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刚过小满,田里的麦子黄的很快,一天一天颜色,周石将亦农亦兵的青壮年人集结起来做收割庄家前的最后一次调练。经他严格训练过的一千多人集中在校场,个个身彪体壮精神抖擞,方阵随周石手中的旗帜不停变换队列,整齐归一,军姿昂扬。
就在校场点兵这一天,有人来拜访周石。
站在点将台上的周石把拜帖递给身边的陶修,疑惑地问:“我从未结交过这样讲究人,来就来,还递上拜帖,你看看是什么人?”
陶修展开直接看向落款人处,竟是一个月前搭他船的何姜。
“你给何姜留了我的住处,怪不得。”
那日在船上,陶修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此时这所谓的“兄弟”登门拜访,他不得不坦诚相待,遂走下点将台,问递拜帖的小护卫:“他人在哪里?”
“在校场外一里地的地方等着了。”
校场纪律严格,闲散人员不得靠近,围墙一律用粗栅栏围起来,陶修透过栅栏的间隙看见远处何姜悠闲自得的背影,他负手而立,仰头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听见脚步声从后而来,何姜忙转身,在看见陶修身着坚硬的甲胄时明显吃了一惊,随即露出老友相见时的笑容,信步迎上去,施礼道:“不知我还能不能称你一声陶兄弟?”
陶修还礼以示愧疚,“当日与先生不熟,未敢告知身份。我实际是漳南县尹陶修。”
何姜暗暗震惊,没想到今日竟轻易见到漳南城主。他不卑不亢,从容地躬身再拜时被陶修拦住,“何先生切莫拘礼,你我都以兄弟相称了,还当我是搭船的陶修。”
“只怕我想,却不敢拿你当兄弟啊。”
陶修爽快笑道:“哪里的话,走,到府上坐坐。”他侧到一旁替何姜引路。
此时校场突然传来一阵金钟清脆响亮的击打声和将士转换队列时撼天震地的狂吼,何姜停下脚步盯着远处栅栏内的将士感叹不已:“其声有力,响遏行云。早就听闻漳南新上任的县尹训兵秣马,事必躬行,与民打成一片,只是没想到县尹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人。”
他转首对陶修道:“我鲜少来漳南,不如就陪陶兄弟在这外面四处走走,不必到府上打搅了。”
“这怎么行,一路过来连杯茶都没吃,就在前面,并不远。”
“真不必客气。”何姜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陶修,笑道:“来之前不知你的城主身份,在家中收拾旧物时发现了这块玉佩,希望陶兄弟不要嫌弃物贱。”
陶修双手接过盒子将之打开,里面是块清透柔和的白玉佩,缀一条葱绿色的穗子,他这个不识货的也知此玉佩价值不菲,合上盒盖后推辞道:“太贵重了,陶修不敢收。”
“我就是做这生意的,说句实在的,类似的玉家中还有一箱呢。”
何姜执意要在城中的集市上走走,两人沿途说了不少家常话,何姜对校场训练百姓一事挺感兴趣,提起前任县尹彭枝礼只懂豢养部曲为己所用,毫无远见的人不配坐到他所坐的位置。
陶修不便将城中的事当作二人间的谈资,还像先前一样以静听为主。两人转过一圈后又回到来时的拴马处,何姜上马走的时候叉手道:“陶兄弟如不嫌弃,我还会再来拜访。”
何姜走后,陶修把白玉佩拿在手中摩挲,不禁想起三四年前还在玉河村做乡野少年的自己,当时怎能想到自己会有今日,从来到漳南开始,就有许多富贵大户登门拜访和赠礼,他虽都全部拒绝,但身份转变给他的悬殊感一时还不能消失。
近来县署的人常看见城主大人盘坐在案几前雕一块橡木,几天下来,雕刻的东西还没出现形状,他那股认真的神情挺像个天真的孩子,和站在点将台上观摩队列时昂扬肃然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们还发现城主练字比先前更勤快,就是追求书写完美度时太过苛求自己,为求质量,手里的笔生硬的像把刻刀,笔力穿透纸背,坐姿也明显不够端正,后来他又照着兵书学写蝇头小字,十几天下来,书案上已躺了一沓练习过的字。
橡木的形状渐渐出来,他们偷窥到那是个衣袍被风扬起的年轻人,身披红色披风,左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雕刻的手艺还不赖,很像店铺等着出售的摆饰,城主给雕刻打磨时小心翼翼如护珍宝。
张城一眼就看穿雕刻的人是谁,看破没说破,倒是周石随口问城主:“我没见过你有红色披风啊?”
书案的一张纸上写满公仪林来之前的日期,就寝前陶修认真划去每一日,六月中旬,渐渐靠近。他每日在忙碌中按捺焦躁的期盼,迫不及待要带公仪林走遍他治下的漳南城的每一处。
五月廿八,那日午后的天气很凉爽,初夏的熏风柔和舒适,陶修约张城、周石、江良等人在校场射箭,江旋也带着侄女坐在树荫下观战,她意在看堂兄如何输给这帮习武的人。
三支箭射下来,江良就惭愧地退出比赛,声称不愿受辱,加入到观战一列中。
张城欲在江旋面前表现非同一般的射箭本领,兴致饱满高涨,为了炫技次次两支箭同时射出,幸好刻苦磨砺出的本领没给他丢面子。
陶修的左臂基本恢复正常,开弓拉箭的力道、动作又稳又慢,和张城的急躁对比明显,箭无虚发,搞得张城不停朝他挤眉弄眼要求他收敛些,还贴近了威胁:“不是你显摆的时候,小心我给某人告状!”
