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兴致冲冲的汉子割麦速度犹如风卷残云,这边人多,不少忙清的百姓也凑过来跟城主拉近乎,挥舞镰刀问要不要帮忙,公仪林看得着急,大声喊道:“留点给我,留一点。”
日头刚上了三竿高度,热力大增,坐在田埂上闲聊的人汗流浃背,快要到晌午时,何姜叫回去取画的人才赶回来。
何姜等人走后,公仪林望着远去的七八匹马问陶修:“他们真是生意人?”
“或许他没说假话呢。”
“跟在他后面的仆从个个魁梧挺拔,你觉得他们是做什么的?”
“何姜为人豪爽,在他身上总能感受到一种逼人的气势。算上这次,我与之仅见过三回,对他的了解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方才很担心你说了不该说的。”
“你们仅隔着一条河少不得会来往,与其互相猜忌,不如直接去摸他的底,他能来,我们就去不得?”
田里的麦子早已割完,周石把小麦扎成捆搬上牛车的事统统交于公仪林,这个都城来的贵族公子哥在烈日下挥汗如雨,麦芒刺的他浑身又痒又痛,划破的皮肤被汗水腌上一下,像在忍受扒皮的极刑。
陶城主每件事都做到一丝不苟,当他把田里大半的麦子捆好码整齐时,回头看那位公子哥还磨磨蹭蹭在十几捆作品前伤春悲秋般的擦着奇痒难耐的脖子。
城主带头收割的行为在百姓中引起很大影响,连常年睡在墙根下嚼草晒太阳的懒汉都到田里一起劳作,享受和城主同甘共苦的乐趣。
引水灌溉农田,扎起裤脚踩在水里最欢的也是公仪林,手拎稻秧给每一个插秧人分发,不停地客气:“用完了就喊我。”
那一刻,没有人还记得他是身居高位的京城右卫。
司子皱眉叹气,公子真像个乡下的欢快小伙啊,乐此不疲,不知陶修怎么想的,连公子的体面都不给,就任他像个猴在田里窜来窜去。司子苦劝无果,能做的就是比往常更勤劳些以减少公子的劳累。
插秧,陶修同样一丝不苟,只有在回头看那个新鲜劲一直未褪的小子时才直起腰板。公仪林来此七八日,在田里就待了五日,正考虑明日不再让他下田时,公仪林一步一步踩拔着淤泥走过来,撸起一条裤脚露出左腿,问陶修:“康乐,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墨绿色的肥大的蚂蟥,趴在他糊满泥浆的腿上,正安静、柔软、惬意地吸取他体内的鲜血,肚子吸得饱饱胀胀。
陶修抬头望着斗笠下这张因烈日炙烤满面通红、鬓角的汗水流到下巴的公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公仪家的大仆暗地里叫他“傻二公子”,果然很贴合此人现在的模样。
他忍住笑,又觉得这人实在单纯的可爱,“你怕蛇吗?”
“吃过蛇肉。”
“不怕血吧?”
“受过几次伤,你说呢?”他还得意上了。
“那就好,”陶修什么都没说,领着他走上田埂,命他坐在草上。一边试图拽下那个肥物一边解释道:“这是水蚂蟥,夏季的芦丛中最多,只吸血,吸到忘乎所以会往肉里钻,一旦钻进肉里就会浑身游走,直到有一天可能从你嘴里爬出来,你怕不怕?”
他把伸缩性极强的肥物拽有三寸长,但它的嘴还深陷在肉里,如此反复拽了四五次。
公仪林早已在陶修平静地恐吓中目光发直,双腿发颤,突然仰躺在草丛里用右臂遮住双目,哆哆嗦嗦下了无比大的决心,“到底能不能取下来?实在不行,这条腿就不要了。”
陶修还蹲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把玩喝足鲜血后皮肤几乎呈透明的蚂蟥,一句一句地吓唬着:“怎么办,真的拽不出来!”
“回去用火烤吧?”“它钻的速度很慢,夜里可能会钻到腹部。”
……
“你别说了,去喊医工吧,难道自古就没有能取下它的法子?”若是哭不丢人,公仪林早就想不顾形象哭一场。
见公子晕倒在田埂上,察觉不对劲的司子迅速从泥地里飞跑过来,刚问清是蚂蟥惹的祸,他以迅雷之势高举手臂对准公仪林的腿狠狠拍下,一声脆响,鲜血溅开,那蚂蟥收缩一阵疯狂往肉里钻,司子又扇下几掌,被打烂的蚂蟥缩成一团缓缓从肉里掉出来。
公仪林汗流浃背,愣愣地干笑两声,“世上还有这种邪物。”
是晚,洗净一身污泥和疲倦的公仪林躺在竹席上,深深喘口气,把这几日农忙的疲惫都从口中吐出,问坐在书案前练字的陶修:“还有几天能忙清?”
书案就放在竹席旁边,陶修略侧过头问他:“这就累了?你曾说要送我一大片田,你指望我一个人种?”
