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洛萨没听懂,她捂着额头小声学,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塞巴斯蒂安,这是什么意思?”
偏偏程殊不想再说,他已经够耐烦了。他转身拿了房卡,捏着洛萨的脖子往楼梯那走,去了三楼。
每层楼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公用厅,摆了许多皮革椅子和圆桌。
洛萨指了指那,说:“这里是用来给所有人休息的吗?”
程殊点头,又听见肩膀下这只不安分的鸟叽叽喳喳:“似乎还有餐具,那明天来这吃饭?”
他轻咬后牙,把她拽到面前和自己对视,说:“不在这吃,去华雷斯的一家华人餐厅。宝贝,我理解你的兴奋,但能安静点吗?”
洛萨盯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噢”了声,过了会她又说:“对不起,塞巴斯蒂安。”
程殊突然一下没辙了。
他心里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涌上来,抓着她的劲倏然消失,像是烫手山芋,他松了手。
程殊目光沉沉,没再出声。
洛萨拿了房卡,安静地找到房间,刷了卡进去。
程殊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背影,蓦然皱了眉。
他突然有些嗓子痒,从裤子边摸了半天,拿出烟咬进嘴里,边开房门边擦起打火机。
屋内到处都是印花装饰,沙发也是那种极软的绣花外套。
他打量四周,动作随意地打开窗户,坐下。程殊两颊微陷,猛地吐出口烈烟,眼皮子连着眨。
屋内沉静,程殊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当时愿意给洛萨搭把手是因为和她有了身体瓜葛,看她那种弱小但不断努力脱离黑暗的样子,他有那么一刻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两人不过是交易。
程殊出了会儿神,他长腿搭在玻璃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烟灰。
外头从远到近传来敲门声,程殊原本并不在意。墨西哥北境本就不太平,夜晚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
直到那道声音停在了洛萨的那间房前,然后消失没了后续。
他耳朵微动,骤然变了脸色,迈开长腿开了门走出去。
洛萨的房间门果然正大开着,里头传出很大的动静,夹杂着洛萨惊惧的尖叫声。
程殊冷着脸,戾气极重,嘴里还叼着烟,他撩起袖子疾步上前,“哐”地一声砸在那个醉汉脸上,把他打得往墙边跌。
程殊拉起洛萨,帮她极快地拉好了衣服。他敛眸看着她,看她眼里蕴着泪的样子,突然脑子的弦像是崩了一根。
他舌头抵着脸颊,扭了扭脑袋,转过身,气笑了。
醉汉的白发拧成一缕一缕的,鼻子留着血,皮肤通红。他年纪不算大,看起来浪荡而邋遢。
他扶着墙站起来,擦了擦血,拿起玻璃桌上放着的酒,没把程殊看进眼里,带了挑衅地对洛萨举了举:“来喝吗,美人?”
洛萨被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吓到了,她往程殊那边躲了躲,没出声。
程殊阴笑着点头,说:“有种。”
他走两步一脚猛地踹在男人胸口,弯腰抓起男人的头发,没收力,“哐”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连带着桌面出现了裂缝。
砸一下程殊就从嘴里挤出一句“还喝吗”,男人不回答就再更用力砸。
男人痛苦地嚎出声,鼻骨像是被磕断了,声音喑哑从喉腔里溢了出来。
“不…不喝了。”
程殊停了秒动作,把嘴里的烟头按上醉汉的手背,烫出一个红色的疤。
他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磅礴的怒意涌上,气得几乎没法停手。唯一的理智便是把男人拖拽到了墙角,洛萨看不见这个场面。
程殊拿过那瓶酒,掐开男人的嘴,不顾挣扎塞了进去,酒液顺着瓶口往下灌,把男人差点呛没半条命。
酒瓶被“砰”地一声砸碎,程殊握着瓶颈,问:“哪只手碰了她?”
