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全本免费阅读
皇帝忽然遇难，生死不知，整个燕国全乱套了，晋军乘胜追击。天降破晓时，不知从哪里起又烧了场大火，一直蔓延到时府。
他刚办完事，本是要走的，临了忽然想起问小童青松玉的事。
“嵇夫子之前说帮我修补的玉佩，还没还我。”
小童这才想起来，“不是的公子，他还了。”
时倾一惊，“什么时候？还了你怎不给我？”
小童噎住，“当时公子病重，不想惹您伤心，我就把玉佩先收起来了。”
“收在哪里？！”
“我……哎！”小童苦恼地挠了挠头，“我当时随便把它放在了一个抽屉里，但实在不记得了！”
“你！”他无奈又有些生气地看了小童一眼，回府正要去找玉佩，遥遥地却看到有黑烟冒出来。
小童瞪大眼睛，忙拉住他，“不好了公子，府上走水了！”
那是有关于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了，他实在不想……
“你先走。”“公子！”
“别拦我！”
“公子，回来！”小童呼喊着，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冲进火中去找这个东西。夏宛言折回寻人时，恰遇到刚从火里出来的时倾，他的手臂被烧伤了，左手里握着两半碎玉。
小红马带着芷柔一路狂奔，半途，据点的人报知了内情——北燕朝廷，对她下了追杀令。
这本也在意料之中，沈玄、嵇由山等人早已安排好沿途之接应，只是她一番情绪波动，疲累得厉害，将过夜渠关时，最后一波接应者与燕人搏斗，午夜时分，林子里杀得昏天黑地。
一座山分了燕晋，站在这里，南望就是晋国林平关——她最初过来的地方。
涛涛水声拍岸，一昔间，杨柳仿佛抽了新芽，山花复红。她手里紧握着寒玉鞭，血顺着手腕流下，滴在土地里，忽然又想，何必逃呢，北燕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何不学云桑姐来个情义两全？
可晋国还有个左相崔如璧把持朝政，这些年来皇兄一直想要倒崔……她的事儿，还没完。
燕人杀红了眼，解决掉她身边最后两个护卫，雪亮亮的大刀眼看着就要劈下来，忽然听得一片惨叫，数十把大刀，乒铃哐啷掉在了地上，那些举刀的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一瞬睁大了眼，只见几十个白衣人从天而降，齐刷刷跪在了她面前，朗声喊道：“见过盟主！”
“？”
为首的汉子抬起头来，见她一脸的莫名，便道：“寒山盟众人，见青玉扳指如见盟主！盟主但有吩咐，还请示下！”
青玉扳指？！
芷柔愕然垂下目光，指尖，那枚玉扳指上留着几颗细小的血珠，格外刺目。
……这是“顾小昭”去岁生辰时，他送她的贺礼。
寒山盟、落花盟，是并立江湖的两个最大帮派。原来，它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扳指，而是寒山盟盟主的信物。他将此物赠她，其实是送了她整个寒山盟。
神情恍惚，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夜的流萤万点。那时候她还没到他身边多久啊。
她一瞬自嘲地笑了，想她“杀”了他，他的人前来追杀，却是他昔日里似不经意间送她之物，抵挡了他的人。
“盟主？”为首的人不起身，身后的人依旧跪着。“让我等护送您回晋国吧？”
芷柔这才回过神来，想这些人，只唯此青玉扳指之命是从，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默然片刻，终于道：“好，你们送我回晋。”
一个月后，晋国北伐大捷，燕国宁王出面请求和谈，两国暂熄兵戈。众人皆归。嵇由山在四年多的“四海云游”之后，回了他在晋都金陵的府邸，身边还带了一个新买回的丫头——乔装改扮后的玉芷柔。
北境大捷，阖宫欢庆，歌舞三日。嵇由山对外称闭关玄修，与芷柔一同梳理雪片般的情报。
“素星身份败露，自尽了。”嵇由山将一张小纸条扔进火盆里。
她眼中划过一瞬的愕然，却又知此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抚恤他家人的事，为师已派人去做。”他说着拿起下一张纸条，微蹙着眉道：“燕国皇帝……”
芷柔睁大眼睛，“怎样？”
“昏迷不醒。”嵇由山将纸条烧掉，看向她，“你——没有下死手？”
原定计划是要杀了他的。
她起身跪下，“弟子无能，请师父恕罪！”
嵇由山打量她一番，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你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解决了一时，能解决一世吗？这一次我们打赢了，若他日后恢复过来，必然找你报仇。既杀了又没杀，这就是你的两全之法吗？”
以晏慎离的脾性，若不死，必会掀起一场歇斯底里的报复。燕伐蒙之战中，便能看出他的才能，且以对战沙下海之勇，要前来雪耻是不在话下的。她委实应该斩草除根。
“我给他喝过忘情水了！”她抬头道：“他会忘了我的，不会记得那些。所以我想……”
——给他喂解药时，让他就着饮下的便是忘情水。此物她老早就备好了，只是心有不忍以至疏忽了最后的时限，又兼自己忽然被掳。烟花信号绽放时，她必须下手，便也在那时将忘情水与他喝了。
“所以你想，他记不起来就不会报复。如此费尽周折不愿杀他，还弄了忘情水，这些你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嵇由山忽地打住话头，叹道：“先起来吧！”
