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夫人浑身发抖,握成拳的手抵在心口,脚下大地绵软,眼前来往的人影虚晃绰约,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两人交缠紧握的手一下一下撞击她的太阳穴,腕上鲜红的绸带刺的她不敢睁开双眼。
原来他抗婚的原因出在这里。
“奶奶,这都是第三个寺庙了,你要是累了就扶着佑儿,我的肩膀给你。来的路上我就跟你说过心中有佛就够了,何须每一个寺庙都跑一趟,累着了吧?”
公仪佑放一盏莲花灯再回到公仪夫人跟前时,恰好扶住险些摔倒的祖母,他从祖母眼中看到了惊慌和痛苦,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搜寻前方,竟看见银杏树下的叔父和陶城主。
“叔父,叔父啊,看过来,我们在这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陶修先发现鼎炉旁的祖孙二人。
公仪林阔步走上前,“你们也在这里?”他还没在母亲面前站稳,脸颊就重重挨了一掌,响亮干脆带着愤懑的一掌。
他笑容遽退,震惊地望着母亲。
公仪夫人下唇哆嗦肩头耸动,怒气、痛苦、不解,所有情绪统统涌来,但嘴巴张合半天却什么都骂不出来。
“母亲,这是何故?”
一阵清风吹来鼎炉里的烟雾,两人都被呛人的烟气笼住,公仪林听到母亲竭力压抑在喉间的质问:“你让我在佛祖前替你发愿,希望你跟喜欢的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为母的确实这么做了,却不知你心里惦记的人竟是他,你,你——”
烟雾淡去,母子二人都红了眼角,公仪林伸手阻止后面的陶修继续上前,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向母亲:“我喜欢他并没有错,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也不怕错。”他紧紧握住母亲发抖的手:“我不希望你们为难他。”
陶修预感到那对母子间微妙的对峙,就顺着公仪佑热情的拉扯走过来,公仪夫人匆忙调整表情,笑脸相待。
陶修:“我以为公仪夫人和小公子会在秦淮河边看花灯,竟然也来了禅灵寺。”
“我礼佛多年,见庙就拜,前几次来都城时从没到过这里,趁此佳节心情愉悦,就一起来逛逛。”她打量陶修时也需仰着头,是个面相温和的孩子,她发现自己做不到讨厌此人。
公仪林接过母亲手里的佛香插到鼎炉,然后搀起她的手臂说:“母亲你累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回去的一路上似乎各人都有心思,公仪佑安然睡在祖母怀里,公仪夫人拨开车帘望着夜空的明月,神思不定,惆怅叹息了一路。
骑马的几个人无精打采跟随在马车后面,听着疲倦的蹄声,一路上谁都没开口。
既然他们已堂而皇之将系于腕上的红绸带露出来,公仪檀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小弟的决心,这个兄弟,已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了,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万籁俱寂,月已升至中空,拥挤的绒华院彻底安静下来。绒花树下煮茗的水已沸了,轻烟直上,茶香四溢,公仪林撑着头半躺在小茶桌的一侧,伸手捻着陶修袖子的衣料,粗糙的质感像极了他朴素的为人。
陶修乒乒乓乓把几只茶具不停的叠放在一起又摆整齐,如此反复,皎洁的月色下能清楚看见公仪林的脸,恹恹的,“你有心思?从禅灵寺回来就没说话。”
“公仪夫人知道你我二人的事了,你怕吗?”
陶修怔了一下,把一只青瓷茶杯捏在指间来回滚动,隔了很久才回他:“别问我,你若怕了就直说,这是你的难题。”
公仪林见他有撇清关系的嫌疑,险些心灰意冷,又听他沉声说:“是跪是打,我会跟你一起承担,毕竟他们更想揍的人是我。”
公仪林吭吭地笑起来,拽着他的手臂骨碌一下坐起,“哥哥好运气,换是两年前,老族长想要你的命跟踩死一条蚯蚓那样简单。如今他们拿你没办法了,顶多骂你几句,被骂了别恼我就行,我给你看我受罚的模样,行不行?”
“蚯蚓可轻易踩不死。”
公仪林替他倒上一盏清茶,自己也倒了一盏,抱臂低头沉默一会,觉得这几年来真是受患得患失的折磨久了,哪怕今晚跟陶修约定终身心里还是不够踏实,总觉得此人全身都轻,身体轻、信念轻,无根无须,稍不留意就从手中飘走,“说几句我爱听的话吧。”
“上次带回的一沓信看完了?”
