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奋勇杀奴,以死相报
    一丝丝晨曦的曙光,透过重重晨雾洒满女儿河的南北两岸。


    而此刻,位于女儿河南岸上的明军营地中,号角声与金鼓声已然响成一片,惊得北岸鞑贼哨子一波波策骑奔来,翘首观望。


    他们隔河看着对岸明军,只见他们不停地将小船、木筏推入河里,从乳峰山下一直到石门山下,尽是明军营盘,大船小船、木筏木排列满河岸。


    河岸上明军汇集,放眼望去一片红色衣甲,在红色旗帜海洋之下,成群结队而立,仿佛随时都会登船冲来一般。


    就连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都被这番动作所惊到,他对着前来报信的哨骑喝问:“明军出动了吗?”


    “回王爷话,河岸遍布明军,沿河各处也都堆满了船只木排,应是就要渡河来攻。”


    多尔衮继续喝问:“明军欲从何处渡河,主攻哪里,可有探得?”


    那前来回报的正红旗巴牙喇分得拨什库,一脸迷茫的回道:“禀睿王爷,沿河各处都有船只木排,奴才……奴才……奴才也不知明军主攻哪里……”


    “废物,都是废物!”


    不知为何,自打黄台吉离开锦州前线,返回盛京后,多尔衮的脾气也变得十分暴躁起来,全无此前那般冷静、深沉与阴柔。


    这时,多尔衮怒声喝骂后,又接着对左右说道:“备马,随本王去瞧瞧。看明军到底欲攻何处?”


    …………


    宁远镇的中军帅帐内,吴三桂正襟而坐,他似乎精力很充沛的样子,显得神采奕奕,应该是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说来也是奇怪,吴三桂与张诚似乎都有一个习惯,那便是每逢大事前,都会反复琢磨权衡利益得失,而一旦定下方略之后,反而会睡得很香,极少有辗转难眠的情况发生。


    作为一镇总兵,更是各自地方的军界翘楚,他们二人都堪称一方人杰!


    自然也都懂得“定谋贵决”的道理,所以在谋定之时,自然会认真思考,仔细谋划,而一旦定策之后,便会好好休息,将精气神都留在执行上。


    吴三桂的中军帅帐十分宽大,帐门毡帘处更是两名身材魁伟的壮健军士,手按腰刀站立守卫。


    他们个个都是一般的高大魁梧,头戴帽儿盔,身着长身罩甲,甲叶外露,一水的细密精良,再配上铜扣与鞘带,举止间,既彪悍又满是英气。


    要知道吴三桂虽然以麾下家丁众多,而闻名于辽东,但既是如此,普通家丁想要进入护卫亲兵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毕竟自己在睡梦之际的安全,要靠这些人来护卫,如吴三桂这等枭雄人物,即使不如曹操那般阴险奸诈,可也不遑多让,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托付与人。


    他既没有学曹操梦中杀人那般阴险残忍,也不具备他可以睁着眼睛睡觉的本事,所以对于身边的护卫亲兵要求更为严格。


    他首先便要求这些人的父辈,须是自己父亲吴襄或者舅舅祖大寿等人的家丁;其次,还要有两名亲族在自己的宁远军中;最后,更是要求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必须健全,且要移居到宁远城中才行。


    如此一来,这些护卫亲兵便无谋害自己的道理。


    因为,他们世代皆是吴家、祖家的家丁,知根知底,忠诚先有了保证,而且一旦其中任何人犯了错,又会危及自己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甚至还有另外至少两家亲眷,这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更何况,吴三桂要求他们的亲眷都移居宁远,既有作为人质的深意,却也有就近便与照顾的优势,而吴三桂素来对家丁都极为优待,别说对亲兵护卫了。