校场赤膊习练本领的将士很多,个个挥汗如雨,浑身油光滑亮,此时都凑在一旁围观城主的本领,每中靶心一次,校场就扬起鼎沸的喝彩。
陶修使一把髹了黑漆的弓箭,立定双足扣上弓箭,瞄准靶心,见张城抓耳挠腮的急样,他准备把这支箭射的再准一点。
张城突然走到他跟前沉声禀报:“有人来了。”
好谨慎的语气,陶修立即收了弓箭朝大门方向望去,但围观的将士较多,片刻间没能从人缝找到目标,便把身体转个角度面向大门。
张城挥手令人群向两边散开,陶修从散开的缝隙里赫然看见七八匹马闯进视线,为首之人高坐马上,昂扬高傲目空一切,他在看见人群里的陶修时,才不情不愿地跳下马,拿鞭阔步向前。
看见公仪林的刹那,陶修的胸口因兴奋震惊给凝滞的发疼,深吸一口,杵在原地愣怔许久才晓得迈开步伐上前迎接。
被无端冷落一年多的公仪林带着“盛怒”前来,已几次酝酿见面时要爆发的怒气,直觉告诉他,这种“酝酿”无非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面对陶修时的那点出息他还算有点数。虽然没出息,但这一年来陶修连信都不想写的行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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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分,无论如何都要端起架子晾他一下。
闯进禁地校场,公仪林以身份压制这里的小卒不让通报,要以迅雷之势力震漳南城主。
果然事与愿违,所有装出来的怒容都在见到陶修的一瞬间烟消云散,说起来连生气都有调情的意味。公仪林停下脚步用最后的倔强等着陶修主动走来,高昂着头,睨视来人,阴阳怪气地抬手行礼:“陶城主,多日不见,好生自在。”
陶修见他面露不悦,立即驻了足,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公仪林的目光在陶修身上慢慢沉沦,曾认识的小军户好像变了。
此人几乎褪尽少年人的稚气,脸上更具沉稳刚毅,他喜欢青色,一条朴素简单的靛青腰带把青色直裾收紧,勒出修长有力的腰身,衣裾左下用金线绣一片翩跹的蝴蝶,轻盈柔软凌空飞舞,绕得公仪林眼花缭乱。
陶修把弓箭交到身旁小卒手里,掸掉双掌的尘土,因射箭而绑成的文武袖给他不同的气质,文袖不失儒雅风流,武袖不乏英气张扬,不到两年时间,一个人竟能脱胎换骨变化如此之大。
公仪林也不肯上前,伫立原地定定地等着他,辨认他,还有一股被及时压制下去想要去否定他的私欲,此人已完全不是曾经他还能掌控的人。陶修的变化正为他迟迟不去江陵寻身世找到了借口,须臾间又换过一种想法,为此人与自己情投意合而庆幸,这是独属他们之间的秘密。
公仪林突然很矛盾约定的两年期限将至。
“离六月中旬还有很多天,为何突然就来了?”两只手握在一起暗下较量,把对方的指骨勒到凸起。
公仪林的目光一转不转,用不大却容易让别人听见的声音回道:“我知道,但我更想见你,数着日子,前天,终于数烦了。”
这句毫不收敛的话只有张城听懂了,其他人看来无非是旧友见面互诉衷肠,他们更好奇这个被侍卫簇拥起来的年轻人是谁。通身比当空的日头还耀目的年轻人往跟前一站,竟把他们仰慕的城主都比下去了。
公仪林不肯松手,等着陶修回答他,随便他说什么,他都想听,其情深意长的神态都不给张城和周石上前拜见的间隙。
陶修险些沉醉在他如深潭的目光里,为避免在众人面前失态,躲开公仪林的目光、抽出手,在人群里逡巡一圈,视线落在不远处树荫下,“你等着。”他跑到江旋面前一把掐起锦意,急急对江旋道:“来了一位汝丘同乡,江姑娘,要不要一起见见?”
他把锦意抱在怀里,又领着江旋从树荫下缓步走来。远远看去,简直是个令人羡慕的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
像有一道天雷滚滚而来,劈的公仪林瞳孔震颤,步伐不稳,两年不到,这是连孩子都生了?
“谁能扶我一把?”他哼哼一声。
司子心灵感应,走上前托他一把,“公子先别乱了阵脚,看看再说,我们来的人多,打到他给你解气为止。”
别说公仪林误会,连司子看见一家三口迎面走来的神气样都两眼一黑。他替公子不值,这一年多来公子思念成疾,好好一个人愣是给相思病弄的凄凄惨惨,三封漳南的去信宝贝似的在枕头下压了一年,最后落得这被抛弃的下场。
这姓陶的果然不是好东西,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