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参加董事会会议的韩易，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自己第一家投资企业的财务状况。
在外人看来枯燥无味的关键数据灌入脑海，形成一条又一条帮助他进行决策的论断。
1.674亿美元的营业收入，意味着作为什一人的联合艺人经纪公司，在第一季度为客户创造了10倍于这个数字的总收益。考虑到这个数据是在作为演出淡季和影视立项淡季的第一季度完成的，UTA开年的表现确实还算不错。
即使按照这个数字乘以四个季度来计算，本年度UTA都能完成6.7亿美元的营收目标。最重要的事，在娱乐行业内，绝大多数商业活动要到四月才开始逐渐活跃。
电影领域的暑期档、感恩节档、圣诞档和跨年档，电视领域的秋季新剧采购，还有音乐领域的夏季巡演、万圣节巡演、跨年巡演，这些都是在第二到第四季度才会产生的收益。
如果Q1的营收都有1.674亿美元，那么其他三个季度，特别是第四季度，绝不会低于3亿美元。全年毛利润应该有4亿多一些，而算上利息、税项、折旧和摊销后的净利润，应该也会比去年有所增长，7000万美金左右应该是可以达到的。
韩易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做着计算。
可惜，今天接受董事会审议的是Q1的财报，而韩易跟柏汇资本对UTA的投资，是四月份才完成。这意味着如果想要从这次收购案中获得【投资价值回报】的收益，他还得再等上三个月的时间。
话说回来，虽然说EBITDA利润率确实很低，但是其实整个行业都是差不多的平均值。WME-IMG的EBITDA利润率略高一些，但因为前几年大规模举债的缘故，实际净利润率可能还不如的EBITDA利润率能达到27%，不过近年来也是因为各种收购与债务的因素，最后能到手的利润比例和UTA也相去不远。
这便是为什么四大演艺经纪公司都在积极融资，展开军备竞赛的原因。光凭业务的发展，无法从根本上拉开跟对手的差距，今年你多赚一些，明年我多赚一些，本质上都是在千万美元的区间打转。资本管理集团一出手就是数亿美元的现金，这才是能够改变游戏局面的热钱。
1.4亿马上可用的收购资金，再加上陆续进账的利润，现在的UTA，才真正拥有了与前两名玩家一较高下的底气。
当然，不管跟WME-IMG还是CAA相比，UTA的资金量仍然略显不足。整体处于守势的后者，需要尽可能精准地寻找优质收购对象，以期资产增长速度能跑赢前两名，实现弯道超车。
“下一项议程，在获得来自柏汇资本和瀚资本的发展资金后，我们继续推进原有的合作与收购计划。达成了一些并购协议，也正在筹备一些新的项目。安德鲁，请你向大家介绍一下。”
此时，董事会主席吉姆-伯库斯已经将韩易的反常表现暂时搁置在脑后，刚才在听杰夫-达拉-贝塔介绍公司财务状况的时候，伯库斯就一直分神在考虑这件事。
最后得出的结论？
应该是他对自己所提供的帮助太少，而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小孩子闹脾气呢。
改天给他介绍几个资源，稳稳这个浮躁的投资人就好。
“没问题，主席。”在正式会议上，首席运营官安德鲁-托从来都是用职位称呼每个同事，“首先，UTA继续坚持拓展新领域、新业务、新生态的发展理念，跟两家电子竞技行业的经纪公司达成收购合意，Press X Agency和Everyday Influencers。请各位翻阅放在身前的简介，里面有它们的详细介绍。”
就在韩易打开铜板彩页的同时，安德鲁-托继续介绍道。
“当我们识别并开始学习数字生态系统中的早期趋势时，我们认识到收购 Press X和 Everyday Influencers对UTA来说将是一个具有前瞻性的机会。”
“第一家公司，Press X，代理很多职业电子经纪领域的优秀客户，主要的关注点在《英雄联盟》的职业联赛与职业运动员上……100 Thieves的辅助扎克里-‘Aphromoo’-布莱克、Fnatic的……上路，呃……保罗-‘sOAZ’-波耶尔，Echo Fox的辅助阿德里安-‘Adrian’-马，是名单中较为闪耀的几个名字。”
