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清寨 我死时,年纪刚过而立
众人纷纷朝万无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是一张主色为黑色、混杂着绿色、白色、头顶长角的傩面。
只在图纸上看过去,便能觉出人物威严。
看到那张傩面,桑逸眸光一动, 好似想到了什么, 拉过桑茉去说了几句话, 后者脸色很快也变了几番。
回来后,两人看向万无秋和谢铭迟的表情就更加精彩。
不过谢铭迟现在的重点没有放在这里, 他追问道:“那傩面是你自己做的吗?你现在还会吗?”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看向姜夫子:“其实那是姜夫子教的,之前……他给我们上过课的。”
这下不止谢铭迟, 周围人全都齐刷刷惊讶地朝姜夫子望去。
姜夫子淡然一笑,拱手道:“略有涉猎, 当初是为给你们拓宽视野才教的。”
初心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边已经有路人甲忍不住问了:“老师, 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图书上虽然有傩面图样,但并没有教他们该怎么做。
姜夫子从自己学识繁杂的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片刻后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周围人瞬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老师!”
哑然片刻,姜夫子欣然理了理衣领:“真是没想到, 过去这么久了, 还能桃李满天下啊。”
谢铭迟:“……”
要是这些“桃李”知道你这个“这么久”是多久的话, 估计就不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不过既然有知道傩面怎么做的人,这个任务就好做了不少, 起码少了许多试错环节。
谢铭迟手捧着那本书,还停留在万无秋的傩面那页,后者看了一眼,说:“我继续选这张好了,习惯一点。”
话音刚落, 那页纸突然从书册的根部断开,像是被撕裂一样,幽幽飘落下来。
周围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谢铭迟眼疾手快,挑了另外一页当作实验:“那我要这张。”
不出意外,这张纸也掉落下来。
而且不止他们这本书,所有在卷入者手上的书像是连接了什么共识,被万无秋和谢铭迟选中的两页纷纷脱落下来。
而且除了万无秋和谢铭迟已经拿在手里的那两张,其余脱落的纸张上,图画全都消失了。
谢铭迟飞快地翻了一遍图书,皱眉道:“正好三十六张傩面。”
众人脸色大变,意识到可能每人只能选一面,甚至面具可能代表着什么之后,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但有了姜夫子这样的“神存在”,其他卷入者对谢铭迟这队的含金量就更加认可,士气不算低迷。
姜夫子回忆了片刻,道:“制作傩面的木材一般是白杨、香樟、柳树之类的树木,”他看了看周围环境,满意道,“这周围都是柳树,刚刚好,大家先从砍树开始吧。”
姜夫子一声令下,众多学子莫敢不从,不少人直接举着斧头就去找周围合适的树木。
万无秋十分自觉地拿起了斧头,说:“体力活我来,你多休息会儿。”
谢铭迟没有推辞,正准备坐下,一旁同样不用干体力活的桑茉就找了过来,一脸看世界珍品一样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不要说是巧合,我不信。”
别说她了,谢铭迟都不好意思把“巧合”这两个字说出来。
但总不能这么直接说了实情吓人,于是他斟酌片刻,说道:“你就当作我们经过了历史传承,知识面非常广吧。”
桑茉:“?”
神他妈历史传承。
但谢铭迟不愿意再说更多,她也没法继续问,只好找了地方坐好,开始研究傩面具雕刻的方法。
“洗青寨……”
听到旁边岑夫子喃喃出声,谢铭迟连忙问:“夫子是想到了什么吗?”
岑夫子沉默片刻,摇摇头:“我还不确定,要再想一下,你别管我,做你的事。”
谢铭迟:“……好。”
粗略地观察了下环境,这洗青寨应该是在山峦重叠之中,藏得很深,山清水秀,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之地。
此时阳光还没到头顶,并没有到中午,少年没说假话,和其他赶时间的任务比起来,他留给他们做傩面的时间确实还算充足。
谢铭迟正无聊地在地上刻画少年刚才戴的那张傩面,自己情急之下选了和他一样的,有实物对照,雕刻上色就好办了很多。
那本图画书中,除了三十六张傩面的样式,还有一页多余的纸张。画着傩面的纸全都掉了下来,这页纸才引起了谢铭迟的注意。
只见那页纸上画了两张几乎一样的傩面,差距就在于右边的一张傩面上,有不少细节处是金线勾勒出来的,而旁边的批注也写道——
【洗青寨中,男女有别,傩面有所不同。男子傩面如常,女子傩面有金丝镶边。傩面皆有主,需由主人细心雕刻。】
镶金边诶。
谢铭迟看了看包裹中,果然找到了一小部分金丝。看色泽,应该是纯金。
看来这个洗青寨中,女子的地位更高,说不定会有什么额外的权力。
这就需要曲夫子和桑茉来体验了。
突然,旁边岑夫子冷不丁凑过来:“我想完了。”
谢铭迟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树枝折了:“……您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这个洗青寨,”岑夫子严肃地说着,拿过谢铭迟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下了“洗青寨”三个字,“既然是沈绯年留下的线索,那就不会毫无用途,又和巫联系在了一起,这个傀界的守门鬼傀八成是千年前的遗留。”
“嗯嗯。”谢铭迟点点头,岑夫子和他想到了一起。
一旁曲夫子听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既然和千年前有关,我根据这个寨的名字想到了一些旧事……”岑夫子说着,树枝在“洗青寨”下方写了两个字——
清寨。
谢铭迟默念了出来,觉得隐约间有些熟悉,自己从前应该是听过。
“清寨?”曲夫子惊讶出声,“就那个传说里的寨子?这也太扯了老岑。”
岑夫子瞪了他一眼,拼着一身教养才没打过去,咬牙一字一字道:“我死时,年纪刚过而立,怎么就算老了?不要这样诽谤!”
曲夫子:“……”
她好几次张开嘴,却又实在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摆摆手:“对,行,我错了,你继续说。清寨,然后呢?”
复又瞪了她一眼,岑夫子才慢吞吞说:“传闻中,清寨神秘,外人找不到入口,从来没人能擅入其中。族人更是莫测,据说他们善巫术、善蛊,但因为没人能进去,所以王室从没管过。”
“咱璟国想管都管不了,”曲夫子摇摇头,“传说清寨从来不依附他国,甚至可以说是自成一体,都不算咱璟国的……好好的洗青寨,和清寨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有,”岑夫子固执道,“你且看,‘洗青’,若是把‘洗’字的偏旁挪一下,给了右边的‘青’字,变成了什么?”
谢铭迟看着岑夫子的笔画,迟疑道:“……先清寨?”
虽然也不是清寨,但……
岑夫子耐心道:“先,逝者也。若是强加在‘清寨’之前……”
“意思就是逝去的清寨!”曲夫子一拍手,兴奋道,“哈哈,我懂了,所以先前的清寨已经没了,现在这个傀界叫做‘洗青寨’,是为了纪念清寨,更说明这里就是清寨的化身!”
虽然被抢了话很不爽,但好歹说对了意思,岑夫子也只是重重点头。
谢铭迟托着下巴,心想这果然是千年前的地方,原先的清寨本就神秘,现在傀界里的洗青寨只会更加诡秘莫测。
之前没进傀界时,那口棺材里不就跑出了许多虫子吗?想来也许和蛊虫有关。
“说起来,既然是清寨的话,小谢,你会不会知道得更多啊?”曲夫子探过头来问。
“我?”谢铭迟吃惊地指向自己,“为什么?”
“谢家不是从隐山城发家然后才来京城的嘛?”曲夫子理所当然道,“按照传说里的说法,清寨的位置和隐山城很近的,你有没有想到之前在隐山城听过的一些关于清寨的线索?说不定有点用呢。”
啊……又是回忆。
谢铭迟放开思想,开始竭力回想。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确实是从隐山城来的,但那个时候太小的,还不怎么记事,唯一记住的几件也就是在隐山城时和邻里玩伴一起玩耍然后被打的场景。
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来他房间,在灯下边给他唱歌边涂药,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片刻后,谢铭迟郁闷道:“对不起夫子,我好像没听过有关清寨的传闻。”
“哎没关系没关系,没有先手条件那咱们就慢慢找呗,”曲夫子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朝那边贺岐喊了一声,“小贺,累了没有啊?累了换我来啊!”
砍树的人已经砍了好一会儿,树林中已然有树木倒下。想着万无秋也砍了好一会儿,谢铭迟便走上前,接过了斧头:“我来吧,你去歇一下。刚才和岑夫子发现洗青寨可能是从前的清寨,你去和他唠一会儿,说不定能发现更多。”
擦了把头上的汗,万无秋脸上浮现出几分空荡的茫然:“……清寨?”
没听过。
他一个住在传说中清寨边上的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出生就在京城的万无秋了。谢铭迟本也没想着他会知道许多,只是找个由头让万无秋休息一会儿。
他就这一个老公,别给累坏了。
第132章 迷境 愣是一下一下把自己给拦腰砍断了……
生长于深林之中, 这里的树木比寻常要高大粗壮许多,连带着他们砍树时更加费劲。
不过由于他老公并不是普通人,所以砍树这点体力活对于万无秋来说算不上什么。谢铭迟接过斧头准备继续砍时, 他们这棵树已经砍下了多半。
理论上来说, 并不需要全部砍断, 树木自己会根据重力倾倒下来,所以谢铭迟现在要做的就是“锦上添花”, 再给已经歪斜的树木来一点倒下的助力。
抄起斧头,轻抓几下蓄力,谢铭迟便把斧头高高举起, 猛地砍了下去。
树枝摇晃,不少柳叶落了下来。
谢铭迟集中了精神, 朝着万无秋已经砍出的豁口继续努力。
“哐——”
“哐——”
“哐——”
一连几下砍过去,谢铭迟觉得自己体力消耗了不少, 这砍树看起来容易,没想到上手操作竟然这么难。
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第一下砍时,豁口还很明显地扩大了一些, 但现在, 那豁口却越砍越看不出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谢铭迟的错觉, 他总觉得半个小时过去,这豁口一点都没有变大, 还和原来长得一样。
怪了。
谢铭迟慢下了速度,开始观察起斧头落下时的情景。
不应该啊,明明他这么用力。
谢铭迟索性停下手来,皱了眉。
万无秋刚才砍的时候也这样吗?半天砍不出一点来?这种情况下他还砍了这么多,也是怪不容易的。
“咳咳……”
仿佛又吸入了浓厚的雾气, 谢铭迟的喉咙敏感起来,呛得一阵咳嗽:“阿无,你……”
本想叫万无秋过来问问情况,但他扭过头,根本不见万无秋的身影。
别说是万无秋,曲夫子、岑夫子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周围不知何时又起了大雾,浓重的白色水雾将四周的场景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许万无秋他们还坐在刚才的地方休息,但是在雾气中,谢铭迟根本看不到那片区域。
不对,这雾不对。
谢铭迟警觉起来,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他能看到自己斜前方的人还在砍树,他刚过来时那人就在砍了,现在都还没有停手。
男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只是埋头苦砍,只是长时间的劳作下来,男人的动作已经有点迟缓,却不带一丝犹豫。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更加仔细地看着那男人。
他所砍的树木也已经有了大半的豁口,进程只比他慢一点。隔着浓重的雾气,谢铭迟看不清男人身前的树木豁口究竟有多大变化,只好静静地观察。
五分钟之后,雾气依然,谢铭迟却不觉得那豁口有变大。
真邪门。
谢铭迟心想。
这树木明显是故意在拖累他们制作傩面的脚步,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在日落前肯定没法完工。
谢铭迟咬牙,继续砍了起来。
只是这次,手上的斧头仿佛有千斤重,举起来一下都很费劲,砍在树干上时,仿佛所有的力气都使到了棉花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斧头一下下朝树干砍去,谢铭迟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但毫无成效,甚至连带着大脑都开始模糊,意识逐渐迷离……
大雾中好像带上了一丝甜腻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起来,整个人像跌进了棉花糖织成的陷阱中……
不对!不对!!
