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又有一个送茶的
    姜白基很想踹一记窝心脚,让郿城令的肋骨断几根。

    郿城令也是有苦说不出,他靠投诚北汉朝廷飞黄腾达,抓紧了时机从一介吏员扶摇直上,起初的确觉得能任郿城的县令祖坟已经青烟滚滚,可好日子过长了,又不满足现状了,这回盼着姜太尉亲迎东豫使团,要在郿城停驻休整,这么绝佳的一个时机,当然要不遗余力挣表现。

    跟一个亲信僚属商量后,郿城令也笃信了汉帝根本不打算放神元殿君再返东豫,建交议和只是个“引君入瓮”的陷井,可虽然是陷井,但还是要走个谈判的过场,如果在郿城就给东豫使团的一个下马威,就能给姜太尉留下个知情识趣的好印象,再找机会行贿,就能牢牢攀附上太尉府这颗大树。

    刚才挨拳头的时候,郿城令暗中还觉得喜气洋洋,现在他可没有一点好心情了。

    别说神元殿君还没有到大京,哪怕已经到了大京,只要北汉不想跟东豫彻底翻脸,就不能阻断使臣和豫廷的正常奏书往复,姜白基十分清楚,他家君上不可能为了区区无眉奴的死活,容许逼留神元殿君的计划节外生枝,姜白基很快就有了决断。

    “贵使当然有权抗议,还请诸位贵使莫因区区县令的罪行,屈解我国君上决心与贵邦建交的诚意,今日之事,我可决断,暂止罪惩无眉奴,待正式议交后听候君上的裁决,至于郿城令……”姜白

    基根本不记得郿城令的名字:“你姓刘,叫什么?”

    “卑职贱名尼剌。”

    姜白基:……

    这狗东西,竟还取了个羌名,且他这羌名还是长生天神侍的意思,凭他也配!!!

    “我问的是你的汉名!!!”

    郿城令这下是直的要哭丧了,大汗不止,哽咽不停:“卑职,卑职……贱名康安。”

    “刘康安,你确有意冒犯贵使,毁阻邦交,此乃大罪,即日起,革除你的羌籍,没入无眉仓等候罪惩!”

    刘康安如遭雷劈。

    正好这时,梁会拿着一盒子活络丹送来了公堂,南次笑着说:“刚才听说三兄气急动手赏了郿城令一拳,我还想了一阵,觉得郿城令应该不缺治伤的药,不过如果一点补偿都没有,也说不过去,还好我让人准备了,这下子,郿城令可正当急用了。”

    为着这盒了药,三皇子竟然还很是不满,当然他表达不满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郿城衙的公堂——刘康安下了无眉仓,使臣们却依然还住在郿城衙邸里,闹出这么件不愉快的事故,当然要给姜白基些时间平息下懊恼的心情,瀛姝婉拒了高氏提出共用午餐的邀请,“四人午餐”后,又在喝茶闲聊。

    三皇子就说:“五弟干嘛给那狗奴疗伤药,妇人之仁。”

    “三兄也太小气了吧?”南次哭笑不得:“我哪知道姓刘的这样蠢,话一多,居然给自己招来顶这么大的罪责,我想着三兄到底动手打了

    北汉的官员,姜白基是不敢拿三兄如何,可总得给他这太尉留点颜面,好在下属跟前下台不是。”

    “后来五弟看见他的下场了,就不该再给药。”

    南次:……

    “该给的。”瀛姝偏帮南次已经成了习惯:“无眉奴嘛,是大豫的遗民,对遗民就更该照济了。”

    “他算什么遗民,奴婢卑膝卖国求荣。”

    “我不这么看。”神元殿君小声发表意见:“刘康安过去只是一介吏员,虽然他说的话不实,但凭他还没有卖国的能耐,关中为羌部侵占不是他的责任,他的确是大豫的遗民,他为了自保,为了求荣,戕害遗民的确卑鄙无耻,受到他迫害的遗民理当仇恨他斥骂他,可他现在已经落得罪有应得的下场了,至少我们,没有资格因为他曾经助纣为虐,就理直气壮再施以践踏。阿姝,我们应该对北汉的国君提出抗议,阻止羌部君臣,再苛虐迫害大豫的遗民。”

