:“”就邪门了。
一阵阴冷地风从他身边轻轻刮过,门卫浑身一抖,背后殷出一片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那通电话里,他居然会觉得客服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幽怨与讥讽?
门卫吞了口口水,想他常年值夜班,怪事也见过不少,直觉让他赶紧撂下电话,再不敢多管了。
几分钟后,褚宁跟康严明来到李老师楼下。
刚走近了,江与檀便淡淡抬眼,望着李老师的所住的楼层确定道:“有七个阴魂在这栋楼里。”
康严明一哆嗦:“这么多?”
褚宁拧眉,干脆道:“上楼。”
两人乘坐电梯上楼,直奔李老师家,康严明大着胆子敲响屋门,意料之中地无人应答。
过道安静的可怕。
可怕到康严明满脑子都在瞎想,李老师是不是被鬼吃掉了,才没办法来给他们开门。
“现在要怎么办?”康严明焦虑地向褚宁询问。
褚宁也不会开锁,于是仰头看向身边的玄衣阴差,扯住他的袖口问:“大人,能不能出手,帮帮忙?”
江与檀看一眼袖口,淡淡道:“事急从权。”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抬起脚穿墙而过,轻轻一转就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康严明呆住:“”是穿墙术!
褚宁好笑地在康严明身前挥了挥,道:“康主任,快回神,进屋了。”
李老师的客厅里没有亮灯,屋内漆黑一片,康严明回过神,在客厅里喊了几遍李老师的名字,依旧无人应答。
他心下不安,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把灯全给打开了。
客厅灯光大亮,康严明没忍住遮了下眼。
在他身后,褚宁看向脚下,却见客厅地板上,被踩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皮鞋,运动鞋,还有高跟鞋
这些脚印并非是普通的黑色脚印,而是一层细细的灰白色尘土,碾起细嗅,还能闻出香火的味道,不过已经很淡了。
饶是一向正直到不会骂人的康严明,看到这场面都忍不住骂了句:“我去,这都是什么东西。”
褚宁捻掉指尖的细土,悠悠说:“鬼脚印啊。”
康严明登时不敢在原地站着了,忙找了块没有脚印的空地躲过去,又问道:“这、这些全部都是?”
褚宁“嗯”了一声,仔细观察了鬼脚印的密集程度,语气轻松:“这群鬼应该在客厅里开过趴。”
康严明茫然:“哈?”
“但估计没有尽兴,又转移到了卧室。”褚宁寻着脚印最集中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大门上。
与此同时,能够轻易感知阴魂方位的玄衣阴差也轻轻颔首,沉静的眉眼间划过几分欣赏。
“开门吧。”他淡声道。
卧室大门被康严明猛然推开的时候,李清华正被女鬼按在墙上欲行不轨。
他拼命挣扎,看到康主任出现的那一刻,就仿佛见到天神下凡,不知是哪里升起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女鬼,拽着衣服狂奔到了康严明面前。
主任救我清白!!!
李清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随后颤声道:“康主任!快、快跑,这屋里有鬼!好多鬼!”
康严明被他拉着往外跑了几步,提醒说:“小李,你先把衣服穿好。”
至于屋里的鬼,他都看见了。
一共七只,有三个西装革履的背头男,两个穿制服的服务生,以及一个运动服少年,和刚刚把李清华按在墙上亲的长裙女。
这几只鬼各个样貌上佳,除了唇色都有点苍白之外,总体来说竟意外赏心悦目,一点也不可怕。
起码比西山的那边强多了。
康严明这么想着,屋里的七只鬼也警惕地看着意外闯入的几人,目露凶光。
“把他还给我”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漂亮女鬼声音幽幽,显然是将李清华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康严明看一眼艳福不浅的李清华,镇定道:“你们人鬼殊途,是不会有结果的!”
漂亮女鬼最烦别人说教,瞬间伸长了指甲,人身攻击道:“要你管啊老男人!”
康严明:“”他才三十七,哪里老了?!
到底是对鬼怪有着惧意,康严明虽然很想跟女鬼争辩一下,但理智还是让他赶紧跟李清华跑出卧室。
李清华出了卧室,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褚宁,瞬间激动道:“褚同学,你是来救我的吗!”
褚宁打量了眼他被女鬼亲到满是香火的嘴,反问道:“阴间蹦迪高不高兴?”
李清华闻言,脸皮涨红:“是我见识少,才把褚同学的好心提醒当作耳旁风”
褚宁则说:“你要是能在两天前把床头的镜子摘下来,也就没事了。”
李清华吞吞口水说:“我、我从你提醒后回来第一天就发现不对劲了,也想过扒开床头看看。可是,我每次刚把手伸到床头,心里就开始害怕。”
褚宁奇怪:“你把手伸进床头害怕,睡在上面就不害怕?”
李清华欲哭无泪说:“我这两天都没睡卧室,改睡沙发了,本来打算明天休息,找个装修工人上门帮我敲开床头算了,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群东西竟然蹦迪蹦到了客厅,不仅如此,里面的女鬼还、还想强行让我做她男朋友”
“我太害怕了,没办法,想逃出去,可是又被女鬼抓回来。”李清华回忆起来,浑身都打着哆嗦,委屈道,“而且你们不知道,跟那女鬼一起块蹦迪的鬼里,还有个小鬼暗恋她,那只小鬼每次趁女鬼不注意,就一直威胁我,说是要杀了我。”
“还能这样?”褚宁没想到还有情感纠葛,不禁感慨道,“还是城里的鬼会玩儿。”
李清华急于宣泄,越说越激动:“我以前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也听家里老人说过,人跟鬼之间都是你弱他就强,我心想那男鬼敢威胁我,我也不能怕他,就跟他对喷了半天,还说大不了就让他杀了我,反正我被杀死了也会变成鬼,到时候还能怕了他了?”
康严明轻吸了口气,给他竖起个大拇指:“勇气可嘉。”
李清华抿抿嘴唇,想扯个苦笑,但一抿嘴,就尝到满嘴香灰,瞬间情绪又崩溃了。
李清华:“我他妈是把男鬼给骂服气了,但没想到又给那女鬼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竟然能顺着我的思路,表示可以先杀了我,说只要我也死了,就能跟她做一对快乐的野鬼情侣”
他越说越崩溃,也不懂那女鬼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他改还不行吗!
而卧室里,本欲冲出来的几只野鬼,却在看到客厅里站着的玄衣阴差后,顿时双腿发软地双手抱头,自觉走到墙角处排队蹲好了。
众野鬼:“”他们也没干啥啊,怎么把阴差给招来了!倒霉倒霉!
在江与檀平静审视的目光下,被李清华吐槽说要威胁杀了他的年轻小鬼先憋不住开口了。
他哇哇大叫着解释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真没那个意思,请大人明鉴啊!”
漂亮女鬼也怂了,楚楚可怜地哭诉:“我们是好鬼,从来没有害过人的,虽然我承认,有那么一秒我的确很想让那个生人陪我下来作伴,但那也只是想想,想想又不犯法!”
年轻小鬼见状,红了眼眶,看着漂亮女鬼说:“姐姐,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好?我是不如他帅,还是不如他年轻,我愿意陪你天天蹦迪,他能吗?”
“他虽然不能天天陪我蹦迪,但是他学历高啊。”漂亮女鬼抽泣一下,嫌弃地看了眼年轻小鬼,反问道,“弟弟,你活着的时候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吗?而且姐姐我就算不找他,那起码也得找个成了年的吧。”
说完,女鬼还用一脸,我不想犯罪,你真没机会的目光看向年轻小鬼。
年轻小鬼:“”
他出离委屈了,霎时爆哭出声。
客厅中,围观全程的褚宁等人:“”
万万没想到,城里来的女鬼还挺遵纪守法?
【📢作者有话说】
注①来源:百度百科,名词地官大帝。
24 第 24 章
听完一段人鬼间的爱恨情仇, 江与檀面无表情地甩出一个袖里乾坤,将七只野鬼收入袖袍,动作特别干净利落。
至此, 七名野鬼以阳宅群聚作祟恫吓生人的罪名,被阴司办案人员当场抓获。
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李清华揉揉眼,人懵了:“咦?鬼呢?”
他被迫跟野鬼蹦了一整晚的迪, 身上火气低迷,不然也不会亲眼看见这群鬼,还被女鬼压在墙上强吻了一嘴的香灰,差点就丢了清白。
但生人倒霉, 看得到阴魂, 却不代表会看得见阴差。
江与不想过多得在生人面前露面, 于是隐匿身形, 站到褚宁身边。李清华看不见他,自然就毫无违和地将野鬼口中的“大人”当成了褚宁。
野鬼们的突然消失, 让李清华十分慌乱,他害怕女鬼逃走后还会打击报复, 连忙巴巴地看向褚宁,神色紧张。
“不用担心。”褚宁安慰道。
他神色自然地同李清华简单解释了几句, 坦言几名野鬼并非遁走逃跑, 而是被来自阴间的办案人员抓了起来。
李清华一听, 悬着的心瞬间落下,松了口气道:“好好好,被抓起来了就”
话没说完, 他呼吸一窒。
来自阴间的办案人员那不就是阴差吗!!!
我的老天爷!!!
李清华落下的心顿时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他咽了咽口水, 心中对鬼神的敬畏无限拔高, 万不敢轻慢了对方,赶紧合掌拜十,对着四周鞠躬道谢。
江与檀不避讳地受下李清华的合拜,稍稍看了他一眼,目光复又落在褚宁身上,像是有话要说。
旁边,李清华只感到一股冷气扫了过来,下意识摸摸胳膊,以为是下面来的办案人员对自己表现不满意呢,结果还是康严明有眼力,把他拉到身边,又推着人往卧室里走,催他赶紧去把床头翻开看看。
李清华一拍脑袋,忘了还有这事,正好有康主任陪他壮胆,两人便一起进屋查看。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褚宁与江与檀。
褚宁抬起眼,克制下对玄衣阴差袖口的好奇,仰头说:“大人又帮我一次,这次总得容我感谢您一回了吧。”
江与檀淡淡道:“不必,阴魂在阳间作乱,阴司管辖是分内之事,况且方才事主已然谢过。”
褚宁莞尔,推着轮椅凑近江与檀,“方才大人似乎是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江与檀先是否定,顿了顿,又说,“你腿脚不好,以后碰到这种事,最好是去找东岳观的道士,不要自己出头。”
褚宁:“东岳观?”
