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一切如常,除去太子在圣上床前侍奉的时段,公仪林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
这两日在外隔间候着圣上消息的人是一帮不熟的、各自为营的或是交往密切的人,他们中有的横眉冷对有的亲密无间,气氛常如天气般变幻莫测。
公仪林坐在这群人中不常开口说话,最大的乐趣就是盯着薛际,薛际去出恭他也跟着去,薛际喝水他也跟着喝,被盯的急眼,薛际忍不住破口大骂:“别跟着我,我不好那口。”
公仪林冷笑一声心道:都做了一样的事,谁还比谁清高了。反唇相讥怼他:“是吗,李颂没少邀你去玩,我听人说你在床上玩的很花,乐到巅峰时大喊‘痛快’,险些把李颂的小仆掐出人命,难道没有这事?”
“你,你口无遮拦——”薛际羞的面红耳赤,气得暴跳如雷,他确实跟在李颂身后玩过一些别人不常玩的,但完全不是公仪小子诌的这样,这种事无力辩驳,只会越描越黑:“我没有,你扯谎——”
“别恼,这段时间我对仲山兄挺有兴趣,在我眼前老实待着,别给我抓住尾巴。”
这一日天黑后,外隔间的人渐渐离去,仅剩下薛际在内四五个人,内侍走进来换了一回蜡烛,歪斜的灯芯浸在一汪蜡油里,火苗一跳一闪,闪的人眼花缭乱,公仪林正盯着灯芯出神,忽听寝阁内高呼声传来:“快来人,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快扶回去休息。”
公仪林腾身就起,几步跨进寝阁,见身体微胖的太子正倒在铺了软褥的席子上,嘴里呻吟着头疼。公仪达和周燃一左一右将之扶起,太子撑着双臂仍旧在软褥上坐稳,有气无力道:“无事,无事。”
公仪林屈膝撑地问:“殿下,天已黑了,是否摆驾回宫,您连日寝食不安,也需注意身体。”
有宫女在侧轻拍其背,陈明俨气息顺畅许多,望着床上昏迷中的父亲,两行清泪从面颊滑下,叹息道:“父王已四日不沾米水,我这做儿子的所受的罪和父王的病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情愿替父王承受所有病痛。我再守会!”
众人见太子这几日确实消瘦许多,又听他质朴的愿望,纷纷拿袖子拭泪。
公仪林趁此间隙得以窥见圣上的面容。他半靠在被褥上,胸口有饮水的呼噜声,微张的嘴发出沉重艰涩的呼吸,他面容苍老枯黄,双颊上有一层生命将止时才有的柔软的光泽,枯槁的双手露在外面,松皱的皮肤上青筋凸起。
公仪林看着奄奄一息的一国之君,曾经威名赫赫差点夺回淮北再现大陈高光的帝王,他的手苍老无力,无法再挽弓搭箭,他的生命日薄西山,不能在太极殿指点江山,他的宏图大愿在一声声残喘中渐渐落幕,往日的荣耀和豪情壮志在病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不知他清醒的片刻会想些什么。
公仪林退出寝阁,回到外隔间继续等候。
对比前几夜回东宫的时间,今日推迟半个多时辰,因为期间圣上醒过一次,他听说太子因守在床边尽孝而晕倒,大为感动,用浑浊不清的喉咙喊了太子的乳名。而太子听到这声只在幼时才听过的乳名后更为触动,在床前多待了半个时辰。
太子回东宫的仪仗从简,包括公仪林在内共十五人。从太极殿至东宫的距离并不远,但要走过北边的广真门,经过一条长长的道路后到达延熹门,才能看见东宫大门。这条长道会有禁军定时巡逻,十分安全。
今夜天气阴沉,星辰不明,路前方雾气萦绕,一阵清风乍起,有海棠花的香味从鼻下抚过,挑着灯笼的侍卫在车前小心开路,指使马车绕开一处处不平的凹坑。公仪林骑马跟在后方,他拽缰绳的手有些潮湿,不知何故,今夜的气氛有些古怪。
前面走在雾气中的两盏灯笼看起来像夜游的鬼魅,就在他打算再点上两盏灯笼时,突然有只玄猫从他身后迅速蹿过。
公仪林左手按剑,停在原地环顾一周漆黑的大路,道两旁几棵高大的树影在夜风里摇晃,发出凄凉悚然的声音。
按这几棵树的位置来看,离延熹门不远了。他调转马首准备追上前面的马车时,薄雾中忽然传来惨叫和兵刃相交时尖锐刺耳的声音。公仪林暗叫不好,胸口滞了一瞬,立即拍马向前。
唯一的光源被人切断,他大喊一声:“快保护殿下!”