谢铭迟陡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很大的问题。
万无秋刚才绝对不会是这样砍的树,如果有这样诡异的感觉,刚才在交接时他就应该告诉他!
雾气还在不断侵袭,谢铭迟只好死死咬住舌尖,企图保持神智的清醒。
直到口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味,有一瞬间,意识好像被突然抽离,谢铭迟脚下一个不稳,下一秒就要朝倒过去。
“阿迟!”
身后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神智瞬间回笼,同时侵占了耳朵的是周遭传来的尖叫。
“我的手!我的手啊!!!”
“别你的手了,”曲夫子在一旁啧道,“你没看到那边还有个人直接把自己拦腰砍断了吗?你损根小指已经是赚到了。”
雾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散,手中的斧头也落在了地上,谢铭迟不明所以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有一种从不真实感中脱离的感觉,问道:“我刚才是……”
“进幻境了,”万无秋拧眉道,“刚才所有砍树的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不管谁叫都没反应,而且你们身旁像凝了一圈结界,我们根本没法靠近。”
“可不是,没想到这一步还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曲夫子愤恨道,“你们刚才就跟木头人一样,突然有人就举起斧头往自己身上砍,喏,那位大兄弟,愣是一下一下把自己给拦腰砍断了,还有砍了小指的。唔……好一点的就是你们啦,只砍掉了一点衣角。”
谢铭迟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外套的衣角缺了一块,掉在了地上。
看来自己刚才没再继续砍是对的,但凡再砍下去,估计自己也会腰斩。
一旁同样在砍树的姜夫子和桑逸看着还好,虽然也被拉进了幻境,但好歹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干脆都没有动作,只是刺激着自己赶快清醒。
“大家要更小心一些,”岑夫子严肃着面庞,“巫蛊之地多蛊虫、迷境,万一被吞噬进去失去了自我,命可能就没了。”
一阵劫后余生的紧张,谢铭迟重新捡起了斧头,抓住万无秋还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去:“我没事,知道有古怪就好办多了,我继续砍。”
他早该知道傀界之内哪怕NPC都不会是好心的,少年留给他们较为充裕的时间,背后一定还留了后手。
山林中的雾气不正常,要更加小心些。
谢铭迟转身继续投入砍树的事业中,这次没了幻境的影响,砍树就快了许多,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棵巨大的柳树轰然倒下。
同队中的其他人进度也都差不多,谢铭迟砍下一截木头来,赶紧缩到一边,对照着选的傩面的图案,拿起了刻刀。
傩面的纹饰都十分复杂细致,错了一步可能都需要重来,于是谢铭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集中注意力,小心地画出纹样,开始雕刻。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正经制作傩面需要多么完善的流程了,他们只有一天时间,就算最后只做出来个丑东西,也只能顶着那丑东西进洗青寨了。
对比起他的手足无措,一旁万无秋就要顺手许多,甚至还能抽空出来帮谢铭迟修改一下他手中傩面的细节。
再加上有个业余老师姜夫子,其实整个进程要比他们想象中顺利许多。
“活久了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姜夫子欣然抚掌,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们,文化是一种传承,传承是一种美德,这种时候,大家更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用途。”
众人:“……”
谢铭迟简直汗颜,不知道姜夫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乐观。
实在不行给岑夫子分点吧,孩……老孩子在角落里埋头一个人刻面具快要疯了。
本以为姜夫子是三人中比较正常的那个,现在看来,他和其他两位不遑多让,真是各有各的奇葩。
这种时候还能考虑着师门传承,也是没谁了。
没人顾得上吐槽,不过更多的是怀着感激和尊敬于是放弃了吐槽。
太阳当顶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一会儿,曲夫子把手中的刻刀往地上一立,看着影子长短估摸道:“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不知道傀界里是什么季节,不知道太阳落山会在几点。
保险起见,六点前做好傩面是一个比较靠谱的目标,他们只剩下三小时。
谢铭迟手中的傩面已经成型,虽然有不少地方都粗糙得不忍直视,但大体看上去没有错。
没有像有些人一样,面具直接从中开裂,谢铭迟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简直是他勤俭持家这么多年来的福报啊!
心里给上色的时间留了一个半小时,谢铭迟拿起更小的刻刀来,准备继续雕刻细节。
细节之处要谨小慎微,到了这一步,谢铭迟更是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呲——”
谢铭迟:“?”
他明明一笔下去,为什么面具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嗯?
傩面的眼珠是不是动了一下?
他还没有给眼珠的位置钻孔,傩面的眼珠还是完整的,谢铭迟怕是自己眼花,眨了几下眼睛,再次定睛朝傩面看去。
手上刻刀轻轻一划,依旧没有划上任何笔画。
像有一层保护的结界包裹住了他的面具,让他根本没办法下笔。
眼珠再次动了一下。
谢铭迟手一抖,紧接着就是拧眉,沉着一张脸盯着傩面。
半晌,他说:“你最好听话一点,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让我不好,我会先把你吊起来暴晒三天。”
傩面不以为然,眼珠转动得更欢了,甚至嘴角都微微扬起,谢铭迟似乎都在空气中听到了酷似小孩的小声。
谢铭迟:“……”
和傩面继续对视十几秒之后,谢铭迟站了起来,毅然决然地朝着旁边的小溪走了过去。
经过贺岐旁边时,带起了他旁边的落叶。
贺岐:“?”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着急地大喊:“哥!你不是又进幻境了吧?别跳河啊!!”
众人立刻就朝着谢铭迟的方向看了过去,万无秋却没有要站起来拦他的意思,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谢铭迟眼下的肌肉抽了抽,没好气地呛了一句:“跳尼玛。”
在小溪边站定,谢铭迟低头看着手里的傩面:“这是你逼我的,不许记仇。”
傩面:“?”
下一秒,谢铭迟将整个傩面猛地浸到了水里面,隔着水面,在小溪中雕刻起来。
“呜哇————”
一声孩童的惨叫自小溪中传来,一团白色的虚影一跃而出,身上还在滴水,哀怨地看着谢铭迟的方向。
贺岐:“?”
卧槽,他哥的傩面成精了!
第133章 傩面 一睡一千年,深藏功与名
前一秒还沉浸在他哥的傩面竟然成精了的思想里, 下一秒,那团白色的虚影便浑身炸毛似的,扭过头开始观摩岸上的其他人。
视线和万无秋相撞的那一瞬, 虚影被对方冷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投入姜夫子的傩面中。
这个人惹不起, 旁边那个女人太凌厉,还有个男人板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好惹, 那就他了。
这人看着温吞,最好欺负。
“啊……”
姜夫子轻轻叹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没法继续雕刻的傩面, 叹气摇头:“这是何必呢?”
说着,飞快地站了起来, 用了比谢铭迟更大的力道,把傩面淹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咕噜……呕——”
白团子呛了一大口水, 爬到岸上狠狠呕了几口,怨恨地瞪了姜夫子一眼,朝着岸上的其他人看去。
众人:“……”
心有灵犀地低下头,主打一个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
只有那个眼神能吓死人的男的还有那个一脸痴傻样的少年。
贺岐:“……?”
白团子破釜沉舟一般, 冲进了贺岐手上的傩面里。
贺岐:“……”
这……
他不是很敢动, 求助地抬起头:“哥……”
谢铭迟甚至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只是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位置:“喏,我这儿还有几个空位。”
贺岐低头看了一眼眼珠子疯狂转动的傩面, 然后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站起来朝小溪边走去。
白团子:“……”
它不干了。
这次不等贺岐把手里傩面淹进小溪,白团子自己就出来了,一跳一跳地越癫越远,直接朝着人群的反方向去了。
但安全起见, 贺岐还是蹲到了谢铭迟旁边,心有余悸:“哥,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谢铭迟想了想,又说,“估计是什么山里的精怪,看着也就贪玩,没什么害人的意思。”
不然他也不敢在不知道死亡规则的前提下直接就给人淹进水里。
“噢……好吧。”
贺岐挠了挠头,看来他还是任重而道远。
哪怕作为鬼傀,在看到这些非人的东西之后,他还是会觉得很害怕。
没过多久,桑逸突然拿着他手中的傩面蹲到了谢铭迟旁边,静静地雕刻着。
谢铭迟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要问吗?”
“是有点问题,不过不知道从何问起,”桑逸淡然地吹了一下掉在手上的木屑,问,“你们这个队伍挺大,而且看你的队友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但以前怎么没听过他们的名号?”
谢铭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可能因为我们比较低调吧。”
桑逸笑了一下:“这就太没诚意了,我们可是想都没想,看到你们就直接来结盟了。”
也不是他不说实话,他怕现在这个情况说实话会吓死人。
深深地看了桑逸一眼,谢铭迟缓缓启唇:“睡美人知道吗?”
桑逸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抛出一个这样的问题:“……昂,就那个童话故事?”
“嗯,”谢铭迟十分真挚地点点头,“你把他们都当作睡美人就好了。”
一睡一千年,深藏功与名。
导致现在醒来之后,一切从头重干。
桑逸:“……?”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谢铭迟的话,然后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索性换了个问题:“你们方便说谁是傀儡师谁是鬼傀吗?”
先前他们已经展示过了他们的诚意,直接说桑逸自己是鬼傀,现在问这个问题应该不过分,桑逸补充道:“只是为了在救人的时候能更有针对性地救。”
万一遇难的是傀儡师,这玩意儿可一个顶俩。
谢铭迟再次沉默了。
这次的沉默足足有一分钟。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眼见对方手里的傩面更加惟妙惟肖,桑逸心里打起了鼓,莫不是他们不愿意说这个?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真到了二救一的这种情况,他们也不能怨他没有提前问过。
刚准备起身,旁边谢铭迟终于说了话:“其实呢,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你说。”
桑逸蹲了回来,脸上带上了好奇的神色:“哦?”
谢铭迟停下了雕刻的动作,看向桑逸,认真道:“我们队伍里呢,只有我一个傀儡师。”
桑逸那张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笑容几乎都绷不住了,颤巍巍地挂在脸上:“就……他们都是鬼傀吗?”
谢铭迟:“嗯呢。”
可不是,他们一行六个人加起来有六千多岁,除了他以外都不是人。
哦,他自己也不是正常人,是碎了还能被拼起来的千年瓷娃娃。
另一边桑逸已经不太好了。
六个人,一个傀儡师,五个鬼傀?
那五个全都是他的鬼傀?
不对,正常召唤出收服的鬼傀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被召唤出的鬼傀并不算是真实意义上的卷入者,顶多相当于一件衣服上的饰物。
而且被召唤出的鬼傀周身都会有红色或黑色的烟雾,这几个看起来正常多了。
桑逸不确定,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死了,他们几个都会死?”