东岳观位于桐城东部,是在本地颇具盛名,香火鼎盛繁茂的一座道观。褚宁对这个道观隐有耳闻,没想到江与檀会突然跟他提起。
不过褚宁脑筋灵活,联系到道观名称跟玄衣阴差的工作单位,脑海中灵光一闪,便有了点明悟。
这个东岳观,全名该不会是东岳阴司驻阳间办事处吧?
他正琢磨着,江与檀却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似是提醒。
玄衣阴差掌心微凉,骨节分明,如艺术品般赏心悦目,褚宁侧目,爱美之心顿起,忍不住赞叹地看了好几眼,再抬头时,却听见卧室中传出两声惊呼。
紧接着,李清华跟康严明双双从卧室跑了出来。
李清华面色惨白,吓得说不出话,康严明的脸上也十分难看,他手上攥着一张发皱的旧报纸,报纸里包着个细薄的五角镜片,而五角镜片的背面,用疑似血液的暗红色液体,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死”字。
镜片挂在床头,又正对窗户大敞的方向,最容易藏阴聚气,对于四处飘荡的野鬼来说,这就无疑就是路过一户家门大敞的人家,对方还在热烈欢迎他们来家中做客的意思。
换个角度说,也真不怪人家野鬼每天半夜去李清华家里蹦迪,毕竟有这枚五角镜片挂在床头吸阴,便约等于了主人“邀请”在先,就差在自家门口写上“快来玩儿呀”几个大字了。
孤魂野鬼看见了,能不蜂拥而至吗!
当然,进屋做客却惊扰到主人家,甚至想拉着主人到地下作伴,最后还反过来恫吓攻击屋主,这又是它们的不对了。
最起码十五天阴司刑拘躲不掉。
不过先不提那群倒霉野鬼,眼下,屋主人李清华却浑身颤抖,捂着胸口大口吸气道:“这到底是谁要害我啊!我家床头怎么会有这种见鬼的东西!”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塞进去的?太可怕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床头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啊!
康严明拿着镜片觉得晦气,到了客厅就连报纸带镜片扔到茶几上,拧眉问:“李老师,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李清华使劲摇头:“没有啊!”
他平时生活就是家里跟学校两点一线,下班后喜欢窝在家里休息打游戏,除了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之外,压根就没有什么别的交际,更别说是得罪人的仇家了。
苍天可鉴,他可是连打游戏遇见坑人队友都从来不骂脏,做网民素质测试都能超过全国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那种人啊!
“没得罪人,这东西怎么来你家里了。”康严明灵魂发问,“还是你倒霉,被不知道什么人莫名选中了?”
李清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表情难看:“我不知道”
两人对话间,褚宁看了眼被扔在茶几上的五角镜片,隐隐感到有几分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不禁陷入沉思。
“小褚?”康严明突然喊他一声。
褚宁微微回过神,“嗯?”
“没事,”康严明犹豫了下,小心问道,“那位阴差大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褚宁微愣,左右看了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本跟他站在一处的玄衣阴差突然消失了。
跟上次在创意集市一般,消失得叫人浑然无觉。
褚宁:“”又来?
褚宁眸中闪过一丝费解。
在他看来,玄衣阴差的品性修养都极为上佳,不打招呼便离开,一次还说得过去,可连续两回,就显得着实奇怪了。
许是,又碰到了急事?
沉默片刻,褚宁眉心微拧又松开,心底却莫名燃起一阵奇怪的胜负欲。
嗐,下次再见,不问出对方姓甚名谁,他就跟弟弟姓!
想通了这一点,褚宁便放松了心情,随口跟康严明说了句“大概”,随后又把注意放回到了那枚奇怪的五角镜片上。
他问李清华:“你最近有没有跟谁闹过矛盾?再仔细想想,小口角也算,或者有没有遇到过行踪可疑的人?”
“没有吧。”李清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过他刚说完,面色就变了变,惊疑不定说,“要是大矛盾,我的确没有跟人闹过,不过口角的话”
他说话支支吾吾,康严明不耐听,就问:“李老师,你前阵子跟人吵架了?”
李清华摇头:“没吵架,就是,唉”
他叹了口,挠挠耳朵说:“前阵子,我楼下搬来一户人,总喜欢半夜搞装修,老敲得我床板震,所以就找上门跟对方理论了两句。当时吧,楼下开门很慢,表情也不好,后来我跟对方交涉,互相语气都挺冲的,不过交涉结果还不错,楼下也没再敲了。”
康严明闻言,沉默片刻,再次灵魂发问:“可是李老师,搞装修哪有半夜搞的?”
李清华愣了愣,回忆说:“我当时躺在床上,只听见锤子砸墙的声音,想到那户人家也是刚搬来,所以就”
说到一半,李清华突然顿住。
是了,管他是不是新搬来的住户,半夜搞装修本身就很离谱了好吗!正常人哪里会在半夜装修屋子啊!
但是,如果不是搞装修,那楼下半夜敲敲打打的又是在干嘛?
难不成是杀人越货?消灭证据?
一旦联想这种可能,李清华看了眼那片从床头找到的五角镜片,不由脊背一凉,打了个寒颤,不说话了。
“所以这个镜片怎么处理?”三人聊到最后也没有更多头绪,眼看时间都快到凌晨两点,康严明精神有点撑不住困地问。
“扔了吧。”褚宁说着,看了眼李清华,摸摸下巴,“或者李老师想留下做个纪念?”
李清华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
最后,五角镜片被李清华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着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经过这次群鬼蹦迪,还被女鬼强吻的事情后,李清华对自己的房子不禁产生了浓重阴影,今晚说什么都不敢住了,跟康严明商量了半天,决定暂时到康主任家凑合一晚,等熬过今晚,他就去申请住教师宿舍。
得知李清华这么打算,褚宁琢磨着教师宿舍人多火气旺,是挺适合的。
至于到底是谁在陷害李清华的问题,李清华自己隐约有了点想法,只是还需要验证。
事情结束,褚宁搭康严明的车回到公寓。
沾到枕头时,褚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因为夜里经历的事情太多,又困得睁不开眼,所以闭上眼就呼呼睡了过去。
而另一头,凌晨时分,空荡安静的街道上,康主任却坐在驾驶位里,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脚下刹车也跟着踩了又松,松了又踩
前面那群半夜跳广场舞,在半空又飘又飞的大爷大妈都是鬼吧?是吧是吧???
还有不看红绿灯就过马路那位老婆婆,你眼珠子都掉地上了,能不能捡一捡,真的太掉san了!
以及,站在蛋糕店门口对着甜点模型吸口水的女鬼妹子,你不要好端端地把脑袋摘下来啊!
很!恐!怖!的!啊!!!
康严明一路开车,想哭的心都有了虽然明知道即使撞到这群阴魂也不会引发车祸,但谁能告诉他,小褚给他画的这个开眼咒,什么时候才能失效啊?
这时限也太他妈长了吧?!
万万没想到,符咒的质量太好竟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同时,跟康严明同坐在一辆车上,火气已经逐渐回升到正常值的李清华却默默单手抓紧副驾驶边上的扶手,另一只手着捂嘴,表情奄奄一息。
主任是不是太困了?
主任为什么总在急刹车??
一百米没开出去,但康严明搞得他人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喂!!
他今晚不会没有死于野鬼手里,反而要栽到康主任车里吧!!!
妈妈,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谁来救救他啊!!!
【📢作者有话说】
康主任&李老师:谁来救救我!
25 第 25 章
清晨, 褚宁起床,伸了个懒腰,已经过了九点。
来不及赶制今日份的安眠玩偶, 他干脆鸽了一上午,打电话让褚明明自习结束后,帮他去摊位面前挂个请假牌子。
结果刚说完挂请假牌子的事,一个幽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我的香火呜呜呜。”
褚宁一听就知道柳灵童的声音。
由于昨晚要去西山处理宋西丰的事, 褚宁就暂时把柳灵童交给了褚明明带着。想起自己之前承诺过给柳灵童烧香火,但无奈这几天阴差阳错的,都给忙忘了。
“今天请假,就是专门给你买香火来着。”褚宁心虚一秒, 马上调转话术, 止住柳灵童继续发怨, “给你买个店里最粗的香火, 怎么样啊?”
“嗯,勉勉强强吧。”柳灵童下意识吸溜一声口水, 砸吧着嘴道,“听说香塔也很好吃”
褚宁闻言, 轻笑一声,不给柳灵童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没等它继续说话, 果断挂掉电话。
柳灵童:“”抠门鬼!
日光透过窗户洒进卧室, 褚宁躺在床上,单手搭在眼睛上休息了半天,就起床洗漱, 换好衣服后出门, 去香火店里大采购。
黄纸跟朱砂都用的差不多了, 要多补充一些,还有柳灵童要吃的香,褚宁在店里挑挑选选,最后买了好几大袋子的东西挂在轮椅的把手上,坐着电动轮椅爬坡,比上坡的自行车跑得还快。
努力蹬脚踏车上坡的路人傻眼了。
卧槽,这么牛逼??
褚宁买好东西后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转道,坐地铁去了桐城大学。时至中午,褚明明上完大课从教室出来,朝楼下看去,搭眼就看见他哥等在花坛边的树荫下。
褚明明眼睛一亮,跟褚宁招手,大喊道:“哥!”
褚宁抬眼,白皙清俊的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眉眼微弯,格外惹人注目。
周围有年轻学妹路过,小心翼翼地朝褚宁身上偷瞄几眼,拉着身旁的小姐妹议论:
“哇,那个帅哥是咱们系的吗?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好想上去要一个联系方式”
“咦?你居然不认识他呀,他就是咱们系里那个褚明明的哥哥褚宁,在创意集市卖安眠玩偶的小老板!”
“哦哦哦!原来是他!那我更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了!”
年轻学妹们十分心动,互相推簇着往前,想试探能不能要到一个号码。正巧这时,又有几个学长前辈经过,没忍住嗤笑了几声,对着小学妹们阴阳怪气道:“不可思议,就连褚宁这种废物都有学妹眼瞎看得上?”