黑暗中无法分清敌我,但刀剑碰撞声丝毫不减。十几个东宫侍卫在遇袭后的短暂混沌中立即反应过来,听到左卫率一声令下迅速围到太子乘坐的马车旁,他们睁大双目慢慢适应漆黑如墨的夜。
公仪林跳下马站到最前面,敌人大约十人,皆穿了夜行服,但都戴着奇形怪状的帽子,地上倒下的三人还没死,身体蜷缩在一起呻吟哀嚎,其中两个是提灯的侍卫。公仪林凌厉地斥责一句:“你们在此行刺就是找死。”
敌方来势凶悍,抽刀猛冲上来,带起一阵劲风。
公仪林又大声命令:“护好太子。”他冲进敌阵挥剑就砍,哪管三个师父常叮嘱的用剑技巧,凭着年轻力壮的体魄挥出蛮力,手中的剑是陶修所赠,起初他并未觉得此剑的特别,直到他格挡敌人劈下的大刀,那刀低沉的斫断声和耀目的火花同时出现时,才明白这把剑的分量。
大刀折断,宝剑照着对方的肩膀砍下,那人血淋淋的左臂被斩断时竟没哼一声,仅捂着断臂连退数步。
此时,护在马车旁的侍卫有七八人跳上前,立于左卫率左右,“太子若有闪失,我们都得死。退缩是死,斩杀他们尚有活路。”公仪林对身边的人高声激励。
两伙人在无边的黑暗中殊死搏斗,雾气中惨叫连连。
戴怪帽的黑衣人一直企图靠近马车,皆被公仪林拼死击退,他浑身是血,手臂伤了两处,由于混乱不清,甚至不知是不是自己人的误伤。
地上已倒下七八个人,刺客视死如生的恐怖信念让公仪林逐渐力怯,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他们无声无息,死前也不发一声。而马车中太子的镇定自若也让公仪林暗暗吃惊。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引起正在西边巡逻的禁卫军的注意。巡逻队迅速向东调头,狂奔的马蹄声地动山摇,火把几乎驱散雾气。
听见声势浩大的铁蹄声,黑衣人终于发出今夜第一句话:“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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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仅剩下四人,他们收刀后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公仪林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命人追赶。
断臂的黑衣人还活着,等公仪林发现他的气息时,只见他迅速调转刀刃朝自己胸口猛地刺下。
公仪林对此决绝利落的动作目瞪口呆,此人其实可以随那四人逃脱,但断臂的血迹必然成为追踪的线索,所以他不惜自戕。看来这些人是培养很久存了死志的刀客。
确认地上几个黑衣人确实没有活口后,公仪林才疾步走到马车前,高声问:“殿下受惊了。敌人已击退,逃四人,死五人。”
陈明俨撩起车帷露出半张脸,借着刚点起的灯笼的火光扫视地上尸体和伤员,沉声静气吩咐道:“留下二人看守尸体,等刑部来人给我细查这些人的身份。另速去东宫调遣人手过来救治伤者。”他放下车帷,从里面传出一声疲惫的声音:“回宫吧。”
车轱辘刚要滚动出发,西边轰隆的马蹄声震的脚下发麻。来的这支禁卫军的领头名唤晁拓,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后立即从马上跳下来,跪在太子的车下请罪护驾来迟。
公仪林速命晁拓派出几十骑人马往黑衣人逃窜的方向追查。
十几根火把将此处照的亮如白昼,地上的血迹由黑转红,公仪林发现这伙人头上戴的是豹子状的黑帽,豹眼用鲜红的彩石缝制,五具尸体都是生脸,在场的无一人认识他们。
公仪林对晁拓道:“太子要起驾回宫。余下的事请晁副尉转交刑部,此事切莫传到圣上耳中,明白吗?”
回至东宫,陆颢听闻此事后,立即将东宫又多加一层巡逻。
公仪林直到太子走进寝宫由侍女伺候洗漱时才退出。走至门边时,陈明俨喊住他:“景风,你留下。”
太子脱去氅衣,仅穿着白色中单,坐在案几前任由一名侍女拆下他的笼冠解开黑长的头发,盯着清晨为父亲抄写的一篇佛经,愣神地问:“你觉得是谁要行刺我?”
“没有证据臣不敢妄猜,但那几名豹头人的尸体已送去刑部,臣明日立即去都官尚书那要个答案。”
“这帮人凶狠异常,怀揣死志,既然敢做下灭族的大罪,他们身后的事早就处理的干干净净,又怎能查到他们底细。”
“皇宫外围有数支禁卫把手、巡逻,豹头人能躲过禁卫的视线躲在暗处等我们的车辆经过,臣猜测,”他抬眼看见依旧无精打采的太子:“臣猜测,他们白日就藏在附近的某处府邸。”他不敢说的太直白。
“呵,你也这样想。”
陈明俨身心疲惫,正要让公仪林退下时,才发现他浑身是血站在下面,手臂的伤口有血不断洇出,将那身月白色的半臂氅衣染的十分骇人。
太子忙起身走到他跟前,拉起左臂托在双手,虚虚地抚过伤处:“你两次护我。第一次我至今认为是意外,但这次再不能如此说服自己了。你的伤,重不重?”
“多谢殿下关心。臣这都是皮肉伤,若没有其他吩咐,臣想现在就去找医工包扎一下。”
太子一下醒悟,忙放下他的手臂说:“好,那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