“也不是,”谢铭迟觉得越来越解释不清了,“就只有一个。”
顺着他的视线,桑逸看向了那边的万无秋,而后者朝谢铭迟回了一个笑容。
桑逸真的绷不住了,声音都要劈叉了:“那另外四个怎么回事??”
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谢铭迟道:“当然是——独立个体。”
神他妈独立个体。
桑逸要疯了,但在谢铭迟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欺骗,甚至连带着旁边姜夫子和贺岐的表情都十分诚挚。
于是他内心更加狂风暴雨。
内心暗自判断这人只适合当队友不适合聊天或深究,或者根本不是自己能深究下去的人,桑逸挂上了职业微笑,离开了小溪边。
没有理会已经崩溃了的桑逸,谢铭迟继续投入自己的雕刻事业。
手上的傩面已经雕刻好了细节,让旁边姜夫子帮忙利用日晷的原理看了一眼时间,和自己估计的大差不差。
最后剩下的就是上色了,跟之前的雕刻比起来,这一步简直简单了太多。
谢铭迟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活动了下僵了的四肢,回到包裹旁边,拿出颜料,对照着图案开始上色。
抽空瞥了一眼其他人,谢铭迟发现他们整个队的速度还是算快的,有不少人在雕刻的过程中导致傩面开裂,不得不重新砍一段树木从头开始做,时间和质量都大打折扣。
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眷顾,他们整个队都没有遇上这种情况,相比之下简直幸运了太多。
等到金灿灿的太阳光洒到小溪水面上,唤起波光粼粼的一片,谢铭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上光油开光,把手里的笔往旁边一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周围几人也都差不多了,只有桑茉和曲夫子的傩面多一道缠金丝的工艺,会慢一点。
不过太阳还没落山,还有一点时间,来得及了。
防止出什么意外,谢铭迟没有走开,只是捧着自己的傩面坐在原地,是不是帮一把旁边的曲夫子和桑茉,没有再往更远的地方去。
终于,赶在最后一丝太阳光消失在山顶之际,最后桑茉的傩面也上好了光油,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完成了!
再看其他人,大部分也都完成了,只有极个别重做的还在焦头烂额地赶工。
不过想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少年也该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四周再次泛起了那种奇怪的雾,在大雾变得最浓郁时,一串银铃响声出现,随后,大雾慢慢散开。
少年出现在了阶梯的最后一节。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约定的期限已经到了,”少年嗓音稚嫩,语气中带着笑意,“只有做好傩面的人才能进入洗青寨,不知道各位做得怎么样了呢?”
说着,他面前的荆棘丛像是有生命一般向两边移开,少年脚腕上银铃轻碰,发出清脆响声,让出一条道来:“准备好进入洗青寨的客人们,请让我看看你们的傩面,我确定傩面的完整后,就会带大家进入洗青寨。”
语毕,人群很快动作起来,完成了傩面的人无一例外都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一些还没有完成的人站在了最后开始急速补救。
不出意外,谢铭迟他们八个被推到了最前面。
不过这也没什么,万无秋十分上道地站在了第一个,给少年展示自己的傩面。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这位客人,你的傩面很完美,可以进入洗青寨,”说着,他就让出道路来,示意让万无秋先走上青石台阶,“客人需要先戴好傩面才能踏入洗青寨。”
很明显,青石台阶就已经算作洗青寨的范畴,万无秋从善如流地戴上傩面,往青石台阶上走了一步。
回头的那一瞬间,不少人都看呆了。
“我靠……这傩面,太适合他了吧?”
谢铭迟听见有人这么说。
但确实,气质十分符合,甚至傩面上的獠牙都半分不减万无秋俊美的气质。
果然有人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谢铭迟啧啧两声,给少年看了自己的傩面。
对于和自己一样的傩面,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只是说了一样的话,随后谢铭迟便戴上了傩面,站在了万无秋后面。
这么一站,后面的人们再次倒吸一口气。
天……怎么会有这么帅气俊秀的人。
一个就算了,他们面前竟然有两个!
只有桑逸,看着万无秋和他的傩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果然,如他所料。
第134章 入乡 曲夫子之力大,岑夫子扑通跪下
其实除了桑逸, 队伍中还有零星的几个鬼傀也陷入了沉思。
之前没带傩面的时候还没那种感觉,但现在看着万无秋戴上傩面的样子,那熟悉的感觉挠一下就上来了。
这个气质, 这副傩面……
他们在傀城看见过一样的。
这不就是傀城城主的标配吗?!
众鬼傀大惊失色, 悄悄告诉了自己的傀儡师, 连带着傀儡师们也都大惊失色。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于是就在排队期间, 这小道消息一传二二传三,到少年检查完所有人的傩面时,这消息已经默默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此时的傀儡师们面色复杂地看了看站在最高阶上的万无秋, 还有他身旁的那个论坛传闻中半道杀出的优秀傀儡师,宏大的三观开始哗啦啦地崩塌重建。
妈妈, 他们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他们不知道傀城到底存在了多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傀城, 只有他们当中一些还在傀城留有生意、人脉之类的鬼傀,才能够从虚无找到傀城的入口。
但这些还能自由往返现实和傀城的鬼傀知道,傀城是分着两半的,至于古代的那一半, 看他们的文化和衣着, 怎么也得倒退几百上千年。
有人听说过傀城换过城主吗?
没有。
虽然很少有人见得到城主, 但城主确确实实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
而这个城主现在就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红眼睛是城主的傀儡师。
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已经开始头疼,另一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会儿张大了嘴巴。
从谢铭迟的角度看,这些人实在很像智障。
但看到一旁的桑茉桑逸表情也都一言难尽,他又发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没问,少年已经检查到了队尾,不出意外, 最后有三个人没有做好傩面,手中的木头都还是半成品。
没有理会三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傩面之下,少年咧出一个笑容:“没有傩面不能进入洗青寨,三位,洗青寨不欢迎你们。”
语毕,三人就像被施了“一二三木头人”的咒语一般,带着慌乱惊悚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而他们的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属于植物的根系,皮肤开始皲裂、发皱,长出了树木的花纹。
谢铭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们已经在朝着树木异变了,没救了。
此时此刻,没人敢去想他们手上制作傩面的树木是怎么长出来的,万一是洗青寨的原著居民……
那可就真是帮他们回到故乡了。
“请大家跟我走,不要掉队。”
银铃轻响,少年欣欣然走回了队首:“时间不早了,族人们都等了很久,大家的脚步要快一些。”
谢铭迟不经意瞥到了那少年手腕上的银蛇装饰,总觉得那绿色宝石的蛇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走上台阶,入口处便重新汇聚起了浓厚的白雾,仿佛要将整个洗青寨和外界隔离开来。
潮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样湿润的地方,虫蚁更是不少。
走了一会儿,众人还是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来,看向万无秋和谢铭迟的眼神依旧十分精彩。
桑逸实在忍不住,凑近了问:“兄弟,我问你个问题,你和我说实话。”
谢铭迟有种不好的预感:“你问。”
他说不说实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桑逸放低了声音,问道:“你的这个鬼傀,年纪是不是很大了?几百上千的那种?”
怕谢铭迟不说实话,他还故意把问题简化,对方只需要说是或不是就行。
“啊……”谢铭迟倒是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实诚,挠了挠头,给了他一个意会的表情,“你猜猜呢。”
桑逸:“……”
他猜是的。
不死心地接着问:“那其他这几个……?”
谢铭迟依旧保持原话:“独立个体。”
不过这个时候再说独立个体和刚才就不一样了。
刚才不知道万无秋是傀城城主,尚且猜不出另外几个的身份,现在知道傀城城主都在谢铭迟手底下,另外几个又所谓的“独立个体”。
和傀城城主待在一起的独立个体,那就很好猜了。
不就是傀城的大鬼傀嘛。
意会到这个程度,桑逸的脸色就更加复杂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妹妹都已经跟这种级别的老大组了队,已经占尽了便宜。
他们一开始还在打小算盘,哪怕明面上说了组队,他们也可以对谢铭迟他们有所保留,精明一些。
现在看来……
保留什么保留。
桑逸在心里默默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喷不了,这是真大佬。
走了许久,在山路上弯弯绕绕几个来回,众人终于见到了属于人类居住的痕迹,周围的房屋开始多了起来,甚至还有族人出来晾衣服,看到一行人,和队首的少年互相点头问好,然后便开始做回了自己手头的活。
但谢铭迟看得清楚,这些人动作虽然如此,但眼珠子却没有转回去,正朝着他们这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谢铭迟十分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肩膀。
“说起来,大家来的正是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少年突然开口,说道,“最近正好是我们祭祀巫神的日子,各位也可以向巫神祝祷,祈求平安。”
又是祭祀。
谢铭迟对傀界里的祭祀并没有什么好感,眼前迅速划过了之前在桃源村时血腥的祭祀场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祭祀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桃源村祭祀的对象也是巫神,这一点上倒是和洗青寨同宗同源了。
陶村长来自千年之前的芸国,如果洗青寨真是千年前的清寨,那么清寨正好就是芸国与璟国的边界。
芸国尚且如此,璟国靠近清寨的城池不免也会流入类似的习俗,对巫神尊敬非常。
但自己家明明就在清寨旁边,谢铭迟却一点想不起来自己家里曾经信过这些。
不过洗青寨内肯定有许多与巫神相关的东西,说不定能刺激自己的记忆。
谢铭迟朝贺岐那边瞥了一眼。
希望巫神保佑贺岐平安。
别赶在混沌的时候走到不该走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只有周遭家家户户的烛火和火把照明,不过好在现在走的路已经平坦许多,众人紧跟着前面的人,生怕自己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丢。
走到一片空地上,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朝众人张开双臂:“欢迎来到洗青寨,作为族人推选的祭司,我很荣幸能邀请各位参加傩祭仪式——”
此话一出,穿着和少年十分接近的族人们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一涌而出,将卷入者们包围在一个大圈里,层层围绕,几乎是水泄不通。
同时也断了卷入者们逃走的路。
这些族人们无一例外戴着傩面,和画册中画的一样,洗青寨内的女子,她们脸上的傩面要更加精致一些,上面缠绕着艳丽的金丝。
少年猛地转过身,朝前面跪了下来,谢铭迟这才看到少年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借着月光和族人们手中的火光,他辨认出那坑里的是已经烧黑了的灰烬。
少年一跪,旁边一圈的族人们也很快跟着跪了下来,目光直直朝着那土坑,仿佛他们敬仰的巫神就在那里。
卷入者们被这情景吓得一哆嗦,贺岐就近抓住了曲夫子的胳膊,颤抖道:“我们……也要跪吗?”