“别傻了小妹妹们,但凡你们在论坛上搜搜褚宁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有多少黑历史,是个什么样的假货了。”
“我记得他以前的名声很臭啊,给你们指路一个豪门抱错瓜,鸠占鹊巢的豪门假少爷,说的就是他”
褚宁安静地坐在树荫下,他耳力好,周围的议论声基本都被他听了进去。
不过那几个大四学生本来也没压低声音,讲话的时候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朝他这边指指点点,一看就是存了心,故意没事找事。
褚宁抬抬眼皮,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怼回去,却看到褚明明“咚咚咚”地飞速冲出教学楼,把课本一放,转头就跟几个大四学生对上了。
“找事呢你们?”褚明明撸起袖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十分有压迫得看向对面几人。
几个大四学生吓了一跳,各自心虚地后退一步。
其中,为首的寸头缩了缩脖子,却依旧面带嘲讽道:“你要干嘛?想打人?为你假货哥哥出头是吗?”
“我哥不是假货!”褚明明紧紧拳头,头脑一热想要冲上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听自己的单肩背包里,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激动,骂骂咧咧道:“呸呸呸,说谁假货呢?嘴臭臭到你爸爸我面前,胆子很大嘛!看本爸爸不咒你一年都赚不到钱!发不了财!”
褚明明:“”
寸头:“”
细细小小的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褚明明面色一僵,揍人的动作瞬间收敛,双手下沉,一只按住单肩包的拉链,一只不动声色地按住某个情绪上头想要破包而出的小祖宗。
柳灵童:“???”
让他骂!让他出去骂啊!
他柳灵童自己都没敢骂过褚宁呢,这又是哪里来的臭傻逼敢抢在他前面逼逼赖赖??
褚明明跟柳灵童相处了一晚,熟悉不少。这会儿情况紧急,他也不怎么怕这小东西了,干脆一巴掌锤在包身。
褚明明:“”祖宗,你可消停点吧。
寸头目光在褚明明周身绕了一圈,狐疑地朝周围左右看了几眼,推推身边同伴的胳膊,莫名道:“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有人骂我呢?”
同伴也隐约听到,附和说:“是啊,他还咒你一年赚不到钱!”
教学楼下来往的学生很多,寸头几个看谁都可疑,可愣是没找着那话是附近谁说出来的。
“躲在人群里不敢出来是吧?别让我抓住是谁!”寸头咬咬后槽牙,无能狂怒。
他同伴的几人也觉得这人说话可恶。
而寸头大概是为了反驳跟显摆自己,又阴阳怪气地看了眼褚宁道:“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跟某些废物一样,只能靠那种没营养的买三无产品才能赚钱。”
说起来,褚宁虽然不认识这个对他敌意颇大的寸头男生,但不妨碍这人在今年毕业生里还算小有名气。两方一经对峙,教学楼下看热闹的学生倒是越聚越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人群里带起了节奏。
“怎么,看不起我们褚小少爷卖玩偶赚钱啊?你刚毕业能赚几个钱,还能比咱们褚小少爷赚得多?”
褚小少爷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褚宁身上。去年论坛上曝出来的豪门抱错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除去今年刚入学还搞不清状况的大一新生,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吃过褚家的大瓜。
褚宁作为被抱错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众人同样有目共睹了他去年的作死全过程。
一个假少爷,因为接受不了现实,酗酒飙车,惨遭坠崖,索性他命大,侥幸生还,又被诊断为了植物人,直到最近苏醒恢复,重回校园,以贫困生名额申请校内扶贫摊位,起早贪黑,只为卖那几个赚不了多少钱的玩偶。
虽然平心而论,褚宁的安眠玩偶卖得很好,也被很多人传的神乎其神,但是看着一个豪门阔少爷在被拆穿身份后,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沦落到必须拖着病体也要坚持卖廉价的手工玩偶赚钱,还是叫人唏嘘不已。
人群里喊话的学生挑完事就匿了下去,倒是褚明明变了脸色,怕“褚小少爷”这戳到了褚宁的痛点上,不禁握紧拳头,恨不能把说话的人揪出来爆打一顿。
只不过,众人不知,现在的褚宁并非是在豪门褚家做了二十年假少爷的原身,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嘲讽,只当做过耳旁风,并不在意。
褚明明看他一眼,担忧喊道:“哥”
“没事。”褚宁轻轻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关系。他安抚了下弟弟,甚至还笑了笑,大大方方同周围学生说,“既然说到玩偶,那我就厚着脸皮,顺便打个广告,今天集市摊位不开张,想买玩偶的同学可以明天去摊位前蹲一下,欢迎大家按需购买。”
褚宁的表现太过坦荡自然,人群中,许多学生愣怔片刻,突然就热烈又雀跃地附和起来:
“要的要的!明天一定!”
“褚小少爷,啊不,是褚大老板记得多做一点!我们可不想去晚一点就又被抢光了!”
“对对对,褚老板,别让大家排队买不到!不然我们真的哭给你!”
褚宁哭笑不得地答应:“好,我尽量多做一些。”
一旁,被众人无视掉的寸头跟他的同伴见状,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找了半天茬,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格外不好受。
寸头黑了脸,咬着后槽牙,狠狠唾了句:“什么玩意儿!”
他的同伴附和几声,看一眼褚宁,又拱拱寸头,忽然灵光一闪,故意大声问他:“哎 ,我可听说你前几天就收到大厂offer了?哪一家的来着?”
同伴话音刚落,如期引来周围学生的惊讶目光。
“好奇,他们说的是哪家大厂offer?”
“看不出来啊,这个学长还挺厉害的?”
寸头听到别人的小声议论,顿时挺起胸膛,瞬间明白了同伴的目的。
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跟同伴大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offer是立早的。”
“我记得立早给新人的年薪可不低。”同伴抬高声音说,“他们给你多少?”
“立早”可是许多毕业生挤破脑袋都想进的本地名企业,尤其这家公司最近几年势头正猛,在临市金港的新型开发项目一出,股价更是暴涨几个点,虽说还比不上长生科技,但就往年营收跟财报来看,也是让许多人眼红的存在。
“我应聘的是总经理助理。”寸头假装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人群,扬起下巴骄傲道,“年薪不算太高,税后也就二十来万吧”
“天呐,二十多万!”同伴表情夸张地瞪大双眼,脱口而出说,“这么多钱,那得是要咱们褚小少爷卖出多少件手工玩偶才能赚到啊!”
“这我可怎么算得出来。”寸头哈哈大笑一声,高傲地看了眼褚宁,自认自己总算是压过对方一头。
不过他还没笑完,只听手机“叮咚”一声响,是他之前到处投简历应聘时,特意关注过的长生科技官网发来了一条最新消息的推送通知。
虽然没被长生科技录用,但寸头本人对长生科技的消息依旧非常关注与看重。
新消息一出,寸头连忙拿出手机,低头去看
【长生科技 刚刚
消息推送:来自长生科技X桐城大学的梦幻联动,将于次月下旬推出安眠系列品牌周边玩偶。安眠玩偶,护您好梦,望各位敬请期待。】
寸头表情凝固了:“”
是他眼睛花了还是消息出错?
安眠玩偶,联合桐城大学,长生科技周边
这些关键词让寸头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淦!他怎么觉得身体里有部分可怕的DNA在动???
总不该,就那么巧吧?!!
26 第 26 章
但不止是寸头的个人错觉。
就在长生科技最新消息推送后的不到十分钟内, 只要看过消息的桐大学生的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就是最近风靡桐大的某“知名”玩偶。不过这种想法也只在他们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很快, 大部分人就下意识拒绝了这种离谱又荒谬的想法。
毕竟人家长生科技是什么级别的大公司,难得跟他们学校搞一回周边联动,学校领导又或者是长生科技的高层疯了才会选择用那么丑不拉几的玩偶做推广吧?
不会吧?不会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好多学生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校内论坛, 本能地希望在别人那里寻找一点认同感。
果不其然,距离长生科技消息推送才不过几分钟,论坛首页的帖子已经高高飘起了有关这件事的讨论,而之前有关匿名楼主高价求购安眠玩偶的帖子也再次被顶上首页。
与此同时, 寸头那群人在收到长生科技消息后就变了脸色, 纷纷收起挑事的架势, 不干不净撂了几句狠话后, 灰溜溜地离开了。
人群很快散去。
褚明明站在原地,遥遥对着几人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不是很高兴地垂头跟褚宁问:“哥,刚那伙人你认不认识?下次要是在校外遇见, 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褚宁跟褚明明相处几个月,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弟弟气性这么大。不过, 一想到向来性格爽朗的褚明明这么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被人挑衅找茬, 他心里不免升起阵阵暖意。
褚宁心情很好地笑起来, 看褚明明接过轮椅推背的把手,想了想说:“刚才那个人我大概有些印象,是前两年桐大学生会的骨干成员, 上过几次校内演讲。”
褚明明眉头微皱, 试探说:“哥, 你以前得罪过他?”
褚明明在跟父母认回亲哥之前,就听许多人说过很多关于他哥仗着自己是豪门褚家的小少爷就不学无术,顽劣无比的传闻。
因为顾忌到抱错这件事是两个家庭共有的伤疤,褚明明向来都很有分寸,从不在褚宁面前打听他在豪门褚家的过往经历,就怕不小心再戳到他哥的痛处。
“我以前很容易得罪人吗?没有吧。”褚宁听出他话里的小心,微微调动了下脑海里的记忆,轻咳一下,忍不住为车祸前的自己正名,“我之前虽然混,但实际朋友不多,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只跟一群富二代凑在山上飙飙车。车祸意外后,那群二代被褚氏追责,连夜就订票跑国外去了至于其他人,像刚才那个寸头,我从前都没跟他说过话。”
褚明明一听,就更纳闷了,“那这些人是闲得没事找事来了?”
