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里的表现令修格非常满意。
修格实际上并不想利用言语与情绪去折磨一位善良且富有责任心的人,但在这种时刻,这确实是一种非常有效,且投入相对有限的方法。
他必须保证这位瓦列里法师对自己保持信任,并帮助自己推动接下来的事情。
塞伦城内的惨状并不需要修格进行过多的夸张与粉饰,他只需要据实描述就已经足够可怕了,而瓦列里作为一名法委会的魔法学者,在听见有关暗渊子嗣的叙述之后,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凭借他自己所掌握的那些魔法学识,瓦列里立即意识到,修格所描述的这种极其恐怖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那种淤泥一般的怪物已经拥有了近乎于人类的智慧,那么它们迟早都能够学习、掌握人类所拥有的一切。Z.br>
在如此的状况下,梅林勒和的封锁行为便等同于在为这些怪物们争取时间,好让它能够继续捕猎城中的幸存者,并不断地消化那些受害者的记忆与知识。
再加上,这种怪物的体内本就充斥着魔力,这便使得它们对魔法的「掌控」成为了一种可能。
这一系列的猜想令瓦列里感到恐惧了。
令他感到恐惧的的并非那种怪物所具备的成长可能性,而是外界的态度。
瓦列里并没有对修格两人撒谎,梅林勒和确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些怪物的样本,并开始了针对它们的研究,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得出了初步的结论,但偏偏直到现在,梅林勒和还在保持缄默。
这便意味着,法委会学者们对于这种怪物的研究已经陷入了停滞,又或者是出现了那种最糟糕的情况。
即梅林勒和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
「瓦列里法师,我已经猎杀过它们很多次了……甚至还和它们进行过面对面的交流,我比其他人都了解这种怪物。」
就在瓦列里感到痛苦与绝望时,修格适时地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它们虽然可怕且一直在成长,但却未必不可战胜,至少现在它们仍处于对人类的拙劣学习与模仿之中,我们仍有机会。」
修格的这些文字令瓦列里的眼睛当中重新有了光芒,但他仍旧保持着一名法师应有的严谨,抬手在空中书写了起来:「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做?根据法委会当前的指令,仪式场每日需要分批次地进行多次检查,而且任何一名法师都没有解除仪式场的权柄。」
修格微笑着回应道:「我可以肯定,梅林勒和并非不想解决这些隐患,只是在当前的战争背景下,他们注定没有办法调用大量的人力进入塞伦城,也无法承受这一决策所可能造成的潜在损失。」
「瓦列里法师,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思考一下,在你身边,是否有其他值得信赖,且同样关注着塞伦城的人……如果有的话,不妨试着向他透露些许我与你说过的事情,甚至可以尝试将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传递?」
「是的,塞伦城需要的不仅仅只是梅林勒和的关注……沃特尔、德兰还有附近的这些公国,想要解决塞伦城的问题,我们需要更多的推力。」
修格与瓦列里之间的交流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在空中书写的魔法文字相当之多,以至于它们甚至在城门附近形成了轻微的魔法云雾。
而这些魔法云雾则理所当然地引来了两团暗渊子嗣的觊觎,于是修格便顺势在这城门口向瓦列里展示了自己无比娴熟的猎杀技巧。
当然,他这一次用的都是通用魔法,而且他不得不利用火焰魔法将这些暗渊子嗣焚烧成了残渣。
虽然因此而错失了些许暗渊子嗣的力量精华,但修格的表现却也打消了瓦列里心中的疑虑,令他之前
所说的话更具可信度。
而在两人的进一步交流当中,瓦列里则给修格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当瓦列里向修格询问,是否需要由他向值得信任的人投递信件的时候,修格便尝试着报出了「弗雷·迈耶尔」的名字。
而在看见这个名字时,瓦列里则表现得极为惊讶,仔细一问修格才知道,这名来自圣斯蒂尔的青年法师之前就听说过「迈耶尔」这个笔名,甚至阅读过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
在这样的关系基础上,两人之间的合作似乎变得更加顺畅与理所应当了。
双方约定,五天后的中午继续在这南侧城门相见。
随后瓦列里便留下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物资,并带走了修格告诉他的那些重要情报以及那封需要由他寄给「弗雷·迈耶尔」的信件。
而在这场特殊的会面结束之后,菲利克斯便从一旁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显得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
「你希望通过瓦列里法师将城中的惨状向外曝光?好让塞伦城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菲利克斯的脸上写满了不解:「这样的举措……真的能给塞伦城带来希望吗?如果外面的战争真的如你所说打成了那种模样,那么法委会恐怕也没有时间来管我们了吧?」
「菲利克斯,消息的传递与公开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修格回答道:「其中的关键在于,我们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将塞伦城所代表的隐患直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可以不解决塞伦城的问题,但却必须明白,放任那些怪物吞噬掉整座城市的人,并且任由它们慢慢地进行学习,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说到这里,他发出了一声轻笑:「人类总是如此,他们在面对不同的道路时,总是会试图从中选取一条看起来短期内更加容易走,也对自己更加有利的路,说得好听一些,叫做趋利避害,说得不好听嘛……就是短视。」
「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问题了,而且它普遍地存在于各个人群里,包括沃特尔与德兰的王室,也包括那些贵族,当然更包括我们自己……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采取一种较为极端的做法,人为地替他们排除掉其中一种选择。」
修格说着,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待狂奔之鼠自魔法雾气当中现身后,修格便顺手指了指瓦列里在临走前利用魔法推进城门里的那辆装满了各式物资的拖车。
