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停留在了夜晚。
黑夜并不能用漫长来形容,因为它是永无止境的。
而深夜里,天有下不完的雨,活尸们手中的煤油灯似乎也永远不会燃尽。
这就像是一片被文明抛弃了的土地,腐朽、糜烂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城池。
让人无法适应的是,在黑夜里,光亮反而成了危险的代名词,如果你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常人,那么尽可能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在夜色中、远离那些游荡在室外的煤油灯光是活命的第一准则。
…
与记忆中的现实世界极度相似的自然环境中充斥着极度陌生的非自然元素。
可能与传统宗教文献里描述的地狱不太一致,但却比想象中的地狱要来得更加压抑。
因为在那些游荡的活尸中,你可能会不经意间瞥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孔……
…
在一处完全漆黑的山谷凹地中,搭建着一些简易的木屋和帐篷。
这里为数不多的两个进出口,由残破的车辆残骸、木桩等固体组成的路障堵死,只留有从内部可以打开的小缝隙供人进出。
山谷中都是活人。
只不过,这里头的人,彼此之间几乎不交谈。
她们中女性为多数。
所有人的衣着穿戴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厚重皮革外套,加上鸭舌帽与裹脸的黑布。尽管这身打扮让她们身体看起来粗了一圈,但还是无法掩盖住那本身就较为娇小纤细的骨架。
她们有枪,但是不多,并且这种会制造出剧烈声响的武器如今已经不太适用了。
人手都有一把的,是三指宽的砍刀。
这就,是所谓的避难所。
佛多利科·盖尔医师信件中提到的那座避难所。
……
事实上,如果迈洛在这里,他应该第一眼就能够认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对他来说这里算得上是一个较为熟悉的老地方了。
还记得最初最初,罗本那一案中被活尸掳走的黛西吗?
原本已经得救了的黛西,被命令送往教会,而就在途中,披着裹尸布的活尸袭击了马车,并把她带离了现场。
那一幕刚好落入了灵视者初阶段的迈洛的梦魇视角。
最终他和丽贝卡在一座山谷里找到了黛西。
没错,就是现在避难所所在的位置。
不同的是,清醒世界里的那座山谷,是大瘟疫时期的病患收容所,里面封存埋葬着所有当时被抛弃了的患者,以及染病的医疗人员,因为即使是掌握血疗术的教会,也没法救赎整个国度,在有限的资源作为前提下,教会也需要做出取舍。
当然就是,先救下那些在较为短暂的未来能对教会做出回馈的人们,比如王室,比如贵族,比如部队……
总之,最后迈洛他们找到丽贝卡的那座收容所,那座被掩埋起来的人间地狱在深渊的这一世界里,反而成了楠薇城最后的希望。
也许仅剩的活人都已经聚集到这里了。
但,这最后的活人聚集地,却比墓地还要安静。
就如前面所说,没有必要的话,避难所内的人根本不会与身边的人进行言语交流,因为任何程度的声响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那只是大多数情况下。
……
“埃塔,前天走失的那孩子回来了。”
“回来了?”
“简直是奇迹,我都已经当那那孩子死了的……天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大喜事啊不是么埃塔,我们再也经不起任何伤亡了。”
…
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山谷营地。
男孩看起来蓬头垢面的,他应该是主动在自己脸上抹了很多泥巴,整个人看起来黑不溜秋,往角落里一站,不认真看都发现不了他。
此时,被称呼为埃塔的女首领从人群中走出来之后,径直走上前,直接就把男孩提了起来。
但,面对一连失踪数日的亲生儿子,埃塔的第一反应大概与天底下其他所有的母亲都截然不同,没有抱住孩子喜极而泣之类的画面,而是把男孩放到自己半跪在地的大腿上,反手直接扯下了男孩的裤子。
她在检查伤口。
因为几分钟前,埃塔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事实证明,血腥味确实是来自于男孩身上。
他左小腿后侧有着一道很深的划伤。
男孩紧咬着牙关,根本不敢出声。
而即使是如此狰狞的伤口,也没能帮男孩博取到母亲的一丝同情。
相反,得来的是怒火。
“你是蹚水回来的?”
埃塔抓住男孩那湿哒哒沾满淤泥的裤腿。
“回答我,是不是?”
…
埃塔的声线很动听。
属于是那种,光听她的嗓音就会让人不自觉地脑补出那黑布包裹之下的动人面容的类型。
只不过她刻意地压低着声音,给人一种像是卡着脖子在说话的感觉,语气也极为冷漠。
男孩瑟瑟发抖的沉默已经相当于是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他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原本那份难得的欣喜氛围瞬间就溃散一空。
而埃塔也不需要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了。
她攥住男孩的手,语气中的严苛和凶狠,仿佛眼前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一样:
“在你把整个营地的人害死之前,把你回来的路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允许任何偏差。”
随后,她取出布条给男孩缠好小腿上的伤口,又给他穿上裤子,接着亲手抹掉男孩脸上的泪水,抱着他的脑袋,近距离盯着他那双惊恐的双眼,用只有她们母子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们得弥补自己的犯的错,孩子。”
她把一柄锋利的匕首塞到男孩手中。
“收起你的泪水。”
说罢,埃塔站起身,用较大的音量向避难所的众人宣布道:
“循血者一定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唯一的选择是顺着血迹原路返回,在中途将它拦截。”
……
营地中顿时变得嘈杂了几分。
众人议论不断。
“那可是循血者…我们,我们有能力杀死它吗…”
“而且埃塔,我们无法保证只有一头循血者嗅到了血迹,对吧?”
“各位,埃塔说得没错,时间不多,如果让循血者发现了营地的位置,一切就都完了,我的建议是尽快动身。”
“这是去送死。”
“意思是你怕了?”
“你是觉得你的砍刀能劈开循声者的皮肤么?”
“我的子弹可以。”
“蠢货,开枪的话整片山林都会被活尸填满,谁都没命活。”
“你觉得让循血者闯入营地的话,谁还有命能活。”
“所以我们应该主动迎上去送死对吗?”
“是的,就是主动迎上去送死。”
“可笑。”</divc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