岑夫子板着一张脸:“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跪君王,怎能——”
“跪跪跪!”不等他说完,曲夫子立刻说道,“入乡随俗嘛。”
顺便拉了一把岑夫子。
曲夫子之力大,岑夫子扑通跪下,动作流畅得仿佛他自愿似的。
眼见岑夫子黑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脸色,自动忽略他耳尖的那点红晕,姜夫子劝道:“说真的,小岑,入乡随俗吧,不然我们连乡都入不了了。这种时候,咱们的繁文缛节可以适时地放一下。”
岑夫子还想挣扎,但左一个曲夫子,右一个姜夫子,压着他手腕摁得死死的。
曲夫子和姜夫子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带上了对对方的赞赏。
还得是他们啊。
果然还是熟悉的人,真是了解彼此。
谢铭迟看了一眼那边的场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着跪了下来。
打头的人都跪了,后面的卷入者自然迅速地跟着跪下来,动作整齐划一如多米诺骨牌。
少年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继续朝着土坑,高声诵着:“尊敬神秘的巫神啊!感谢您赐予族人得以安息的土地,山间的流水回荡着您的声音,不绝的山脉是您永远的吟唱……”
还没等谢铭迟搞清楚什么流水和山脉的关系,突然,身后围着他们的族人中有不少黑影迅速上前,而剩下的人则开始了吟唱。
从喉咙里飘出幽然的歌声,曲调是说不出的怪异。
谢铭迟这才看清,上前的那几人正围在少年旁边,黑压压几十人,诡异的排布硬生生让整个空地的格局变成了四个圈。
吟唱的人包围着卷入者,卷入者包围着冲上前的族人,后者又把少年围在了中心。
很快,自中心处亮起火光,少年拿着火把,一个华丽的抛物线后,准准落在了土坑里。
一瞬间,火光冲天。
谢铭迟猜测那土坑里应该还有火油之类的东西,这样才能在火把扔下去的一瞬间窜起两三米高的火焰来。
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在火焰燃起之后,原本包围在少年周围的那些人突然开始动作诡异神秘地跳舞。
贺岐赶忙低声说:“傩舞傩舞!他们开始祭祀了!”
第135章 傩舞 你们其中一些人对他不敬
没有明面上的指令, 只是以火焰为号,洗青寨的族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傩祭仪式。
吟唱的那些人谢铭迟是管不了了,眼前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些跳傩舞的人。
天已经彻底黑了, 能够照明的只有中心的火焰还有外围吟唱者手中的火把, 火焰照出的暖光照射在跳傩舞人的傩面上, 闪烁出诡秘莫测的色彩。
但是……
谢铭迟更仔细地看过去,发现了更惹人注意的一点。
跳傩舞的这些人里, 他们的傩面没有重复的。
谢铭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飞快地数着跳舞的人数。
一、二、三……
三十二,三十三……
谢铭迟顿住了。
总共三十三个。
在少年给他们的图册上总共画着三十六种傩面, 而刚才没有做好傩面、没能进入洗青寨的人正好就是三个。
进入洗青寨的卷入者是三十三人,而现在跳傩舞的人正好就是三十三个。
谢铭迟努力回想了一下, 他记得那三人里有一人选的傩面是红脸獠牙、头上有一只独角的。
定睛朝傩舞族人看过去,却没有那个影子。
一个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谢铭迟边急匆匆地在傩舞族人中找和自己傩面一样的人,边小声提醒旁边人道:“跟着对应的人学他们的动作!”
周围的人或有愣怔,但经验丰富的卷入者立刻就反应过来谢铭迟的意思,立刻也开始找属于自己的傩面。
三十三绝对不是巧合, 就算人数是巧合, 也不会巧到正好缺少的就是那没有进入洗青寨的三个。
必有蹊跷。
不同于以往在刚进入傀界是就有阶段性的任务, 这次虽然一进入傀界就被迫做了一天木工,但现在进入洗青寨之后, 引路的少年却没有给出明确的信息就开始强带着他们参加傩祭仪式。
这仪式绝对不是白参加的。
搞不好就会出一些刁难人的题目——让他们重复刚才的傩舞。
似乎听到了谢铭迟的话,少年不开心地朝这边深深看了一眼,但却因为仪式还在进行,所以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好在傩舞并没有正式开始很久, 再加上已经有一些重复的动作,配合着一开始的印象,谢铭迟很快就将开头的那部分拼了个七七八八。
感谢上天让他有一点可能是跳舞的天赋,而且这些动作里并没有特别刁钻的,他这才记得顺利一些。
万无秋那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并不需要担心。
贺岐和姜夫子对这些神秘元素本就有研究,也不是第一次见,相比之下不会太困难。
曲夫子爱四海云游,肯定见过类似的场景,也不多说。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岑夫子。
谢铭迟抽不出空去看那边岑夫子的表情,只能寄希望于博学多闻的岑夫子也有一点过目不忘的异能。
整个傩舞的过程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到最后族人们停下动作,谢铭迟只觉得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坨浆糊,只能尽量去理清那些动作的先后顺序。
再怎么有天赋,后天没培养过也是白搭。
果然,等到最外围的族人停下了吟唱,他们便都齐刷刷地将视线锁定在卷入者们身上。
谢铭迟清楚地听见了周围不知道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亲爱的客人们,”少年站了起来,不知傩面下的表情,“既然来到了洗青寨,希望各位能够像我们一样,祈求巫神的祝祷。”
谢铭迟心道果然。
和祭祀沾边的就没个好的。
原本在内围的傩舞族人很快四散开来,回到了吟唱的人群中,中心就只剩下了少年和卷入者们。少年意味不明道:“相信大家已经对巫神有所崇敬了,现在正是巫神检验你们的时候。”
屁。
傩面下,谢铭迟默默翻了个白眼。
猝不及防地,中央的篝火突然爆发出一道更加刺眼的光,原本已经降下来的火焰突然之间又窜成三米高,几乎要扑到少年的后背上。
但少年完全没有躲的意思,反而淡定地转身,继续朝着火焰跪了下来。
外围的人群开始了吟唱,在地上用膝盖摩擦着前进了一小段,逼近卷入者。
见此场景,谢铭迟更加庆幸自己刚才多留了个心眼,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凭着记忆中的样子,谢铭迟开始扭动起自己的四肢,面朝着篝火跳了起来。
扭曲诡异的动作在火焰的照耀下似真似幻,强烈的光芒将卷入者们的身躯照得神秘无比。
面朝着火焰,傩面好像变成了传说中巫神的使者,背对着时,便显得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巫和神,在人们的印象里本就是诡秘和崇大的存在,好似对立着,实则血肉交融,难舍难分。
谢铭迟不敢分心,艰难地提前回忆着下一步的动作,尽量保持动作的丝滑。
岑夫子那边也还好,看来能当国家栋梁的教育者,岑夫子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这舞跳得不是那么情愿就是了。
谢铭迟敢打赌,傩面之下,岑夫子那张脸肯定黑得能滴出墨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游刃有余,谢铭迟很难不注意到,有许多人在跳舞的过程中有卡顿,很明显是忘记了动作。
有的还能尽快想起来,有的只能在下一个八拍时合上,但这些人总归是能跟着跳下来的。
有一些没记住动作的,干脆直接从头开始就不会,又不能完全不动,就只能跟着身边人的动作摸鱼。
这些人的动作虽然跟得上,但明显要慢一拍。
而且每个人的动作不尽相同,这样完全跟着别人一起跳,尤其是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跳,错误率几乎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遮住月光的厚厚云层终于散开,月华重新照在地上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记忆中最后一个动作的结束,谢铭迟终于松了口气。
但没松完全,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才算过关,更不知道他们跳傩舞的意义在哪里。
他不敢说自己完全跳对了,其中有几个动作他已经忘了,自己都知道那些动作不对,更别说熟悉傩舞、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洗青寨族人。
篝火逐渐变矮、熄灭,直到最后一丝火苗在土坑里消失,少年站了起来,看向卷入者们,没有说话,但谢铭迟直觉他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半晌,少年幽幽开口:“巫神告诉我,你们其中一些人对他不敬。”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不敬”的判定规则,应该就是傩舞被判定不合格。
但不合格究竟是相似度达到了多少,谢铭迟心里没底。
冷汗已经顺着额边流了下来,谢铭迟眼看着少年脸上的傩面,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和傩面上的鬼神融为一体。
谢铭迟甚至生出了少年短暂成为了巫神使者的错觉。
卷入者们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会成为“不尊敬巫神的人”,大家刚才的傩舞或多或少都有错误,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的不敬,族人们全都看在眼里,”少年说着,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语气中带上了诡异的愤怒和兴奋,“我早就说过,希望大家进入洗青寨之后要入乡随俗,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听!!”
声音陡然拔高,不少人浑身毛骨悚然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原本包围着他们的族人中突然走出了几人,朝着卷入者的方向而来,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几个人。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其中一个被抓住的女人瞬间大喊起来挣扎着,“我没有对巫神不敬,你们不能这样!!”