褚宁没接话,他倒是比褚明明多想了一层。
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寸头他的确没得罪过,也并不怎么认识,但凑巧的是,这寸头以前在学生会里做过骨干,而跟他抱错的褚修然,出国前也还是桐大的学生会副主席。
今天这事,他估摸着,人家怕不是为真少爷打抱不平来了,哎。
褚宁摇摇头,由着褚明明推着他到桐大食堂吃午饭。
路上,挂在他轮椅把手上的香烛袋子摇摇晃晃,藏在褚明明单肩包里的柳灵童好几次按捺不住,差点露出头,都被褚明明及时发现,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柳灵童闻得着吃不到,眼泪从嘴角流下来,玉玉地在背包里自闭。
褚宁自知鸽了柳灵童几天,有点理亏,等到褚明明去窗口打饭后,难得善心大发了一回,隔着背包跟柳灵童交流:“现在不方便,回家第一个捎给你吃,嗯?”
柳灵童得了承诺,悄悄吸溜一声口水,这才乖乖在包里当起了木偶挂件。
褚宁安抚好了柳灵童,刚收回视线,就碰上康主任端着餐盘跟李清华在一块儿找位置坐。
李清华先一眼看到褚宁,眼睛一亮就拉着康主任直奔过来,激动万分地喊道:“褚同学!褚大师!”
“李老师中午好啊。”褚宁跟李清华点点头,打了声招呼,目光又转向康主任,却见对方一脸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免奇怪,“康主任昨晚没睡好?”
康主任:“”别提了!
康严明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褚宁一眼,语气幽幽:“小褚,你画符的时候也没说那个开眼咒能开一晚上啊?”
褚宁:“”
褚宁下意识看向康主任的脑门。
很好,他终于想来,昨晚到底把什么给忘了。
一想到康主任顶着开眼咒见了一整晚“世面”,褚宁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眼神十分无辜。
康主任沉默片刻,缓缓摸着胸口道:“真的,我这心脏承受不来第二回了。”
什么飘在半空的广场舞鬼大爷鬼大妈,眼球掉了一地还在执着过马路的阿婆,他此生都不愿再见第二次。
想到这是自己忙忘了的缺失,褚宁有点不好意思,仔细给康主任看了一下面,补救道:“我看你短时间内无病无灾,应该不会再碰上这些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康主任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倒是他旁边的李清华又急忙问:“那褚同学,你看我呢?”
经历了前一晚的事,褚宁在李清华心底的形象早就拔高得跟捉鬼天师钟馗一样高大吉祥了。以前不相信褚大师,是他李清华有眼不识泰山,现在,褚大师就是从女鬼嘴下救他狗命的再生恩人!
“你的话”褚宁对上李清华诚挚的目光,不答反问,“给你屋里藏镜片的人,有头绪了吗?”
李清华犹豫了下,说:“大致有一点。”
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人选,但对自己的判断还不是很肯定。
褚宁随口道:“说说看。”
“我怀疑是楼下。”李清华拧巴眉毛,有些断续地说,“首先那家人给我感觉挺古怪的,我问过业主群里,周围人几乎没见过那家人出过门,连丢垃圾都没有,但根据邻里反应,他们屋里经常有说话声,不是没人住。其次是没有哪家会在半夜装修,还敲得楼上床跟地板一起震动,这明显很不正常。”
“况且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从我身上开始难受疲乏,就是从跟楼下交涉过后开始的。”李清华顿了顿,又说,“我已经跟物业反映过了,要求他们今天必须登门检查一下楼下是不是为了拆卸承重墙,才特意选在半夜偷偷装修。”
“让物业出面,去检查楼下的承重墙?”康严明惊讶地拍拍李清华的肩膀,“可真有你的。”
“哎,被逼无奈。”李清华苦笑了一下,郁闷道,“万一要是误会,我还得再给人家道歉去。”
说完,这个年轻老师惆怅得叹了口气。
他自觉把人想的太阴暗了点。但联系到莫名出现在床头写着“死”字的五角镜片,还有因为床头镜,而害得他屋里招来一群野鬼,甚至让他差点被女鬼强上的可怕经历,李清华便不由硬下心,势必要搞清楚,楼下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褚宁听他说完,食指轻叩着轮椅扶手,推测说:“早上反应的情况,物业现在应该已经上门查清了吧。”
李清华为这事儿看了一早的手机,物业都一直没回复呢。他想也不想,张嘴就要说没,可嘴里还没发出个前音,兜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业主群里炸了锅!
【新城社区业主群2(137)】
【萌萌不爱了:全体成员怎么回事??小区里怎么来了这么多警车??发生啥大事了!】
【桐城老钱:不知道啊?哎,我家水怎么突然停了,物业在吗?物业贝贝】
【爱国爱党爱人民:我家也突然停水了,这也没提前发停水通知啊,我在刚在水管上洗头还没冲干净呢!物业贝贝,快出来说句话啊!】
【A.nadia:别艾特贝贝了,我37栋的,从阳台能看她站在38栋楼外面儿吐呢,估计没时间回你们消息,对了,38栋楼下面拉警戒条了】
【A.nadia:出大事了。[视频.avi]】
【战神009:?】
【爱国爱党爱人民:卧槽?!】
李清华看着飞速划过的消息,不禁往上一翻,翻到了开业主现场拍摄的视频。
他点开看了眼,只能看到有穿着警服的人神色凝重地在38栋楼里进进出出,跟他相熟的物业女管理贝贝,面色在视频里更是奇差无比。
想了想,李清华给贝贝发了条消息:“物业检查地怎么样了?是不是拆墙了?”
贝贝几乎是秒回他:“李老师,我真是谢谢你了。”
接着,贝贝直接给李清华打了个语音过来,声音发颤地问:“我说李老师,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啊?突然就要求让我们检查你楼下邻居家的承重墙?我跟你说,那家人真的太吓人,太恐怖了”
李清华听着颤音,吞了口口水,脑子里浮现出许多杀人分尸的场景,人也跟着坐立不安起来。
不过开口前,李清华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褚宁依旧神色沉静自如,不觉就稳住了心神,镇定道:“楼下发生什么了?”
“我让工人师傅按你的话,去检查你家楼下邻居家的承重墙。”贝贝崩溃道,“结果查出来,他们砌了一具尸体在墙里。”
李清华:“”他竟有种早就猜到的了然感。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然后呢?”
“不过是动物尸体,体型很大,又被钉在墙里,所以开始被师傅们错认成了人,直接报了警,又因为尸体表面腐坏程度很高,而且全身骨头都不见了,所以警方短时间内也很难判断受害动物是什么种类。”贝贝心累道,“还要继续调查。”
李清华愕然:“动物?”
贝贝隔着电话点头,压低声音道:“嗯,屋里住的两个人已经被带走调查了,带走前警方问他们杀害的是什么动物,他们还神神叨叨,说是那是天神赐给他们的圣兽,怪神经的。估计啊,那俩人是搞传销邪教,把自己给搞不正常了。”
李清华有点懵:“啊,是这样吗?”
“我猜是这样吧。”贝贝跟李清华说完,又着急起来,忙说道,“不行,我得去业主群里问问,最近有没有大型宠物走丢的就前不久,咱们市里还有个小区里发生一起拐带宠物的虐宠事件呢!先不跟李老师聊了哈!”
通话被挂掉,李清华把事情大致跟褚宁说了一遍。
楼下人既然不正常,他基本也就肯定是楼下搞的鬼了。
毕竟,能狠心杀害动物再藏到墙体里的能是什么好人!怪不得会用那种邪门手段迫害他!
康主任拍拍李清华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人既然被带走调查,那短时间内该是回不去了。”
李清华对他那公寓有阴影了,忙说:“管他们回不回去,我还是先住半年教师宿舍算了,十二人寝,人多,阳气足。”
康主任震撼:“倒也不必如此。”
李清华使劲摇头:“要的要的。”
这时,一直安静着的褚宁突然开口说:“如果能得到那只被杀害动物的照片,能不能麻烦李老师回头发我一份?”
李清华疑惑:“那只动物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真是邪.教祭祀什么的?”
褚宁不置可否:“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李清华闻言,神色一动,连忙点点头,热情道:“那褚大师,我们先加个好友?”
褚宁对李老师的态度转变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无奈道:“您是老师,叫我同学就好。”
李清华笑起来:“好好好,褚同学!”
顺利加上好友,李清华再次对褚宁表示了感谢,不过一会儿,褚宁的账户里又多出一笔进账。
与此同时,褚明明排队打饭回来了。
只见他兴冲冲地抱着饭盘走回来,语气里带着点离谱地大声笑道:“哥!你知道吗,校内论坛里有人在猜你是不是要用安眠玩偶跟长生科技搞合作!哈哈哈,他们也太敢想了吧,给你画了好大一个饼!”
“嗯?”褚宁缓缓抬起头。
康严明跟李清华也抬起头。
褚明明愣住:“康主任?李老师?”
他张张嘴,正心道咋又碰上这两位老师了呢,就见褚宁正了神色,伸手接过他的饭盘,表情莫名严肃起来。
褚明明忍不住挠了挠头,下意识立正站好,乖巧问:“哥?”
褚宁抬眼,漫不经心问了句:“怎么,我跟长生科技合作,很好笑吗?”
褚明明本能开口:“不、不好笑,哎呀,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宁点点头,打断他道:“对么,就只是很普通的合作,你不要大惊小怪。”
褚明明:“哦。”
褚明明:“哥,你说什么?!!”
27 第 27 章
褚明明凌乱了。
那可是长生科技啊!大名鼎鼎的长生科技!
像这种行情紧俏, 连校内优秀毕业生争破头都难以抢到一个入职名额的大公司,他哥却已经能跟对方有了合作,还谈起了生意?!
好家伙, 他哥这可真是太牛逼了!
不动声色就拿下大公司项目,还能这么不动如山地陪他吃食堂餐!这心态也太稳了吧!
褚明明快速吸了几口气,回过神勉强冷静了一下,低头猛地翻回到自己打饭时看见的帖子。
论坛里, 许多猜测仍旧众说纷纭。
但显然,最早猜测褚宁跟长生科技可能性的帖子已经石沉大海,再点开一看,最后几条回复还在自我否定。
“做梦也不是这么做吧?清醒一下啊。”
“安眠玩偶多好用我们小圈子知道就好嘛, 干嘛拉出去越级碰瓷人家大公司啊, 这不是招骂么。”
“让这帖子沉了吧, 别给人看笑话啦。”
褚明明:“”
怎么就是笑话, 怎么就越级碰瓷了?