公仪林坑着头傻笑,满心幸福,像成家之后细水长流的谈话。
“快了,再三两天,余下时间就是查看田里排水和浇灌,都是很清闲的事。”
公仪林躺的位置能触手可及陶修的肩背,但在他练字时忍着不打搅,只能以手撑额静静欣赏他笔直的坐姿和专注的神情,偶尔问几句闲话。
“难道你都不累?还有心思练这个,丢几日功夫又如何,先生敢打你?”
“先生会检查我的功课,当初是我让他对我严厉点,如果次次都是我做不到他的要求,岂不是笑话了。”
初夏凉爽的夜风从两扇大开的窗子吹来,书案上一沓裁好的白纸发出轻轻的窸窣声,陶修盯着纸上练字时留下的墨迹,笑对身后拨弄他发丝的公子说:“你来之前,我一连几夜都在补写给你的信,生怕你不领情还一手准备两样,幸亏没派不上用场。”
公仪林骨碌一下坐起,扫视房中放书的每个位置,“派的上派的上,收在哪里,快拿于我看看。”
“实在想看,等你回去时留着细看吧。”
公仪林最怕离别的话题,那股说不清的伤感深入骨髓,哪怕与陶修离别一百次他也无法习惯,即便那些信有“弄虚作假”的嫌疑,好歹是这人趴在书案前一板一眼编造出来的,那就留着回去时慢慢看,“还有一样是什么?”
“另一样还没完成,我去拿来给你看看。”
陶修在放满书的架子上取下一只木盒,木盒散发新鲜木料的味道,如此看来连盒子都是临时打好的,真贼,真可恶。
陶修拿出盒子里手掌高的一尊木雕,全身上下都已雕完,唯有五官还留着空白。
公仪林接过木雕反复翻看,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这是我?怎么不是一对?”
“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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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目张胆了啊!”
“五官为何不刻上?”
“我想看见你时再雕上去,一年多没见,怕变了模样。”他抬起公仪林的下巴仔细瞧着,这双眼大而有神,漆黑的眸子正映进一盏油灯,剑眉如墨,气势十足,但联想此人有三位师父和被无数同僚打败的污迹,还有今日连条蚂蟥都把他吓到要断腿的蠢样,忍不住嘲笑道:“还是这双不中用也最没气势的‘剑眉星眸’。”
公仪林一听,当即转头吹灭书案上的油灯,张牙舞爪把陶修扑倒在地。屋内一片漆黑,公仪林气息渐重,声音清晰可闻,急不可耐地解开陶修唯一蔽体的白色里衣,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本来想今晚放过你,是你自讨苦吃。”
二人互搏暗斗,撞翻书案,雪白的纸张铺洒一地,从嬉笑玩闹的打斗到郑重其事的灵肉结合,从抚摸怜爱到纵情驰骋,从求饶喘息到甘愿雌伏,意气轩昂的少年人再次沉沦在清辉满天的长夜里。
* * *
骏马疾驰,怒火暗生,贺功臣用马鞭一下又一下击打马尻,不断回头看向在视野里渐渐缩小的漳南城,插在城楼上的旌旗在视野内彻底不见。两三年前熊威营的大火差点烧掉他的前程。疏于防范、久疏战阵、有勇无谋的种种罪名强加头上,遭受朝堂异党的弹劾后回到邺城,两年的闲散时间,他急需立功以自证。
周国欲征服江南的意图已毫不掩饰,大能者争相献上平江南之策,在如此敞亮的密谋下,周已开始向全国的四面八方派遣有才干的将才。贺功臣卸去枞阳郡守一职,悠然自得游遍天下大山好水,但这闲散日子仅两年就结束,几乎与漳南城主同时上任,他一年前出镇淮南郡,任淮南太守,治所就在漳河北岸的寿阳县。
月余前无意间结识即将成为水火不容的对头——漳南城主,实在惊讶于那人的年轻有为、从容与镇定,据斥候打探到的消息,漳南的年轻城主仅用一年时间就已在城中打造一支近三千人的精兵队伍,不断锻造兵器筹备粮草,他的未雨绸缪,蓄势待发,一个少年人做到如此份上,确实令贺功臣十分骇然。
温热的夏风把胡须和头发吹的满脸奇痒,贺功臣突然勒马停下,狠狠抹了一把脸,对身后的人大吼一声:“回城!”必须立即“请”这位城主到他面前好好聊聊几年前的旧仇。
一直暗中监视淮南郡寿阳动向的陶修,也从斥候处得到准确无误的消息,淮南郡新到任的太守姓贺名功臣,是个文武双全勇猛果敢不到五十岁的中年人。
陶修站在城楼极目眺望灰蒙蒙天际下渺小的寿阳城,想起十八岁时险些死在贺功臣手中的经历,那只掐进血肉里翻搅的五指给他的阴影至今记忆犹新,还真是冤家路窄,两城隔水相望,现在又成了对头。
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再次落入贺功臣的手里。
一路跟随贺功臣到寿阳的孙显对抓捕兼刺杀漳南城主一事带着一雪前耻的狠劲。那夜,一个小小斥候在千军之前斩掉他的兜鍪,让他颜面扫地,此恨竟然有得报的一天。
陶修本来能躲开这场祸事,但出事那日天气有点阴沉,凉风舒爽,陶舒在城里闷久了,就和江旋跟着众人一起到田间散心,他们还带上能威胁陶修性命的江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