但不管是少年还是抓住她的族人都没有给她答复,只是沉默着、死死抓住她。
谢铭迟皱了皱眉。
抓住女人的那两名族人,他们脸上的傩面和女人是一样的。
不止是她,其他被抓住的卷入者也是这种情况。
很快,他认出其中一个被抓住的男人,正是刚才不记得动作,跟着旁边人慢一拍的其中一个。
被抓住的卷入者共有六人。
果然。
谢铭迟抿着唇,咬紧了牙关。
“不尊敬鬼神”确实和舞步错误率有关,他先前并没有注意到所有被抓住的人到底错误率是多少,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只能说,正确率越高,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而监督着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需要卷入者保持动作一致的人,卷入者的正确率达到了多少,一直观察着的他们心里门儿清。
突然之间,被抓住的卷入者爆发出了更加刺人耳膜的尖叫,谢铭迟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几个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拿了刀来。
他们每个人都手持着尖利细长的刀,足有一米长,沉默而不怀好意地朝被抓住的人走了过去。
“噗呲——”
“呲啦——”
在卷入者的尖叫中,长刀纷纷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们的肚皮,好似完全忽略了身上的衣服还有皮肉带来的阻力,长刀毫无阻碍地将他们的皮从肚子开始划成了两半。
尖锐的刀剑灵活地挑了几下,几张完美的人皮就这么被剥了下来,掉落在地。
还活着的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失去皮的人并没有立刻死去,甚至在寒冷的夜里,他们身上血糊糊的肉还在冒着热气,在空气中形成白雾。
有的血人喉咙里还在发出尖叫,或是“嗬嗬”的风箱声,有的人眼珠直接整个掉了出来,只由粉红色的神经牵挂着,直直看到了地上自己的皮。
这些人里不乏傀儡师,没有被抓住的人里,有鬼傀在被蚕食消散。
谢铭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才刚进入傀界第一天,他们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即便进入傀界的人多,但万万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更何况进入傀界以来的这两个任务都让人毫无准备,而且明里暗里都在刁难。
如果不是有姜夫子和万无秋这些知道傩面制作过程的人在,恐怕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傩面是由什么做成的,更不知道其中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可能在没进入洗青寨就折了大半。
但即使有他们在,洗青寨内的危险更是防不胜防。
看着剥落下来的皮和陆续倒下的血人,少年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不尊敬巫神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巫神不会喜欢他们的皮囊,就让我们为他们制作一件寿衣吧——独属于他们的寿衣。”
不等人们对“寿衣”想出个所以然来,少年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缩在一起的卷入者们,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作为同伴的你们,会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136章 晚饭 岑夫子脸已经拉得黢黑
对于这个“该去的地方”, 众人心里纷纷冒出疑云,但少年并没有多做解释。
谢铭迟本以为这些人的寿衣也需要他们完成一些什么任务才能拿到,但并不是, 只是有族人们过来把尸体和皮装进了一个个布麻袋里, 拖着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鲜血渗在布料上, 像一朵朵开在暗夜下的血花,在青草地上拖出深色的痕迹。
也就是这时, 谢铭迟看到不少族人都摘下了傩面,挂在腰间,露出了原本的面庞。
许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疑惑, 少年解释道:“在洗青寨里,傩祭仪式时必须要戴傩面, 其他时候可以摘下,但绝不能离身。”
懂了。
谢铭迟心道。
就算上厕所也不能丢下。
不过即便这么说, 少年却始终没有摘掉傩面的意思,这让不少人心中还是怀疑,但万无秋却开始沉思起来。
姜夫子率先摘下了傩面,桑茉桑逸紧随其后,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摘了。
谢铭迟也摘下来, 学着族人的样子挂在腰间。
“啪啪——”
少年拍了两下手, 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十分尊敬地说:“剩下的客人们, 你们都是巫神认可、愿意庇佑的人,洗青寨欢迎各位的到来!现在,就请各位不要嫌弃粗茶淡饭,浅吃一口吧。”
说着,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自己便走在前面开始带路。
众人面面相觑,陆续跟了上来。
一路上,谢铭迟边走边观察,洗青寨是依山而建,零零散散的房屋四散在路两边,建筑千篇一律,只有一些店铺的名字惹人注意。
洗青寨的店铺不少,大概都是前院做商后院住人的设计,路上成衣铺、银铺、油铺、赌坊应有尽有。
这个时候,谢铭迟看到了一家寿衣店,而深色的血迹也消失在着门口,大概那些死去的人都被拖到了这里。
看着这个各类商铺应有尽有的地方,与其说这是一个寨子,不如说这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国。
完全胜过了桃源村的配置。
想到这,谢铭迟更加坚定这个地方是从前的清寨,只是……
希望在清寨里也能恢复一些以前的记忆吧。
谢铭迟叹了口气。
如果运气好一点,他想起来的正是小时候还在隐山城的记忆,说不定其中有关于清寨的线索。
少年的脚步停在了祭堂之外。
准确地说并不是祭堂,而是祭堂旁边的小院外,似乎没有再往前进入祭堂的意思。
“天色不早,族人们都没有准备太多食物,”少年说着,转过身开始用钥匙打开小院的锁,“各位在我家用晚饭吧。”
原来这是少年家。
闻言,谢铭迟格外注意了一下小院外面,似乎同别的族人家并无二致。
少年家在祭堂旁边,这一点倒并没有很让人意外,毕竟作为洗青寨的祭司,再加上刚才傩祭仪式时的情景,少年在寨子里应该具有极高的声望,家在洗青寨的祭堂旁边也说得过去。
“吱呀——”
陈旧的木门传出下一秒几乎就要歇菜不干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少年推开门,小院的场景便一览无余。
小院内部看着比外面大得多,足足顶得上刚才傩祭仪式的那片空地,再加上院子里十分空荡,众人走进去时甚至有点回声。
没有桌子,更没有椅子。
小院里都是一些杂物,什么竹篓、陶盅……就是不见休息的地方。
难道在小院后的屋子里。
正纳闷着,就听少年说:“寒舍简陋,大家来得突然,并没有准备桌椅,只好委屈大家自己找地方吃了。”
说着,院外突然进来两个族人,一起端着一个大锅,后面又有几人拿着一摞碗筷,准确无误地发到了每个震惊到石化的卷入者手里。
这……
他们是什么犯人吗?
谢铭迟看着自己手里甚至碗沿有个缺口的陶碗,陷入了沉思。
万无秋手里的碗有条长长的裂缝,不放心地敲了几下,掂量是不是能放得下食物。
贺岐的筷子一长一短,正艰难地对齐着。
曲夫子的饭量大,这会儿拿了一个比所有人都小的碗,正捉摸着要不要和姜夫子的大号碗换一下。
岑夫子……
岑夫子脸已经拉得黢黑,看着手里没洗干净的碗里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尸体,几乎下一秒就会呕出来。
“……大家将就一下,”见岑夫子就快要气疯过去,姜夫子贴心地小声道,“万一碗筷之间有什么隐藏规则,不使用或者与他人交换会触发……安全起见还是用吧。”
说着贴心地给了岑夫子一张纸巾,让他好歹擦一擦。
很满意于众人的沉默,少年连带着脚步都欢快了许多,走到那口大锅面前,揭开了锅盖。
虽然其貌不扬,但饭菜的香味却一个劲地往众人鼻子里钻。
在洗青寨外劳作了一整天,这会儿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少人吞咽着口腔里刺激出的口水。
“等待寿衣制作的期间,大家慢用。”少年说着,转身进了后面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谢铭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色泽什么的都还正常,不像是能毒死人的样子。
正想着,姜夫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了银针,往饭菜里一扎,几秒后抽了出来。
借着月光,姜夫子眯起眼睛转动着针,确定上面银色的光芒如初后,用纸巾擦了擦针身,又放了回去:“没毒,吃吧。这个傀界的难度,不吃饭是熬不过去的。”
谢铭迟目瞪口呆。
夫子果然是夫子。
还是太全面了。
虽然同样震惊于姜夫子的骚操作,但众人此刻才算是对饭菜放下心来,谢铭迟舀了一勺到碗里,四处看了半天,最后找了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吃了起来。
万无秋欣然坐到了他旁边更矮一些的石头上,剩下的人有石头就找石头,没石头就站着或者坐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谢铭迟就很想笑。
吃个饭都这么凄惨。
在这幽深的夜里,就着西北风,用着残缺的碗筷,坐在墙边,可怜兮兮。
他静静叹了口气。
这环境,可比桃源村差多了。
岑夫子黑着脸端着碗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不去怒骂这些“桃李”没吃相的样子,同时放弃了坐地上和站起来吃的这两种他认为丢人的吃法,找了个墙角,面对着角落蹲下默默扒饭。
担心时间不够,于是谢铭迟吃得比平时更快一些,之后把碗放在了地上,头偏向旁边同样吃完的万无秋。
万无秋看了看他的碗,笑了:“此情此景,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碗里放点钱?”
“什……?”话没问出口,谢铭迟就反应了过来,瞬间乐了,“是的,最好是金锭子。”
“攒着回去给你,”万无秋帮他理了理头发,问,“你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谢铭迟点点头,他不止一次看到万无秋盯着少年看了,鉴于和璟国的关系,他直觉万无秋可能知道些什么:“那个少年,是你认识的人吗?”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声:“也许吧,但是又很奇怪。”
谢铭迟追问:“怎么说?”
万无秋看着他,半晌,轻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少年,和你有点像?”
“和我?”谢铭迟惊了,“我和他……像吗??”
身高身形都对不上的啊,连带着声音也是。
万无秋单手撑着下巴,道:“肯定不是现在的你,是你大概……十岁出头的样子。”
谢铭迟惊了:“这你都记得?”
“我有什么关于你记不得的?”轻轻弹了下谢铭迟的额头,万无秋说,“你自己也许不会觉得,但是我当时每天都会看到你,所以对你的身形格外熟悉。”
谢铭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少年不露脸,只能通过身形判断,他本就记忆缺失,更没有第三视角看过自己的影子。
他记得自己进入泮宫的年纪要更大一些,夫子们不觉得熟悉也正常,贺岐就更不用说。
“但是……”万无秋皱了眉,又否认道,“确实不尽相同,而且声音的确对不上,所以我只是觉得他像你,但不是你。”
听着这话,谢铭迟心里的紧张瞬间少了许多,松了口气,猜测道:“会不会那是我的什么亲戚?你们也说了,传说中隐山城在清寨旁边,万一我家真和清寨有点关系呢?”
万无秋眼神一亮:“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
“我家亲戚和沈绯年有什么关系?和封瑜又有什么关系?”谢铭迟搞不懂了,看了一眼还在扒饭的贺岐,“还是说我们进这个傀界不是因为沈绯年的指引,而是因为贺岐的碎片在这里?”
万无秋思考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不过只要解开这个傀界,一切就都清楚了。
没过一会儿,少年重新从小屋里出来,与此同时,几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在院外响起。
“寿衣做好了,”少年笑着说,“他们对巫神不敬,但巫神决定原谅他们,不和他们多做计较。相反,为了让他们能够死得其所,巫神愿意把他们的皮还给他们做寿衣,只需要拿走其他一些东西。”
谢铭迟觉得少年似乎舔了下唇,又继续听他说道:“一些……别的东西。”
直觉告诉谢铭迟,那些人的尸体可能不完整了,但缺少的是什么部分,那些部分又去了哪里,都还有待考量。
少年率先走出院外,就见族人抬着六口棺材放在了门口,对剩下的人道:“去吧,去后山,把他们埋在那里,让他们死后仍有归处。”
第137章 埋尸 怎么感觉那声音在动?
谢铭迟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他直直指向的是他们还没有去过的一边。
随后就听见贺岐颤巍巍地小声喃喃一句:“死门……”
即便谢铭迟对奇门遁甲并不熟悉,但也有所耳闻,死门正是指五行八卦当中的西南方。
在进入洗青寨的过程中他曾留意过小溪的流向, 再加上太阳落山时的方位, 他们进入洗青寨的一路确实都是在向西南方向走。
而后山的方向则是比洗青寨中心更偏向西南的地方。
又是死门, 又是坟场,又是埋尸……
谢铭迟瞥了一眼那些血红的棺材, 不知道那棺材是用什么木头做的,但表面深红色的漆却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很像人血。
这洗青寨真是阴到极致了。
那些惨死的卷入者如果能在傀界里就生出怨气, 一定不会小,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们去埋尸……
想也知道少年没安什么好心。
“时间不早了,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犹豫,少年饱含深意道, “虽然天黑了,但洗青寨里会有火把照明,但越是靠近午夜,越是……啧啧。”
少年没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思。自从他们进入洗青寨不久后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在傀界内天黑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只能遵从少年的意思。
不过谢铭迟注意的点不在这里。
少年特地提到了火把,难道说洗青寨的火把有什么抑制鬼怪的作用?越靠近午夜越怎么样?火把的作用是会减弱, 还是彻底消失?
现下做不出决断,谢铭迟盯着少年看了几秒,说:“晚上山路不好走,可以给我们火把照明吗?”
少年随意地抬了下手:“可以,给他们吧。”
身后的族人们便把手里的火把递了过去。
“回来之后, 大家可以来找我,我会带你们去住处,”少年挥挥手,傩面下似在微笑,“希望巫神会祝你们好运。”
少年转身回到了小院,周围的族人们也都散开。面对着六口棺材,众人也都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分好了队。
四人一组、无论男女,都去扛棺材的一角,力气大一些的男人们负责另一只手拿着火把。
谢铭迟原地酝酿了一下,牟足了劲抓起脚边抬棺的木棍。
“?”
