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全本免费阅读
位于朱雀大街的崔府，是晋国当朝左相崔如璧的府邸，其前身是先帝岳丈之尹府，规模派头自是不在话下。老远看去，华贵的琉璃瓦在日头下闪光，正门两根红柱之间，宽大的门梁上悬着一副御笔亲题的匾额“护国柱石”。
门前车来人往的，未曾有一日稍歇，寻常百姓见了都绕道走，只因那府邸之气势太过慑人，不敢在那门前多作逗留。
报时吏敲钟一百下，闷沉之声，悠悠传远了。揣着情报的小厮恭敬把东西放到了老爷的案桌上，猫着腰退下。
一点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屏风上的山水画，有人语声从里头传来。
“巴结上司，以公款行私贿；不敬老父，忤逆不孝。依你看，这两件到底是夸大其词，还是实有其事？”
“夸大其词也好，实有其事也好，王知县是赵墨卿向儿子推荐的，说到底就是儿子向吏部举荐的。他们要打王知县，就是要打赵墨卿、打儿子，最后是打您老人家。背后是谁下的手，父亲，这并不难察。”
“皇帝啊，”崔如璧倚着长椅，呼出一口白气，“说到底还是嫩了点儿，心也软了点儿！”
“可不是么？想现在整垮我们，还不是时候。”
“其实他选的时机也并非全不合理。”崔如璧坐起来，拿了本书翻开来看，“墨卿刚打了胜仗，朝廷不再需要他了，皇上可以先倒了墨卿，再倒我。”
“真有那么容易，陛下也不至于这些年恨您入骨了。”崔汝纶笑道：“他可比不上先帝，差远了。蜀王和河间王也斗不过咱家，右相又是个和稀泥的老泥鳅，满朝文武能办事儿的，有一大半都是父亲您举荐的人。皇帝要撕开这个口子，可讨不了好。”
“先帝有三子一女。”崔如璧放下书，微抬了抬手，指向桌案上的那张纸，“你把那份情报，拿来看看。”
“哦。”崔汝纶起身拿来，“父亲看了吗？”
崔如璧漫不经心道：“你看吧。”
崔汝纶的眼睛慢慢睁大了。那份情报上写的东西，实在是让他大跌眼镜。“爹！这上头都写的什么东西啊？！”
崔如璧悠悠道——“汝纶啊，看一看，北燕那边的事还有谁在做，嵇由山这些年果真是去云游了么？再想想时倾在重获光明后为什么愿意得而复失，北伐的新型小盾到底是谁设计的？”
这份情报信息量过大，崔汝纶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相信。
“普天之下，能劳动时倾那么做的，也只有那个人……是她吗？！她没死？”
“这一份是从小罗那里来的，为父手里还有另一份。你可知，除了时倾、嵇由山，还有一个人也回来了。”
“谁？”
“安宁郡主。”
四个字，吓得崔汝纶陡然一惊，好像挨了个雷一般，眼睛瞬间瞪大了……
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打断：“怎样，你要见见她吗？”
“……儿子不敢！”他连忙低了头，好半天，才抬了抬眼，偷看他爹道：“郡主果真还活着？”
“当当当。”崔如璧抬起手指关节敲了三下桌子，崔汝纶立马又低下目光。
“现在告诉你，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说着，偏过头扫了他一眼，“人家心里没你，你也不可为了她，坏了咱家的计划。”
“……父亲教诲得是，儿子明白！”
“不过你可以利用她。”他笑了笑，说：“他们不是要帮着皇上搬倒你爹么，可他们之中还有个安宁郡主，她当年和墨卿可是一对儿。”
“可他们不是早就分了么？”
崔如璧：“那是因为郡主不知其中内情。墨卿当年是被人设计了。那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以其父之恩义要求他同船一游，不惜豁出清白也要嫁他，墨卿有口难辩，郡主一气之下，就随明昭公主走了。可后来，侍郎家的小姐死于瘟疫，墨卿也从未娶谁，可不是在为她守身么？哪怕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每年腊月二十四，他都要去边关那座衣冠冢祭拜她。
你就去把这些事儿透给她，以她的脾性，必然难以断情，不会舍得看着他完蛋的。墨卿不倒，我崔家就不倒。晓得吗？”
“儿子晓得了。”崔汝纶还是微有犹豫，“可父亲，宛言或许心里仍有赵墨卿，但明昭公主对她也很重要。父亲觉得在她心里，赵墨卿能重要得过公主吗？”
“未必一定要让郡主做出明白的取舍。只要她有犹豫，觉得两难，嵇由山那边就不好办。此事还得快点去做。就怕对方也想到了这一层，比我们提前通了气。”
“……儿子知道了。”
崔如璧扬手把情报信笺丢进火盆里，火光照亮了他嘴角的笑容，“陛下不是一向器重沈愿么？那就让他看看，沈愿究竟有多胆大包天。欺君之罪，他若还能容得……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父亲高明。但不知，什么时候搭戏台子啊？”
“此次北境大捷，明昭公主的功劳确实不小啊。”崔如璧看着火，淡淡道：“金枝玉叶之身，劫后余生，竟能在北燕潜伏四年之久，这个情报，直到她回来了我们才知道……老夫从前竟是小看她了。她比她那三个哥哥都强。”
“她再强，也必定和她哥哥站一边来对付父亲您，您还要觉得惜才不成？且她四年前和亲遇害，是我们和晏慎云串通做的。您与她之间，断不可能相容。”
“你呀。”说起此事崔如璧又半是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们要先下手，在她动手之前。据小罗的消息，她现在病了，是需要玄晶，时倾才又献出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父亲还需要儿子做些什么？”
“像我刚才说的，先把那些事透给夏宛言。然后么，”崔如璧笑着摸了摸长须——
“三日内，把顾小昭就是明昭公主这个消息，给我捅破天。
这件事若成了，那个第一件事，你也就不用做了。”
顾小昭是燕国上宾、燕国皇帝的心上人，曾为燕国出力不少，这是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已被确定的事情。如果这个人竟然是四年前死在边关的和亲公主明昭，那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要么，是公主叛国；要么，是她假死当了细作。无论哪一种，都是对她之名声无可挽回的损害。
此风声一出，满朝震动，那些个自己举荐的官员犯的事儿，在此事面前就皆变得不足道了。
当然，崔如璧此举最重要的，还是通过明昭敲打皇上：消息传得越广，动静闹得越大，皇帝就必须做出抉择：如果与她相认，那就要以欺君之罪赐死心腹之臣沈愿；如果不与她相认，那么此女就是假冒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