对于安德鲁-托来说，这种陌生的游戏词汇确实是过于难为他了。
“至于Everyday Influencers，他们更关注于培养游戏明星，以及管理前职业电子竞技运动退役后的商业活动，客户包括迈克尔-‘Imaqtpie’-桑塔纳和伊曼-‘pokimane’-安等人。”
“除了我们之外，过去的几年内，其他的机构也在这一领域有很多动作。”杰瑞米-齐默摊开手，向众位董事做着补充，“WME-IMG去年1月份收购了环球电竞管理公司，几天前才宣布，这个月底要跟TBS一起推出一个电竞联赛……哪个游戏，安德鲁？”
“啊，让我看看……《反恐精英：全球攻势》。”
“感谢，安德鲁。”杰瑞米-齐默递给安德鲁-托一个微笑，继续说道，“我们的老对手CAA这边，也收购了巴雷特体育集团，还跟拳头游戏展开了深度合作，去年秋天《英雄联盟》北美联赛特许经营权的申请流程，是由CAA来跟进完成的。”
“所以，我们进入这一领域正是时候，甚至可以说有些晚了。接下来我们会跟不同的游戏厂商进行接触，争取获得他们的业务支持。”
说到这里，杰瑞米-齐默将视线移向韩易，笑容依然慈祥。杰瑞米心里很清楚，UTA在潮流产业方面的动作，大概率能获得属于Z时代的韩易的支持。
着力推进数字领域的业务，当然首先是出于公司进一步发展的考量，但如果能在这一基础上让投资人满意，那也不是件坏事。
而他的猜测没有落空，注意到杰瑞米-齐默的目光，韩易果然点了点头，露出鼓励的微笑，甚至还将大拇指微微翘起，朝齐默比划了一下。
电子竞技行业确实是一个潜力十足的经纪服务领域，但韩易其实对此没那么感冒。
他略显浮夸的赞扬举动，是想让另外两个人也看到的。
“我同意，齐默先生，我们需要在未涉足的业务领域更大胆地前行。”
看了一眼韩易，吉姆-伯库斯挤出一丝微笑，对杰瑞米-齐默轻声说道。
“另外一个领域，好像我们的团队也有拓展，对吗？”
伯库斯把团队这个词咬得很是清晰。
“跟High Times。”
把s的尾音拖得比正常发音稍长一些，吉姆-伯库斯双手交叠放在大理石面的长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齐默。
你觉得眼光超前的Z世代喜欢电子竞技。
那么High Times呢？
那个连烟都不抽的华国孩子，会支持UTA在这个领域的试水吗？
“对，这是我们的下一个议题……克里斯，这件事的公关宣传是伱在负责，想聊聊吗？”
杰瑞米-齐默不动声色，把炸弹抛给了企业通讯主管克里斯-戴。
“好的，齐默先生。”
具体业务不是克里斯-戴在推进，他只负责帮这件不同人群眼中不同性质的事情，做一些正面公关的工作而已，因此，克里斯-戴谈起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包袱。
“我们跟全球领先的绿植媒体与活动公司，达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范围广泛的媒体、内容、许可和消费品代言协议。”
哦，怪不得呢。
看了一眼脑袋低垂，似乎在认真审阅会议议程的杰瑞米-齐默，韩易心下了然。
绿色植物，确实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东西。
来美国四年时间，在校园里肯定到处都能闻到味道，但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尝试过。
还是那个理念不变：不让感官在极致刺激下变得迟钝，才能做出更清晰理智的决策与判断，获得快乐的途径也会更宽阔一些。
跟咱家小如和宥真满世界到处觅食，不比这些来得好玩？
不过，韩易并不太在意UTA是否在这些方面有所涉足，毕竟，在北美大陆，这是一个逐渐开始合法化的娱乐活动。
作为华国人，韩易没有动机，更没有必要，去承担起净化他国社会风气的重任。
从70年代的迈阿密就开始屡战屡败的行动，可千万别跟自己扯上关系。