“嗯,下回再多编点,我爱看。”
“槐序,如果你怕伤害他们,真的不必勉强,我可以从你面前消失,我的去处很多。”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心头骤起的凉意缓缓流经四肢,忍着要扑倒他的冲动,如果舍得打,他还要在他脸上打一拳才解气,“你那嘴要是实在不会说好听话就什么都别说吧。”
“此去江陵,在我决定启程回来的前一刻,我不敢给你任何承诺。”
“你今晚是非要把我惹怒了才罢休?”说着,又用食指和中指装作两条腿往陶修手边快步“走”去,两腿一跃而起,把整只手覆上陶修的手紧压在桌上,朝他无奈地笑笑:“别再开口了。夜已深,我们得早些睡,明日可不能以一副疲态面圣。”
圣上召见萧梁世子的位置选在御花园。公仪林向陈明俨回禀萧琢已在外等候时,陈明俨忙为画作点缀上最后一笔红晕。公仪林偷瞄了铺陈开的长卷,画的正是园中的一株海棠,看来陛下已在亭中待了不短的时间。
搁了笔后,陈明俨严阵以待正襟危坐,既将萧琢当作假想敌,又要在此人面前一展大国君主的风范,所以今日的穿戴随性中还藏着隆重,白色纱帽冠绣了金边,纯白的绸衣系一条翠绿的玉带,外罩一件藏青的宽袖大氅,把他壮硕的身材衬得魁梧高大,举手投足稳重老沉。
他略冷淡地命令:“宣他进来。”
萧琢由两个宫人领到御花园,远远就见八角亭里的一国之君,那次狩猎他见到还是做太子的陈明俨,现在成为君主更显威仪尊贵。萧琢近前后不敢抬首看向陈主,立即跪地稽首行了大礼,双臂伏于地上等了半天才听到陈主悠悠说道:“起来吧,公仪景风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你,我也早就想见见你这个很快就不属于大陈的人才,抬起头,给我看看你的脸。”
陈明俨并不记得两三年前狩猎射鹿时把箭射入地下三寸深的就是此人,他仔细打量这个流落凡间、身世浮沉的世子,衣饰朴实无华,气质舒朗淡定,身材匀称高挑,五官立体分明,好像挑不出毛病,但与自己的龙章凤姿相比,萧琢就显得有点小家子气。
这一番打量后陈明俨发觉与萧氏遗珠较劲的行为完全没必要,不过是个乡野上来的无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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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但他又不信一个堂堂贵胄如果没有开智真的能跟个平民一样平庸,遂指着面前的长卷问:“懂画吗?走过来看看我刚画的海棠,有没有需要润色的地方?”
萧琢仅上前半步就停下,垂手摇头,谦卑恭顺不敢答。
又问他平日可有诗画方面的佳作也摇头说没有,最后陈主发出刻意的一问:“你可懂如何安邦治国,知人善任?”
这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不过是陈主的故意刁难,萧琢瞪着惊恐的双眼惶恐道:“臣只是个有幸被陛下赏识和提拔的军户,平时只懂种地和打仗,诗书琴画、治国良策,臣是一窍不通,陛下如此问,实在令臣羞愧难当。”
“不必拘谨,各有所长,就像我并不擅长骑射一样,也会人前闹笑话。你在漳南勤政怜民、编练御敌的军队我已听说,你为大陈立过的功我已给你敕封,我来问你,陈国和梁国你如何选择,如何看待?两国之于你就如养父母和生身父母,你待如何选择?”
公仪林站姿笔直护卫在陈主身旁,此问突然吓了他一跳,猛然侧首看向陶修,这个问题若是回答错了陶修可能就是个死。
萧琢固然也惊恐万状,但这是归乡人必须回答的问题,听说朝中已有人提议将他扣留在都城永不放回故土,这也是圣上在测他的诚心。
“生身父母有予我骨肉之情,养父母有养育之恩,两者举足轻重,是人都难以从中做出选择,陛下若执意让臣选择一个,无异于让臣难为,做不孝之选。”萧琢竟拒绝选择。
陈主继续逼问:“若是两对父母所能给你的东西不同,而且都有私心,你做子女就一点微词都没有,不可能一视同仁吧?”
萧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圣上身后的公仪林更是急了一身汗,他昨晚就该跟陶修讲明白眼前坐的正是个爱听好听话的人,甭管什么礼义廉耻和违背本心,挑好听的说啊。
萧琢向公仪林投去求助的一眼,从那张五官几乎挤弄变形的脸上看到了他的暗示,很快就明白自己该说什么,“陛下,臣五岁起就长于吴郡,所受教化如细雨润物,感受的乡俗如春风拂面,臣的事事都与大陈牵连在一起,未生而养百世难还,臣对大陈就有难还的恩,江陵一行做了子女该做的事后,臣一定再返漳南。”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道,陈主和公仪林都喜笑颜开。
陈主开怀大笑:“是吧,我准许你以陈国员外散骑侍郎的身份去江陵认亲,但你要记住养育之恩。不管亲生父母是刻意还是无意弄丢了孩子,收留他的养父母永远都是恩大于天,明白吗?”
对于萧琢的门面话,陈俨明听听就罢了,他没指望一个为贫贱所苦的人能对泼天的富贵和权势毫不动容,做萧氏世子远比漳南县尹更划算,即便如此,与其扣留为人质,不如让这个叫萧琢的人能带去陈国的善意。
“谢陛下圣恩,臣谨记在心。”
“此趟去江陵可有什么要求,想要带多少人手尽管跟右卫将军提,我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在外因寒酸而受人鄙薄。”
“多谢陛下,臣希望公仪右卫能陪我行一趟江陵。”
“他啊,那可就便宜他了,这人专爱游山玩水,放情丘壑。”
公仪林忙躬身笑道:“臣惶恐。”