指令才刚下达,修格便在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中感受到了浓重的不满情绪,然而随着修格的目光扫过去,斯尼奇便又只得悻悻地走了过去,三条尾巴灵活地一卷,便自觉地将这拖车拴在了自己的身后。
菲利克斯的目光扫过修格的面孔,他注意到,在说出刚刚那段话时,修格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是在笑,但却又显得有些咬牙切齿,那些话语活像是从牙齿缝之间活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显得有些狰狞。
于是菲利克斯小心地问道:「你刚刚说……「极端」?」
下一瞬,修格的表情便恢复了原样,他点了点头:「是的,「极端」。」
他走到了狂奔之鼠的身后,伸手翻看起了那些物资,同时开口解释道:「我认为,如果有一种普遍问题频繁发生且总是得不到解决,这便代表我们认知当中的「普遍解决方法」已经不再适用……在这种时候,就应该针对特殊的情况采用特殊的办法。」
「就像我之前与瓦列里交谈时所说的那样,对梅林勒和法委会而言,他们选择封锁塞伦城并搁置这里的事情,原因其实无非就两个。」
修格竖起了手指:「一是梅林勒和自认暂时解决不了这里的事情,二则是因为现在的战争……
他们没有办法做到一边调用大量的人力来处理塞伦城一边维持在巨大战线当中的法师投入。」
「所以现在我们就需要明确地告诉外面的所有人——」
说到这里,修格突然间将自己的嗓音放高了一些:「首先,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并不愿意坐以待毙,我们能够想办法进行自救,但必须得到外界的配合与支持。」
「其次,我们必须警告法委会以及外面的诸国,如果塞伦城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要不了多久,这里的隐患将彻底爆发,届时将无人能够置身事外,外界的所有人都将被彻底卷进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将面临比塞伦城棘手一百倍一万倍的情况!」
从修格的这些话语当中,菲利克斯嗅到了一丝反常的疯狂意味,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还未说出话来,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于是菲利克斯立即拔枪回头,却见十数把结晶铳已经瞄准了自己、修格还有后方的那只大老鼠。
「呃……」
菲利克斯的身体顿了一下,他立即停下了动作,目光则是朝着一旁飘去。
修格神色如常,脸上连半分紧张的表情也无,而那只被他召唤出来的巨大魔法老鼠现在则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双绿色的眼睛不住地转动着,同样也没有半分惊慌与紧张的表现。
见状,菲利克斯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面对这些这些黑漆漆的枪口,他还是选择慢慢地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了地上,随后抬起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威胁。
见菲利克斯已经放下了武器,这些手持结晶铳的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菲利克斯的身后。
无论是那只体型大得不对头的三尾老鼠,还是那正站在拖车旁翻看车内物资的年轻男子,都要比菲利克斯更加值得关注。
这么大的老鼠,显然只可能是某种特殊的魔法生物,而那名握着金属手杖的青年,则明显是一位法师了。
当这些人观察着修格的时候,修格也同样在确认着这些人的身份。
事实上,早在瓦列里尚未离开前,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些人的靠近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均作士兵打扮,他们的身上披着塞伦城的制式军大衣,内里却穿着德兰王***队特有的深蓝色制服,而在他们大衣的左胸位置,则都用防水的魔法油彩勾勒出了一个有些简陋的「鸢尾花」标识。
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来自布茨将军管理的鸢尾街。
修格还注意到,这些士兵似乎都是德兰人,或者说至少拥有德兰血统——略带卷曲的头发以及偏浅的发色均是平原血统的典型表现。
在这样一群人的面前,有着圣斯蒂尔血统的菲利克斯以及明显拥有沃特尔贵族身份的修格,都显得有些扎眼了。
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鸢尾街士兵,修格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他距离获得镜中使者的新能力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情况允许,他甚至可以在归途当中就完成最后的那一丁点「指标」,但现在看来,计划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变化。
修格的法师身份以及身形巨大的狂奔之鼠终究还是给这些鸢尾街的士兵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慑力。
与此同时,通过快速的观察以及直觉判断,修格认为这些家伙应该与三色兄弟会的那些成员们并不相同。
既然他们并非纯粹的强盗与劫匪,那么双方之间自然就存在沟通与交流的余地,而修格之前刻意提高声量说出的那段话,也同样是在针对这些鸢尾街的士兵们——如果布茨将军与鸢尾街确实想要做些什么,那么他们就不会忽视自己刚刚的那段话。
正如修格所想的那样,为首的那名男子皱着眉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身形高大匀称,举手投足之
间带着一丝职业军人特有的气息,修格注意到,这名男子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德兰军队当中的制式转轮结晶铳,据他所知,这应当是德兰军官的一种象征。
「很抱歉这样与你会面,法师阁下……」
在这种情况下,男子仍旧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他的视线在修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紧接着目光里便闪过了一丝惊讶与疑惑:「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似乎是高原上的贵族?呃,恩斯特家族?」
「准确来说,是被恩斯特家族放逐的一位私生子。」
修格微笑着与这男子对视了两眼,随后他抬起手,在身旁狂奔之鼠的身体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慢悠悠地说道:「以前我就住在塞伦城的那栋老宅里,靠稿费谋生……说不定你还读过我写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