    当然,除了以上这些之外,他们的个人武力也必须是十分出众,甚至出类拔萃的才行,毕竟是用来护卫自己安全,而不是当摆设给外人看的。


    而从帐门这里开始,一直到吴三桂身后,每隔两步便有一个同样壮健的亲军,使得整个中军帅帐满是肃杀庄严之气。


    对着自己的部下素来厚待的吴三桂,虽然平时极其温和,然在大战之时,却是一脸严肃,尤其是此刻军帐中的庄严肃杀,使得他不怒自威。


    吴三桂的中军帅帐虽然宽大厚实,却并不显得十分奢华。


    其实,吴三桂并非是没有极尽奢华的实力,只不过他此时雄心壮志仍然在建功立业之上,并未十分看重那些虚妄无用的东西。


    当然,吴三桂虽不十分苟求奢华的布置,但也并非是苛求艰苦的生活,以磨炼意志,他这帅帐之内诸物还是应有尽有。


    左面是乳峰山、石门山、女儿河一带的地形图,上面锦州、松山,甚至义州都刻画得十分详细,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主场,自然知之甚详,所不明者只是清军兵力部署而已。


    右侧则是一排兵器架子,他自己善用的大刀、弓箭等皆摆设于此,旁边一副盔甲架子上更是空空如也,因为都已穿着在吴三桂的身上。


    而与吴三桂并排坐在上首的还有一人,正是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他因督臣洪承畴对于吴三桂这边最为重视,再加上他本人也与吴三桂十分交好,便亲自前来坐镇指挥。


    然下首却只有两人有座位,一个是吴三桂的舅舅祖大乐,另一个则是神机营副将符应崇,余者诸将都是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


    吴三桂目光锐利地扫视帐内诸将,沉声说道:“锦州祖大帅守城年余,已将奴贼锐气消磨殆尽,正是我等进解锦州之围的绝佳时机。


    而今,我等与锦州城只隔眼前这一条女儿河,诸位岂能望河兴叹,徒惹奴贼耻笑?”


    他目光锐利地逐个看着诸将,继续道:“朝廷耗费钱粮来恩养各位,今日便到了涌血相报之时。望诸位能鼓勇而进,一举杀过女儿河,打到锦州城下,三桂我绝不吝封赏。”


    祖大乐第一个出言说道:“谨遵总兵帅令。”


    他接着又面向宁远诸将,继续道:“祖帅待我等不薄,今日锦州已近在咫尺,我等怎敢不奋勇杀奴?


    更何况,还有神机营陈总兵的火炮,为我等助阵,我等乃是守土奋战,可不敢让陈总兵看了我辽东将士的笑话。”


    “必当奋勇杀奴,以死相报吴帅、祖帅恩养之德!”


    吴三桂麾下亲将如中军参将吴国贵、左营游击胡心水、右营游击夏龙山,以及都司高得捷、王屏藩、季忠伦、李庆功等人皆大声应和起来。


    吴三桂诸将的反应非常满意,其实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宁远军不同于山海镇、蓟镇、密云镇等官军,倒是与张诚的宣北军有几分相似。


    宁远军是以吴三桂麾下近三千家丁为骨干,建立起来的一支私军,虽然还是领着朝廷的军饷与粮草,但这些都是按员额直接给到吴三桂手中,再由他按自己的意愿重新分配发放。


    所以,在宁远军中只识得自家大帅吴三桂,而不知皇命为何物,仅在辽东一地,就有祖大寿所代表的的祖家,以及吴三桂代表的吴家,是以此法养兵。


    其他像唐通、马科、白广恩等总兵,虽然也有此心,但他们不像祖家、吴家在辽东经营日久,手里有大把的土地和佃农奴隶,所以有此心,却是无能为力。


    正是因为如此,宁远军中的各将官都是吴三桂从家丁队中,一手提拔起来,自然对他忠心不二,且在危急关头,更能不计危险,奋勇冲杀,护佑他这位将主爷的安全。


    此刻,吴三桂挥手示意大家停歇,他才转头对陈九皋道:“陈总兵也给儿郎们打打气!”