更何况，韩易怎么会不清楚吉姆-伯库斯主动询问杰瑞米-齐默这桩合作案的意思。虽然涉及的业务范围较广，但是跟High Times的合作，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品牌代理业务而已，值得在董事会上刻意提到吗？
伯库斯很清楚作为华国人且烟酒不沾的韩易，在文化光谱上绝对站在厌恶绿植甚至反绿植的一方。他想用这种方法，在韩易心中种下与杰瑞米-齐默疏离的种子。
别小看文化差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在2010年代的美国社会，这个也许是全世界最讲求政治正确的地方，更是被无限放大。2016年，所谓的“Cancel Culture”，封杀文化，正处于方兴未艾的起步阶段。从这时开始，每位公众人物的一切行为，都被放在放大镜与聚光灯下仔细审视。
不小心在餐桌上说了恐同的词汇？《谍影重重》很经典，但马特-达蒙，你被封杀了。
MV里暗示布兰妮出轨？Cry me a river，贾斯汀-汀布莱克，你被封杀了。
反对性别多元论？哪怕你是《哈利-波特》的作者，也给你封杀了。
在封杀文化方面，隔着大洋对视的两个大国有许多相同之处，但也有一些细微的不同。在美国，封杀通常不是官方的行动，而是某个族群或者社区的自发行为。每个种族、每个城市、每个个体，对于谁该被封杀都有迥异的定义。能否获得广泛的支持，就看你的“封杀光谱”是否能延伸到两头了。
亲眼见过杰基-罗宾逊打球的吉姆-伯库斯，也许来自几个时代之前，但是常年在娱乐圈和传媒界浸淫，让他非常了解如何利用文化操控人心。
但很遗憾，他遇到的是韩易。
一个来自2023年的人。
伯库斯这招，在2016年的洛杉矶也许非常有效。
但在2023年的蓉城，这些政治正确的陈词滥调早就被嗤之以鼻了。
面对吉姆-伯库斯不经意间朝他瞟来的眼神，韩易没有做声，只是稍稍向前坐了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凯伦-郭。
“High Times，是吧。”
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韩国女人，一直在悉心观察着场上的局势，文化背景相近也意味着她完全能够理解韩易此时的处境和想法。
她爽朗地笑了两声，用只有她的性格才能解释得通的方式，巧妙地为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化解了尴尬。
“作为董事，他们会给赠品吗？”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哄堂大笑。
笑得最大声的，自然是杰瑞米-齐默、彼得-贝内德克和大卫-克莱默。
只扯了扯嘴角，安坐原处的，是吉姆-伯库斯。
“郭女士，他们只做跟绿植有关的营销和媒体活动，不负责售卖。”八面玲珑的通讯主管克里斯-戴笑眯眯地帮着凯伦打圆场，“不过我想我能给您要几件420的卫衣。”
“这个主题的衣服，在我家里有一衣柜。”
凯伦-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随后，满是歉意地朝吉姆-伯库斯笑了笑，轻声说道。
“抱歉，主席先生，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开玩笑……请您继续下一个议题。”
“啊，是的。”吉姆-伯库斯舔舔下唇，神情看起来有一丝抑制不住的烦躁，“接下来的议题，让我们请安德鲁继续展开吧。”
“好的，主席先生。”
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的安德鲁-托迅速把自己从太空里拉了回来。
“让我继续为各位董事汇报上一季度的公司动态。”
“我们在福特希尔路403号筹备了一家名叫UTA艺术家空间的画廊，公司的高级艺术部会在这里展示一系列UTA代理客户的画作，不仅能为我们的艺术家提供一个更定制化的展厅，还能让我们打破传统画廊的桎梏，直接与消费者对话。”