好像有点轻。
他倒是没有抬过谁的棺材,但却大概掂得出一个成年人的体重,死去的那些人里,哪怕是比较瘦弱的女性,也绝对比这个体重要重。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这样一来,他反倒确定族人确实从尸体上取走了一部分。
之后还得找找这些部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拿走的是肉、还是骨头、又或是一部分皮。
扛起棺材,举起火把,众人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谢铭迟没有撒谎,晚上的山路确实难走,他们又扛着棺,脚程会格外慢一些。
一路几乎都在向上,水流声和虫鸣声不绝于耳,还有虫子破土发出的沙沙声,甚至还会有时不时窜出来的蛇,不知道有没有毒。
越靠近后山,这些外界的声音就越小,忽地,谢铭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沙沙声好像不是虫子破土的声音,而且也不是从路边的土里传来的。
那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沙沙,沙沙——”
像虫子在挠木板,更像人在用指甲一下下抠着。
一想到棺材里的死人正在活动着手指关节在挠棺材板,甚至可能没闭上眼睛,血糊糊的身躯上,染血的白色眼球还在从棺材木板的缝隙里观察着他们这些举着棺材的人……
就着晚上的寒风,谢铭迟打了个寒颤,默默加快了脚步。
和他一起抬棺的万无秋、桑茉、桑逸不明所以,但只能跟着一起加快脚步。
后山很明显是坟场的构造,树木植被几乎没有,遍地都是立着墓碑的坟包,唯一茂盛的植物就是坟头半人高的杂草。
不过说是坟场,其实更像乱葬岗,因为墓碑的排布毫无规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这里并没有直接丢弃在土地之上的尸体。
众人把棺材抬到一片相对空置的地上,有人问了一句:“我们……真埋吗?”
曲夫子笑了,幽默道:“小哥,你现在不埋,是等着他诈尸之后来找你吗?”
那人抖了一下,立刻抄起了铲子。
“挖吧,”谢铭迟说,“快点把他们埋好,我们才能回去,不知道这些火把还能亮多久。”
洗青寨似乎是被小溪围绕着的,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的空气格外湿润,一路走到后山,空气中的湿度直线上升,谢铭迟觉得这些火把已经不太好了。
万无秋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铲子,埋头开始挖,桑茉桑逸紧随其后,剩下的人这才陆续开始挖坑。
好在这里的土比较松,挖起来没那么费劲。等到众人汗津津地挖好坑,抹了把汗,就准备把棺材放进坑里。
谢铭迟格外留意听了一下棺材里的动静。
谢铭迟:“……”
怎么感觉那声音在动?
他连忙移开了靠在棺材上的耳朵,定睛看着棺材,和其他三人一起合力把棺材放进了坑里。
“呼……”桑逸松了口气,又拿起了铲子,“现在怎么样,再把坑还原?”
万无秋同样松了口气,说:“休息两分钟吧。”
他看谢铭迟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累到了。
既然万无秋都这样说,桑逸和桑茉当然不会有疑问,蹲在原地喘了口气。
谢铭迟也跟着蹲了下来,不过不是在休息,而是紧盯着棺材,辨别着那怪声的走向。
万无秋走过来,刚要说话,谢铭迟率先出声:“嘘,我在思考。”
万无秋只得收回手去,耷拉了眼尾:“好吧。”
不过他还是默默蹲下来,默不作声地把头靠在了谢铭迟胳膊上。
对面的桑茉和桑逸:“……”
你俩看看这是该谈恋爱的时候吗?
但碍于知道了对面人的身份,他俩又不能说什么。
对面万无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了他们一个“你管得着吗”的眼神。
桑茉桑逸:“……”
他俩磕磕绊绊一路从新人打成大神,结果现在甚至有一种被血脉天然压制的憋屈。
呜。
就挺突然的。
两人觉得哪怕只是三分钟都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起身蹲到了另一口棺材旁边。
谢铭迟完全忽略了空气上方的硝烟,一双眼睛紧盯着棺材。
突然,他觉得那声音好像有哪里变了。
眼神更凌厉了些,就见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棺材的边缘钻了出来。
虫子?
谢铭迟有点意外。
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虫子,竟然就这么钻了出来。
这虫子怎么来的?是在他们抬棺的路上钻进去的,还是在封棺前不小心封进去的?
随着虫子钻出来,刚才那抠棺材的沙沙声便消失了,估计那声音就是这小虫子挠棺材发出来的。
谢铭迟想了想,拿了张纸巾,把那虫子包了起来,装进兜里。
万无秋眼神变了三变:“你就这么把虫子放在兜里了?”
“昂,”谢铭迟不以为然,“没地方放了。姜夫子不是说从前清寨多蛊虫,那这里也一样,万一这就是什么蛊虫呢?带回去研究一下。”
万无秋:“……”
这是重点吗?
但他不敢说。
毕竟洁癖只是他自己有,虫子也是他自己害怕。
于是他只能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说:“差不多了,埋起来吧。”
几组的速度都差不多,等最后一组埋完了棺,谢铭迟觉得手上火把的火焰更弱了些。
“大家快点走吧,都别掉队,”他想了想,“实在不行报数吧,少了谁多了谁都看得出来。”
这话说的。
这种情况下,多个人比少个人要可怕多了。
众人忍住恐怖的浮想联翩,从打头的桑逸开始,依次报起了数。
桑逸:“一。”
桑茉:“二。”
万无秋:“三。”
谢铭迟:“……四。”
怎么每次轮到他都是这种不吉利的数字?
等到一轮报完,数字在二十四戛然而止,这倒是和出发时谢铭迟数出的人数一样。
众人不敢懈怠,立刻开始了第二次报数。
不知道报了十几轮还是几十轮,洗青寨内的光亮终于近了。
众人不自觉纷纷加快了脚步,朝着少年家的小院去了。
“笃笃笃。”
万无秋率先敲门,等过几秒之后,木门应声而开。
“客人们的速度还挺快,”少年有些意外地说着,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啊,一个不少,既然这样的话,给大家安排的房间也刚好合适。”
说罢,少年走出院子,朝他们来时的路上折返回去。
众人跟在他后面,紧张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平复。
忙活了一天的师傅们终于能睡了,此刻内心的欢喜简直难以言说。
少年最终在一处院落停下,谢铭迟辨别了一下,这大概是洗青寨内居住房的聚集区。
院子很大,里面有不少间屋子,都没有钥匙,用的是很古老的木门和门闩。
少年说:“大家就在这里休息吧,今天是大家来到洗青寨的第一天,明天就可以充分体验这里的风土人情了。”
谢铭迟问了句:“请问是你带着我们领略吗?”
少年愣了一下,觉得他在说梦话:“作为祭司,我每天需要做的事很多,大家可以自行领略,至于遇到什么不懂的……问族人们就好,洗青寨的族人都是很热情好客的。”
“嗯,好,”谢铭迟说,“谢谢。”
少年向后退了几步,两手抓住门:“既然这样,那就祝大家好梦了,希望大家都见得到明早灿烂的太阳。”
第138章 占卦 点燃油灯,大凶
没人愿意仔细去想少年话里的意思, 但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
院子里有零零散散的六个房间,想到刚才少年说的“刚好”,谢铭迟随便走进了一个房间里。
四张床铺。
别的房间也不需要看了, 想也知道都是四人间。
不过床铺的位置却很奇怪, 四张单人的小床分别靠着一边墙, 中间放着桌椅,厕所是老式的旱厕, 在院子里,男女各一间。
看到床铺的分布,万无秋明显没那么高兴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组队找室友, 紧接着挑选房间。谢铭迟本想着让三位夫子住在一起,带着贺岐, 这样会保险一些。
谁知听了他的想法,岑夫子严厉拒绝:“我和姜夫子还有曲夫子都是没有成婚的人, 怎么能直接这么住在一起?不妥!”
谢铭迟:“……”
好讲究的夫子啊。
他现在十分好奇,岑夫子这么讲究的德行,之前都是怎么在傀界里活下来的?
队友……哦,都是姜夫子和曲夫子, 两人都习惯了, 也不会嫌弃。
但他在找魂线的时候, 一不偷二不抢,难道全靠一张嘴教育鬼傀, 让他们自愿双手奉上吗?
真是好可怕的人民教师。
考虑到岑夫子不能和女生住一间、也不能把他单独分配出去,于是谢铭迟和万无秋只好与岑夫子和姜夫子一起住了。
谢铭迟心里默默祈祷。
愿睡梦中不会有说教。
有夫子在,万无秋只好压下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几人挑好房间之后就休息下来。曲夫子他们四个全都住在隔壁,如果出了什么事双方都方便支援。
谢铭迟把放在兜里包着黑虫的纸团拿了出来, 这才看到那黑虫几乎都要把纸巾给挠破了,他赶紧把纸团带黑虫全都扣在一个杯子里,拿茶碟封顶。
这下严丝合缝了,黑虫是绝对没法从缝里跑出来的。
除非它的脚够坚硬锋利,能把瓷杯都给挖穿喽。
把杯子放回桌上时,谢铭迟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油灯。
油灯是很古老的那种,外面是纸糊的一层灯面,里面棉线搓的灯芯浸在油里。
这样的油灯在桌上放了两个。
谢铭迟纠结了一下,决定询问其他三人的意见:“这个灯,我们要不要点?”
去后山埋尸之前,少年曾以“洗青寨有灯火”来威胁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洗青寨的灯火会很特殊,可以抵挡鬼。
但……
姜夫子坐在床上,看向这边:“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吗?”
仔细思虑一会儿,谢铭迟摇摇头:“我有个猜想,但不确定。”
万无秋正准备开口安抚他说出来,岑夫子先行一步:“有什么想法都要先说出来,就算错了也没关系,这是纠错的好时候。”
谢铭迟艰难地绷住即将翻涌上来的学生时代记忆,点点头:“那我就说了……我觉得洗青寨有鬼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有鬼或者有恐怖的东西时,傀界里的NPC直接就会警告我们,晚上不能出门。”
“但在洗青寨里,夜幕已经降临,我们却还能在外面逗留,即使刚才去后山埋尸,少年的警告也没有很紧迫的样子。他刚才的话,我觉得可以理解为——有灯火的地方更安全,没灯火的地方也不见得就是危险。”
万无秋接道:“我同样这么觉得,也许洗青寨内恐怖的东西并不是鬼一类,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岑夫子:“比如?”
万无秋:“蛊虫。”
清寨多蛊虫,擅异术,洗青寨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如此。
蛊虫能控制的东西很多,譬如活人心智,譬如死人尸骨。
所以在洗青寨,蛊虫也许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啊,小谢猜得挺对,”姜夫子一把拢起散落在地上的草杆,说,“我刚才算了一卦。”
没想到姜夫子还会这个,谢铭迟意外道:“就拿那些草杆吗?”
“对,”姜夫子点点头,“最开始时,占卦用的都是这个。”
岑夫子更加关注于结果:“卦象怎么说?”
“我分别问了点燃油灯和不点燃油灯的结果,”姜夫子浅笑着,面色和蔼,“你们猜怎么着?”
三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姜夫子说:“点燃油灯,大凶。”
谢铭迟:“……那不点呢?”
姜夫子:“还是大凶。”
三人:“……”
他们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岑夫子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看来不管点不点灯,我们今晚都会遇到一些东西了。”
所以灯火并不能驱散什么东西,某些东西来的契机并不在于灯火。
关键在于,他们今晚的“大凶”,是指向这间房间的四人,还是进入傀界的所有人?
如果不是指向所有人,那极有可能是他们四个触发了傀界的大规则。
想到这儿,谢铭迟连忙问:“姜夫子,您还能再占一卦吗?就问所有卷入者今晚的命运。”
“倒是可以,”姜夫子端正地坐着说道,“但一天只能占三卦,这是最后一卦。”
思索几秒后,谢铭迟坚定地点点头:“就这个!”
