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徐志秋这样的背信弃义之人,完颜瑾玉是难有什么好感的,但徐志秋的某些话,却是真的触动了完颜瑾玉,让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一直没有发现的,存在于庆朝官场中的巨大的弊病。
完颜瑾玉走出来的时候,徐志秋的表情也很有趣,先是迷惑,再是震惊,而后是不可思议,再到一抹了然,最后是满脸颓唐。
都不等完颜瑾玉说什么,徐志秋就跪伏在地,“罪臣徐志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瑾玉挑了挑眉,这徐志秋当真是个聪明人,也不枉费她高看了她一眼。
看到完颜瑾玉出来,袁伟怀几人自然也是恭敬行礼,袁伟怀更是自然而然的退到了一旁,将位置让出来给了完颜瑾玉。
但完颜瑾玉却没有坐的意思,而是对着袁伟怀说道,“袁大人给朕安排一个安静点的房间,朕想跟这位徐大人聊一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包括徐志秋都是满脸的震惊之色,一国女帝,要跟一个罪臣私下聊一聊,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这是什么殊荣,放在今天之前,徐志秋连做梦都不敢想,她犯了大错,女帝居然还愿意跟她单独聊一聊,徐志秋甚至怀疑,自己怕不是误食了什么毒草,出现了幻象。
一直到徐志秋被带到了书房里,整个人都还是浑浑噩噩的,这里是袁伟怀的书房,徐志秋来过千百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此时看到高位上坐着的人,徐志秋还是一整个回不过神。
“罪臣徐志秋……”
“不用见礼了,朕有话想问你。”完颜瑾玉摆了摆手,打断了徐志秋的请安,“朕问你,当年,你是为何会来到同州?”
听了这话,徐志秋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念头电转,她不明白,高高在上的陛下为何会召自己单独交谈,但徐志秋清楚的知道,这大概,是她此生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摒弃了所有纷杂的念头,也忘却刚刚那些事,徐志秋让自己冷静下来,第一次,真正打开了心扉。
“回禀陛下,罪臣当年还是学女的时候,曾经在一次文比上,有幸得到过袁伟怀大人的指点,当时,袁大人已是同州太守,执政一方,极为受人尊崇,学女自然也是万分敬仰,当时说了很多对同州的建议,一一被袁大人采纳,相谈甚欢。”
“待臣参加科举后,被分配到了庆都一处不起眼的衙门做了个小吏,袁大人爱才,觉得臣能给同州带来更好的发展,特托了旧友为臣奔走,将臣分派到了同州。”
徐志秋这话,说的还算公正,言语中,并没有抹黑袁伟怀的意思,也清晰的说出了,当年她曾经是被留任庆都的,但袁伟怀之所以调任她过来,也是存了爱才之心。
当然,当年这样的调任,对于徐志秋来说,其实是走上了青云路的,毕竟庆都的官员多如牛毛,一个小吏想要出头,那可不是难如登天能形容的。
虽然说,绝大多数学女的路都是如此,每一次的科举,能平步青云的终究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原本惊才绝艳之人,也最终泯然于众人。
高位的官职终究有限,空缺也是被多少人盯着,她一个草根出身的学女,留任庆都已经算是运气,可想再向上爬,却是不太容易的事儿。
当时袁伟怀调任她,可以说是送了她一条好路,虽然说这种调任的方式,并不被朝廷认可,但这样操作的官员也不少,只要不是恶意的卖官卖爵,朝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追究。
“既如此,当年你可愿来到同州?”完颜瑾玉又问道。
“臣,不愿。”这一次,徐志秋的回答有两分迟疑,说完后,她又补充道,“当初,臣也并非全然不愿,但更多是不愿,诚然,来到同州,的确是一个好去处,如果臣只想有官身图安乐,同州是个相当不错的去处。”
“但,臣想要的远不止如此。”徐志秋又是猛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说道,“臣胸有鸿鹄志,不能拼上一次,终究是心中抱憾,若臣留在庆都,就距离天子更近,距离高官更近,万一被哪位大人赏识提拔,臣就有机会做更多想做的事,一展抱负。”
“可臣一旦来到同州,未来几乎就有了定数,庆都官员想入州郡并不困难,可州郡官员想入庆都,却难如登天,从我庆朝开国至今,从州郡升入庆都的官员,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绝大多数的官员,终其一生,太守就是顶峰,虽执政一方,手握大权,比很多庆都的官员底蕴都要深厚,可也永无机会为陛下献策,永远不能施展更大的抱负……”
永无,永远不能,这样的词语,听的完颜瑾玉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是了,正是因为徐志秋的这些话,完颜瑾玉才会觉得触动。
自她登基以来,其实对庆都的官员都有了不少的调动,甚至建立了几个新的衙门,有不少人都得到了更高的位置,可如今看来,有件事确实如同徐志秋所说,不管她如何挑选,挑选的人选,都只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的人。
就像是她从坊市找到的大奎,她甚至能从平民中找到可用之人,却从没有看看其他州郡是否有才华横溢者,这何尝不是一种局限。
显然,并非完颜瑾玉如此,庆朝从开国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皆是如此,官员任命,心腹提拔,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对象,别说是远在同州,就是近在梧州,完颜瑾玉也从没特别去了解过。
在这之前,她甚至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关于官员的升迁调动,这中间,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为何很多官员到了州郡后会行贪墨之事,甚至像是土皇帝一样的把控一方,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们清楚的知道自己这辈子升迁无望,所以能图谋的,就只剩眼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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