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阿弟
    生为人子,母仇难忘,便注定谁也劝不住他。

    “怎么办,他不会听我的,我也拦不住他。”

    娆娘哽咽,热泪在眼中滚烫:“明明他小时候最听姐姐的话了,现在怎么那么不乖,谁的话都不听了。”

    燕风霁轻叹,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垂眸望着她满脸的泪痕,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悲伤地颤抖,微微又是一叹。

    “这回,我该怎么哄你,你才能不哭。”

    颈间晕开的湿润,烫得他心疼。

    程扬的身后事办得很简单。

    没有停灵,没有哭丧,棺椁一送来,天一亮便下葬了。

    下葬的时候,小少年一家都来了。

    小少年的爹在墓前磕了好几个头,感谢他救了他儿子,日后逢年过节必来祭拜。

    娆娘没有搭理他们一家,因为程扬之死,虽怪在胡人卑鄙,怪在程北望引狼入室,但最终导致他不敌胡人围杀,真正惨死的。

    却是小少年母亲给出的那正中要害的一刀。

    虽然他们也是无辜的,算起来也是被程扬父子所累,才遇到那几个胡人。

    可同样的,他们也是凶手。

    因为那一刀,如果稍微刺偏一些,没有刺中程扬的内脏,他应该是可以活的。

    娆娘思绪乱糟糟的,状态也有些恍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燕风霁的视线半刻不敢离开她。

    他想让她睡一觉,可她睡不着,才不过一日,脸上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一点肉,也在憔悴中消失了个干净。

    燕风霁无奈,脱鞋平躺到她旁边。

    将她重新揽到怀里,低语细哄道:“你给我讲故事吧,这一次,讲曲大小姐和她阿弟的故事,讲累了,咱们就睡觉好不好?”

    娆娘仰眸望着他,好久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似在回忆着,轻轻道:

    “三岁那年,父亲外出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府中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父亲养在府外的女人和孩子。只有娘亲悄悄告诉我,那是父亲好友的妻子和儿子,要保护他们,所以暂时不能公开他们的身份。”

    那年,宋青萝叮嘱女儿,襁褓里的小家伙,以后就是她的阿弟。

    她要保护他,不可以欺负他。

    小小的曲争春懵懂地点着头,从此,她和阿弟成了彼此的亲人。

    他的阿弟很喜欢她,自入住摄政王府后,除了他自己的娘,就只让小争儿抱。

    小争儿力气小,将他抱摔了好多回,长辈们都怕了,只有阿弟半分不怕,见到她就咧着两颗牙笑,谁也不要。

    别人家的孩子牙牙学语,喊的不是爹就是娘,她家阿弟喊的,却是奶糯糯的一声声姐姐。

    小争儿在那一声声姐姐中彻底沦陷。

    从此,把他当成了亲阿弟。

    在阿弟学会走路后,她就带着他四处炫耀,好几个家里没有软乎乎阿弟的小姐妹,都眼红得和她绝交了好几日。

    她骄傲得不得了,更稀罕阿弟了。

    吃饭睡觉都要和阿弟一起,就怕他被人偷了。

    可阿弟终究不姓曲,他有自己的家,总不能永远住在别人的家里。

    第一次见到阿弟的爹,是在阿弟三岁的时候。

    那年边关大捷,他的爹爹大胜胡人,凯旋归来那日,一身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凛然如战神。

    他看到他们,都还不认识,就长臂一捞,把他们都捞到了马背上。

    阿弟吓得哇哇大哭,小争儿却乐得哈哈大笑。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的程扬叔父。

    那时,他面容刚毅,性格豪爽,身材高大健壮,双目炯炯有神,还不似后来那般暮气沉沉。

    程扬是曲鹤弦一生为数不多的挚友。

    也是小争儿最敬重喜欢的叔父。

    他凯旋归来后,要带程婶婶和阿弟搬回他们自家的府邸。

    小争儿得知消息,不高兴地在房间里呆了一天,小嘴噘得高高的,被她娘打趣能挂个油壶了。

    后来她才知道,程婶婶家的新府宅就在摄政王府隔壁。

    阿弟依旧能每天跟她在一起。

    那段时日,边境安宁,阿弟的爹爹赋闲在家,每日教大家骑马射箭,摄政王府和程府,日日都能听到孩童的欢声笑语。

    小争儿的医术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学的。

    程叔父教她辨药制药,程婶婶教他把脉问诊。

    他们将她当成了自家孩子,教起来毫无保留,尽数倾囊相授。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年。

    阿弟五岁那年,胡人再次扰关,老皇帝命程扬带兵速回雁山关援战。

    皇命不可违,程扬叔父和程婶婶夫妻才团聚两年,就又再次被迫分别。

    却不想这一次的分别,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程叔父前脚刚上战场,好色昏庸的老皇帝就打起了程婶婶的主意。

    他多次以后妃的名义想要召程婶婶进宫。

    但都被小争儿的祖父和爹爹挡了过去。

    程婶婶和阿弟又一次住进了摄政王府,本以为这次还能像几年前一样,能平安等到程扬回来接他们。

    可总有些卑鄙小人,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

    有人利用孩子的天性,在阿弟蹲在府门口玩耍的时候,拿一只雪白的小狗将他引出了府,然后抓进了宫。

    那晚,一顶小轿停在了摄政王府后门。

    前来的太监夹着难听的鸭嗓传话,问程婶婶是要让儿子留在宫中当个小太监,还是上轿入宫遂了老昏君的心。

    程婶婶别无选择,只能上轿入宫。

    曲鹤弦不愿见好友的妻子受辱,连夜递牌入宫,想求长姐贤妃帮忙。

    贤妃重利,不肯白帮,除非曲鹤弦能说服他们的父亲曲蘅站队信王。

    而在此之前,摄政王府始终保持中立,哪怕信王是曲蘅的亲外孙,他也从未表态要帮他。

    这也让当时还是宁王的季庭州,对摄政王府礼遇有加。

    甚至一直同小争儿的兄长很是交好。

    不为拉拢,只因他们谁也不站。

    可那晚,为了救出程扬的妻儿,曲鹤弦思虑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自家长姐的条件。

    却不想当晚贤妃并没有忙着救人。

    而是忙着将摄政王府支持信王的消息传出去,等到她想起来答应的事,赶到老昏君寝殿时,程扬的妻子已经撞柱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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