他哥的玩偶就是跟长生科技有合作了啊!
果然,真相永远只握在少数人手里, 再刷一遍论坛,感觉又不一样。
不愧是他哥!这是扮猪吃老虎啊!
褚明明突然明悟地想。
“恭喜你啊小褚!”康严明是校领导级的干部, 要比褚明明更早就从长生科技那边得到了消息。他见褚宁好似并不打算将消息藏紧,不由感慨道, “说起来, 学校这次能跟长生科技那边联动, 还是沾了你的光。”
要不是褚宁,长生科技的创始人CEO也不会起意为他们学校做注资,甚至还能答应与高校联合的名义来推广文创周边。
“主任别这么说, 要不是学校提供条件, 让我申请到创意集市的摊位, 我现在怕不是还在天桥底下吹风卖艺。”褚宁认真道。
若非当时恰好是学校给了这个机会,他赚钱的道路估计还要任重而道远呢。
学校帮他是因,他还给学校一个果,是互相成全。
“褚同学,谦虚了不是?”李清华现在就是个褚宁吹,他可不认为褚宁一身本事,还能有赚不到钱的时候!
康主任还算理智点,但也没有反驳李清华,只是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又跟褚宁聊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同他说:“我跟李老师的事情也都算解决完了,今天还有些工作,就先走一步。”
李清华也忙起身告辞:“对对对,就不打扰褚同学用餐了。”
褚宁没跟两人客气,笑说:“那你们慢走。”
“哎,两位老师再见啊!”褚明明跟着附和一句,抱着手机边傻笑边说,“慢走哈!”
吃过午饭,褚明明下午还有课上,将柳灵童交还给褚宁后,脚底像踩着棉花,飘似的离开了。
一看就是没从先前的消息里缓过神。
褚宁见他这个状态,一脸无奈:“”
至于么?
难道跟长生科技合作比撞见鬼的冲击还大?
他摇摇头,回到公寓,从包里取出柳灵童,柳灵童卧在褚宁手里,睡眼惺忪得打了个哈欠。
“你说,我弟的敏感神经是不是跟普通人搭的地方不太一样?”想起柳灵童有通晓人心的能力,褚宁突然问了句。
柳灵童哈欠一顿,顿时满心无语,想不都不想就小声地脱口而出道:“你弟在你身边,平时见鬼撞邪比你们出门吃大餐的次数还多,他能有什么冲击呀。”
倒是褚家家里这么穷,却能跟长生科技这种超级资本大公司合作,才更加刺激人吧!
褚宁竟无言以对,拎起柳灵童晃晃,敏锐道:“你不对劲。”
柳灵童:“???”哪里不对劲?
褚宁狐疑问:“你昨晚跟我弟弟呆在一起,怎么还这么困?”
他跟柳灵童相处了小半月,发觉柳灵童虽是阴灵,但作息却跟常人有些相似,每天必须睡足八个小时才会精神充沛。
显然,柳灵童白天犯困很不正常啊,半夜别是偷溜出去干坏事了。
褚宁又拎着它晃晃。
柳灵童:“”
柳灵童反应过来,心虚说:“我认床,换了地方没睡好”
褚宁倒看不出它对这所住了半月的公寓有多少归属感,见柳灵童不想说实话,也不戳破,顺手就把它放到晾晒符箓的桌子上。
柳灵童:“!!!”
怎么又是这招!
柳灵童很悲伤,缩在符箓堆中间,浑身上下不敢多动一下,生怕沾到一点,小命就要不保。
但还不等它痛定思痛,决定把昨晚干的事情坦白从宽,褚宁就转身从早上的购物袋里掏出一尊坛大的香炉,以及数十根如小儿手臂般粗壮的香烛。
柳灵童精神一震:“”它的香!!
淡淡香烛味道飘到鼻尖,柳灵童心思瞬间被勾走了大半,一双墨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褚宁手里的东西,就差流下两道哈喇子。
褚宁答应给柳灵童烧店里最粗的香,自然说到做到。
他在新香炉底部放下七枚八方铜钱,又用黄壤填满炉腹,最后插上四根香烛,焚起一折钱粮纸,缓缓点燃。
“来吃。”褚宁招手唤柳灵童。
柳灵童当即阴灵出窍,冲到香炉前狼吞虎咽,边吃边感动到哭:“好好吃”
鬼生三年,它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满足!
柳灵童满足到落泪,心想如果褚宁肯天天给它供香吃,它一定不计前嫌,安安生生去做他老褚家的耳报神,并且再也不骂褚宁是抠门鬼了!
人类的香火供奉对于柳灵童这类保家仙童有供养灵能的用处,受到的供奉越多,家仙的能力就愈强。
柳灵童啃完一根香烛,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感觉自己可以一拳打十个壮鬼。
它精神大好,歪头瞥向褚宁新搭好的香塔,顿时又开始不知餍足地流口水。
好豪华!好阔气的香塔!
只见褚宁新搭的香塔内,金黄色钱粮铺地满满当当,外搭的香烛虽不及柳灵童的那支香粗,可数量却多了成百几十倍!
且柳灵童轻轻一嗅,双眼发光,味道也比它吃的那支醇厚多了!
柳灵童闻着香味儿,拿眼睛偷偷瞟向褚宁,飘飘然了起来,羞答答说:“哎呀,这些也是捎给我的吗,多不好意思呀。”
褚宁搭好香塔最上层的头香,随口道:“你那支吃完了?这些也不是给你的啊。”
柳灵童:“”
柳灵童的美好期待被无情击碎,整个魂儿都傻了。
它看看大堆香塔,又看看褚宁,仿佛面对负心汉一般,痛心疾首道:“除了我之外,你还养了别的保家仙?”
“你没事吧。”褚宁一阵莫名其妙,他都给柳灵童烧过最粗的香了,柳灵童怎么还这么闹腾,不由催赶说,“香火吃完了就快点回去啊,你不能飘太久。”
柳灵童与柳木的身体绑定,阴灵不能在外滞留太长时间,否则就会遭到不小的反噬。柳灵童也是明白这点,不情不愿地哼哼几声,十分委屈地钻回到身体里,对着新搭的香塔干瞪眼。
好生气!!
它倒要看看,褚宁这个大猪蹄子到底要把香塔供给谁!
褚宁打算把香塔捎去地府。
上辈子末世到来后,鬼怪肆虐横行,褚宁与褚爸褚妈走失后便被师父捡走。可惜他师父命数不长,将一身本领传授给褚宁之后就立马闭了眼。
褚宁重生一世,但时间上却离恩师辞世时又过去几年,也就不清楚他师父这会儿在下面投胎了没有。
他这回搭香塔,其一是为了祭奠恩师,若恩师阴魂仍在,他便说不定能在供奉时与其再见一面;至于其二,则是为了感谢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玄衣阴差。
但因左右不知阴差其名讳,褚宁就想着干脆往阴司多送些供奉,让那群阴司公务员都分一分,总能叫玄衣阴差吃到点。
“也不清楚这些够不够。”褚宁把搭好的香塔从头到尾又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低声喃喃道,“差不多,应该能送到。”
拍了拍手上的香灰,他从桌上取来一张天尊敕令符,面朝东方,拈三根高烛,点燃香塔,提恭遥拜。
“寻恩师生辰八字,并功曹符使,中元地官,城隍社令,悉仗真香,普同供养。”褚宁缓声默念道。
香塔明明灭灭,袅袅烟云在半空中盘旋一阵,很快就化作缕缕细丝,消失不见。
褚宁静静看着香烛燃尽,见屋内寂静如旧,不免轻叹一声,心下怅然。
旁边,柳灵童却扎在符箓堆里,十分痛心疾首。
到底是谁啊?吃这么快!它都还没多闻两口呢!
【📢作者有话说】
①“悉仗真香,普同供养”注:道教科仪录词
28 第 28 章
桐城某私立医院。
“江先生您看, 这就是我院最新研制的脑功能状态微型测量仪,只要戴上这个测量仪,脑电波信号就会通过我们预先配置的主脑计算程序, 在一分钟内捕捉并提取患者的脑内81项指标!这样,我们就可以分析出患者的用脑习惯,睡眠质量,以及情绪压力, 从而解决患者的脑功能失调问题,做到完全对症下药!”
一名头顶地中海,身穿白大褂的外籍医生用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情绪激昂地给一对气质不俗的中年夫妻展示着最新科研成果。
这对中年夫妻, 便是国内大名鼎鼎的首富夫妻, 江氏财阀创始人。
因为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 所以在初期财富迅速积累过后, 夫妻二人便毅然决然回到家乡,开始帮扶桐城进入快速经济发展阶段。
桐城能够跻身全国一线城市, 江氏夫妻功不可没。不过由于早年过度劳累,江照勋跟沈和笙早在几年前就退居二线, 修身养性,并将大部分家业交给长子打理。
江家长子江与檀一直是江氏夫妻的骄傲, 可惜直到三年前, 江与檀却得了一种十分古怪的昏睡病, 不仅时常出现随时随地昏睡,偶尔还会一睡不醒。
江与檀的身体出现状况后,江氏财阀的股票曾一度跳水。
好在江与檀本人商业天赋极高, 在舆论压力下, 他雷厉风行投资了几项产业项目, 后来,被他投资的项目全部大获成功,江家财富也因此被拔高到了一个新高度。
江与檀本人也因此一跃成为了商界传奇新星。
只不过,有关于他自身昏睡症的问题,近年来仍旧让江氏夫妻很是担忧。
这次,江氏夫妻就是从朋友嘴里听说,这所私立医院研制出的头脑测量仪极为高级精密,已经治愈了不少病人的脑部顽疾,据说下月还要去竞争什么国际奖项。
江照勋为了长子的昏睡症,花费高价才拿到该院知名外籍医生的单独看诊名额,听说这医生对脑部研究深刻,治愈率很高,不免就抱起了极大的期望。
“这个测量仪,真能检测出我儿子的嗜睡原因?”江照勋反复询问。他这几年也算是替长子走访了不少名医名院,可惜最后都查不出什么结果。
外籍医生罗德里克摸了摸他稀疏的发顶,挺起胸膛,自信道:“江先生,我对我研究出的产品十分有信心!要是查不出你儿子的病情,十万看诊费,我可以分文不取!”