他总得弄清楚他们怎么就大凶了。
“好吧。”
姜夫子说着,开始摆弄手上的草杆,自己又拿了个石子不知道在拈算什么,片刻后,他有些惊讶道:“咦?”
谢铭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突突着就快跳出来了:“怎么了?”
“占不出来,没有结果,”姜夫子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毕竟我不是专业干这个的,这是跟小曲学的。”
岑夫子的脸色瞬间更精彩了,声音都掺杂着隐隐的绷不住:“你跟曲夫子学的?你怎么信得过的?你……”
“小岑啊,”姜夫子叹了口气,说,“小曲虽然当方士的时候混得一般,不然也不会被迫回泮宫教书……但是,但是!她的实力还是在水准之上的,当时只是因为太爱说实话所以混不下去而已。”
这下谢铭迟和万无秋的脸色也都绷不住了。
曲夫子的人生可真是精彩啊。
姜夫子看了看两人:“你们要不谁去找小曲,让她也占一下?”
“我去吧。”万无秋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隔壁走去。
万无秋一走,房间就安静下来,谢铭迟正思考要不要先发会儿呆,就听姜夫子叫他:“小谢,能不能把桌上的杯子放正呢?你刚才用过之后就一直倒着,我看着怪难受。”
作为一个强迫症,他真的已经忍很久了。
“啊……”谢铭迟挠了挠头,“可能不太方便啊夫子,我在茶杯里放了只黑虫。”
说着,他就把自己在后山的经历给二人说了一遍。
谁料姜夫子眼神立刻就变了,十分激动道:“什么样的黑虫?是硬壳的吗?有没有特殊的花纹?”
谢铭迟一下被问懵了,下床走到桌边,小心拿起茶杯来看了一眼。
黑虫已经挠破了纸巾,彻底释放了自己。
不过看着有点暴躁,动作很快,谢铭迟只好迅速把茶碟盖了回去,说道:“背上反光,应该是硬壳,好像是有一点红色的花纹吧?就在背上。”
岑夫子看向姜夫子,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姜夫子顿了片刻,摇摇头:“不太确定,不过以前听说有很多蛊虫是这样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上有花纹,但我不知道那花纹是什么样子。”
也是,只存在于清寨的神秘蛊虫,寻常人确实很难见到,姜夫子能听说过它的样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就现有情况来看,这黑虫很可能是一只蛊虫。
但蛊虫不是一般很珍贵吗?都是养蛊人费心力养起来的蛊虫,怎么会跑到棺材里?
总不能是故意放进去的吧?
那目的是什么?控制尸体让它诈尸吗?
正想着,万无秋就从隔壁回来了:“曲夫子那边的结果也是一样,占不出来。”
姜夫子释然了:“看来我这两把刷子还是有点颜色的。”
“不过我自作主张,让曲夫子又占了两个问题,”万无秋说着,面作沉思状,“一个是她们那边今晚的情况,另一个是随便点的西面的一个房间今晚的情况。”
然后就见万无秋笑了:“曲夫子那边也是大凶,不过另一个房间却很普通,平平淡淡,无凶也无吉。”
“噢,原来是这样,”姜夫子欣然抚掌,道,“原来是因为今晚所有人的命并不都是大凶,所以卦象显示不出啊。”
看来是这样的。
不过谢铭迟也大概猜得到他们大凶的原因了——触犯了傀界的大规则。
“本以为这个野生傀界会很不讲理,没想到还遵循了规则,”谢铭迟挺意外的,“但,我们八个有做什么别人没做的事吗?”
岑夫子沉默一下,说:“会不会是因为,守门鬼傀在估测卷入者的实力,要先把实力最强的削掉,所以选中了我们。”
在他解过的傀界里,不乏有这样的情况,守门鬼傀为了能轻松宰割所有人,所以会先想着把最强的处理掉。
不过事实上就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守门鬼傀偷鸡不成蚀把米。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谢铭迟犹豫着,指向了桌上扣着的杯子,“会不会是因为我拿回了那只蛊虫?”
因为它在他们这间屋子里,所以会招来一些东西。
万无秋思索几秒,就要转身出去:“我去问问。”
然而诡异的事在此刻发生了。
“砰——”
原本可以自由开关的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合上了。
屋外风声呼啸,但从巨大的门缝中,并没有一点风吹来。
第139章 隔绝 墙墙原来还是挺坚固的?
他们被隔离在了这间屋子里。
这是谢铭迟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的床铺离门最近, 就在刚才说话时还能感受到外面的凉风吹进来,现在外面风声明显更大了,他却感受不到一点风了。
万无秋皱起眉, 推了一把面前的门, 纹丝不动。
又走到旁边去推了把窗户, 依旧不动。
他们似乎突然被关在了这里。
现在就算怀疑是蛊虫招来的大凶,他们也没法再去隔壁找曲夫子求证, 更没办法把蛊虫丢出去以求平安。
但外面的声音还在传进来。
岑夫子蹙眉道:“大凶来了?”
姜夫子穿上鞋收起了那些草杆:“也许吧。”
“我们被关在这里,逃得过吗?”谢铭迟眼皮直跳,虽然这间房间里除了他的三人, 作为非人存在的实力都很强,但如果那东西进来找他们, 他们来得及跑吗?
房间内气氛焦灼,四人均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忽地,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闷声。
谢铭迟竖起耳朵来:“大家听到了吗……是不是有谁在说话?”
“好像有……”仔细辨别片刻后,万无秋指了指隔壁,“好像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但是因为房间被隔离开来,声音并不真切。
听他这么说, 与隔壁仅仅一墙之隔的岑夫子就纠结了一下, 最后还是作为老师的责任感战胜了礼义廉耻, 让他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仔细听着那边的话。
“是曲夫子。”
岑夫子艰难地辨别着, 脸色已经狰狞起来:“她在说什么……什么虫?什么……紫虫子?木什么……木头做的?”
其余三人:“?”
这都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谢铭迟等不下去了,眼看外面的月光也被黑压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遮住,最后一点月光消失,他也把耳朵凑在了墙上。
片刻后,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岑夫子:“夫子, 下次不要再把字拆开来理解了好吗?有没有可能,曲夫子说的是子母虫,不是紫色的木头做的虫子。”
岑夫子的脸登时红润起来,尴尬地轻咳一声,挺直腰板:“好的。”
“小曲说子母虫?”姜夫子的眸光亮了亮,“难道说他们那边也拿了虫子,想到了这些?”
事实上,五分钟前,万无秋离开隔壁后,隔壁的四人就开始反思他们一起做了什么招来大凶,最后,桑茉默默地拿出了一个随身的小盒子:“会是因为它吗?”
“什么什么?”贺岐紧张极了,连忙凑了过去,然后大惊失色,“……虫子??”
桑茉点了点头:“刚才在后山,我亲眼看到它从棺材里钻出来的,当时觉得它背后的纹路很奇怪,所以就带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曲夫子很快就猜测出那是蛊虫:“不好,蛊虫在洗青寨肯定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就这么贸然带回来……才会给我们带来大凶。”
桑茉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企图把蛊虫扔掉时,门窗突然自动锁上了。
眼见这情况,曲夫子连忙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喊道:“小谢!小万!你们听得到吗?!!”
屋内三人纷纷被她的嗓门震得捂住了耳朵,觉得自己的耳朵鼓膜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隔壁并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像没听见似的。
“不是吧,隔绝得这么完全?”曲夫子惊呆了。
贺岐壮着胆子,凑近桑茉的那个透明盒子,看着那四处扑腾的黑虫眯起眼睛:“嘶,这个虫子挺小啊,会不会只是子虫?桑茉姐,你抓它的时候看到母虫了吗?”
桑茉眼神里带着不解:“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母虫长什么样,就是随便抓了一只。”
贺岐仔细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浮现:“一般这种蛊虫都有子母,子虫由母虫供养,和母虫的关系密切。有些子虫寄生在人体里,需要定期由母虫喂养,否则就会反噬人体;有些干脆不能和母虫离开太远,否则可能就会破体而出,自己回过头去找母虫。”
桑逸惊呆了:“你这都是怎么知道的?行家?”
“嘿嘿,”贺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喜欢看点奇闻异术的书,这应该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他看着已经被挠出一个小破洞的透明盒子,心里有些不安:“桑茉姐,你说你抓的这只,它现在是不是就在狂躁啊?像不像是要破开你的盒子去找母虫啊?”
桑茉仔细看了眼黑虫,赞同地点了点头:“像!太像了!”
曲夫子一拍手,道:“噢!所以你和小谢都是带了子虫回来?但是……如果子虫会吸引来一些东西的话,会不会是母虫啊?小贺,子母虫会互相奔赴吗?”
贺岐点头:“会的……”说着自己又不确定了,“吧?”
曲夫子默认只听到了他的“会”,思路瞬间打开:“我知道了,我们把子虫带回来,子虫会想回去找母虫,同时母虫也会来找子虫。我们的运势是大凶,很可能就是因为母虫会来找我们。”
既然子虫是在棺材上找到的,那么很可能母虫就在棺材里,它出来只是透个气,并不是因为母虫在寨子中心的某个地方,那样的话,早在路上时那些子虫就该鱼贯而出了。
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母虫应该只是巨大吧,应该不是有很多个吧,不然怎么叫大凶呢?
咳咳,那么一只巨大的黑虫,从后山的棺材里钻出来,破开厚厚的土壤,一路直奔他们所住的院子而来……
桑逸浑身抖了一下,虽然自己见过不少恐怖的场景,但这种有关于虫子的恶心场景,还是让他浑身一阵恶寒。
妈妈,他想回家。
“不行,我得提醒小谢他们一声,”说着,曲夫子牟足了劲,深吸一口气,朝着隔壁喊道:“子母虫——是子母虫啊!!!!!”
这个时候贺岐才意识到,刚才的曲夫子还是收着力了。
怎么会有人的音量可以高成这个样子?
曲夫子没去当女高音,反而来教书真是大材小用了。
足足喊了两分钟,等曲夫子缓了口气转过身去,就见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默挪到了整个房间里离她最远的地方。
曲夫子:“?”
“你们干嘛?呼——”
她吹了一口刚才落到自己身上的墙灰,又看了看房顶上几块隐隐坠落的墙皮,皱眉道:“啧,这房子是危房了吧?墙灰掉这么厉害,都来客人了他们怎么不晓得修一下?”
三人:“……”
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墙墙原来还是挺坚固的?
“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无视了三人的表情,曲夫子自己嘟囔道,“这下好了,咱们都出不去,等母虫来吧,我倒要看看这虫子是爬过来还是跑过来,还是骑着棺材俯冲过来。”
说完,她拖了一把桌边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贺岐惊呆了:“那个……夫子,不是,咱们就这么等着吗?”
等到母虫来找他们讨孩子??
“不然嘞?”曲夫子甚至想喝口水,只是拿起水壶,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只好失望地放回去,“现在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去啊,既然母虫来找我们讨孩子,肯定是要进来的,等那个时候我们才有出去的机会。与其这么紧张着——不如你们也来坐会儿啊?”