重伤之却并未杀之，只能起到乱了燕国、助推此战大捷的作用。给他喝下忘情水，到底是为了防止他日后兴兵报复，还是为了让他忘记她、不再痛苦？自己这个弟子向来主意大得很。只是当真不杀他的话，晏慎离本非池中物，怕是会后患无穷。
“师父……”
“你竟为他费这样大的周折……”他说至此，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既然现在回来了，事情也好办。即便他以后要报复，我们也会保护你，不必担心什么。”
“有忘情水的。”
“非要师父把话讲明白吗？忘情水难道没有时效？你对此物知之甚少，情急之下就给他用了，去赌那几分微小的可能。”
“……”
嵇由山语重心长地问：“若日后他想起来了，你待如何？”
她咬了咬唇，沉思片刻，“那也罢了。只需他忘记数年，这段时间里我要暗中助皇兄扳倒左相，等这件事做完了，若他想报复，我去他那里就是，绝不牵连到你们。他从来是个恩仇分明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找我便是，我绝不会让他牵连晋国。”
嵇由山：“晏慎离是什么人，你说不牵连他就不牵连了？你愿意在事情都做完后给他一个交代，这心情师父可以理解。但你是我的弟子，我绝不会把你，交给他去送死。”
“师父……”
“不要说了！”
他起身，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句凶她了，遂缓和了语气道：“此次大捷至少可保北境三年太平。外患平定，陛下也终于能腾出手来去倒崔了。他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之所以迟迟不倒，就是因为打仗还需要用他举荐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了。公主功不可没。”
她听得出他话中的安慰之意，但依然开心不起来，暂放下对晏慎离的担忧，说道：“倒崔是大势所趋，我只是有些担心，赵墨卿也会被牵连，他是左相的得意门生。那宛言……”
嵇由山摇了摇头，“他们两个的事，为师不是很清楚。你也最好不要管。”
“当年宛言本可以留在晋国，之所以陪我北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和赵墨卿闹了别扭。但具体是闹的什么，现在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情，我不知道。”
“就算他们还有情……”他坐下来，“北境战事一熄，狡兔死良弓藏。倒崔就必然要倒赵，这些事情环环相扣。现在你在我府上谋事，我们一起帮助皇上把崔党给倒了，还政于他，便是正事。至于其他，也是真的爱莫能助。”
“师父说的是实情，我只是不想见宛言难过。”
“她若难过，你便劝慰她，让她别再想着他了，这对她没有好处。我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夏宛言，坏了倒崔的大事。”
她的目光随后又落在下一张纸条上，“宛言和时倾是最后回来的？”
心思一滞，发了会儿呆——“他还好吗？”
“冲进火中去找两半碎玉，手臂烧伤了。”嵇由山摇了摇头，“他若当初说动他父亲为你争取一下，如今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公主驸马，佳人才子，乐得逍遥。这也怪他自己。”
“逍遥一时又如何，逍遥不了一辈子，笼中之雀罢了。”芷柔轻叹一声，忽说道：“师父，有件事我想问您。宛言当真是师叔救的？”
“她获救时我不在旁。”嵇由山答，“想来师弟应该不会骗你吧。”
“好吧。”她扬手把第三张写有情报的字条扔进火里，“最迟半个月，皇兄必会有大动作，今明两天，师父就派个人，想办法见一见赵墨卿吧。”
“好。”他起身出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也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带你去看看先帝。还有，近年来晋国发生的大事儿都在这儿了，写得很明白。”他指了指屋内的大木柜子，“你有空可以翻阅。”
另一边，五日后，时倾回府，披麻戴孝。
府上一片缟素，清冷寂寥的白刺痛了他的眼。
“母亲，孩儿不孝……”
他跪在堂下，半月形的拱门里映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夜晚，只有几颗孤星相伴。
“明昭，我要走了。”
他不去见她，此生都不再相认，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
“青灯古佛相伴，我会日日为你祝祷。往后你一定要珍爱自己。不管心爱之人是谁，都要幸福。”
桌上墨笔未干，清风吹起素笺上写着的残诗：“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腰间系着被补好的青松玉，中间那道裂痕犹在。
四月下了一场春雪，朝廷震动，皇上责己，请求上天之怜恕。曾经的状元郎、北燕的三司长路过一株晚开的红梅，纤长的手指无意间拨弄下来花间雪，簌簌落在他的脚背上。
“公子，公子！”小童的声音穿过庭院。
时倾没有停下来，“怎么，你是要和我一起吗？”
“公子，是明……她出事了！”
三日前，嵇由山带着他的“小侍女”暗中来到晋国先祖祠堂。
离家四年，她回来了。
“父亲，母亲……”少女扶地不起，嵇由山退了出去，守在外头。许久的沉默后，一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