    “两国既要建交,我朝当然可以提出北汉将羌籍与遗民一视同仁的主张,至少应当裁撤无眉仓,不过这不能彻底解救遗民于水火。”瀛姝一针见血指出:“侥幸南迁至大豫的遗民,的确依然难逃沦为奴役的命运,大豫虽无无眉仓,可被权贵虐打致死的奴婢不在少数,夷部对遗民的轻贱是根深蒂固的,我们更不能奢望他们牺牲本族臣民的利益,先顾遗民安居乐业。”

    神元殿君长长叹了声

    气。

    因为拳打刘康安并导致他获罪而意气风发的三皇子,此时也没了一丝好心情。

    “三殿下今日,到底是救了一个遗民免遭酷刑。”瀛姝说。

    “我们现在也只能够救得一个算一个,多救一些算一些。”三皇子依然沮丧。

    神元殿君于是喝了一大口苦茶汤,这回还自己给自己盛满了。

    明日就要离开郿城,继续向长安行进,这日傍晚,梁会提着个布兜,在邸院里转悠了好一阵,终于等到神元殿君也来邸院散步,他上前就把布兜递给了殿君,直楞楞解释道:“卑职听三殿下说,殿君爱喝野茶,这些是卑职沿途采摘的,趁着这两日休整,晒干了,仅只是晒干而已,煮成茶汤后还是原汁原味,殿君留着慢慢喝。”

    殿君:……

    凌尚宫在殿君身边,把梁会的言行看在眼里,私下里当成趣事告诉了瀛姝:“殿君万万没想到梁副令竟然会将她的这点喜好记心上,还真是抽空采了不少野茶呢,又想到晒干后才利于存放,不仅自己守着晒干了,还用油纸包分开来装存,就更不易受潮变味了。

    殿君看着那袋子野茶直发愣,女公子,我这回应该不是多想了。”

    “快说你是啥想法?”瀛姝登即来了兴致。

    “过去三殿下和二殿下差不多,赶着献殷勤,其实都怀着别的居心,只现在,三殿下倒是对殿君真心礼敬了,只不过反而倒没了过去那般殷勤,我也听

    说过一些,三殿下真正心悦的人是于家小娘子,虽然,于小娘子日后多半也只能居姬媵之位,可我是有私心的,总盼着殿君能嫁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良人。

    这段时间我一直细细观察,殿君对三殿下应是无意的,只眼下殿君和三殿下注定要同舟共济,当然不能刻意疏远。

    梁副令过去并没有机会接近殿君,只这会出使的途中,却处处留心,前些时候殿君晕船,梁副令就总向泗水打听殿君的症状有无缓和,后来转行了陆路,殿君坚持要骑马,他总是远远跟着,如果这还是他的职责所在,亲手采摘野茶,晒干装盛好,这可不是使团副令的职责了。

    且我看殿君的情态,对梁副令也不同寻常呢,女公子,我只知道梁副令是上蔡侯嫡出的小公子,未曾婚配,他也已经二十好几了,为何还未婚配?”

    梁会这个人没什么毛病,前生的时候是娶了妻,生了子的,瀛姝横竖是没听说他有什么劣迹,她还跟梁会的妻子打过交道,虽然也只是泛泛之交。

    “凌尚宫是想当月老牵红线了?”瀛姝问。

    “我哪有那资格,只是怜惜殿君上头没有高堂父母,陛下又忙于政事,连几位皇子、公主的婚姻大事都没定下呢,一时半会儿恐也顾不上考虑殿君的姻缘,只殿君毕竟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且对梁副令分明还有好感,只怕殿君自己不肯求陛下作主姻缘,耽搁着,

    又再错失良缘。”

    “梁副令是武官,多在军营,前些年还时常出征,才至于耽搁了姻缘,不过据我所知,他是上蔡侯的老来子,上蔡侯对他极为器重,去年梁副令就调职禁卫了,论来,上蔡侯也该考虑他的婚姻大事,至于为何还没消息,这我可就不知晓了,不过我可以托五殿下打听打听。”

    “那就太好了,五殿下现是使团令,是梁副令的上司,上司关心下属的姻缘并不奇罕,我不会看走眼的,梁副令分明是心悦殿君,真心诚意的,就殿君这边,我却拿不准对梁副令的是单纯的好感,还是动了儿女情思,殿君将女公子视为知己,或许更愿意跟女公子讲心里话。”

    于是这天,瀛姝便挤进了殿君乘坐的车舆。

    她知道北汉派出来的护卫中,必有耳力过人者,可殿君身为主使,又是女子,她乘坐的车舆四周都是陛下精挑细选的武婢,武婢之外,才是大豫的使团卫,在车舆里压低了声说话,并不怕被北汉的耳目窃听。