江照勋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把自己一身医术吹得天花乱坠的人,但还没见过不要钱的。
他心底不由生出几分信心,偏头同妻子沈和笙问道:“与菡那边说还有多久到?”
沈和笙说:“已经到楼下了。”
江照勋惊讶:“这么快?”
沈和笙目露无奈,埋怨说:“你让小菡骗他哥说你高血压犯了,那孩子能来的不快吗?”
江照勋闻言轻咳一声,低声辩解道:“这不是没办法吗?孩子自己讳疾忌医,不乐意看病,还不让我这当爹的用点小手段?”
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沈和笙白他一眼,轻哼:“那等儿子来了,你自己跟他解释。”
江照勋:“”哎。
“哥,就是这家医院。”医院门口,江与菡拿着手机,面带心虚地从车上跳下来,吞吞吐吐说,“我先问问,爸妈他们现在在几楼看医生哦”
江与檀看她一眼,静静等了一会儿,缓声问:“问好了吗?”
“问、问好了,他们在门诊部八楼!”江与菡手一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走前面领着她哥上电梯,但整个人却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今天本应该高高兴兴跟男友姜维真出门约会吃饭看电影的!而且小姜为了准备这次的约会,还提前订了一个超浪漫的西餐厅,用他上个月打工的钱!
可是,现在不仅跟男友的约会凉了,她还被爸妈用零花钱威胁,让她骗哥哥来医院。
哎,等她哥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她呢。
江与菡很无奈,硬着头皮开路,走出电梯时,却被江与檀拦住,淡淡问了句:“高血压要来神经科就诊?家里请的家庭医生呢?”
“家庭医生恰巧请假回老家了。”江与菡为了把亲哥骗到现场,使出浑身解数,闭眼胡诌,“爸这次高血压搞不好压迫到了神经,咱们得快点过去看看情况”
江与檀看傻子一样看了江与菡一眼,双手插在口袋里,慢声说:“江与菡,你知不知道,你的零花钱是谁在给?”
江与菡懵了:“不是爸吗?”
“父亲上半年做天使投资,被人骗了三百万,现在他一切的花销都被管在母亲手里。”江与檀突然轻笑一声。
江与菡心底突然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你大学的花费,现在是过我的账。”江与檀先江与菡一步走到不远处的看诊室门口,抬手推门时淡淡瞥她了一下,“下个月,你零花钱没了。”
江与菡眼前闪过道晴天霹雳:“!!!”
怎会如此!!!
江与菡像一只蔫掉的花朵,精神萎靡地跟在江与檀身后进了看诊室。
看诊室内,医生罗德里克正热情地给江照勋试戴脑部测量仪。
江照勋刚被安排到椅子上躺好,猝不及防看到江与檀推门而进,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罗德里克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小心,小心我的测量仪!”
江照勋抱歉地看他一眼,同儿子打招呼:“与檀来了啊。”
江与檀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父亲看起来身体不错。”
江照勋跟沈和笙对视一眼,讪笑着望向长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对长子时总有种莫名的心虚跟底气不足。
明明他儿子也没做过什么啊,甚至还特别孝顺。这不一听他高血压犯了,立刻就扔下工作赶来看他了?
可他为什么还是有点胆虚。
沈和笙对着丈夫理亏心虚的模样,看不下去了,叹口气说:“别怪你爸出的这些坏主意,他也是为你好。”
江与檀从小就比同龄人沉稳,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都鲜少被骗到过,更别说江与菡演技拙劣,骗他来医院理由更是漏洞百出,估计来的路上早就看透是今天怎么一回事了。
沈和笙心里明白,她这儿子看着冷淡,什么都不说,可对家里人却是真包容,否则也不会由着他们这么闹腾。
而见到母亲开了口,江与檀也顺势颔首道:“父亲身体没事就好。”
江照勋轻咳一声,滚驴下坡,板正了脸,转头给江与檀介绍,“与檀,这是罗德里克医生,对于人类大脑研究十分深入。”
江与檀点头。
江照勋又道:“他主张研发出的脑部测量仪,治愈了很多人,爸爸也想你试试。”
江与檀闻言,看了眼笑容灿烂,跟他挥手打招呼的罗德里克,陷入一阵沉默:“”
江照勋以为长子讳疾忌医那股劲儿上来了,不免说道:“这可是新型技术,以前没查出来肯定是设备技术不行,万一这回就能查出你的病因了呢!”
沈和笙也说:“与檀,就再试一次吧?”
江与菡跟父母一个战线,一块儿劝起她哥。
江与檀揉揉眉心,有些无奈:“”
他没生病,每次之所以无故昏睡,也是被阴司同僚拉去下面办差。
但这种事,就算江与檀说了,江照勋与沈和笙也不会信。
江照勋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鬼神,对于各路神佛信仰更是嗤之以鼻,而沈和笙早年曾经遭到过这方面的诈骗,险些被绑架,内心也是十分抵触。
“我这仪器精妙,要是测不出你的问题,保证全部看诊费,原路送回!”罗德里克不知内情,以为是江与檀不信他的医术呢,拍着胸脯保证说,“既然我接诊了,一定给你治好!”
在罗德里克看来,昏睡症不就是患者有嗜睡的毛病嘛,多数都跟脑供血不足有关系,这病啊,容易治。
江与檀不想让父母的心思白费,想了想,跟江照勋、沈和笙、以及江与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江家三人瞬间高兴起来,异口同声:“好。”
只要儿子、他哥愿意看病就成!
江与檀沉默了下,看向罗德里克,“你的测量仪怎么用?”
罗德里克熟练道:“戴到头上,只要一分钟”
他把江与檀请到舒适的皮椅之上,让他闭上眼。江与檀照做,眼神平静地看着测量仪将他的脑电波信号发送到主脑计算系统。
罗德里克把脸凑到计算机屏幕前,看着一堆数据,睁大眼睛,语气夸张地惊叹道:“哦,我的上帝!江,你的脑部数据真是我历届病人以来最完美的一个!你一定是天神造人时最被偏爱的亚当!”
江与菡在旁边好奇看着,不由插嘴反驳说:“不对不对,我们这边叫女娲造人的!”
罗德里克哈哈大笑几声,接着就摸着他的地中海脑袋,语气又改做纳闷:“不过很奇怪啊,数据显示,你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江,你真的有昏睡症?”
江与檀:“”他没有,但他不能说。
江照勋却大失所望,忍不住道:“是不是你的仪器还不够精妙,检查不出来啊。”
沈和笙跟江与菡的眼底也闪过一片失落。
罗德里克这下红了脸,连忙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我的仪器可以检查人类脑部81项指标,是医学界的顶尖创造!”
“顶尖不代表够精细!”江照勋皱眉说,“肯定是你设备研究不到家!”
罗德里克却不悦道:“你们想要多精细?我看他根本没病!”
看到两人争吵起来,江与檀按了按眉心,想让父母就此放弃。刚要开口,谁料,他的鼻翼跟唇齿中却突然充斥起一股浓郁的香火味。
接着,江与檀便感到自己如同饱餐了一顿,胃部暖融舒适,精神也突然陷入一阵安适悠闲。
江与檀表情逐渐古怪:“”他这是收到了人间供奉?
江与檀表情微顿,正陷入思索,就看到腰间别着青铜弯刀的崔子晋从门外幽幽飘了进来,表情既愉悦又复杂。
江与檀抬眉看他。
“府君,速往阴司!”崔子晋一找到江与檀,便急吼吼地开口道,“方才有人给咱们东岳阴司上了大供,有几个新来的没见识,直接给冲昏过去了!”
江与檀:“”
他眉心微凝,唇齿中还回味着香火的气息,便准备找个理由离开医院。
但不等他起身,旁边罗德里克跟江照勋却争执得越发激烈了。
江照勋认为罗德里克的测量仪没用,罗德里克却反说江与檀没病,江家人是故意来找茬。
“他很健康you know?江先生,你再这么不讲道理下去,我要严重怀疑你们是隔壁医院派来挑事医闹的间谍了!”罗德里克脸色通红,脾气上来了口不择言道,“果然,你们华夏人向来最会搞欺诈!”
江照勋:“我儿子真的有昏睡症,我骗你做什么!”
罗德里克不信了,十分敏感地冷笑说:“呵呵,如果不是间谍,那你们就是故意的,想不花一分钱,来体验我的测量仪了!承认吧,你们根本目的不纯!”
他想起自己开头说过,如果治不好病人,可以不收看诊费。
敢情这家人是来讹他呢!
江照勋却气道:“简直一派胡言!”他家能缺那点儿钱?!
江与檀听到这里,起身的动作一顿。旁边,崔子晋还在疯狂催促,就差冲过来把他带走了。
“稍等。”江与檀做了个口型,暗中给崔子晋打了个手势。随后,他偏头喊了一下外籍医生,“罗德里克医生。”
罗德里克愤愤道:“干什么!”
“没事。”江与檀整了整袖口,慢声道,“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我有点困。”
说完,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睛一闭,躺在椅子上,原地昏睡过去。
罗德里克愣住:“???”
江家三口也震撼住了:“”他儿子、哥哥的病情什么时候进化到原地秒睡了?!
江照勋非常着急,忙拉着地中海医生说:“罗德里克医生!你快看看我儿子!”
罗德里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试探说:“江,你是在装睡吗?别骗人了,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他边说,边要伸手去把人摇醒。可还没触碰到江与檀的身体,罗德里克的目光却落到了没有摘过的检测仪连接屏幕上。
只见计算机疯狂跳动一阵,得出分析。
该机体已进入冬眠。
罗德里克看傻了:“”
不是,真的有人类会陷入冬眠吗?
难不成他设备真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①“脑部测量仪”注:理论源自网络。
29 第 29 章
江照勋感觉到罗德里克表情不对, 内心咯噔一下,立刻抓住他问道:“医生,是不是设备检查出他病源在哪儿了?我儿子情况怎么样啊?”