醉汉不答,他满眼畏惧地看着那破碎的酒瓶,疯狂往里头缩。
洛萨听见角落里的嚎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回想之前被按着不能动的情景,她突然出声叫住了程殊,能听出颤音:“塞巴斯蒂安,我怕,我很怕。”
她不想待在这了,她想去有安全感的地方。
程殊听见洛萨的声音缓了缓神,低眉看着男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松开了手,拿过一边的纸巾嫌弃地擦了擦。
他慢悠悠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瞥了眼躺着的醉汉,对电话那头说:“华雷斯博尼达酒店,三楼左数第八间房,有强.奸犯受伤了,伤势不明。”
程殊看着男人,眼神极其不屑地吐出一句话:“unbastardo.”
洛萨闻言愣了秒,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程殊说脏话,可以说是很脏,但配上他的语调听起来却一点也不粗俗。
程殊转过身,顺手提了洛萨的行李,示意洛萨去他的房间。
门刚刚关上,洛萨便冲进了浴室。她像只慌张的小兽,有些急不择路地撞了好几下墙。
程殊喉结微动,他走进去,目光淡淡地和浴缸里赤.裸的洛萨对视。他俯视着她,把洛萨身上的每一寸美好尽收眼底。
“为什么给他开门?”
洛萨以为程殊在责怪自己,她埋着头,搓锁骨的动作不断加速,直到大片的红痕出现。
他蹲下,捏住她的手抬起来,逼她看着自己。
程殊皱眉,低声呵斥:“不疼吗?”
洛萨眼泪水啪嗒掉,她小声说:“那个门没有猫眼,我以为是你。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他。他没动我,塞巴斯蒂安,你相信我。”
程殊蓦然心口堵了口气,他捏了捏鼻梁,半天教她:“你不用说抱歉。”
洛萨坐起来,湿湿的发尾搭在肩膀上,她问:“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坏人了?”
程殊扯扯嘴角,说:“听到敲门声消失了。”
洛萨一顿,有些失落:“是我太笨了。”
程殊眼神游离在洛萨的身上,他抬起手顺着弧度慢慢抚过,他的语气平缓而有力:“你不笨,你只是不了解这些。你是我花了千金万两养着的人,没人可以动你。”
洛萨感受着他的触摸,尽力平和下来享受着此刻的抚慰。
半天,她出声:“塞巴斯蒂安,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程殊感受到了她消极的情绪,没有主动问那是什么事情,只说:“你似乎需要我帮忙。”
洛萨坦然地点头,撑着浴缸站起来。水哗然往下掉,余下的水渍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
她直白地展示着自己,洛萨深感自己迫切地需要一场主动且热烈的缠绵。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覆盖掉身上的痕迹,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是有自尊的。
洛萨踏出浴缸,赤脚踩在瓷砖地板上。
她拽着程殊,一把把他按在外头的靠背椅子上,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腿上。
程殊压着眉,看她。
他被挑逗得肌肉硬挺,鼻子呼热气。
洛萨解开程殊的冲锋衣外套,手握着他的手覆盖在了自己身上。她媚眼流转,引导着程殊探索美好。
诱惑的嘤咛声不断。
洛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她眉骨高,眼睛深邃,扭动的时候宛如像美神降临。
“塞巴斯蒂安。”她亲吻他的侧颈,如蜻蜓点水,腰部开始摇晃,“享受就好。”
夜色深沉,爱.欲弥漫。
脆弱而敏感的灵魂,找到了她的故乡。
-
洛萨做了个噩梦。
那时的她刚满十八岁不久,比现在还要稚嫩很多。