    陈九皋可没有吴三桂那般严肃,他一脸笑意对众人说道:“咱老子早就听闻,辽东祖大帅、吴总兵麾下兵马,最是能战,今日九皋能与诸位并肩杀奴,真是荣幸之至……”


    他先是夸赞了一番宁远军诸将,取得各人好感,又接着卖起好来,只听他开始吹嘘自己道:“……请诸位将军放心,咱神机营的火药炮子充裕得很嘞,我陈九皋在此跟大家下个保票,铁定把炮子都给他打光喽,叫鞑子连哪边是南都找不着,更别提阻击各位渡河……”


    “哈哈哈……”


    陈九皋说完便自顾自的大声笑了起来,纵观整个帅帐内,除了他与符应崇哪还有一人笑出声来。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为免陈九皋过于尴尬,这才咧嘴笑了一下,在他的示意下,宁远诸将这才大笑出声。


    因吴三桂的宁远军是在蓟镇和山海镇之后,才会发起猛攻,所以还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但即使如此,吴三桂却也早已安排各将把一切都布置妥当,只待总督行辕的军令下达,便可随时发起总攻。


    毕竟,被围在锦州城内的可是自家舅舅,无论如何都容不得他吴三桂不出死力,这也是洪承畴安排他的宁远军承担主攻的出发点。


    而且,以祖大寿在辽东的声威,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是辽东这片大地上的土皇帝,就算他吴三桂今日将宁远军拼个精光,日后也一样能重建起来,且肯定还会比今日更强。


    这也是吴三桂为了解锦州之围,不惜血本的原因所在!


    他最后又是一番慷慨激励,再加厚赏许诺,便率诸将出了帅帐,前往河岸边视察战事准备情况。


    …………


    吴三桂与陈九皋二人携手才一出帅帐外,便有一层层身披坚固铁甲的护卫,持着铁枪向他们施了军礼。


    吴三桂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可陈九皋却被这股肃杀之气镇住,连他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一些。


    他们一路向着女儿河岸边行去,沿路便见军营内外都有军士们在紧张忙碌,他们有的收拾盔甲武器,有的则正在向河岸运送物资,准备将要来临的大战。


    不过,在宁远军各人的脸上,却并未见到多少紧张之色,对他们来说打仗,似乎也并非多要命的事。


    由此可见,一支军队能不能打,除了保证战士们的粮饷待遇外,平日的操练也十分重要。


    而明军之中,能做到以上两点的军队,可是少之又少,即使是被困在锦州城内的辽东灵魂人物,祖大寿也只能勉强维持其家丁的待遇不变。


    吴三桂之所以能养得起麾下近两万的兵马,除了在辽东大量土地的产出,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总督洪承畴对他的支持,将大部分粮草饷银都优先拨付给宁远军。


    宁远军的大营分布,便是吴三桂的中军设在中间位置,正对着将要全力攻打的河段,余下各营在左右依次摆开,惟有后军居于中军之后。


    他如此布置,盖因女儿河南岸已无清军驻扎,而女儿河西段虽也还有数千清军虏骑,但唐通、白广恩、马科三人的兵马,依次挡在前面,他这里自然无须再作防备。


    陈九皋的神机营炮队,设在了距离河岸五六十步外,毕竟河岸处沙土松软,即使垫上山石,在大炮后坐力的冲击下,也容易使火炮易位,所以不能离河岸太近。


    如此距离上,恐怕就只有那数十门红夷大炮才能轰击到对岸清军,见此情景,宁远军诸将纷纷质疑起来,仅凭这数十门红夷大炮能否压制住清军?


    陈九皋的脸色瞬间便难堪起来,但是他的脑子也在这一刻灵活起来,受河边那些木排的启发,陈九皋提议,用木桩将那些木排固定住,如此营中些打射一二里距离的火炮,便可在木排上发射。


    宁远军诸将士们说干就干,毕竟神机营的炮火越猛烈,清军的防线就越脆弱,而己方将士的伤亡也就越小。


    宁远军虽然堪称一支敢战之军,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减少己方伤亡的战术,哪个又会嫌弃呢?


    更何况,为了更快架设起浮桥,木排本来就准备的十分充裕,现在使用一些也不会影响到架设浮桥。


    随着军令下达,这里也立刻变成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