罗德里克张大了嘴巴, 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他行医多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他转头看了眼江照勋,震惊之余,越发觉得是自己的仪器设备出了大问题。江与檀有病没病他无法确定,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冬眠吧?
罗德里克这下觉得自己丢人丢大了,竟然拿坏了的测量仪给病人看病。
但他一方面很丢脸,但一方面又不想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跟江照勋说:“江先生, 你儿子的病情还需要继续观察, 先留院吧。”
江照勋略带迟疑地看了眼罗德里克, 他还记着这位外籍医生相当傲慢与偏见的种族攻击呢, 压根就不想让儿子在这医院多待一分钟。
“不,我们要转院。”江与菡同样不服气, 抢先一步说。
罗德里克犹豫了一下,悻悻道:“好吧, 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就让我的助手来帮你们处理。”
他叫来助手, 郁闷地把测量仪从病人身上取下来。
不过取测量仪的途中, 罗德里克还是不太甘心地对江家人说:“江先生, 您有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他们天生就比别人睡得时间长, 只有每天高达十小时以上的睡眠, 这部分人才能保持清醒, 而医学界也将这类人群定义为长睡眠人群。”
顿了顿,他又多加了一句,“长睡眠不是病,而是由出生时的基因决定。”
这是罗德里克针对江与檀昏睡情况的最终猜测,虽然仪器好像出了问题,但他还是倾向于病人没病。
一旁,沈和笙摇了摇头:“要真的只是长睡眠就好了。”
江与檀病情古怪,一旦昏睡过去,除非他自己转醒,否则不管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就这一点,哪能跟普通的睡眠时间长相提并论?
江照勋彻底不指望外籍医生能检查出什么了,跟沈和笙商量了一下,还是叫来家中的私人医护,麻烦他们把长子送回家中。
江家人没有要求罗德里克给他们退还门诊费用,他们毕竟还不缺这点钱。
送走江家几人,罗德里克叫助手跟他一起整理仪器,准备把仪器拿去实验室重新检测。
但意外的是,仪器检测结果十分正常,完全没有数据错乱或零件失灵等故障问题。
罗德里克摸了摸脑袋,又给整不明白了:“难道真是我们的测量仪还不够精妙?”
年轻助理安抚道:“教授,人类脑部构造复杂,我们的研究虽然走在了世界顶尖,但也只是脑域里的冰山一角,有些病情检测不出,也并不是我们的问题。”
“你说得对。”罗德里克内心恍然,抓起自己并不多的头发,郁闷说,“不过,也是怪我自己,对待患者家属的质疑,态度太过傲慢。”
他想起自己发怒时的言辞无状,整个人都不好了。天知道他真的热爱华夏这个神秘又古老的国度,也非常喜欢华夏当地人,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定居工作。
不行,他得给对方道个歉。
罗德里克脸皮通红,深吸一口气,问助手能不能找来刚才病人一家的联系方式。
结果,他刚得到江家人看诊前留下的名片,人就傻眼了。
罗德里克单知道这家人姓江,可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华夏第一首富的江家啊?
可笑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存心讹骗自己的行业间谍。
罗德里克脚趾抠地,已经开始替自己尴尬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才是真正无知又愚蠢的那个。
人家吧,这是压根没跟他一般见识呢。
江与檀离魂后,跟崔子晋迅速赶往东岳阴司。两人缩地成寸,一步迈出便是百里之外。
崔子晋来时匆匆,与江与檀刚回到鬼判殿,就见里面当值的两个小判官在偷偷闲聊。
“这不年不节的,没想到突然有人给咱们上大供,还别说,这质量真不错,味道也好。”判官甲说。
“确实,这不比上回妙法观准备的供奉用心多了,那观主信奉的是天尊圣人,对咱们就十分敷衍,上供的钱粮跟假货一样,香也没味儿。”判官乙摇头道。
判官甲十分同意地点点头,又问:“不过听说这回供奉来的突然,有几个新上岗的小阴差还没做过培训,竟是被那些香火给冲昏了,可是真事?”
“你也听说了?我先前跟隔壁岗上的同僚打听,据说是轮回井那边晕了俩,还有新技术研发那边晕过去个工程师。”判官乙低声道。
判官甲啧啧称奇:“还有工程师?这点承受力不太行啊,显得也太没见识了吧。”
判官乙却叹了口气,白他一眼说:“得了吧,咱们阴司上下多少年没捞到点好东西吃了?新人头餐能吃这么好,已经算是运道极好的了。”
两人说话时,尚未注意左右,故而崔子晋把手拍上俩小判官的肩膀时,浓重的寒气直接把他俩吓得一哆嗦。
崔子晋神色和蔼道:“上班时间聊八卦,嗯?”
两个小判官转头,见是崔子晋与江与檀一同出现,不禁惊慌道:“原来是府君与崔大人驾到!”
他们俩上班时间摸鱼,被上司领导们抓了个正着,正心虚害怕着呢,却听江与檀慢声问道:“刚才未听清,被香火冲昏过去的都是谁?”
两个判官对视一眼,判官乙忙把自己听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离开时只是说轮回井晕了俩,怎么研发部那边也闹幺蛾子。”崔子晋傻眼了,研发部那群可各个都是目前阴司的紧缺人才,可不兴出现闪失的啊。
江与檀闻言,淡淡颔首,同两个小判官道:“上班时间偷懒耍滑,当罚俸两千,检讨一万字。”
两判官一听要罚俸写检讨,当即神色萎靡下来,欲哭无泪地点头道:“府君大人,我等再也不敢了。”
离开鬼判殿,崔子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说:“府君,您方才罚得那俩小判官,可是手下留情了?”
要知道,阴司判官的工资可一向不低,只罚两千钱粮,在崔子晋看来,府君未免也太心软了点。
“此事无伤大雅,”江与檀却并不在意,淡淡道,“小惩大诫便是。”
“原来如此。”崔子晋点点头,却没忍住道,“只是府君可还记得一事?”
江与檀:“何事?”
崔子晋道:“就是上次,鬼判殿的判官掐算说,阳世有凶煞出没,却叫府君跑空那回,我寻思着,莫不就是因他们几个平日在鬼判殿偷懒耍滑,无人监督,才致使掐算水准倒退,闹了笑话!”
也不怪崔子晋抱怨怀疑。
但由于东岳阴司这几年追赶科技现代化发展的进程明显,阴司人手不断增加,老判官们自觉到了能够撒手退休的年龄,于是在各自带出几名新徒弟并通过地府新规,让徒弟们培训上岗后,就干脆给自己放了长假,跑路玩去了。
在崔子晋眼里,这群新到岗位上的小判官们办事效率虽说不低,但到底不算稳重,更不如老判官们在值时叫人负责,实在叫他不怎么放心。
不过,江与檀却跟他看法不同,平静说:“新上任的几个判官虽说有些年轻,但那件事并非是他们掐算不准,当日当时,也确实有过凶煞出没的痕迹。”
只是,不知被谁提前收服亦或是超度净化掉了。
崔子晋顿了顿,疑惑道:“还有这事?府君倒是没与我提过。”
江与檀说:“那日离魂匆忙,亲者担忧,于耳攀呼唤频密,我实在过意不去,便还了阳,倒忘了不曾与你详说。”
崔子晋听完,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好感叹了句:“府君辛苦。”
两人边说着鬼判殿的事,先一步来到轮回井,处理昏迷阴差的事情。
轮回井前,数百年如一日地排着冗长又沉寂的队伍。
队伍分为六路,井前站着两个负责检查转生证的青脸阴差,一旦确认转生证明有效,对方就会给阴魂送上一碗黄汤,也就是孟婆汤。
不过,除了青脸阴差,轮回井前有更多阴差则是辗转在队伍四周。一批负责整顿纪律,给阴魂做转生登记,还有一批穿着黄马甲的,则是负责给阴魂做思想训话工作。
今日与以往不同,许多阴气沉沉的阴差们因吃到大供,眼下心情正好,就连训斥某些在轮回井前耍小手段,妄图投人胎的狡猾阴魂时,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既然来了轮回井,就都给我老实安分着点,开开心心排队,安安心心投胎!”
“有想要耍手段使花招的都听好了,就你们手上那些小伎俩,我等看守轮回井三千年,早就给看腻了。”
“在千年狐狸面前玩聊斋是行不通的,知道了吗?”
“畜生道第二排一百七十八个,你拿着钱粮贿赂谁呢,交出来交出来!”
穿着黄马甲,手拿红色大喇叭的年轻女阴差正在跟阴魂喊话,做思想教育工作。
她方才火眼金睛地发现了一个想要拿钱粮贿赂登记处同僚的鬼祟阴魂,还未处置,便眼尖地看到从远处赶来的江与檀与崔子晋。
女阴差见状,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喇叭,把鬼祟阴魂从队伍里一把揪了出来,抓着对方直接飞到江与檀面前,语气兴奋道:“可算是等到二位大人前来了!”
她边说边抖抖头发,脑袋上瞬间冒出两只小巧的红褐色狐狸耳朵。
旁边,崔子晋跟江与檀都还未说话,反倒是被女阴差抓在手里的鬼祟阴魂被她突然露出的两只耳朵给吓傻了。
鬼祟阴魂:“啊啊啊你是妖怪?!”
他眼睛不瞎
这、这是只狐狸精没错吧?!
可是,阴差队伍里又怎么会混进只狐狸精啊???
鬼祟阴魂既迷惑又崩溃。
这不科学!!!
【📢作者有话说】
“长睡眠人群”注:名词科普来源丁香医生。
30 第 30 章
“妖怪怎么了?妖怪就不能在地府就业了?”女阴差拽着鬼祟阴魂的脑袋晃晃, “还是说你有意见啊?”
鬼祟阴魂缩了缩肩膀,使劲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女阴差鼻尖轻哼一声,从黄马甲下面掏出一张罚单, 啪嗒一下贴到鬼祟阴魂身上:“你私下行贿阴差,现在人赃并获,按照阴司新规,轮回优先级降一等, 罚去恶狗岭做三月打扫。”
鬼祟阴魂这下才害怕了,忍不住求饶道:“阴差姑奶奶,是我心术不正,您就放过这回吧!我、我可以把我这些年在阴司攒的所有元宝都交给你!”