“伦敦办公室传回的消息，他们与Facebook英国办公室的高管迈克尔-奥辛德扬，以及国会唱片伦敦分部的杰米-利明达成协议，二人将在年终加入UTA的伦敦办公室，负责公司国际客户在英国以及欧洲地区的数字营销工作。我们在总部，会持续支持英国同事的战略决策。”
“我们全方位代理的重要音乐客户，坎耶-维斯特，最近跟斯库特-布劳恩签下了管理合约。说是管理合约，其实是一个比较松散的顾问协议，不过，之后的工作，需要由我们来跟SB Projects的团队一起推进。Saint Pablo Tour的筹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这将是我们本年度最盛大的巡回演唱会之一，特别是在英格尔伍德论坛体育馆的三场，有望成为今年LA现场娱乐的标杆。”
“二月，我们的高级合伙人莉莎-雅各布森离开了公司，开始自主创业，我们永远铭记并感恩雅各布森女士21年来的付出，UTA的品牌部门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相反我们会跟雅各布森女士继续在各个领域合作，为我们的客户争取更好的曝光与宣传机会……”
“宝莱坞最著名的女星之一索南-卡普尔刚与我们签下国际代理协议，这是我们在印度电影工业……”
随后的四十分钟时间里，联合艺人经纪公司在各个板块的重要举措，都由安德鲁-托完整清晰地复述给了在座的董事。
认真地做着记录，韩易听得异常认真。下定决心收购UTA的时候，他主要是看重了这家公司在好莱坞，特别是音乐领域的强大影响力，以及“世界四大演艺经纪公司”这一金字招牌会给自己带来的地位与名誉加持。
直到现在，他才对自己持有41%股份的这家经纪机构有了更宏观的认知。
联合艺人经纪公司，绝不只是一家帮艺人找演出和片约的娱乐中介而已。
发展到现在，在经纪行业内稳居前三的UTA，已经成为了一艘满载各种客户、各类业务的全生态链传媒巨轮。
从音乐到喜剧，从电影到新闻，从高级艺术到电子竞技，可以说，现代人类社会在文化层面的各种活动，都能看到联合艺人经纪公司在幕后的活跃身影。
这家公司，绝不应只是自己投身音乐行业的跳板而已。
它本身，就是一座巍峨壮丽的罗马城。
由它延伸而出的条条道路，通向整个罗马共和国。
而想要把共和国变成帝国，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这座永恒之城，变成自己的疆土。
“苏斯先生，现在请您向董事会呈讲电视、广播、新闻、文化板块的业务进展。”
“好的，谢谢安德鲁，首先，电视文学领域，我们将迎来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丽娜-布兰嫩，她会从Gersh Agency离职，并预计在下个月初加入我们……”
“克莱默先生，电影、喜剧、发行与放映板块的业务，请您呈报。”
“当然，安德鲁，首先是影视经纪领域，索菲娅-薇格拉已经确认将离开CAA，与我们签下代理合约，整个代理案预计在七月底完成。另外，影视部门的同事正在跟WME的罗伯-卡尔森接触……”
“沃诺克先生，到您了。”
“谢谢你，安德鲁。女士们先生们，音乐板块上一季度收获颇丰，克里斯-布朗、DJ Khaled，还有来自纳什维尔的两位经纪人科特-莫特利与托比-基斯陆续加入了我们，音乐部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耳边还萦绕着每个核心板块业务负责人的汇报，韩易的目光却已逐渐失焦。
如此复杂的业务线，如此庞大的部门架构……
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这家公司，真正对自己唯命是从呢？
自己的规划，能按照预想的路线顺利进行下去吗？
韩易咬着黑色签字笔的笔杆，眼神在杰瑞米-齐默、彼得-贝内德克和吉姆-伯库斯脸上一一掠过。
他们都没有回以注视的目光，但韩易知道，他们一定感受到了自己的凝望。
接下来的几年，是合纵还是连横，是阿莱西亚大捷，还是庞贝古里亚会议，就看这三位自己刚下了第一注的巨头，如何出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