    “我听凌尚宫说,梁副令是个有心人,知道殿君爱喝野茶,竟采摘了好些……”

    神元殿君长长叹了声气:“不瞒阿姝,我哪里喝得惯野茶啊,只是,那日为了宽慰三殿下,才勉为其难装作爱喝,哪曾料三殿下自己喝不惯,误认为我是真喝得惯,一连几日都煮野茶,我就更不好说穿了。

    更没想到的是,误解的人还越来越多

    了,梁副令又是出于好意,这下子我对凌尚宫都不好说真话了,就想着,把那么多茶叶分给婢女们,谁知道她们全都说喝不惯,都以为我喝得惯,不待我嘱咐,就煮好几水囊备着,真愁人。”

    瀛姝:……

    实在忍俊不住,笑得靠在了凭几上:“到底还是凌尚宫想多了,她见殿君瞅着梁副令送的野茶直发愣,还以为殿君是被梁副令的一片真情打动了,央着我来,就为了求证。”

    见神元殿君低着头不说话,瀛姝竟也辨不出殿君是否在害羞,往殿君那侧倾着身:“我也误解了殿君喝得惯野茶,却没想着在途中采摘来晒干后长备着殿君饮用,慢说我没这么细的心思,凌尚宫、泗水她们都没想到,因此啊,凌尚宫有一点怕是没想多的,梁副令心悦殿君。”

    “我知道,我并没有那么迟钝。”殿君干脆也靠向瀛姝,伸手去把玩瀛姝腰悬的相思子:“我明白梁副令的心思,他对我是真有好感,真的关心我,我承认我为此高兴,阿姝,梁副令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被追杀,以为必死无疑了,多亏遇见梁副令,当时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却不曾犹豫就出手相救。

    他不像我后来遇见的那些人,奉承我讨好我,为的是利用我。我身边有阿姝,有凌尚宫,有泗水和香芸,你们肯同我生死与共,我获得你们情谊已经深感幸运,我对姻缘之事原本是

    不抱希望的了,而且我并不为此感到凄苦。

    可我感觉到了梁副令的情意,我真的很高兴,可在这之前,我其实就已经有了心悦的人。”

    “啊?”瀛姝大大的意外了。

    “也是最近我才明白的,阿姝,不要问我那个人是谁,这是我的秘密,我想独自珍藏着。”

    “但殿君不说,岂不是会和意中人错过?”

    “说与不说,都会错过。”殿君看着殷红如血的相思子,像又看见了那天灿烂无比的霞光,落在某一双清冷的眼睛里:“他对我无意的话,说与不说,结果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若对我有意,我不会忽视他哪怕些微暗示,我现在还是没丧失希望的,过去的我根本走不进他的视线,我如果要获得他的情意,必须脱胎换骨,我得成为一个真正的,坚强的人,我得确定自己要走的道路,才有机会和他同行。

    阿姝,我现在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和他之间,无论是何结果,我不会黯然神伤,我渴望得良人为伴,但就算是我一厢情愿,我不会觉得孤寂凄凉了,我身边已有知己良朋,大济国灭后,我其实要比任何一个拥有脂瑰玉佩的轩家女子都要幸运。

    我不能辜负梁副令待我的真诚,因此我现在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如果他一定要个回应,我会告诉他,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我感谢他救了我的性命,更感激他待我至真至诚,可我现在的确

    视他只如恩人,只如良友,我不能因为姻缘无着,就欺骗他,我和他,并非两情相悦。”

    “我猜,梁副令也不会在此时告白。”瀛姝握着殿君的手:“殿君不必心存压力。”

    她不知道殿君心悦的人是谁。

    但可能的人,其实也就是有限的几个而已。

    瀛姝也无意去筛选排除,她现在对男女之情,看得着实淡薄得很,她也从无好为月老的兴致,她只是希望着,神元殿君的命运得以彻改,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命运,虽然,她和神元殿君的想法差异极大,不过她尊重殿君的选择。

    她视南次仍然如兄长,如良朋。

    可是她接受了南次的定情信物,这是她的选择。

    时至如今,除了她的生父之外,无一男子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比南次更重,南次决定以她为妻,她就必与南次携手共进,男女间的情爱,是最易变移,最不可测的情愫,她经遇过,也看破了。

    她笑着跟殿君说:“无论如何,我还是期盼着殿君心想事成,殿君不跟我说的秘密,有一天我会顿悟,因为目睹了殿君已得良人为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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