她青春期过得比寻常女孩要懵懂又成熟。懵懂在性的概念,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奔放而露骨的;而成熟又成熟在早早就接受了性,她压根没有多把它当回事。
母亲逝世没有很久,萨尔玛就趾高气昂地给她接了客。
洛萨不愿意,但萨尔玛的原话是“不接客没钱赚就吃不了饭”。
菲欧娜被监管起来了,全院子里没人敢给她送东西吃。她饿了三天,第四天实在没法了,打开了房门。
于是她咬着牙收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时间模糊了初客的脸,洛萨几乎要忘了。可今天被按在床单上无法挣扎的感觉让她回想起了那天。
那个富商并不在乎她的体验,只是很开心碰上个又漂亮身材又好的雏。破碎的疼痛感几乎要淹没她,她被按着脑袋没法回头。
洛萨只知道哭,但也知道哭也没用。
她过去的每一次接客都是心里的痛苦大于肉..体的欢愉,直到遇到了程殊她才承认,这是一场双方都快乐的性。
洛萨能感受到快感,她觉得自己干瘪的灵魂罕见地厚实了一点,内心枯萎的花田长出了第一根草芽。
-
第二日十点半。
洛萨懒懒地睁开眼,发现程殊还闭着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离自己这么远,悄悄凑了过去。
洛萨想要去摸摸那优越的脸,抬手间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睁开了眼,正定定的看她。程殊眸色沉沉,像是抓到了她胡作非为的证据,挑眉甩下了她的手。
“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碰我。”他顿了秒,语气冷淡地补充,“也不要在我背后碰我,否则后果自负。”
天光大亮,阳光照出了空气中飞扬的灰尘,外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能听到男男女女的交流声,有时还夹杂着英语。
洛萨衬着下巴看下床穿衣服的程殊,光线从他的胸膛穿过,照亮了一片。可惜绷带遮掩着,她看不全。
洛萨心想如果每天都能看见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她应该能多活好几年。
等两人收拾好,金已经在底下等候多时。
洛萨穿着条红裙子先开了车门,程殊理了理衬衫袖口,不紧不慢地进了后座另一边。
“金,老店子吃。”
半天,金有点为难地说:“那家店关了。”
程殊慢慢把眼神挪到他身上,他突感压力山大,讪笑着说:“老大别急,我在找其他的,在找。”
最后金把两人带去了一家位置有点偏的华人餐馆。
一进店洛萨就感受到了浓浓的中国气息,墙上贴着没来得及卸的对联和福字,红色的台历挂在冰箱边上,上头画着圈圈。
老板看着程殊的样子愣了下,有些惊喜地用中文说:“你好啊是华人吗?哪里的啊?”
程殊找位置坐下,懒懒地回:“算广东的。”
老板更激动了,大声说:“真的吗?广东哪里的,我台山的,会说粤语吗?”
洛萨看程殊一眼,她和金都听不懂,但是看老板如此激动的样子她猜是因为碰到了同胞。
程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接着出乎洛萨意料,他慢悠悠吐出了“识啲”两字。
老板笑笑,对洛萨切换了西语:“吃什么呢美女?”
洛萨探出头看了看菜单,提示程殊:“两个菜是九十比索,我看不懂,我随便选?”
她听见程殊“嗯”了声,然后低头分析菜名,最后选了四菜一汤。
“塞巴斯蒂安,等会我们去哪?”
程殊喝了口热茶,说:“去买礼物。”
洛萨愣了下,问:“谁生日吗?”
程殊解开两粒扣子,回她:“我儿子。”
洛萨彻底迷糊了,她有些紧张,手指蜷缩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家室吗?”
程殊被问得莫名其妙,他皱着眉说:“没有。”
金没敢插嘴。
他很想提醒一下程殊,这话冲击力太大且富有歧义,但他没敢出声。
洛萨脑子发晕。
她没明白程殊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家室却有个小孩?