如今地府通货膨胀, 他原是想将多年攒下的家当交给日后子孙, 好让他们的地下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
可眼下, 为了自己的前途, 他却不得不做出这么痛苦的抉择,真是让鬼愧疚啊。
女阴差:“”
她无语极了, 这阴魂可真刑啊,贿赂一回被逮还以为是钱没给够不成?
它们轮回井的阴差向来铁面无私, 可不吃这套!
崔子晋在一旁听着有趣,突然招了招手, 祟阴魂身上的转生证明就出现在他手上。
“敢情还是个三百年前的贪官。”崔子晋咂咂嘴, 一边将证明交给江与檀看, 一边摸着自己的青铜刀柄说,“未来连续七世都要托生在畜生道里做肉鸡,真是没给你判轻了。”
“肉鸡?”女阴差耳朵又抖了抖, 看向鬼祟阴魂的目光都变了, 幽幽说道, “我都已经有三千年没尝过鸡肉的滋味了,真是怀念啊”
说罢,她突然咧嘴一笑,朝着鬼祟阴魂露出两粒尖锐的牙齿。
感觉自己好像被成做食物的鬼祟阴魂:“”啊啊啊啊狐狸精好可怕!!!
各位神仙在上,他现在就去恶狗岭服役还来得及吗!
“莫要耽误时间。”江与檀瞥了眼发抖的鬼祟阴魂,淡淡道,“处置了他,随我去看看昏迷的那两位阴差。”
女阴差一听是府君开口,立马收敛起尖牙,正了神色,后背微弯,恭敬道:“是,府君。”
说来,地府女阴差本就少见,而这位轮回井前的女阴差就更是少数中的异数了。
她生前名叫苏妙狐,是个修行千年一心向道的狐狸精,奈何临飞升前遇到情劫,道心不稳之下,被一道天雷劈到了东岳阴司。
好在东岳阴司大领导秉性宽和,并不歧视她的出身,又见她被天雷劈得无法转世投胎,就给她安排了份地府差事,千年下来,倒是叫她在这轮回井前混的风生水起,直接做到了轮回井井长的位置。
苏妙狐得了府君吩咐,便迅速在一分钟内处理完了鬼祟阴魂,随后便跟江与檀等一同前往阴差昏迷的地方。
“府君您看,倒在桌子前的那两个便是了。”苏妙狐走到轮回井的背面,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江与檀抬眸望去,是一座由阴木扎起的凉棚。
而昏迷在桌子前的两个小吏该是才入职不久,负责在轮回井背面做转生统计表的两个基层文员。
因为大供来的太过突然,没尝过香火供奉的两个小吏不慎被冲昏,苏妙狐等轮回井前当值的阴差都不敢擅自搬动或是将其叫醒,就是担心冒然出手会有损二者身上的供养之力。
毕竟,对于鬼神来讲,供养之力就等同于本命之源,是他们修行里的重中之重。
凉棚中,青面阴差满脸死气沉沉地抱臂守在桌前,还未盖章过公章的转生证明散乱地铺满桌面。
有个昏迷中的两个吏中,一个口中流涎,双目紧闭。
至于另一个虽说也差不多,但不如跟他一起昏迷的小吏安稳,明明双眸紧闭,半身都趴在桌子上,嘴里却在不停口吐梦呓。
“炸串,烧烤,麻辣烫”
“火锅,烤鱼,自助餐”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昏迷倒不如说是昏睡中的小吏吧唧着嘴傻笑了几下,但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起来,“这味道不对啊,怎么嚼着一股木头味,饭店老板好黑的心,呸呸呸。”
他哭得伤心,喉咙里却打了个饱嗝,一道白烟从他的鼻子跟嘴巴里喷了出来。
苏妙狐本是凑近在听,陡然被烟气熏了一脸,一时无语,脚下当即一退三米半,满脸都是嫌弃。
崔子晋站在凉棚外,看到这一幕十分倍感惊奇:“这小吏怎么连供奉都不会吃。”
这么奇葩的鬼吏,倒是头一次见。
江与檀也没忍住,眉心微微一抬。
看守凉棚的青面阴差见状,面无表情地抬手作揖,突然默默问了句:“诸位大人,敢问他不吃的香火,可以让小人来帮他消化吗?”
崔子晋:“”
苏妙狐:“”
兄弟,倒也不必如此吧
你就算再馋供奉,那终究也是人家嘴里吐出来的,总归是不太体面吧。
崔子晋跟苏妙狐一时语塞,表情一言难尽,不知要如何回应青面阴差的请求。
正无语着,江与檀却移步走到两个昏迷小吏的背后,抬起袖袍,分别在两人的后顶穴轻轻一点再一按。
随后,一道带着强大威压的灵光打入小吏体内。只见两个小吏浑身一颤,白光入体后,便双双精神大振地从桌前蹦了起来。
“糟了糟了,我怎么睡着了!”小吏其一大惊失色,但刚说一完就舔了舔嘴角,神色微顿,仿佛在回味什么。
至于梦呓那位,则舔着嘴巴同样回味:“我来阴司半年,还是第一次梦到有人给我带火锅麻辣烫,真好吃啊呜呜呜,就是可惜,锅底好像有股木头味儿,好像是假冒伪劣的牛油”
崔子晋:“”
崔子晋纵横阴司这么久,什么样的阴差鬼吏没见过,哪个不是拿吃供做头等大餐,只有吃不够还馋的。
谁能像眼前这小吏一般啊,竟还嫌弃上了?
这小吏知不知道,就是他吃了又漏的那点香火气,旁边还有个青面阴差眼巴巴得等着讨剩呢!
崔子晋无法理解,现在阳间刚下来的这批新吏,怎么各个都这么奇葩。
因为没受过培训,被质量上成的大供冲昏了便罢。
可吃香还能连吃带吐,就离谱。
两个小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觉睡醒,自己的魂魄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飘起来的时候,好像有变得更轻盈一点?!
俩阴司新晋基层小吏尚且一脸懵逼,转过头,就见到苏妙狐正笑眯眯盯着他俩看。
两个小吏:“”
糟糕,上班睡觉被领导逮住,究极社死。
不过,苏井长她为什么笑得那么瘆鬼啊?
两个小吏齐齐咽了咽嗓子,就很慌。
“”苏妙狐眼睛微眯,咬了咬后槽牙。
呵,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过于丢人,全阴司上下,被大供冲昏的一共就三个,单她这轮回井里就占了俩!
出去走一圈,她这井长都快被别的部门嘲笑透了!
苏妙狐狠狠觑了两个小吏一眼,随后压下心底郁闷,转身便扬起微笑,对着江与檀猛吹起彩虹屁并赞叹道:“府君一身术法真可谓出神入化,小人眼拙,端看府君法威似又精进许多,看来振兴阴司指日可待啊。”
吹完马屁,她又拱手作揖,轻咳一声,小心问,“不过敢问府君,他们两个这般醒来,可便算无事了?”
“嗯。”江与檀淡淡应了一声,缓声道,“新晋鬼吏的各项培训务必提上日程,此次虽是意外,却也曝出了阴司新规里的些许纰漏之处,尔等还需再做改进。”
“府君说的是。”崔子晋、苏妙狐二者闻言,不敢再做轻松之态,皆垂首称是。
“先将他们送去孟婆那里。”江与檀看了眼两个年轻鬼吏,又跟苏妙狐交代一句。
苏妙狐立刻道:“好的,府君。”
啊?孟婆?府君?
旁边,两个懵逼小吏再次愣住,感觉一时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大,有点消化不了
所以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玄衣阴差,竟然就是他们东岳阴司的大领导?
这冲击有点太猛了吧。
他们不过是才来阴司不久的新手小吏,向来只能从旁人的叙述里听说有关阴司府君的传闻,只知对方乃是东岳阴司中最为神秘又强大的存在,且极少会在阴司露面。
他们可从不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见到府君本人。
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两个小吏默默消化了一下,不禁兀自感慨,原来他们府君竟是这般年轻俊朗,就是比阳世的顶流明星演员们也不差啊!
震惊之余,他们的思绪接着又回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所以方才,府君是说要送他们去找孟婆?
这是要提前给他们做培训吗?
据说,自从东岳阴司由府君经手,从古老旧制转变为现代化管理后,孟婆便终于摆脱了整日蹲在奈何桥上给人送黄汤的机械性工作。
如今,她只需美美地提前在锅炉里配好一个月的汤料,等待锅炉自行运转。至于剩下的工作时间,则是被安排到了培训处,给通过阴司考核的新晋小吏们做魂魄疏通培训。
而这项培训的目的,为的就是防止新晋阴差在阳世道观集体给阴司上大供的正日子里,被太过浓郁厚重的香火供奉冲成个傻子鬼。
打个比方,这就跟凡人修仙,结果意外滋补过了头,灵气堆积体内,无处疏通,爆体而亡是一个意思。
不过阴差们有阴司典籍在身,不会产生魂飞魄散的情况,所以最多也就是变痴傻。
思及此,两个小吏猛地回过神,下意识砸吧了一下嘴,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明悟
他俩之前是不是吃到了什么人的香火供奉之后就昏了过去?
两个小吏想到一块儿去了,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苏妙狐,发现井长正抱着手臂盯着他俩看,不由脸皮一阵火热。
“跟我走吧,别磨叽了。”苏妙狐压根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反正,只要交给孟婆,孟婆自然会告诉他们身上发生了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到时候,再让这俩抱头哭去吧。
苏妙狐决定速战速决,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小吏上路。
两个小吏见状,灰白的面皮下隐隐蒙上了一层红晕,匆匆对着江与檀的方向拜了又拜,这才回头跟上快步走远的苏妙狐。
原地,青面阴差依旧面无表情,他动了动脚下,看着鬼吏远去的背影,慢半拍地低声喃喃道:“啊,怎么就走了,我还没有跟他要个联系方式。”
他还想问问那个白脸小吏,以后自己能不能拿火锅麻辣烫之类的人间供奉跟他换香火呢。
哎,就算是吃剩不要的也行啊。
旁边,靠在凉棚杆子上歇脚的崔子晋:“”
他又不理解了。
不是,这阴差怎么还没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