贺岐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仔细一想,真是好有道理。
于是便也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曲夫子旁边,方便一会儿跟着一起跑。
桑茉和桑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得不服”几个字。
就算是他们,在明知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么坦然,但看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被叫做曲夫子的女人,真的太坦然了。
他们还是太嫩了。
两人默默想着,挪到了她的旁边,但还是没敢放心坐下。
夜风不断呼啸,像黑暗中冲出的猛兽,狂躁地拍打着窗户和木门,要把这个年久失修的小屋彻底吹散。
贺岐打了个寒颤:“你们有没有觉得……温度好像降了好多啊,我突然觉得好冷,还有落叶扫地的声音,越来越重的,外面风到底刮了多少叶子下来啊?”
曲夫子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好像确实是。”
她知道贺岐的五感比普通人和鬼傀都要敏感,他感受到的一般不会错。
“但是……”桑茉纠结地说,“现在傀界里不是秋天吧?怎么会有这么多落叶?我也听到声音了。”
“不对,”桑逸皱眉,“不是落叶,它在动!”
如果是落叶,只会是一整片区域传来落叶扫地的声音,并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好像落叶凑成了一团,急速朝小屋这边来!
“让让,”曲夫子朝身后的桑逸摆摆手,示意让他离远一点,随后一只手搭在了椅子的顶端,“现在可以紧张一些了哈。”
桑茉忍不住了,说:“姐,其实你这样一点都不像紧张的样子。”
简直是超绝松弛感啊……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曲夫子笑了一下:“是吗?”
不等桑茉再说什么,木门突然被一只手穿过,木屑掉了一地,捅穿木门的那只手泛着诡异的青色,整条手臂青筋暴起,但皮肤却是松弛的,好像只是披在上面。
贺岐瞬间就想到了傩祭仪式时被扒了皮做寿衣的那六个人。
诈尸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破碎的木门瞬间又多出了一只捅穿木板的手,一时间,木门稀碎,而外面披着寿衣皮的尸体流着脓水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人体组织,发出“咯咯”的声音就朝他们这边来。
第140章 死尸 清寨族人,世代为巫。
耳边突然传来了破风声, 贺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耳朵过去了,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已经冲破木门冲进屋内的尸体身上,直接把人砸在了一边。
“走啊愣什么!”曲夫子大喊一声道, “把子虫带上!”
懵了的贺岐和正准备采取措施的桑茉桑逸这才朝门口跑去。死尸动作僵硬, 一时间不能很快把身上的木凳给挪开, 三人很快便冲出了屋子。
曲夫子怕死尸太快追上来,更是直接端起了桌上的一整个茶盘, 路过死尸时劈头盖脸就砸在了它的头上。
死尸:“……”
刚站起来一点,立刻又倒了回去。
听见桑逸问道:“不是,你们战力这么强?”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单手把一个实木凳给抡出去那么远的女人……
贺岐瞬间汗流浃背:“嗯……是的吧。”
就在刚才之前他还不知道曲夫子竟然这么能打啊!
他这也只是第一次和曲夫子一起进傀界啊!!
即使如此, 死尸不知疼痛,那点创伤也只是延缓了它的一点移动速度, 一行人连忙赶到隔壁,曲夫子在门口摩拳擦掌朝木门推去, 却没想到木门很轻易就开了。
迅速扫了一眼室内,只看到了不明所以的谢铭迟四人,并没有死尸的影子。
看来死尸先去找了他们。
时间紧急,曲夫子只喊道:“拿上子虫走!”
四人反应迅速, 见屋子不再被隔绝, 谢铭迟立刻就端着茶杯跟着跑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 有些屋子还亮着灯,有些已经熄灭了, 还有的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直接从里面锁上了门。
谢铭迟冷笑一声,要不是死尸是冲着他们来的,就算他们锁上门,难道就能躲得过了?反而是拖延了自己逃跑的时间。
刚走到院门口, 众人便遇到了另一只死尸,应该是来找谢铭迟他们的。
曲夫子顺手抄起门口的木棍,朝着死尸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还不忘踹他一脚,直接把它踹飞到对面人家的院门上。
谢铭迟目瞪口呆。
不愧是能在泮宫教武斗的曲夫子,简直是傀界里最可靠的女人!
“快,我们去把子虫放回棺材里!”曲夫子边跑边喊,根本不带喘气,“子虫会把对应的母虫招来,母虫一定都在那些死尸的身体里,母虫直接操控着他们来了!”
虽然她刚才打俩不是问题,但死尸不会累,更不知道疼,他们总不能一直带着子虫,然后跟死尸这么争斗一晚上。
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拿着子虫,把死尸吸引回后山的棺材里,再把死尸和子虫一起埋回去。
果然,众人身后很快就传出了死尸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谢铭迟抽空往后面瞥了一眼,只见两只死尸都已经追了上来,而且速度奇快!
看来虽然死尸的动作僵硬,但这种跑直线的活还是干得十分顺腿。
噢,其中一个身上还残留着类似瓷杯的碎片。
谢铭迟终于体会到了被提着刀的鬼追是什么感觉了,虽然死尸并没有拿刀,但被已经被瓷片扎成刺猬的死尸追也差不多了。
他猛地加快了脚步,在一众人中一骑绝尘。
“嘿,小谢可以嘛!”曲夫子眼睛一亮,瞬间跑得更快了,“来来来,咱俩比一下,看谁先到后山!”
谢铭迟要崩溃了。
他是要比赛吗?啊?!这是比赛的时候吗?!
但曲夫子跑得起劲,连带着后面一群人都生出危机感,跑得比刚才快了不少,没一会儿就甩开死尸一截,谢铭迟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吗?
一群人没命般朝后山跑,比之前埋尸时快了不止三倍,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谢铭迟气喘吁吁地捧着茶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这一路上,他明显能感受到茶杯里的子虫挠杯子的声音小了很多,像是被死尸体内的母虫安抚到了。
看来曲夫子他们猜得没错,这种子虫和母虫必须待在一起。
只是洗青寨的族人为什么要把蛊虫放到死尸的身体里?很明显不是单纯为了让他们诈尸吓人,只要他们没有手贱把子虫带走,根本就不存在死尸会追着他们的这种情况。
譬如安安静静的其他屋子里的人,他们没有拿走蛊虫,这一晚就很平安。
来不及细想,谢铭迟找到了自己之前埋棺的那个坑,只见原本埋在棺材上的泥土已经被胡乱刨开,棺盖直接被掀翻到了一边。
眼看死尸已经追了过来,谢铭迟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子虫连带茶杯一起放在了棺材的一个角落,桑茉那边也是如此,然后众人纷纷退开了一段距离。
靠近了子虫,死尸明显不再狂躁,安静了许多,缓慢地一步一步朝棺材走去。
曲夫子嫌他们太磨蹭,直接一尸给了一脚,送了它们一程,踹进了棺材里。
除了岑夫子觉得她这样不太尊重死者,有点不满,其他人倒是接受度挺高的。和曲夫子在一起待久了,这种略显粗暴的手段也就见怪不怪了。
众人安静地抄起铲子,再次把棺材埋了起来。
“呼……”贺岐已经累瘫了,整个人表情跟被女鬼吸了魂似的,“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这就可怕啦?”曲夫子不满道,“小贺你以后可要好好练练,就这个水平不行的啊。”
直觉自己不该说话,贺岐连连点头后闭上了嘴。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安静的机会,谢铭迟转头就问:“贺岐,你有没有看过相关的书,这种蛊虫种在尸体里是干什么的?”
贺岐却摇摇头:“哥这个我真不知道了。”
他都不知道,看来其他人知道的概率也很渺茫。正失望着,岑夫子却犹豫开口:“或许,是为了镇风水。”
众人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姜夫子意外道:“你还知道这个?”
岑夫子看起来十分难以启齿:“之前没收的一个学生的闲书上有写,他当时刚好翻到的就是那页,我跟着看了两句……大概是说,有些地方的风水会因为人为或者其他因素截断,为了补上这里的风水,就需要把尸体埋在这里。但因为风水出了差错,埋在这里的尸体就很容易诈尸,而且还会如同正常人一般继续发育生长。”
那六人刚死,他们还看不出来他们是不是还在继续生长,但如果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那么蛊虫的作用也很明显了。
“这蛊虫是镇煞的吧?”桑逸猜测道,“既然尸体埋在这里容易诈尸,洗青寨族人肯定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一定会采取补救措施。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种蛊虫的子母虫分开会暴躁,反而在一起时就会安静下来,也许就是这样,才能对死尸起到安灵镇煞的作用,防止他们诈尸危害到寨内。”
众人纷纷点头,目前看来,蛊虫大概就是这个作用。
只是究竟怎么样,还得靠明天在洗青寨内多探查。
折腾了半夜,众人现在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他们这次来时没有带火把,也没有带油灯,却一路安全到了后山,现在走回洗青寨内也还安全,看来灯火的确不是必要的。
一路上,家家户户几乎都熄灭了灯,众人只能靠微弱的月光照明。
走过一会儿后,谢铭迟突然看到前面的一处院子里似乎还有亮光。
“那是祭堂,”万无秋的夜视能力更好,瞬间就给出了答案,“祭堂里面的院子里亮着灯。”
“好像我们第一次埋尸的时候那里就亮着光,”桑茉皱眉说,“我当时上山上到一半,看到各家的灯都陆续亮起来,只有那边的一盏很早就亮起来了。”
谢铭迟思索起来,明明他们刚才已经试验过了,灯火对于驱邪或者招邪都没有效果,那祭堂的灯为什么一直燃着?
是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祭堂旁边就是少年家的院子,那里却没有亮灯。
少年在自己家吗?还是在祭堂里?
谢铭迟朝万无秋递了个眼神,他想去看看。
万无秋却摇摇头:“明天再去看吧。如果明天白天祭堂还亮着灯,我们再潜进去。”
晚上的危险太多,尤其是他们刚才才经历了死尸的追逐,如果再跑一场,身为傀儡师的谢铭迟和桑茉肯定吃不消。
哦,还有一个不是人类胜似人类的贺岐。
既然万无秋都这么说了,谢铭迟便答应下来,众人一路平安回到了院子里。
眼看着破碎的木门,贺岐叹了口气:“天塌了。”
也不知道这门明天能不能来人补一下,就这么看着黑漆漆的外面真的很害怕啊。
谢铭迟看了眼热闹,正准备回到自己屋子里,就在那一堆木头碎片里看到了红色的一角。
不同于血液的不规则,那是个四方的棱角。
好奇心驱使着他上前去看,蹲下之后,谢铭迟发现那是一张纸。
触感很奇怪,不像普通的纸,这张纸摸起来更加柔软,有弹性,而且会更厚一些……
谢铭迟突然有个不成熟的猜测,这不会是人皮做的吧?
他忍着泛上来的生理性恶心,看了一眼那张红色人皮纸上的内容——
不认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古文字,他看不懂。
谢铭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万无秋,桑茉和桑逸在此刻也凑了过来——和谢铭迟一样,他们看不懂。
但只听万无秋一声轻笑:“果然,是清寨没错。”
桑茉桑逸听不懂,只听他继续说:“这上面的文字,意思是——清寨族人世代为巫,女子为白巫,控蛊虫,男子为金巫,负责镇守。”
他将人皮纸翻了两下:“没有了,上面只写了这些。”
只有谢铭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清寨族人,世代为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