恰巧老板过来送菜,打断了她的思考。
老板的眼神在洛萨和程殊之间流转,最后揶揄地说:“靓仔,拍拖咁识稳啊,条女好正(你女朋友很好看,你们很般配)。”
程殊没想到这老板把他和洛萨认成了一对情侣,他刚想否认,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板很热情,程殊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年少时家附近的华人餐馆。
他敛眸遮去一丝怀念,“嗯”了声,没有再多说。
-
程殊去看孩子的时候向来不带别人,饭后金识相地先离开了。
洛萨看着驾驶位上的男人,有些恍然。
程殊的小臂蔓着青筋,细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极其有魅力。
佛珠给他平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禁欲感,如果不是洛萨腰还酸着,她也会被这男人的外表所骗去。
墨西哥是个极具色彩的国家,这里充满了美学和神秘,是玛雅文明最丰富的地方之一。
路上许多游客,他们嬉嬉笑笑看起来很快乐。不乏一些拾荒者,但也无伤大雅。
洛萨坐在了副驾,她享受着美景,感受着华雷斯的五颜六色。
他们路过了一个巨大的x型红色标志,洛萨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程殊看了眼旁边还在修建的道路,减了速,说:“华雷斯的地标。”
越靠市里的位置拾荒者也多了起来,程殊看了眼人多起来的街道,找位置停了车。
去店铺的沿途中有辆改装车停在街道角落里,车前排着很长的队伍,里头坐着个黑人女士在发放东西。
洛萨停下了脚步,认真观望。
队伍排得并不整齐,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人没穿鞋,赤脚踩在脏脏的地面上;有的人金发打结,衣服破洞,些许窘迫。
洛萨转过头问:“塞巴斯蒂安?”
程殊站定,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今天的洛萨穿了很鲜艳的红裙子,露出好看的肩颈线。她眼睛很大很灵,望着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和求知欲。
程殊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沉声回:“是救赈车,但不一定是政府的。”
“嗯?还有其他公益组织吗?”
“不是。”程殊觉得阳光有些晒,他眯了眯眼继续说,“还有毒.枭黑.帮,看样子这是贡萨洛的人。”
洛萨很震惊,她指着那边,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毒.枭集团给平民发补助品?”
程殊呼吸加重,情绪突然有些波动,冷静了会才压下去,慢慢说:“嗯,和大多人想的都不一样。往往越大的军阀集团,组织越有序严明。就像企业,需要获得民心。”
洛萨有些难以接受:“那…魔徒也这样做吗?”
程殊反问:“你没在蒂华纳看过魔徒的救赈车吗?”
洛萨呆滞地摇摇头,说:“我很少能出去。”
程殊烟瘾又犯了,他抽出根烟含进嘴里,左手围着嘴边,却怎么也擦不燃打火机,擦燃了的火也被风吹灭。
洛萨见状两步上前,踮起脚围着。
她低声说:“塞巴斯蒂安,能给我尝尝吗?”
程殊手指微顿,他哂笑出声,摘下烟换了个方向递给洛萨。她贝齿咬着,风吹起她的头发,谈笑间有了电影里那出身神秘的特工女主的风味。
他挑眉,从容地看着洛萨,莫名觉得有意思。两人手掌交叠,隔住了风。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两人站得很近,成了回头率极高的风景线。程殊低着眸,看洛萨费劲地点燃了打火机。
她按习惯下意识深吸一口,却被呛得不断咳嗽,鼻腔里逸出白烟。
洛萨咳得泪水都要出来了,她皱着眉问:“怎么这么烈?”
程殊抽出她吸燃的烟,淡定自若地重新叼着,回她:“烈的烟才有意思,它能稳定心情。”
洛萨眼神变了变,她只感觉面前的男人充满了秘密,裹挟着黑夜里最大的危险却能隐藏所有心事。
她把手指点在程殊的胸上,调情般画了个圈,温声地缴械投降:“塞巴斯蒂安,我感受不到你的心跳。”
程殊捏住那一根手指,拆穿她:“想知道什么?”
洛萨凑近,搂着他,脑袋贴着程殊的胸肌,问:“我能感受到你,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变化。救赈车于你有不一样的意义,是吗?”
话音一落,空气陷入了沉默。
喧嚣的世界仿佛离洛萨千万米远,她感受到了男人身上席卷而来的冷气。
“我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救赈物资。”
洛萨震惊地抬头,久久不能回神。
程殊自嘲出声,话语深沉:“不过是很多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